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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蛇窝-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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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点钟的时候闹钟响起来。萨拉侧过身子把闹铃停掉,接着转过身,紧紧依偎着埃迪。他紧紧搂着她,把脸埋在她的头发里,亲吻着她的脖子,她的脸,她的眼睛。几分钟后,他慢慢挪开身子,轻柔地从她脸上把头发捋开去。
“我昨晚可是当真的。你可以跟我们一道去。就几个地点的后勤保障来看,这是可行的,而你是知道我们非常希望你一起去。”
萨拉望着他那诚实的眼睛笑了,“我知道,有朝一日我会去的,但是眼下还不行。假如我同你们一起去,尝到了自由自在的甜头,我想我就再也不能回来投入工作了。”
“不至于这么可怕吧?”
“我目前还不能轻易放弃。”萨拉只简单地说了一句。
埃迪把她拽过来,又一次亲吻着她。他知道在这场争论中他不可能取胜。她会说那是由于钱的缘故。她只需要再干上一两年,就有足够的钱,可以歇手不干了。但是他觉得原因还不仅仅于此。他觉得,尽管她有叛逆的个性,却有一种想要表现正常生活的愿望,从日常工作以及紧迫的时间之中——她一再抱怨时间紧——得到安慰。他认为这是孤儿想获得安全而有规律的生活的一种愿望。鉴于他对她的了解,这种分析合乎情理,虽不够完整,但就分析本身而言却是正确的。
他们是9点离开的。萨拉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的出租汽车从视野中消失。她的稳定因素离她而去了。她转身返回屋内,冲了个长长的热水淋浴。
萨拉和埃迪上床时已是凌晨5点。吃完满满几盘里脊牛排,接着又是大量焦糖奶油之后,他们就一直坐着饮酒,谈笑风生,吵吵嚷嚷地玩了一局又一局15子游戏。他俩大概只睡了半个小时。所以她跨出淋浴间的时候觉得腿有些发软,因疲劳和情绪原因而感到虚弱。她站着揩干身体时,朝镜子里望了望。她两眼凹陷,无精打采。她久久地看着自己在镜子里的影像,随后淡淡地一笑,转过身去。
他们走了,但他们还会回来的。她必须相信这一点。不过,他们的离去也带有不确定因素,而正是这种不确定因素使她感到不安和恐惧,而且有悖常理的是,还满足了她某种秘不可宣的渴望。虽然她对不确定因素避而远之,但同时又需要它,有想制服它的下意识渴望,也被它所吸引。它给她带来的不稳定要超过其它任何事情,可她依然要把它挑出来,把它引进自己的生活。
萨拉在衣橱里翻找着,不知穿什么才好。她想起了要她参加宴请客户午餐的事,于是挑出一套时髦而庄重的黑色套装。她觉得完全符合她此刻的情绪。黑色套装使她已然苍白的脸上显得更加没有了血色。她走进卫生间,搽了一些化妆品,往双颊和嘴唇上补了点颜色,又在眼睛下面抹了些眼影霜以盖住泛黑的眼圈。她想只要喝足了咖啡,就可以瞒过他们。
萨拉·詹森走进来芬利斯银行大楼的一个餐厅包间时,安东尼·巴林顿正与约翰·卡特闲聊着。他见她朝他面前走来。她身高约5英尺9,他猜测,兴许加上那双鞋子就有6英尺。她迈着大步,信心十足。在他眼里,她就像个杰出的亚马宗①,尽管她试图掩饰自己的魅力。她全身的装束色彩阴暗,简直就像去参加葬礼。要是她把头发朝后梳一下,不让它遮住脸庞,整体效果就显得非常冷静,甚至有些咄咄逼人,不过在他的眼中绝非这个效果。
