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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马罗神父的罪恶-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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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马罗神父两眼充满了愤怒的泪水,他用手帕慢慢地擦着前额,嘴唇颤抖着说:

“各位神父,我不知道对此该说些什么。但是凭着此刻正在听我讲话的天主起誓,这是彻头彻尾的诬蔑。”

“恶意的诬蔑……”众人都喃喃说道。

“依我看,”阿马罗继续说道:“我们一定要向当局上诉!”

“我刚才也正是这个意思,”纳塔里奥表示同意地说。

“我看要狠狠地用鞭子抽他一顿!”布里托神父大声嚷道。“当局有什么用!我要用鞭子抽他!我要喝他的血!”

大教堂神父刚才一直在神情严肃地搔着下巴沉思,这时说道:

“纳塔里奥,必须由你去找当局。你能说会道,逻辑性强……”

“如果你们决定了,”纳塔里奥说着鞠了一躬:“那我就去。我要跟他们好好讲讲。”

阿马罗一直在桌子旁边抱着头,精神沮丧之极。利巴尼尼奥咕哝着说:

“啊,孩子们,这些事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可是光听听这一连串的罪名也把我的腿吓瘫了。啊,孩子们,真是太倒霉了……”

这时他们听到唐娜·儒瓦基娜·甘索索的声音,她上楼来了;大教堂神父马上谨慎地说:

“这事在太太们面前最好不要再谈。谈得已经够了。”

过了一会,阿梅丽亚进来了,阿马罗站起来,说自己头疼得厉害,要跟大家道晚安。

“不喝杯茶就走?”胡安内拉太太问道。

“不了,我亲爱的夫人,”他说着穿上了斗篷。“我觉得不太舒服。晚安……啊,纳塔里奥,明天一点钟你要到大教堂来。”

当他握着阿梅丽亚的手时,他觉得她的手在他的手指中间软而无力。他微垂着双肩走了出去。

胡安内拉太太注意到他悲伤的样子,充满感情地说:

“教区神父的脸色变得煞白。”

大教堂神父站起来,用一种不耐烦的、生气的口气说:

“他今天的脸色要是煞白,明天自然会红润的。现在我想说几句:报上的这番指责是对我们的最大诬蔑!我们既不知道这文章是谁写的,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写。但我们知道这篇文章既愚蠢又无耻。我们知道我们现在该做什么。好了,这件事我们已经谈得够多了,太太可以让人上茶了。已经过去的就过去了,没有必要再多说了。”

他见周围众人仍然愁眉苦脸的样子,便又加上一句:“啊,我还想讲一句:咱们这儿没死人,所以你们尽可不必哭丧着脸坐在这里。啊,孩子,快坐到钢琴上去给我弹弹那首《小姑娘》吧!”

第09章

镇上众人议论纷纷,若昂·埃杜瓦多对此感到非常得意。

他怀着父亲般的喜悦重又把那篇文章读了一遍;倘若不是害怕得罪胡安内拉太太,他真想跑过店铺大声喊道:“是我,是我写的这篇文章!”此刻他已经在酝酿另外一篇更加厉害的文章,如果写成,题目就叫《魔鬼变的隐士或十九世纪莱里亚的教士们》。

戈丁尼奥博士在广场上碰到他,竟屈尊停下来对他说:

“这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真有你的!跟布里托开的那个玩笑好极了——这事我过去还不知道呢。他们说农庄管理人的老婆很漂亮……”

“您过去不知道?”

“是的,不知道。这个玩笑我很喜欢。你真是个魔鬼。我当时建议阿戈斯蒂尼奥把这篇文章作为一篇通讯发表。你理解……我不便再跟那些教士发生争执——另外,我太太也有顾虑……总而言之,她是女人,女人总要有宗教信仰才行。不过我从内心里喜欢你那篇文章,特别是跟布里托开的那个玩笑。上次选举时,这个无赖就像魔鬼一样跟我斗得挺凶……啊!还有一点,你的事安排好了。下个月开始你到地方长官那儿去上班。”

“哦,博士先生——您阁下……”

“好了,没有什么好谢的!这是你应得的酬劳!”

