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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悲剧-第1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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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那我就想把某某小姐的事告诉她,恳求她给我自由呗。”
“如果说她还是坚持不放呢?”
“嗯,那时候,我想也许我可以逃走,不过,这事我可不愿想得太多。”
“你当然知道,克莱德,这里有人认为,大约在那个时候,你心里就开始策划犯罪阴谋:编造假名,隐瞒你和她的身份,引诱她到艾迪隆达克斯山区某个荒凉湖上,残酷地把她杀害或是淹死,为了你也许可以自由地跟这位某某小姐结婚。那末,这究竟是真的吗?回答陪审团——是,或者不是——究竟是前者,还是后者?”
“不是!不是!我从来没有谋害过她,或是谋害过任何一个人,”克莱德抗议说,而且说话时相当引人注目,两手抓住自己座椅的扶手,按照事先关照他的那样,竭尽全力说得斩钉截铁。同时,他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竭力装出很坚定而又令人信服的神态,尽管他心里清晰地意识到:他是这么策划过的。这时,正是这种可怕、痛苦的意识使他浑身力量顿时消失殆尽。法庭大厅里所有的人们的目光,法官、陪审团、梅森,以及各报男女记者的目光,都注视着他。他的额角上又在冒冷汗,他忐忑不安地舔舔自己嘴唇,连咽下一口水也很费劲,因为他的嗓子眼早已收紧了。
随后是一封接一封念信,从罗伯达抵家后写给克莱德的那些信开始,一直到要求他去看她,否则她就要回莱柯格斯去告发他的那封信结束。杰夫森先是谈到“所谓的”阴谋和罪行的各个方面,随后竭尽全力,要把迄至今日所有不利于克莱德的证词减至最少数量,而且到了最后还要通通都给推翻。
克莱德不给罗伯达写信一事,人们都认为很可疑。是啊,原来他是害怕在他的亲戚、他的工作和其他一切方面引起麻烦。他跟罗伯达约好在方达碰头,也是出于这种考虑。那时,他压根儿还没有要她一块去某地旅游的计划哩。他只是模模糊糊地想到——不管是在什么地方——跟她碰头,而且有可能说服她离开他。但是,七月虽然已到,他的计划还不是那么明确,他首先想到的就是,他们不妨出城,到某个花钱不多的避暑胜地去。正是罗伯达在尤蒂卡时提议去该地北边的一些湖上旅游。于是,他就是在那里的旅馆里——根本不是在火车站——寻摸到好几份地图和旅游指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引起争辩的一个致命的论点。因为,梅森已经找到一份旅游指南,封面上还盖有莱柯格斯旅馆的印章,这一点当时克莱德却并没有注意到。而梅森在听他作证时心里却想到了这件事。至于克莱德从莱柯格斯动身时悄悄地走后街一事——啊,当然罗,就是要使他跟罗伯达一起出门的事保守秘密,其目的仅仅是为了保护她和他自己的名声,以免外界流言蜚语。至于两人分开坐在不同车厢,下榻旅社登记时自报克利福德·戈尔登夫妇等等,整整一系列鬼鬼祟祟、遮遮掩掩的行径,目的也全都在此。至于两顶帽子的事,啊,无非是因为旧的一顶给弄脏了,他随便看到一顶很中意,也就买下了。后来,在一次意外事故中把那顶帽子弄丢了,自然,他就戴上了另一顶。再说照相机嘛——当然罗,他是有的,而且还随身带着。六月十八日,他头一次上克兰斯顿家作客时,确实就用过那架照相机。开头他之所以矢口否认,不外乎是他深怕自己会跟罗伯达纯属意外身亡一事连在一起,使他有口难辩。从他在树林子里被捕那一刻起,就被诬告犯有谋杀罪;而且,他对这次倒霉的旅游期间所发生的事情与自己的关系,却是如此害怕,何况又没有哪一位律师,或是哪一个人出来替他说一句话。因此,他就认为最好什么都不说。果然,他在当时就什么都加以否认。虽然后来给他一请来了辩护律师,他马上就把本案真相告诉了他的律师。
