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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荣誉-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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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塔霍湖,他家来访的客人络绎不绝,尤其在周末,来客更多。他们和斯宾塞家住在一起,滑水,打网球,玩快艇。他家有几艘快艇,但只能开一艘,因为他们的汽油限量券不足,他们还得留些,用在开车往返塔霍湖上。
弘子想起了她刚从日本来时和田中一家人到这儿来的情形。四年过去了!四年中,全世界到处是战争和悲痛,可在这儿,人们仍然在打网球,开快艇。看到这些,她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当然,即使他们放弃打球、放弃快艇或其他各种娱乐,战争也不会结束。
和在城里一样,丰特别高兴,其他的佣人对他好极了。在塔霍湖,弘子经常伺候晚餐,尤其是来客和聚会晚餐时。一天晚上,斯宾塞家的一个客人问斯宾塞先生是如何留住她的,他是指弘子。
“我家所有的佣人都被赶到了托巴滋,真糟糕。他们是我家最好的佣人,你是怎么办的,查尔斯?把她藏起来了?”他和他开玩笑,但查尔斯似乎不感到好笑。
“我想她被送到了图尔湖,”查尔斯·斯宾塞表情严肃,“她在今年一月份才来这儿,我想她在那儿遭了很多罪。”他的话和表情使客人都沉默无语,但仍有人盯着她看,毫不迟疑地发问。
一天,在塔霍湖边吃午饭时,玛格利特的一个朋友问,“你们怎么能让她一直站在这儿,让她在我们吃饭时站在我们身后。当我想到这些人对我们的士兵们的所作所为,我就倒胃口,玛格利特,你的胃口一定很好。”玛格利特·斯宾塞没有回答,但她的目光转向弘子。她们的目光相遇,弘子赶紧低下头,她都听到了,她明白话里的含义。从某种角度上看,弘子为他们这样的人工作的目的并非为的是博得他们的欢心,而是在赎罪。但斯宾塞一家人与他们的朋友有所不同,他们对集中营里发生的事感到震惊。当他家的佣人被赶走时,他们也十分伤心,但他们无法制止这样的做法。
一次晚餐上,查尔斯的一个朋友离开餐桌,他的儿子在冲绳岛阵亡,他拒绝弘子为他服务。弘子也随后离开了餐厅,回到自己的房间。斯宾塞家人没有阻拦她。弘子自己也损失了很多亲人:裕二,健二,彼得,武雄,她失去的很多,现在,弘子需要将这些痛苦和悲伤的创口一点点愈合起来。
八月,盟军分治德国后,美军终于对广岛进行了轰炸,这使得每个人都更加痛恨日本人,似乎每一时刻都需要让日本人加倍偿还。接着,美军又对长崎进行了轰炸。最终,战争结束了。四周之后,日本在劳动节的周末投降。这时,斯宾塞一家人正在塔霍湖边度过返回城里之前的最后一个周末。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第二天早上,当餐厅里只剩下她俩时,安妮轻声地问弘子。
“如果可能,我要回家。”
“我想事情不会那么顺利解决,还得一段时间。”安妮点点头,弘子似乎很疲惫。她几周来一直在关注着事态的发展,极为担心父母,很难想象在不断轰炸之后,还有谁能活下来。当然,肯定有人已经活了下来,她祈祷着,希望父母能在活下来的人中。弘子仍然没有彼得的消息,她无法分身,她不知道怎么能在欧洲找到他。
“你们全家人对我非常好。”弘子在离开餐厅时说,不想破坏安妮的早餐。
“你对我们也很好,”她微笑着,又问,“丰好吗?”
