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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尉的女儿-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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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建议你别指望诗歌会起作用。”
“这是什么意思,先生,请你解释。”
“好!就是这个意思:如果你想要玛莎·米龙诺娃黄昏时候来迁就你,那么,你不必献上什么艳情诗,送她一对耳环就得了。”
我周身的血沸腾了。
“为什么这样看她?”我问,抑制着一腔怒火。
“因为,”他回答,魔鬼似的冷冷一笑,“我凭个人经验得知她的脾气和习性。”
“你造谣,下流坯!”我气得发狂,叫起来,“你撒谎,真无耻!”
希瓦卜林脸色变了。
“这件事你休想逃掉,”他说,他一把抓住我手腕,“我要跟你决斗。”
“随你便,随时奉陪!”我说,心里着实高兴。这时我真恨不得宰了他。
我当即去找伊凡·伊格纳季奇,看见他手拿针线坐在那里。奉司令夫人之命,他正用针线穿磨菇,以备吹干冬天吃。
“哦,彼得·安德列伊奇!”他看见了我,说道,“欢迎!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有何贵干?斗胆请问。”
我三言两语向他解释,说我跟亚历克赛·伊凡内奇闹翻了,特来请他,伊凡·伊格纳季奇作我的决斗的证人。伊凡·伊格纳季奇专心听我说话,独眼睁得大大的,盯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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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说,”他对我说,“您想刺杀亚历克赛·伊凡内奇,您想要我在场作证,是吗?”
“一点不错。”
“做做好事,彼得·安德列伊奇!亏你想得出!你跟亚历克赛·伊凡内奇闹翻了吗?没什么大不了!骂一顿不就完了。他骂你,你就骂他!他对准你脸骂,你就对准他耳朵骂,对准别的地方骂也行——然后各自走散,我们再来调解纠纷,不就得了。可你不这么想,硬要去刺杀这个身边的人。斗胆请问,那是好事吗?把他杀死倒也罢了,我对亚历克赛·伊凡诺维奇也没有什么好感。要是他一剑把你刺穿呢?那又象个啥玩意儿?谁吃大亏,斗胆请问?”
这位明白事理的中尉一番慷慨陈辞没有打动我。我坚持自己的打算。
“随你的便!”伊凡·伊格纳季奇说,“去做你能做的事吧!但为什么要我去做证人呢?根据哪一条?斗胆请问。打架的事,谁没见过?谢天谢地!我跟瑞典人和土耳其人都打过仗。那些事我真看厌了。”
我好歹把证人的任务对他交代了一下,但伊凡·伊格纳季奇怎么也弄不明白。
“随你咋办!”他说,“如果要我参与这件事,那我得尽我的职责的本分,去报告伊凡·库兹米奇,说是在要塞里有人策划反对公家利益的罪行,请司令考虑是否采取必要措施……”
我吓了一跳,请求伊凡·伊格纳季奇千万别报告司令。我费了许多唇舌才说服他。让他发誓以后,我才放心离开他。
象平素一样,这天晚上我是在司令家里消磨的。我使劲装出快快活活和心平气和的样子,以免引起怀疑,省得被啰哩啰嗦地盘问。有的人处在我这种境地,总免不了要吹嘘自己如何镇定自若。可是,我坦白承认,我没有那种能耐。这一晚我分外情意缠绵和心悸魂动。玛利亚·伊凡诺夫娜比平素更喜欢我。一想到今晚可能是最后一次看到她了,她在我心目中便显得格外动人。希瓦卜林也来了。我把他领到一旁,把我跟伊凡·伊格纳季奇的谈话告诉了他。
“咱们何必要证人呢?”他对我干巴巴地说,“没有他们,照样干!”
我们约好在要塞边上的干草垛后面决斗,时间是明日早晨六点到七点。我们交谈着,表面很友好,以致伊凡·伊格纳季奇一时高兴,泄露了天机。
“早该这样啦!”他喜形于色地对我说,“好的争吵不如坏的和平,虽然面子不好看,但确保身体健康。”
“怎么,伊凡·伊格纳季奇,”司令夫人赶忙追问。这时她正在屋里摆纸牌卜卦,“我没听清。”
伊凡·伊格纳季奇看到我不满的神色,同时又记起了自己的诺言,他便慌了手脚,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希瓦卜林走上前来给他解围。
“伊凡·伊格纳季奇是表扬我们讲和了。”
“可你跟谁吵了架,我的少爷?”