至于丢失了的那套衣服,原因也一样。因为衣服早已湿透,又沾满了泥巴,他就在树林子里把它卷成小包,到克兰斯顿家以后,藏匿在那儿石头底下,原想过后再去把它取出来,送出去干洗的。但是,他跟贝尔纳普和杰夫森两位先生一见面,立刻告诉了他们;于是,他们把衣服找了出来,还替他洗干净了。
“不过现在,克莱德,就给我们谈谈你的计划,首先是你的这次湖上之行。”
接下来的是——一个几乎跟杰夫森对贝尔纳普描述的完全一样的故事:他和罗伯达怎样到了尤蒂卡,后来又到了草湖。不过,当时谈不上有什么计划不计划。原来他打算万一碰上了最坏情况,索性把他对某某小姐白热化的爱情告诉她,争取她的同情和谅解,要求她给他自由。与此同时,他还想向她表表态,说他一定会尽力帮助她。她要是拒绝了,他就准备跟她完全破裂,必要时放弃一切,离开莱柯格斯。
“可是,当我先是在方达,以后在尤蒂卡,看到她那么一副疲惫的愁容,”说到这里,克莱德竭尽全力,让早就替他精心编好的那些话使人听起来觉得诚恳极了。“而且又是那么孤苦无告的样子,我就又开始替她感到难过了。”
“是啊,那后来呢?”
“嗯,当时我还是相当拿不准:要是她不肯给我自由,我是不是果真会把她抛弃了。”
“嗯,那当时你决定怎么办呢?”
“当时还是什么也没有决定。我仔细听了她的话,并且试图让她明白:即使我跟她一块走了,要我给她做更多的事情,那也是难上难哪。我总共才只有五十块美元。”
“是吗?”
“接着,她开始哭了。我就马上决定再也不能跟她说这件事了。她身子实在累坏了,而且心情又太激动。于是,我就问她有没有什么地方她乐意去玩上一两天,让自己精神振作起来,”克莱德继续说,只不过一说到这儿,因为他意识到自己简直是信口雌黄,也就曲里拐弯,吞吞吐吐,仿佛嗓子眼打嗝似的,这种典型的虚弱性,反正每当他想干一些自己力不能及的事,比如,说假话,或是露一手好技艺时,在他身上照例会表现出来——随后,他找补着说:“她就说有的,也许不妨到艾迪隆达克斯山区某个湖上去吧——至于哪一个湖,反正也无所谓——只要我们身边钱还够用就得了。当时我多半因为看到她心情极坏,就告诉她说,依我看,我们不妨去吧……”
“那你真的为了她才去那儿的吗?”
“是的,先生,就是为了她。”
“我明白了。往下说吧。”
“嗯,那时她就说,最好我到旅社楼下,或是上别处去寻摸一些旅游指南,也许我们就可以找到一个去处,在那儿我们花钱不会太多。”
“你去寻摸过没有?”
“去寻摸过了,先生。”
“嗯,那后来呢?”
“嗯,我们看了一下旅游指南,最后选定了草湖。”
“是谁选定的。是你们一块选定的——还是她选定的?”“嗯,旅游指南她拿了一份,我也拿了一份。她在自己那一份上看到那边一家旅社的广告,说两个人二十五块美元可住一星期,或是说两个人住一天则收五块美元。我觉得何不住上这么一天,那可再便宜也没有了。”
“你原来只打算住一天吗?”
“不,先生。如果她乐意多待些时候,那我们就不妨时间长些。开头,我想,也许我们在那儿待上一两天,或是三天光景。反正要跟她把事情谈清楚,让她了解和明白我的处境,我可说不准,究竟需要多少时间。”
“我明白了。那后来……”
“嗯,转天早上,我们就到草湖去了。”
“两人还是分开坐在两节车厢?”