注:①希腊传说中居住在黑海岸边的一族强悍刚勇的女战土。
他认为那是她的脸型造成的效果。更具体地说,是眼睛和嘴巴、下颔的轮廓曲线、脸颊和眉毛:这些部位无不表现出妩媚姣美。朴素无华的发式和服饰仅仅是作为陪衬。不过等她走到他跟前站定时,他不无惊惊讶地发现她眼睛周围已出现了一些网状线条;还比较细,算不上是皱纹,但对她这个年龄的人来说是不常见的。她向他伸出手,脸上堆起了微笑,那些线条也随之往上翘起。这是一张勇敢者的面孔。她握着他的手,眼睛里露出喜色,以深沉圆润的声音跟他打起招呼,可是那张美丽的面庞上突然掠过一丝虚无的神色,一种情感上的空虚,但紧接着又恢复了热情。巴林顿握了握她的手,端详着她那笑盈盈的面孔,得出的印象是:她对与他会面丝毫没有兴趣。
巴林顿从眼角的余光中看见卡特正以异样的神情看着他。他立刻将注意力转到老朋友身上,意识到他一直在跟他说话。他认为诚实是上策。
“对不起,老伙计,我刚才只注意詹森小姐了。你事先可没有让我做好思想准备哟。”
卡特朝萨拉做了个鬼脸,这已不是头一回了。“都怪我。”他笑着说完,又转向萨拉,“我完全可以理解。”
萨拉彬彬有礼地笑了笑,仿佛在听一则老生常谈的笑话。
“喝点什么?”卡特朝她面前挪过去。
“红玛利混合酒。”她嫣然一笑。他微微点了点头,迅速转向巴林顿。巴林顿点了同样的酒。随后卡特便忙着准备酒料去了。星期六的上午,红玛利混合酒。都是陈年往事了。他开始调酒,为自己和巴林顿调的是通常的比例,为萨拉外加了一些塔巴斯科辣沙司:这是令人难以接受的卡真人的胃口①。他暗自发笑,随即面带轻松的笑容转向他们俩。巴林顿在仔细观察萨拉。萨拉不是细细地抿酒,而是大口大口地喝着。她站在他的一侧,望着窗外下方那鳞次栉比的一片房顶。他们此刻处于芬利斯银行大楼的顶层。这是一幢现代化的塔式大厦,金融城那些陈旧不堪的建筑物,包括英格兰银行大楼在内,都在它下面一览无余。
注:①路易斯安那州法裔人的喜好。
“景色宜人啊,”巴林顿点头说道,“堪称金融城一道最佳风景线。”
萨拉转过身,“可不是嘛。我很喜欢站在这儿尽情地放眼远望。这些大楼风格迥异,从这个角度向下看,它们几乎不堪一击。这里看不见忙忙碌碌的景象,看不见保安警卫,只有大量裸露的房顶。”她咧着嘴笑起来,“假如我要抢劫银行的话,一定从房顶下手。”
两个男士大笑起来。
“对啦,多谢你的提示,”行长说道,“如果发生橇开房顶盗窃银行的案件,我们就知道谁是嫌疑犯了。”
“哦,不要太激动,行长。你是根本逮不住萨拉的。”卡特说道。两人又大笑起来。萨拉对着窗外笑了笑,点燃一支香烟。
司膳总管出现在门口,小心翼翼地示意卡特午餐已准备就绪。
“谢谢你,弗雷德。开始吧。”卡特说道。他打手势让萨拉和巴林顿就坐。他坐上首,巴林顿在他右侧,萨拉在他左侧。弗雷德端上一盘温热的鸡干色拉。
“你上过剑桥大学?”巴林顿说着吞下一大口菜。萨拉点头称是,同时感到一阵疲倦和厌烦,机械地答道:“1985年到1988年,三一学院,数学系。”
“双科优等生。”卡特补充道。
“同我们可不是一类人哪。”巴林顿笑着说。
萨拉出于礼貌微微一笑。
“纯数学吗?”巴林顿继续问道。
“是的,不过我也做过几篇哲学论文。”
“奇妙的混合。”
“是完美的组合。”萨拉说道,“心灵和大脑的组合。”
“在金融城供职吗?”巴林顿从餐桌对面朝她欠过身子,扬起一侧的眉毛。
“是的。不大顺理成章,对吧?”
一阵沉默,两位男士在等着她做进一步解释。她耸了耸肩,“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巴林顿显得有几分尴尬。他咳了一声,“是啊,但是除了金钱以外,就没有其它原因吗?难道你不喜欢外汇交易吗?”