“我跟彼得·安德列伊奇大闹了一场。”
“干吗?”
“真是小事一桩:为了一首诗。华西里莎·叶戈洛夫娜!”
“真好意思吵架,为了一首诗!……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呢?”
“是这样:彼得·安德列伊奇前不久写了一首诗,今天他当着我的面唱起来,我便也哼了一首心爱的歌。上尉的女儿呀!
半夜里请别出门游荡!……①
①诗句引自十八世纪俄国民间文学专家柏拉赫所编的《俄国歌曲集附乐谱》。
我们就吵将起来,彼得·安德列伊奇起初发火了,但他后来也想通了,各有各的自由,随他爱唱什么歌。事情就这样完了。”
希瓦卜林真不要脸,差点气得我发狂。但是除了我,谁也听不懂他的话里机带双敲,至少谁也没有在意。大伙的谈话从歌词扯到诗人。司令指出,文人无行,并且他们都是不可救药的酒鬼。他劝我不要再写诗了,因为写诗妨碍公务,并且决不会有好下场。
希瓦卜林在座,我感到难以忍受。我不久就向司令和他全家道别。回到家,我抽出佩剑看了看,试了试它的锋刃,然后躺下睡觉,吩咐沙威里奇明早六点来钟叫醒我。
第二天,在约定的时间我站在草垛后等我的对手。不久他也到了。
“可能会发觉我们。”他对我说,“得赶快才行。”
我们脱掉军服,只穿坎肩,拔剑出鞘。正在这时,草垛后面突然冒出伊凡·伊格纳季奇,还有五个老兵。他要我们去见司令。我们只得倒霉地听从。士兵们把我们围了。我们只得跟随伊凡·伊格纳季奇向要塞走去。他走在前头,雄赳赳,神气活现。
我们走进司令的房子。伊凡·伊格纳季奇打开门,郑重其事地报告:“到!”华西里莎·叶戈洛夫娜迎着我们走过来。
“哎呀!我的两位少爷,你们干了什么好事?象话吗?为了什么?在咱们要塞里居然要杀人!伊凡·库兹米奇!马上把他们关禁闭!彼得·安德列伊奇!亚历克赛·伊凡内奇!把你们的剑交出来,交出来!巴拉莎!把这两把剑拿到仓库里去封存起来。彼得·安德列伊奇!我没料到你居然会这样。你怎么不害臊呢?亚历克赛·伊凡内奇倒莫管他。他本来就因为杀人罪从近卫军里被赶了出来,他连上帝也不信。可你呢,你也要走这条道吗?”
第9页
伊凡·库兹米奇完全同意他老伴的意见,他宣布说:“你听我说,华西里莎·叶戈洛夫娜说出了真理。决斗在军事刑法典里是正式禁止的。”
这时巴拉莎从我们身上把两把剑取下来,送交仓库。我忍不住笑。希瓦卜林却板起面孔,一本正经。
“我虽然对您非常尊重,”他对上尉夫人冷冷地说,“但我不能不指出,您审判我们完全是管闲事。把这个案子交给伊凡·库兹米奇去办吧!这是他分内的事。”
“嘿,我的少爷!”司令夫人据理反驳,“莫非丈夫和妻子不是同心同德的天生一对吗?伊凡·库兹米奇!你干吗发呆?马上把他们两个分别关禁闭,看看能不能把他们身上的傻劲驱除,再请盖拉西姆神父做一场宗教惩戒法事,好让他们祈求上帝饶恕,当众忏悔。”
伊凡·库兹米奇不知道怎么决定才好。玛利亚·伊凡诺夫娜脸色刷白。一场风波逐渐平息。司令夫人气消了,强迫我们亲吻。巴拉莎又把剑交还给我们。从司令那里走出来,我们表面上已经和好如初。伊凡·伊格纳季奇送我们出来。
“您怎么不害臊?”我气愤地对他说,“您已经对我发过誓了,可又向司令去报告。”
“苍天有眼!我没有去报告呀!”他回答,“都是华西里莎·叶戈洛夫娜从我口里套出去的。她没有通知司令,一切都是她亲手布置的。不过谢天谢地!这件事总算了结了。”
说了这话他便回家去了。只剩下我和希瓦卜林单独在一起。
“咱们的这桩公案不能就此了结。”我对他说。
“当然。”希瓦卜林回答,“你将用你的鲜血来偿付你对我的侮辱。不过,看起来,他们会监视我们。这几天,我们还得装装假才行。再见!”我们装做没事人一样分了手。
回到司令那里,我象往常一样,走到玛利亚·伊凡诺夫娜身旁坐下。伊凡·库兹米奇不在家。华西里莎·叶戈洛夫娜忙着家务。我们小声交谈着。玛利亚·伊凡诺夫娜含情脉脉地向我诉说,因为我跟希瓦卜林吵架,大家都感到不安。
“一听到你们要用剑厮杀,我真吓呆了。”她说,“男人多古怪啊!为了一句话,为了一句过一个礼拜就会忘记的话,他们就准备大砍大杀,准备牺牲性命、良心和亲人的幸福,那些亲人……不过我相信,吵架不是您挑起的。大概,要怪亚历克赛·伊凡内奇。”
“您为什么那样想呢,玛利亚·伊凡诺夫娜?”