“是的,先生,两人是分开坐在两节车厢。”
“你们到了那里以后呢?”
“嗯,我们就在旅客往来簿上登记了。”
“怎么登记的?”
“克利福德·戈尔登夫妇。”
“还是怕有人知道你是什么人吗?”
“是的,先生。”
“你是不是想法让自己的笔迹多少也变一变?”
“是的,先生——稍微变了一下。”
“不过,你总是用你自己名字的英文缩写——C.G.,究竟为了什么?”
“嗯,我想,我手提箱上的英文缩写,应该跟旅客登记簿上的姓名相符才行,可又不能用我的真名实姓。”
“我明白了。你在这一方面很乖觉,但在另一方面又不是那么乖觉——仅仅是一半乖觉,而一半乖觉,这才是最最要不得的。”梅森一听这话,差点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仿佛要提出异议,但后来显然一个闪念,又慢条斯理地坐了下去。杰夫森用自己的右眼,迅疾地、明察秋毫地又一次朝他右边的陪审团乜了一眼。“那末,有关你本来打算把这件事了结的话,最后你告诉过她没有?”
“原来我想,我们一到了那里以后,就准备马上跟她谈这件事——反正转天早上非谈不可——可是,我们在那里一下车、住下来以后,她就开始唠唠叨叨对我说:只要我赶快跟她结了婚,她并不准备长时间同我生活在一起。她还说:她有点儿病了,很烦心,自己感到情绪很坏——那时她说但愿这一切顺顺当当过去,给小孩儿取一个名字。以后,她自己会走的,那时我也就得到自由了。”
“那后来呢?”
“嗯,后来——后来,我们一块到了湖上——”
“哪一个湖上,克莱德?”
“当然是草湖。到了那儿以后,我们就出去划船了。”
“马上去的?在午后?”
“是的,先生。她很想去哩。于是,当我们一块在湖上划船的时候——”(他顿住了一会儿)
“是啊,往下说吧。”
“她又开始哭了。而我看得出来她几乎病倒了,很烦心,而且,好象她一筹莫展似的。所以,我心里就想,说到底,毕竟她是对的,我可错了——为了孩子和其他的一切一切,如果我不跟她结婚,是说不过去的。因此,我心里琢磨,最好还是跟她结婚吧。”
“我明白了。你这是回心转意了。当时你有没有就在那里告诉了她?”
“没有,先生。”
“那为什么没有?难道你还不觉得你就是害得她够苦的根子吗?”
“那还用说嘛,先生。不过,您要知道,那时我差不多准备跟她谈了——突然我又开始把我到达那里以前自己心里想过的所有事情又想了一遍。”
“举个例子说说,是什么事呀?”
“啊,有关某某小姐,以及我在莱柯格斯的生活。还有,我们要是真的私奔,将会碰到哪些困难。”
“原来是这样啊。”
“而且……嗯……而且,那时,我简直没法对她说——反正那天可不行。”
“那末,你是什么时候对她说的呢?”
“嗯,我跟她说别再哭了——还说,我想,也许只要她再给我一昼夜时间来考虑问题,该有多好——我还说,也许我们好歹能解决一些问题哩。”
“那后来呢?”
“嗯,后来过了半晌,她说,她不喜欢草湖。她希望我们离开那里。”
“她希望的?”
“是的。我们就又把地图端了出来,我还打听当地旅馆里的一个人,问他对近处湖泊熟悉不熟悉。那个人说,周围所有的湖就数大比腾最美了。大比腾过去我倒是去过的,我就连同那个人说的话一并告诉了罗伯达,于是,她反问说我们干吗不去那里呢?”
“所以你们就是这样才去那里吗?”
“是的,先生。”
“没有其他的原因?”
“没有,先生——什么都没有——只不过这是回头路,也就是说,从草湖往南走。反正我们是沿着这条路往回走的。”
“我明白了。那天是星期四,七月八号?”