若昂·埃杜瓦多来到事务所,心里乐得直发抖。努内斯·费拉尔先生出去了:书记员慢腾腾地削好一支鹅毛管笔,然后便开始抄写一份委任状——但他突然抓起帽子,向济贫院路跑去。

胡安内拉太太正一个人坐在窗口做针线;阿梅丽亚到莫雷纳尔去了;若昂·埃杜瓦多一跑到门口便说:

“你知道吗,胡安内拉太太,我刚才碰到戈丁尼奥博士。他说下个月我就有新工作了……”

胡安内拉太太摘下眼镜,两手放在膝上:“你说什么?”

“真的,真的……”书记员搓着双手,高兴地痴笑着。“这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他大声说道。“所以,如果现在阿梅丽亚同意的话——”

“啊,若昂·埃杜瓦多!”胡安内拉太太说,一边深深叹了口气。“这可是了却了我的一桩大心事啊。这一阵子我过的什么日子哟……你知道,我觉也睡不着!”

若昂·埃杜瓦多觉得她就要谈到那篇通讯了。他走到墙角处,把帽子放在一把椅子上,然后双手插在口袋里转向窗口说:“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呢?”

“还不是为了《地区之声报》上那篇不要脸的东西!你觉得那篇东西怎么样?那篇恶意诬蔑的东西!啊,它一下子就让我老了好几岁!”

若昂·埃杜瓦多写那篇文章完全是出于一时的嫉妒,他唯一的想法只是要在阿马罗的心上捅一刀子。他事先并没有想到她们母女俩也会伤心。此刻,看到胡安内拉太太眼泪汪汪的样子,他几乎要后悔了。他模棱两可地说:

“我读过了,是魔鬼……”

但他却趁机利用了胡安内拉太太的感情诉起自己的苦来。他拉过一把椅子,在她身边坐下,接着说:

“这话我一直不想说的,胡安内拉太太,但是——我看得出,阿梅丽亚对教区神父很亲近。虽然甘索索姐妹和利巴尼尼奥并没有恶意,但他们把这事儿一说,人们就都知道并且开始在议论了……我知道得很清楚,阿梅丽亚这可怜的小姑娘并不觉得和神父接近有什么不好,可是——你知道莱里亚是什么样子。人们多嘴多舌,专爱搬弄是非,天哪!”

接着,胡安内拉太太便说,她要像对儿子一样地对他讲话。那篇文章使她心烦意乱,这首先是考虑到他若昂·埃杜瓦多的关系。因为最后他也许会相信文章里讲的内容而解除婚约,那样就太让人伤心了!作为一个虔诚的女人,作为一个母亲,她可以向他保证,在她女儿和教区神父中间,一点事也没有,没有,没有!只是姑娘一向待人都那么亲热!而教区神父又谈吐高雅,待人体贴人微……正像她经常说的,阿马罗神父在许多小地方,很讨人喜欢。

“当然,当然,”若昂·埃杜瓦多说,他低着头,轻轻地咬着小胡子。

接着,胡安内拉太太把手轻轻放在书记员的膝盖上,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听着,我不知道是不是该告诉你,不过我家姑娘真的挺喜欢你,若昂·埃杜瓦多。”

他的心怦怦直跳。

“至于我,”他说:“你知道我是多么地爱她……说到那篇文章,它对我毫无影响。”

胡安内拉太太用她的白围裙擦了擦眼。啊!这话真让她高兴!她过去一直就说,在整个莱里亚再没有比他更好的小伙子了!

“你知道我就像爱儿子一样地爱你。”

书记员大为感动:“好,那就让我们快点举行婚礼吧,堵住别人的嘴……”

接着他便站了起来,装得一本正经地说:

“胡安内拉太太!我现在荣幸地向令媛求婚……”

她大笑起来——若昂·埃杜瓦多高兴得像儿子吻母亲一样吻了吻她的前额。

“请您今晚上就告诉阿梅丽亚,”他一边准备告辞,一边请求道:“我明天再来。我相信我们会非常幸福的。”

“赞美天主!”胡安内拉太太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补充说,随后又拿起了她的针线活。

当天晚上阿梅丽亚从莫雷纳尔回来以后,她母亲在摆桌子准备吃饭的时候对她说:

“若昂·埃杜瓦多今天来过了。”

“噢!”