“在厨房里吃得又高又胖。”弘子笑了,他正在弥补在图尔湖失去的欢乐时光和美味佳肴。他已经两岁半,现在是斯宾塞家佣人中受宠的“人物”。
安妮没有问弘子是否有她父母的消息,她知道弘子一定不知道,她爸爸说过弘子的朋友肯定已经阵亡,安妮为她感到伤心。
和斯宾塞家人返回城里后一个月中,弘子一直在等待。不久,她听到一些与自己有关的消息,安妮要去纽约住一年,她想和姐姐住得近点,去参加聚会,认识新朋友。弘子也听说她可以乘一艘叫做W·P·理查德森将军号的美国客轮在十月中旬返回神户。
这时,她已经失去幻想,她有十四个月没有得到彼得的消息了,欧洲的战争,对弘子和她的表亲来说,已经结束,但仍然没有办法找到他的下落,也无法知道他的生死。她和礼子通了电话,说她要返回日本去看父母,她也同时告诉礼子,她认为已无法找到彼得。
“很难相信我们失去了他们三个人,肯、武雄……还有彼得。”可弘子还失去了弟弟,这太不公平,她们失去的太多,而别人却那么少。她不禁想到斯宾塞一家人,虽然他们对她很好,但是他们除了在战争期间投资增加不多之外,战争几乎对他们没有什么影响。他家的男孩子属于特种人,留在家中,没有参军。他家大女儿的丈夫在战争中一直留在华盛顿,他们的女儿们没有一个失去丈夫或男友,安妮在战争开始前上学读书,在德国投降后的六月毕业,整个过程都有条不紊,简单明了。也许有些人的生活就该那么顺利,有些人就该付出艰辛,而有些人就该什么都不付出。然而,尽管她们之间有那么大的差异,弘子还是承认,她喜欢斯宾塞一家人,他们都是好人,对她和丰特别关照。
礼子对她一个人带着丰回日本感到担心,但也无可奈何,没有人能和她一同回去,或陪她返回。
“我会没事的,礼子婶婶,美国人已先到了日本,在我到达之前一切都会得到控制的。”
“也许不像你想的那么好,你为什么不到我们这儿来,在这儿等你父母的消息?”弘子已经试图通过电报和他们联系,但联系不上,她被告知没有任何可能。弘子感到对不起父母,所以想自己回去。现在是回家的时候了,她的父母也遭受了巨大的损失,她想让他们见到丰。丰是他们的外孙,也许会让他们在失去了儿子之后感到一些快乐。
萨莉接过电话听筒,她告诉弘子一条新闻,她要有孩子了。
“你们一分钟也没有浪费。”弘子对萨莉说,萨莉害羞地笑了,笑声中流露出孩子般幸福的语气。
“你也一样。”她在三千英里以外,非常勇敢,这使弘子又想起原来的萨莉,想起她曾爱过和恨过的萨莉,现在,她开心地笑了。
“我想你说得对。”
萨莉的母亲已经提醒过她,不要让她问彼得的事情,因为他已无希望返回。
弘子和纠讲了几句话,并向他表示祝贺。他说孩子将在四月份出生。
在她返回日本的前一天,弘子又给她们打了一次电话。这次,她和礼子进行了长时间的认真的讨论,礼子担心她回日本后会遇到麻烦,如果真出了事,那么谁也帮不了她。
“我会来美国寻求帮助的,我保证。礼子婶婶,别担心。”
“如果他们不帮你怎么办?你是日本人,你不是美国人。”她不知为什么,总是站错立场。对弘子来说,这似乎具有讽刺意味,但礼子却十分害怕。
“我会想办法的,”她保证,“我会没事的。”
“你还太小,不能自己一个人回去。”礼子坚持自己的观点。
“礼子婶婶,那儿是我的家,我必须回去,我要见到我的父母。”
可能她的父母也都不在人世了,但礼子没敢说出口。然而,弘子自己早已想过这个可能,她需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像她要知道彼得的结局一样。但在寻找彼得这件事上,她承认自己再也无能为力了,可寻找她的父母,情况就不同了,他们有亲属和朋友,她在那儿生活过,总有人会知道她父母的去向。
“我要你尽快和我联系。”礼子让弘子保证。
“虽然那儿的情况可能会一团糟,我会的。”
“那儿肯定很乱。”广岛发生的事情难以令人相信,绝不能用“糟糕”来形容,好在弘子要去的地方离那儿很远,不然礼子会更加坚决地阻止她。
