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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羊冒险记-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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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租借?”
“夏天镇上绵羊牧场的人带50只左右的羊上山。一来那里作为牧场实在难得可贵,二来只靠镇营牧草地不够用。9月中下旬气候开始变糟的时候,又把羊领回来。”
“那里有羊的时间您知道吗?”
“每年多少有所不同,一般是从5月到9月中旬。”
“带羊上山的人有几个呢?”
“一个。10年来一直是同一个人。”
“想见一见那个人。”
这位职员给镇营绵羊饲养场打电话。
“现在去可以见到。”他说,“用车送去好了。”
起始我谢绝了。但仔细听来,原来去饲养场除用车送别无办法。镇子既无出租车又无车可惜,走路需一个半小时。
职员驾起轻型汽车,从旅馆门前向西开去。通过长长的混凝土桥,穿过阴冷冷的沼泽地,爬上徐缓的进山坡路。轮胎卷起的沙上发出嘛里啪啦的响声。
“从东京来,不觉得这地方像死了似的?”他问。
我没有正面回答。
“实际也快死了。铁路通的时候还算好,一旦不通,就真的鸣呼哀哉了。镇子呜呼哀哉,实在有些奇妙。人呜呼哀哉不难明白,镇子却也来个呜呼哀哉……”
“镇子呜呼哀哉怎么办呃?”
“怎么办?天晓得!不等晓得人们就全跑光了。如果全镇人口低于1000——这也大有可能的——我们的工作几乎也就没了,说不定我们也该逃走才是。”
我递给他一支烟,用带羊徽的法国制银打火机点燃。
“去札幌能有好工作。我叔父开一家印刷公司,人手不够。印学校用的东西,经营上也稳定。实际上这是最好不过的,强于在这地方调查什么羊呀牛啦的出栏头数。”
“是啊。”我说。
“只是,真要离开镇子,却又犹豫不决了。明白吗?就是说镇子这东西如果真的呜呼哀哉,心情上我还是想亲眼看到它咽最后一口气才行。”
“你是这镇上出生的?”我问。
“是的。”接下去他再没说什么。脸色阴沉的太阳已有三分之一落下山去。
绵羊饲养场入口处立着两根柱子,柱于之间横着一块招牌,“十二瀑镇绵羊饲养场”。过了招牌,有一条坡路渐渐隐没在五颜六色的杂木林中。
“穿过树林就是牧场,管理人住处在后头。回去怎么办?”
“下坡路,可以走回去。实在谢谢!”
车完全看不见以后,我从两根立柱中间穿过,爬上坡路。被太阳最后的余晖染黄的枫树叶渐次着了橙色上去。材很高,斑驳的夕晖在林间沙路上一闪一闪地摇曳。
走过树林,细细长长的牧舍出现在山坡上,有一股家畜味儿。牧舍屋顶为复折式,贴着白铁皮,突起3个通风烟囱。
牧舍入口有个狗窝,一只用铁链拴着的波达·克力狗看见我汪汪了两三声。狗很老了,睡眼惺讼,叫声里没有敌意。一摸它脖子,马上老实下来。狗窝前面放一个装着食物和水的黄塑料盆。我拿开手后,狗很满足地直接钻回狗窝,齐齐地并好前肢趴在地上。
牧舍中一片幽暗,不见人影。中间有一条颇宽的水泥通道,两侧是关羊的栅栏。紧挨通道,一边有一条U形沟用来放水冲洗羊尿和脏物。木板墙壁随处开有玻璃窗,从中可以望见山的曲线。
夕阳染红右侧的羊,而将蓝幽幽的暗影投在左侧羊们的身上。
一进牧舍,200只羊一齐朝我转过脑袋,约有一半站着,另一半趴在铺着枯草的地上。它们的眼睛蓝得近乎不自然,俨然脸两端装满水的小井。光从正面照去,竟如假目一般晶亮晶亮。它们目不转睛凝视我,哪个都纹丝不动。有几只“嗑吃嗑吃”不停地咀嚼嘴里的枯草,此外不闻任何声响。另有几只脑袋探出栅栏喝水,见我进来,便不再喝了,就那样抬头望着我。它们简直像在集体思考什么。其思考由于我在门口站定而一时中断。一切都停顿下来,每一只都不做判断。我移步后,它们的思考作业亦随之开启,开始在分成8个的栅栏里开动。大多是母羊的圈里母羊们聚在种羊周围,光是公羊的圈里公羊们一边后退一边各自摆好架势。仅有几只好奇心强的并不移动,兀自盯视我的行动。
羊们脸的两侧水平支起的细长的黑耳朵系着一块塑料牌。有的系蓝色的,有的系黄色的,有的系红色的。背部也系有大大的彩色标志带。
为了不惊动羊们,我蹑手蹑脚慢慢迈步,尽可能装出对羊不感兴趣的样子接近栅栏,悄然伸手摸一只小公羊。羊只是陡然哆嗦一下,并未跑开。其他羊满腹狐疑地往这边定定看着。小公羊恰好一只从整个群体悄悄伸出的稚嫩的触角,紧张地注视我,身体僵挺挺的。
萨沃库这种羊总好像有一种奇妙气氛。除毛是白的,其余什么都黑黑的。一双大耳朵如蛾翅一般横向支出,幽暗中闪光的蓝眼睛和挺拔的长鼻梁漾出无可言喻的异国风情,它们对我这一存在既非拒绝亦非接受,只是作为突如其来的情景打量不已。有几只淋漓酣畅地“哗哗”小便,小便顺地板流进U形沟,流过我的脚下。太阳即将坠入山后。淡蓝的暮色如同水稀释的墨水罩住山坡。
离开牧舍时,我再次抚摸波达·克力狗的脑袋。然后做了个深呼吸,绕到牧舍后面,走过小河上的木桥,朝管理人住处踱去。管理人住的是座规规矩矩的小平房,旁边连着一座放牧草和农具等物的大大的仓房,仓房比住人的房子大得多。
管理人正在仓房山墙旁一条宽1米深1米的水泥渠旁堆积装有消毒药的塑料袋。他从远处瞥一眼正往前接近的我,旋即漠不关心似的继续干活。我走到渠边,他这才停住手,用脖子上缠的毛巾擦脸上的汗。
“明天羊要全部消毒。”说着,从工作服口袋掏出一支挤压得不成样子的香烟,用手指拉直后点燃,“把消毒液倒进这里,让羊一只接一只游过去。不然,关一冬天浑身都是虫子。”
“一个人干?”