“是的,他来跟我谈了一会,这可怜的孩子。”

阿梅丽亚一直默不作声,只管折她的羊毛斗篷。

“啊,对了,他来抱怨了一通,”她妈妈继续说道。

“可他抱怨什么呢?”她问道,脸涨得通红。

“抱怨什么?抱怨《地区之声报》的那篇文章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人们都在打听文章中提到的那个‘涉世未深的少女’指的是谁,到底是谁呢?回答是:济贫院路胡安内拉太太家的阿梅丽亚!可怜的若昂说,他难过死了!但因为问题很微妙,他不敢来对你说。最后……”

“可我有什么办法呢,妈妈?”阿梅丽亚大声说道。她听到刚才那些话,眼里顿时充满了泪水,因为那些话打在她痛苦的心上犹如一滴滴的醋滴在伤口上,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我对你讲这些话是为了让你自己决定以后该怎么办。你喜欢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女儿。我很清楚,那些话是无中生有的诬蔑!可你知道人们的舌头多么会搬弄是非。我能告诉你的就是,若昂那孩子并不相信报上讲的那些话。我本来怕的就是这个!天哪!我连党也睡不着……可他说,那篇文章没有关系,他还是照样爱你,他盼着早点结婚。我要是你,我就马上结婚,让人家别再说闲话。我知道你并不怎么爱他,我知道得很清楚。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爱情以后会来的。若昂可实在是个好孩子,而且他就要担任新的职务了。”

“他已经得到那个职务了吗?”

“得到了,他也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才来的。他碰见了戈丁尼奥博士,戈丁尼奥博士告诉他,下个月就可以开始于他的新工作了。总而言之,你觉得怎么合适就怎么办吧。不过要记住,我已经上年纪了,女儿,说不定哪一天就要撇下你……”

阿梅丽亚一声不响,呆呆地看着前面的屋顶,只见一群麻雀在屋顶上盘旋——此时此刻,她心潮起伏,思绪万千,麻雀卿卿喳喳的叫声反而不显得那么吵人了。

自从礼拜天以来,她一直心神不定。她完全知道那篇通讯中所说的“涉世未深的少女”指的是谁。就是她阿梅丽亚;而看到她的爱情被这样在报上披露出来,她感到羞辱和痛苦。嗯,她想,这文章登出来是要败坏我整个的名誉呀,她气得咬住嘴唇,眼眶里泪水盈盈。广场上,拱道旁,人们已经做着鬼脸,带着嘲笑在议论了:“这么说,胡安内拉太太的小阿梅丽亚跟教区神父好上了,呢?”对待男女私情一向严格的代理主教,肯定已经指责过阿马罗神父了……仅仅为了看过几眼,轻轻地捏过几次手,她的名誉就被败坏了,她的爱情就被摧毁了!

礼拜一,在去莫雷纳尔的路上,她似乎觉得有人在背后嘲笑她;可敬的卡洛斯在他的药铺门口对她点了个头,在他的点头中,她仿佛感到一种无礼的斥责;她在回来的路上碰到铁器商马尔克斯,他却没有脱帽向她致敬;当她回到家时,她已经认定人们再也不尊敬她了——她忘了,好心的马尔克斯高度近视,在店里必须戴上两副眼镜才看得见。

“我可怎么办呢?我可怎么办呢?”她喃喃说道,两手紧紧抱住头。她虔诚的脑子里只能想出虔诚的解决办法来——去做修女;向圣母马利亚许诺,请她消除她的痛苦;去找西尔韦里奥神父,把一切都告诉他……最后她却发现自己顺从地坐在母亲脚边做着针线活,这时她才痛苦地感到,从她做小孩子的时候起,她就一直很不开心!