“是这么回事……他老是爱嘲笑别人!我不喜欢这个人,他使我很反感。可也真怪,如果他也不喜欢我,我会难过的。
这件事使我很烦恼。”
“您觉得他喜欢您吗,玛利亚·伊凡诺夫娜?”
玛利亚·伊凡诺夫娜羞得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说:“我觉得,我想,他喜欢我。”
“为什么您那样想?”
“因为他向我求婚来着。”
“求婚?他向您求婚?什么时候?”
“去年,您来这儿两个月以前。”
“您拒绝了吗?”
“您是看见的。亚历克赛·伊凡内奇当然是个聪明人,门第也好,又有家产。不过,我想,将来要戴着凤冠,当着大家的面跟他接吻……那才丢人哩!什么福气也甭提了!”
玛利亚·伊凡诺夫娜的一番话开了我的眼界,向我说明了许多东西。为什么希瓦卜林一个劲地挖苦她,我终于明白了。大概他也看出了我跟她互相爱慕,因而一心要拆散我们。他说的那些引起我跟他吵架的话,现在我觉得更加卑鄙,那岂止是粗鲁淫秽的嘲笑,而简直是精心炮制的诽谤。渴望惩罚这个胆敢血口喷人的下流坯,这种心情越来越强烈了,我急不可耐地等待方便的机会。
我没有等多久。第二天,我坐下来写一首哀诗,当我正咬着笔杆寻思韵脚的时候,希瓦卜林敲了敲我的小窗。我放下笔,取下佩剑便出去会他。
“干吗拖延下去呢?”希瓦卜林对我说,“现在没有人监视我们。咱们上河边去,那儿谁也不会妨碍我们。”
我们出发了,都不吭声。顺一条陡峻的小道往下走,我们到了河边,停下来,抽出佩剑。希瓦卜林剑术比我熟练,但我比他气力大,也更勇敢,曾经当过兵的波普勒先生教了我几手击剑术,这回可派上用场了。希瓦卜林没有料到我竟然是个如此可怕的敌手。有好久我们两人都不能互相给对方以任何伤害。到后来,我看出,希瓦卜林渐渐不支,我开始勇猛地向他进攻,差点把他逼到河里去。突然,听到有人大声叫唤我的名字。我转脸一望,但见沙威里奇正顺着山间小路向我跑过来……正在这一瞬间,一剑刺中我的胸膛——右肩偏下的地方。我倒下了,失去知觉。
第五章爱情
唉!姑娘,美丽的姑娘!
你年纪轻轻,姑娘,可别嫁人。
姑娘,问问你的父亲和母亲,
父亲、母亲骨肉亲!