可她还得最终和她的表亲说再见。夜里,她在自己的小房间里整理行装,感到很悲伤,她真不愿意离开斯宾塞家。
第二天早上,安妮的父亲给了弘子一个惊喜,他递给她一千美元现金,说是工资之外的奖金,对弘子来说,这是一大笔财富。
“你和孩子会用得上的。”他慈祥地说。弘子收下了钱,知道他是对的,她深深地感谢他。
“你们帮了我和孩子的大忙。”她说,感谢他和他夫人。安妮坚持要用家里的车亲自送她上船。
“我叫出租车去吧,安妮,”弘子微笑着对她说,“你没必要送我。”
“我想去,我们本来应该同舟共济,可我错过了那条船,现在我不想再失去这次机会。”她一语双关地笑着说,“要是我能再聪明一点,要么就是再成熟一点,我们也许会成为朋友的,可惜,我没有做到。”
“你为我做了很多,”弘子说,她想象不出如果她俩之间再加上友谊,情况会是什么样。她喜欢为她家工作,虽然是体力活儿,但工作使她达到了目的,给了她一个家,使她能将丰养大,她觉得这份工作很值得干,斯宾塞一家人对她是那么好,她家的其他佣人也如此。
弘子还想拒绝安妮,但安妮态度坚决,一定要带司机去送她上船。家里的所有佣人都走出房子向她们说再见。安妮的父母站在楼上的窗前向她挥手告别。丰在车开走时,趴在车窗上,伤心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们要去哪儿,他还太小。
“我们要回日本去看你的祖父、祖母。”她对他说,但他还不明白。
在开往安巴卡德罗的路上,安妮关心地看着她,“你到那儿会安全吗?”
“不会比过去四年中我呆过的地方差。”几年来,她的生活一直如同历险。
“要是找不到他们怎么办?”问这个问题很残酷,但安妮感到应该问。
“我不知道。”弘子不敢想象,她到现在也不认为彼得已经死了,她对别人说到彼得时,只是承认他不会回来了,因为她不想和像查尔斯或纠这样关心她的人进行不必要的辩论。但在心里,她仍然不相信。
“我不能想象他们不在那儿。”她对安妮说,“每当我想到日本时,我就想念我的父母,我可以看见他们。”她闭上眼睛,似乎是在向她演示。
车到达了码头,慢慢地停了下来。“我一定会找到他们。”弘子似乎在说服自己,也在说服安妮,“我必须找到他们!”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和丰听的。
“如果你想回来,就回来。”安妮说,但她知道弘子不会这样做。假如弘子能回来,她也会到新泽西去找她的亲属。然而,弘子不想去找他们,他们有自己的生活。她要找到的,是家,她想回家。弘子要完成一个重要的循环。
弘子和安妮长时间地站在码头上对视着,她们身后就是那艘开往日本的客船,丰拉着弘子的手,司机看着行李,准备找行李搬运工。
“我每次离开时都有你在身边。”弘子想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汇,来感谢安妮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但一时又找不到。
“我希望我能在一开始时就这样。”安妮轻轻地说,然后张开双臂,将弘子抱在怀里。
“谢谢你。”弘子说着,泪水涌了出来。当她和安妮分开时,她发现安妮的眼睛也是泪水涟涟。
“希望你能找到他们。”安妮声音沙哑,她又转向丰:“乖乖的,小男子汉,照顾好你的妈妈。”她亲了丰,然后又抬起头转向弘子:“如果你需要我,给我打电话……写信……拍电报……或……想办法告诉我。”
“我会的,”弘子微笑着说,“照顾好你自己,安妮。”她说的是真心话。
“小心,弘子,别出事,在那儿会很危险的。”礼子和纠对弘子也是这么说的,她知道他们是对的。整个国家都处于动乱之中,人们也许会搬到山里去躲避灾难,可她却要回去,她决心已定。
“谢谢。”弘子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之后,安妮和司机一起走向汽车,一边不断转过身来向他俩挥手,丰也向他们挥手告别。