关于那篇通讯,她母亲并没有对她讲得很清楚;她只是用几句模棱两可的话提了一下:

“这是一件丢脸的事……这样一来人们就可以轻视我们了。一个人越是问心无愧,人们越是对他议论个没完……”

但是阿梅丽亚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她母亲经受了多大的痛苦——从她日见苍老的脸上,从她默默无言的哀伤中,从她界尖上架着老花镜、坐在自边织毛线袜时突然发出的叹息声中;这时候,她便宁愿让镇上的人去议论纷纷,而不愿让甘索索姐妹和唐娜·若塞帕·迪亚斯随时来告诉她母亲——这几个人的嘴巴编造起别人的坏话来比分泌唾液还要自然。多么可耻啊,耶稣!

在此之前,她对教区神父的爱,在济贫院路那些教士和太太们的聚会中,曾显得那样自然;如今,它却遭到人们的反对——像格德一家、马尔克斯一家、瓦泽一家等等——而她从小就一直很尊重这些人的判断和意见;想到这一点,她对教区神父的爱就显得太荒谬了。这就像一幅在橄榄油灯下画的油画一样,它的色彩在橄榄油灯下看上去很正常,但在日光下就会呈现出虚假、变形的色调。她几乎希望阿马罗神父不要再到济贫院路来了。

然而,她每天晚上又是带着怎样焦急的心情等待着他来按门铃啊!但他却没有来;她的理智认为他不来是慎重的,但在感情上她却有一种被出卖、遭遗弃的感觉。到礼拜三傍晚,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了,一边做着针线,一边涨红着脸说:

“阿马罗神父究竟出什么事了?”

本来坐在扶手椅里好像已经睡着的大教堂神父,这时大声咳嗽了一声,然后转过身来低声说道:

“没出什么事。这么早就盼他来是没有用的……”

阿梅丽亚面色煞白,她立刻感到,教区神父一定是被报上的流言蜚语吓坏了,而那些热心维护教士的好名声、胆小怕事的神父们也一定把种种危险警告过他了,所以他无疑已决定断绝跟她的一切关系!但在她母亲的朋友们面前,她却谨慎地掩饰住自己的绝望心情;她甚至还坐到钢琴前,砰砰地弹奏起玛祖卡舞曲来;琴声太响了,大教堂神父在扶手椅里转过身来,吼叫道:

“声音小点,感情多点,我的姑娘!”

她度过了一个欲哭无泪、极度痛苦的夜晚。她对教区神父的爱情之火燃烧得更加旺盛,不过她仍然痛恨他的懦弱胆怯。仅仅在报上含沙射影地提一下就把他刺痛了,就把他吓得在黑袍下面浑身发抖,甚至于不敢来看她——他就不想一想,她的名誉也同样受到了损害,虽然她在爱情上从未得到过满足!而正是他,用他的甜言蜜语和羞答答、矫揉造作的举止诱惑了她!可耻!她恨不得把他紧紧抱在怀里一恨不得打他耳光。她胡思乱想,打算第二天就到索萨斯路去,把他拥抱在怀里,呆在他房间里不走,闹它个满城风雨,最后他俩只好远走高飞,离开这个主教管区……为什么不呢?他们年轻,他们身强力壮,他们可以走得远远的,住到另一个城镇去——这样一种甜蜜的生活前景,使她的想象力像脱了纽绳的马一样纵横驰骋起来,她想象着自己在这样的生活中将不停地亲吻他!由于她处在一种极度兴奋的状态之中,所以在她看来,这样一个计划似乎非常切实可行,非常容易:他们将一起逃往阿尔加维①;一旦到了那边,他马上就让头发长起来(到那时候他就更加漂亮了!),这样就谁也不会知道他做过神父;他可以教拉丁文,她可以出去替人家做针线;他们可以住在一座小房子里,里面最引人注目的东西将是那张床和床上那一对紧靠在一起的小枕头……在这一光彩夺目的计划中,她能想象到的唯一困难是,在离家时怎样才能使她母亲看不到她盛衣服的箱子!但是当她从睡梦中醒来,在光天化日之下再来看这些病态的决定时,它们便像影子一样消失不见了:现在,这一切看上去是那样的不切实际,而他和她又远远分开,仿佛世界上所有险峻难攀的高山都耸立在济贫院路和索萨斯路之间。啊!阿马罗神父已经遗弃了她,这一点是确定无疑的!他不想失去他在教区内的权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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