姑娘!你要学点儿小聪明,
头脑聪明,有了嫁妆才嫁人。
——民歌
如果你找个人比我好,忘掉我,
如果你找个人比我差,记住我。
——民歌
醒转来以后,我有好一会儿懵懵懂懂,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躺在床上,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感觉浑身无力。我面前站着沙威里奇,手里拿着一枝蜡烛。还有一个人正轻轻地解开我胸膛和肩膀上的绷带。我的头脑渐渐清晰了。我记起了决斗并猜到我受伤了。这时,房门咿呀一响。
“什么?他怎么样了?”一声耳语,我听了轻轻颤栗。
“还是老样子,”沙威里奇回答,叹了口气,“还是昏迷不醒,已经是第五天了。”
我想转过头去,但做不到。
“我在哪儿?谁在这儿?”我费劲说出这话。
玛利亚·伊凡诺夫娜走到我床边,向我俯下身子。
“怎么?您觉得怎么样?”她说。
“谢天谢地!”我有气无力地回答她。“是您?玛利亚·伊凡诺夫娜!告诉我……”我没有气力再说下去,沉默了。
沙威里奇一声长叹,喜形于色。
“醒转来了!醒转来了!”他连连地说,“上帝大发慈悲!主啊!唉,彼得·安德列伊奇少爷,你真吓死我了!真不容易呀!五天了!……”玛利亚·伊凡诺夫娜打断他的话。
第10页
“别跟他多说话,沙威里奇!”她说,“他还很虚弱哩!”
她走出去,轻轻掩上房门。我心潮起伏。看起来,我是躺在司令家里了,玛利亚·伊凡诺夫娜时常进来照顾我。我想要问沙威里奇许多话,但老头儿直摇头,捂住自己的耳朵。
我只得颓丧地闭上眼睛,接着便沉沉入睡。
睡醒了,我便叫沙威里奇,他不在,我见到玛利亚·伊凡诺夫娜就在我眼前。她用天使般的声音向我问候。我不能够表达那会儿激荡我心胸的柔情蜜意。我抓住她的手,拿它紧贴我的腮帮,爱怜的眼泪滴在她手上。玛莎并没有抽开……突然,她用嘴唇碰了碰我的面颊,我感到了火热的、青春的一吻。我顿时浑身火热。
“我亲爱的好玛利亚·伊凡诺夫娜!”我对她说,“做我妻子吧!请你给我这个幸福!”
她若有所思。
“看在上帝的分上,你要安静。”她说,抽回了她的手,“您的危险期还没有过去。伤口可能会破裂。千万保重身体,至少为了我。”她说着这话就走开了。留下我独自陶醉在狂喜之中。幸福使我复活了。她将是我的了!她爱我!这个念头充塞于我的每一个毛孔。
打从这以后,我的身体便逐渐康复。团里的一个理发师给我治疗,因为要塞里没有别的医生。谢天谢地,他并没有卖弄聪明。青春和天生的体质加速了我的康复过程。司令一家子为我操劳。玛利亚·伊凡诺夫娜没有离开我一步。不言而喻,碰到
第一个机会,我便重提上次没吐完的衷情。玛利亚·伊凡诺夫娜更加耐心地听我诉说。她没有任何忸怩作态,坦然承认她衷心爱我,并且说,她父母也当然乐意她获得这种幸福。“但是,你得好好想一想,”她补充说,“从你的父母那方面考虑,是不是有什么障碍?”
我想了想。对母亲的慈爱,我没有半点怀疑。但是,父亲的脾气和思想方式我是知道的。我觉得,我的爱情不大会打动他的心,他将把它看成年轻人的胡闹。我赤诚地向玛利亚·伊凡诺夫娜说明这一情况,然而,终于决定写一封信给父亲,竭力写得诚挚感人,恳求父母的祝福。我把信拿给玛利亚·伊凡诺夫娜看了,她觉得这封信很有说服力,感人至深,毫不怀疑它能奏效,因而她完全信赖青春与爱情,整个儿都陶醉于自己心灵的似水柔情之中去了。
康复之后的头几天我便跟希瓦卜林和解了。伊凡·库兹米奇斥责我决斗,对我说:“唉!彼得·安德列伊奇!我本当抓你关禁闭,但你已经受够惩罚了。但亚历克赛却关进粮仓里监押着,他的佩剑由华西里莎·叶戈洛夫娜封存起来。得让他好好反省和忏悔。”我太幸福了,以至不愿记仇。我为希瓦卜林求情,而心地慈祥的司令征得夫人的同意之后,便释放了他。希瓦卜林到了我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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