萨拉笑起来,但出于礼节又把它憋了回去,“我不愿意说我喜欢它。喜欢这个词我是用来形容登山、滑雪或者看书的。外汇交易使我感兴趣。我喜欢博运气,而且相当奇怪的是,外汇市场是心灵和大脑、逻辑和情感的混合。在黑色星期三,或者在戈尔巴乔夫下台的当晚,感情用事与逻辑判断起着同样巨大的作用。要考虑到市场情绪、心理因素、操纵市场的努力,起码还有其他交易员。是啊,它令人神往,就像一局大游戏。”
巴林顿沉默了一会儿。卡特见他在观察萨拉。巴林顿打断了自己的思绪,重新说道:“游戏?它可是后果严重呀。”
“哦,我从没说过后果不严重。不错,有人大发,有人大亏,上亿,上十亿,政府经济政策化为泡影,政治生涯因此而结束……”
“听你的口气,这种事与你无关!”行长有几分激动地说。
“是与我无关,”萨拉答道,“或者起码可以说,我这个外汇交易员是无能为力的。我的工作就是替雇主挣钱。丝毫不打折扣。作为个人,我当然很关心经济政策,关心人们的职业沉浮。可是只要你进入那个角逐场所,就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它完全可能轻易发生在我的头上。假如我几次操作失误,损失几百万英镑,约翰就会毫不犹豫地把我解雇,而且他这样做是正确的。”
“看起来你对这种前景并不担心。”巴林顿说道。
“此话怎讲?”萨拉耸了耸肩。
卡特忽然开口说:“就我所知,萨拉完全算得上金融城顶尖级的外汇交易员。她这个人才不会为被解雇而犯愁呢。”
巴林顿靠在座椅上,“她真有这么棒吗?”他面带微笑地问道。
“她就是这么棒。”卡特答道。
一道道菜肴端上来又撤下去。弗雷德端上一盘巧克力奶油冻。巴林顿欣喜的是,萨拉津津有味地把她自己的那份一扫而光。
“我很惊奇地从卡特那里得知,你出生在新奥尔良。”他转向她说道。使他扫兴的是,他注意到她一听到新奥尔良就微微颤抖了一下,他这才想起来,她的父母亲就是在那里遇难的。他内心暗暗责备自己。他怎么能这么不够敏感?不过,她的脸上迅速恢复了常态,这倒使他一时感到诧异,心想刚才看到的反应是不是自己的凭空想象。她面带微笑地做出回答。
“我母亲原籍是新奥尔良。她的家庭是早期法商定居者,来自新斯科舍。她长得很漂亮,比我皮肤黑,乌黑的秀发,深褐的眼睛,小巧玲现……我父亲到新奥尔良度假时遇上了我的母亲,就再也没有离去。”萨拉摊开着双手,“这下您知道我的身世了。”她垂下眼睛,伸手拿过酒杯,又喝了些红葡萄酒。
“啊,这下就明白了。”巴林顿急于想引入一些轻松的气氛。
萨拉不解地扬起眉毛。
“我是指你的肤色。”巴林顿像大侦探波洛似的以自命不凡的口吻说。
“早先是卡真人,是来自法国和西班牙的定居者。”萨拉解释道,“相互通婚,同意大利人通婚,可能也同黑人通婚。因此我们的皮肤比一般法国人要黑。”她微微一笑,仿佛回忆着某件往事。她的脸上头一回容光焕发。注意到她眼神中那股炽烈的光,巴林顿几乎感到震惊。
午餐结束。巴林顿朝卡特点点头,接着热情地握着萨拉的手。她笑盈盈地说了声再见。他很高兴地注意到她有几分困惑不解。她并没有着力去掩饰这种感觉。她就是想让他明白,她知道自己是作为某种摆设,而且还知道向他询问这顿午餐的真实意图是毫无意义的。她表现出很有耐心的样子,大体如此吧,好像总有一天她会发现的,好像她以往迟早总能发现似的。
在返回银行的途中,他心想她真是一位极不寻常的女性。回到安静的办公室之后,他拨通了巴特洛普的电话。
“我想我已经为你物色到了你想要的间谍。”
巴特洛普没有理睬话中的讽刺,“好哇。把他的情况跟我说说。”
“你说的‘他’实际上是一个‘她’,有智慧、有头脑和有相貌。很严肃,看来还是金融城里顶尖级的外汇交易员。”
“听起来倒挺有希望。她叫什么名字?”