“何至于。来两个帮忙的,加上我和狗。狗最能干,羊也信任它。不被羊信任,也当不了牧羊狗的。”
对方比我矮5至6厘米,但身材魁梧。年纪四十五六,又短又硬的头发宛如发刷直直竖起。他把工作手套像要扯掉皮肤似的从手指上拉下,在胸上“啪啪”拍打两下塞进带补钉的裤袋里。看上去,与其说是绵羊饲养员,莫如说更像个下级军官。
“对了,是想问什么吧?”
“是的。”
“问好了!”
“这个工作干很长时间了吧?”
“10年。”对方说,“说长就长,说不长就不长。不过关于羊可是无所不知。以前在自卫队来着。”
他把手中缠在脖子上仰首望天。
“冬天也一直在这里?”
“算是吧,”他说,“就算是的。”他清了清嗓子,“没地方可去,再说冬天也有不少杂活儿。这一带积雪差不多两米深,离开不管,屋顶塌下来羊就全成肉饼了。要喂料,又要清扫牧舍,这样那样的事。”
“一到夏天,就赶一半羊到山上去,是吧?”
“不错。”
“赶羊不好走吧?”
“简单得很!很早以前的人就一直那样干过来的。牧羊人在牧场安顿下来不过是近来的事。那以前一年到头领着羊四处走动。16世纪西班牙全国到处布满只有牧羊人才能走的路,连国王都不得进去。”对方往地上吐了口痰,用工作鞋底碾开。“总之只要不受到惊吓,羊是很老实的动物,只是不声不响地跟在狗屁股后面。”
我从衣袋摸出鼠寄的照片,递给对方:“这就是山上的牧场吧?”
“对。”他说,“没错儿,羊也是我们的。”
“你看这个怎么样?”我用圆珠笔尖点着背部带星纹的那只敦敦实实的羊问。
对方瞪视一会照片:“不对头,这不是我们的羊。可是奇怪呀,不可能有这样的混进来。四周用铁丝网围着,每天早晚我都一只只清点一遍,再说有莫名其妙的进来,狗会发觉的,羊也会骚动。何况,有生以来我还没见过这个种类的羊。”
“今年5月赶羊上山到回来期间,没发生什么怪事?”
“什么也没发生。”对方说,“平安无事。”
“夏天就你一个人在山上吧?”
“不是我一个。镇上的职员隔两无就来一次,当官的有时也来视察。每周有一天我下山到镇里去,羊由另了个人替我照看。因为必须补充食品和杂货一类的东西。”
“那么说,你并不是一个人一直闷在山上不动了?”
“那自然。只要不下雪,开吉普车用不上一个半小时就到牧场,和散步差不多。当然,一旦下雪,车开不了,那可真叫猫冬了。”
“现在山上一个人也没有吧?”
“除了别墅主人。”
“别墅主人?听说别墅一直没有使用……”
管理人把烟扔在地上,抬脚踩死。“过去一直没有使用,现在有人使用。想用随时都可以用。房屋维修我向来很尽心。电也好煤气也好电话也好马上可以使用,窗户玻璃都一块也没打破。”
“镇公所的人说那里一个人也没有。”
“那口些家伙不知道的多着哩!我个人——与镇上的工作无关——一直受雇于别墅主人。多余的事跟谁也不讲。人家不让我讲。”
他从工作服口袋掏烟,烟盒空了。我把吸剩半盒的“百灵鸟”附一张万元钞票递过去。他注视片刻,接过抽一支叼在嘴上,剩下的揣进胸袋。“不好意思!”
“别墅主人什么时候来的呢?”