“是的,先生。”
“嗯,现在,克莱德,反正你也听过了:这些人们都告状说,你把奥尔登小姐带往草湖,还把她带到了湖上,唯一的预谋意图是要搞掉她——谋杀她——找一个不容易被人看见的僻静地点,接着,先用你的照相机,或是一支划桨,或是一条棍子,或是一块石头砸了她,最后把她淹死。现在,你对这件事还想说些什么?说是真的,或者说不是真的?”
“不,先生!这不是真的!”克莱德话音清晰,断然回答说。“第一,我去那里,压根儿不是出于自愿。只是因为她不喜欢草湖,我才去那里的。”说到这里,因为他原先没精打采地坐在座位上,这时就身子挺直,——正如事前关照过他的那样,尽量鼓起劲儿和信心来,望了陪审团和听众一眼,又找补着说:“而且,我使出了全部力量来好让她高兴些。我真是恨不得能逗得她——哪怕是一丁点儿——高兴也好。”
“就在这个星期四,你是不是还跟头天一样替她感到难过呢?”
“是的,先生——我想也许更难过呢。”
“下一步你想要做的事,那时你已下了最后决心吗?”
“是的,先生。”
“嗯,那究竟是什么呢?”
“嗯,我已下了决心,要处理得尽量公平合理。这事我左想右想,想了一个通宵。我知道,要是我做她工作没能做到恰到好处的话,她一定会很难过,我呢也一样——因为她已有三四次说过,到时候她就会自杀的。那天早上,我已下了决心,不管这一天会发生什么情况,这件事非解决不可。”
“这是在草湖。星期四早上,你还在旅馆里?是吧?”
“是的,先生。”
“你究竟想告诉她些什么呢?”
“嗯,我想说:我知道自己对她很不好,我也很难过——此外,再说说她的建议很公平合理;说她如果听了我向她所说的那些话以后还是要嫁给我,那我就跟她一块私奔,跟她结婚了。不过,首先我必须把我之所以对她改变态度的真正原因告诉她——说我一直到现在还爱着另一位姑娘,这是我身不由己的事——看来不管我跟她结婚也好,不结婚也好——”
“你指的是奥尔登小姐?”
“是的,先生——还说我是会永远爱另一位姑娘,因为说实在的,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她。不过,要是罗伯达觉得这没有什么关系,我还是跟她结婚,哪怕我再也不能象过去那样爱她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可是,对某某小姐怎么办呢?”
“当然罗,我也想到过她,但我觉得,她的境况比较好,受了打击也能顶得住。再说,我想,也许罗伯达会让我走的,那时我们照样还是朋友嘛,我愿尽自己的一切力量帮助她。”
“你究竟有没有决定在哪里跟她结婚?”
“没有,先生。不过,我知道,过了大比腾和草湖还有很多市镇。”
“不过,你是不是打算就这么干了,事前连一句话也不告诉某某小姐?”
“嗯,不,先生——不完全是这样。我心里估摸着,如果说罗伯达一点儿都不给我自由,但是宽放我离开她一两天,我就打算到某某小姐那儿去,向她说明情况,然后再回来。不过,要是罗伯达不赞成,那我就写信给某某小姐,说明情况,然后跟罗伯达结婚。”
“我明白了。不过,克莱德,在这里出示过的各种证据里头,就有从奥尔登外套口袋里找到的那封信——是用草湖旅社的信纸写的,准备寄给她母亲的,她在那封信里告诉母亲说自己马上要结婚了。那天早上在草湖,你有没有对她说过你肯定跟她结婚?”
“没有,先生。不完全是那样,但是,那天起身的时候,我确实说过:今天对我们来说是具有决定性的日子,她可以自己决定,究竟要不要跟我结婚。”
“嗯,我明白了。原来就是这么一回事,”杰夫森微微一笑,仿佛舒了一大口气似的。(梅森、纽科姆、伯利和本州参议员雷德蒙本来全都在洗耳恭听,这时几乎众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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