“萨拉·詹森。”
“全名呢?”
巴特洛普听见一阵沙沙的纸张声,“萨拉·路易丝·詹森。”
“我推测她是英国人吧。”
“对啦,她是英国公民,不过她母亲过去是美国人,而……”
“她母亲去世了吗?”巴特洛普打断了他的话。
“是的。还有她的父亲。她8岁时,他们死于一场车祸。”
巴特洛普激烈地就此提出了一连串问题。
“她可不是你所谓的普通人,对吧?生于新奥尔良,丧失了父母,由一位姑妈带大,有卡真人的血统。听起来这就像是一副医治灾难的处方呀,行长。”
“你可以这样认为,巴特洛普,可是你还没有见过她。她和你见到的任何人一样,很正常,能适应环境。”
“嗯,如果你这么认为,那么我相信你是不会错的,行长。不过,我们首先要经过几项审查。有外国血统的女人往往背景比较复杂。”
“好吧,尽管去审查好了。我会派人把她的简历送给你的。也许有所帮助。”
“谢谢你,行长。它会为我们的下一步工作提供一些素材。”巴特洛普挂断了电话,同时为自己这句结束语感到洋洋得意。
第05章
第二天上午,巴特洛普给行长回了电话。
“这么说,你对这姑娘很有把握了?”他问道。
“昨天我就很有把握,今天依然有把握,当然啰,除非你的间谍发现了你所说的所谓复杂的背景。”
“没有。我们做了审查。没有什么对她不利的东西。看来她是一位相当正常的年轻女性。工作很起劲,玩似乎也很起劲。会饮酒,但不是个问题。在剑桥念书时有大把的男朋友,不过眼下似乎热情已经消退。你知道她有一阵子跟卡特很好,是吧?”
“我当然知道,”巴林顿谎称道,“那又怎么样?”
“没什么特别怎么样。不管怎么说,总的一句话,她行。”
“你说她行,这是什么话?”他大声说道,“她是无可挑剔的。”
“得啦,她是无可挑剔的。这么说你是乐意继续下去了?”
“正是,我很乐意。”
“我是指你个人方面。”
“听着,巴特洛普,这一点我们已经谈过。我有过你的保证,再说,由于我见过萨拉·詹森,可以实话告诉你,在这件事上,马库斯·艾利雅德或者其他任何人都干不了。她是一个头脑冷静的客户。我认为她不会被艾利雅德说动。事情的关键完全在于要说动她,赢得她的信任,让她去干我们想干的事情,你说呢?”
“对。”
“这样的话,就不需要联络人了。我亲自负责。”
“好哇,这可太好啦,行长。现在,我们最好议一议如何对詹森小姐进行灌输。”
巴林顿在电话另一端表示了顺从。多么令人厌恶的字眼:“灌输”。
巴特洛普继续说:“最重要的是,任何时候都要牢记灌输给她的情况都不能是完整的。我们有必要给她讲一个动听的故事,行长,以便让她信服,引她上钩,但是,任何可能危及我们针对菲埃瑞采取行动的情况都不能告诉她。这个情况一点都不能让她知道。对她来说,这只是金融城一起欺诈案。如果今后有必要向她披露更多的情况,那到时候再说。我们先看看她是不是上钩。然后嘛,如果她干上了这份差事,我们就能够看出她的表现是否很出色,是否很可靠。到时再见机行事吧。”
“言之有理。”行长说道。
“祝你好运。”巴特洛普说罢,两个人结束了通话。
行长把手伸进办公桌抽屉,取出一瓶可放进裤子后镶袋里的威士忌酒。他很快地呷了一口,然后给卡特挂电话。他说他想第二天上午见一见萨拉·詹森,就定在9点钟,让她上英格兰银行来吧。他问卡特是否可以安排一下。
萨拉刚进门,电话铃就响了。她没去理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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