司机找来了一个搬运工。弘子拉着丰的手走向跳板,一边向他们挥手。不久,她找到了自己的客舱。客舱很小,仅有一个舷窗,不过这至少可以在她俩两周的航行中透透空气。然后,弘子又和丰返回甲板,她想让丰在开船时感受一下特有的兴奋,开船时总会有汽球、音乐和节日气氛。虽然船将要驶往一个并不幸福的地方,但这毕竟是自珍珠港事件以来第一艘开往日本的客轮。
弘子抱着丰,站在甲板上向码头看去,她看见安妮仍然站在那儿,仍然像弘子第一次在圣安德鲁学院的窗口看见她走下汽车时那么漂亮,她们住在同一间宿舍,但却从未成为朋友。弘子开始还以为她们会建立友谊,但她后来才发觉自己错了,然而现在,她知道自己并没有错。弘子向她挥手,同时还告诉李安妮在哪儿。丰也挥手,他噘起小嘴发出亲吻的声音,弘子和安妮都笑了,她们的手臂挥得更加有力。
“再见。”船慢慢地离港时,安妮大喊。丰兴奋地看着四周。
“谢谢你!”弘子也大喊,俩人在拖轮将客轮拖离港口时挥手告别。
她们已听不见对方的呼喊,但弘子仍可以看见安妮站在那儿,不停地挥手。船掉转航向,慢慢地驶出了港口。
“我们去哪儿,妈妈?”丰今天已经问过上千次了,她将他放下,表情悲凉。
“回家。”她只说了一个词,这是他们唯一的寄托。
第18章
W·P·理查德森将军号在海上航行了两周零一天,跨过太平洋,在早上按时抵达神户。跟她来美国时一样,旅途似乎无尽地漫长,船途经夏威夷时,弘子没有感到伤心。丰喜欢这次航行,船上的人对他很好,他是船上唯一的一个孩子,他成为每个人的伙伴和“吉祥物”。
但到了抵达终点的早晨,弘子却莫名其妙地沉默下来。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回忆起离开这儿时的情景,脑海里涌上错综复杂的思绪。当年,她怀着痛苦的心情离开了父母。但她还是遵从父命前往美国,以免让父亲伤心。她原计划仅仅离开一年,她说过……只一年,父亲答应了她……可现在,四年半过去了,而且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她注视着船到港时码头上的情形,默默地看着海鸟,听着码头上工人和互相呼唤、叫喊着的人们。到处混乱不堪,仍然遗留着战时的痕迹,码头上到处是站岗的美国士兵,这使她感到回到祖国也没有安全可言。她已经无法区分谁是朋友,谁是敌人。四年多来,她一直生活在困惑之中。
她拉着丰的手,提着行李小心地走下船舷。码头边停着一长排出租汽车,她叫了一辆车,想让司机送他们去火车站。司机问她要去哪儿,她回答说去京都,司机主动提出可以直接送她去,要价五十美元。在目前的形势下,他的要求并不过分,她同意了。
“你离开日本多长时间了?”他一边沿着马路开车急驰,一边问。她从没走过这条路,或在记忆中能回忆起这条马路,路况很差,坑洼不平。
“四年多了。”准确地说,四年零三个月。
“你真幸运。”他说,“这儿的战争打得很惨,在美国一定不错。”可弘子无法向司机诉说集中营的情形,也许他是对的,这儿的情况可能更糟。
“现在情况有多糟?”紧紧地抱着丰,弘子用日语问他。他们用日语交谈,丰听不懂,他在集中营时听得很多,但在过去的一年多时间已经全部忘掉了,弘子经常用英语和他讲话,所以丰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地区差别很大,有些地方特别糟糕,有些地方还可以,京都属于中等,那儿受到些破坏,但神庙一点都没有受损。”可弘子所担心的并不是神庙,而是父母。自从珍珠港事件和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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