“春天。雪还没开始化——三月份吧。怕是有5年没来了,不晓得干吗到现在才来。不过,那是人家的自由,用不着我多嘴多舌。既然叫我别讲给任何人,想必自有情由。反正那以来就一直在山上。食物煤油等等由我悄悄买好,用吉普一点点送上去。有那么多储备,再用一年都用不完。”
“那个人年纪和我差不多,没留胡子吧?”
“嗯,”管理员说,“正是。”
“得得!”照片都不必给他看。
3.十二瀑镇的夜晚
由于给了钱,同管理员的交涉真可谓一帆风顺。说好第二天早上8点他来旅馆接我们,把我们送去山上的牧场。
“也罢,给羊消毒下午开始也来得及的。”管理员说。委实干脆而又现实。“但有一点叫人不放心,”他说,“昨天下雨把地面弄软了,有块地方很可能车过不去。那时可就得劳驾走路了,怪不得我的。”
“没关系。”我说。
回来走在山路上,我终于想起鼠的父亲在北海道拥有一处别墅。鼠过去几次向我提起。山上,宽广的草场,陈旧的两层楼。我总是事后很久才想起关键事情。原本一开始接到他信时就该想起才是。只要一开始想起来,查找办法任凭多少都有。
我很有些自我厌恶,沿着一刻比一刻昏黄的山路有气无力走回镇子。一个半小时只碰到三辆汽车。两辆装木材的大卡车,一辆小拖拉机。三辆都是下山去的,谁也没打招呼问我搭不搭车。当然这对我倒也求之不得。
赶回宾馆已7点多了,四下一片漆黑。身上一直冷到体内。小牧羊狗从狗窝探出脑袋,朝我“咕咕”抽响鼻子。女友在蓝粗布衣服外面套一件我的圆领毛衣,在靠近门口的电子游戏机室里如醉如痴地打游戏机。游戏机室看样子是用旧接待室改造的,剩有满够气派的壁炉,且是烧木柴的地地道道的壁炉。里边有4台电子游戏机和两架克郎球台。球台是西班牙制造的,便宜货,又旧,几乎没办法玩。
我求旅馆准备饭,然后三两下洗个澡。擦身体时量了好久没量的体重:60公斤,和10年前一样。侧腹的赘肉也在这一周时间里彻底淘汰。
回到房间,饭已做好。我一边夹火锅里的东西喝啤酒,一边讲绵羊饲养场和那个自卫队员出身的管理员。女友为没看到那只羊感到遗憾。
“不过这回好像总算摸到了球门跟前。”
“但愿。”我说。
我俩看罢电视里希区柯克的电影,钻进被窝熄灯。楼下钟打响11点。
“明天得早起啊。”我说。
没有回声。她已经打起规则的鼾声。我调好旅行闹钟,在月光下吸上1支烟。除了河的流水声不闻任何声籁,仿佛整个镇子都睡了过去。
奔波了一天,身体筋疲力尽,而意识却很亢奋,怎么也睡不着。刺耳的杂音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在寂静的黑暗中屏息不动,镇上的风景开始在我周围溶化。房屋老朽不堪,路轨生锈生得面目全非,农田杂草葳蕤——镇子就这样结束百年短暂的历史,沉没于大地之中。时间如倒转的胶卷向后退去。虾夷鹿、熊、狼在大地出没,一大群蝗虫黑压压遮天蔽日,漫无边际的山白竹在秋风中此起彼伏,蓊郁的针叶林不见一线阳光。
人的一切活动如此荡然无存之后,羊们——唯独羊们——剩留下来。它们在黑暗中亮亮地闪烁着眸子,定定地注视着我。它们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想,只是盯住我不动。羊有几万只之多。“嗑吃嗑吃”单调的齿音覆盖了整个地表。
随着挂钟打响12点,羊们消失了。
我睡了过去。
4.不吉祥的拐弯处
一个阴沉沉冷飕飕的早晨。我很同情这种天气在凉冰冰的清毒液里被迫游动的羊们。也许它们并不把寒冷当一回事——应该不当回事的。
北海道短暂的秋天已接近尾声。厚厚的灰色云层预示着雪的降临。我是从9月的东京飞到10月的北海道的,觉得几乎没有领略到1978年的秋天。仅有秋天的开始和秋天的尾声,没有秋天的正中。
6点我睁眼醒来。洗罢脸,饭好之前一直独坐在檐廊里看着河流。水位比昨天回落一点,浑浊也已全部消失。河对岸是一片舒展的水田。一眼望去,结粒的稻穗在不规则的晨风中勾勒出奇妙的波纹。一辆拖拉机驶过混凝土桥往山上开去。拖拉机“突突突”的引擎声久久地低低地随风传来。3只乌鸦从叶子变红的白桦林中间飞出,在河流上空画出一个圆圈后落在栏杆上。落在栏杆的乌鸦们看起来俨然上演现代剧的剧场里的旁观者。这一角色也当腻了,它们便一只接一只飞离栏杆,往河流上游飞去。
8点整,绵羊管理员的旧吉普车停在旅馆门前。吉普是箱形带篷的。大概是处理品,引擎盖一侧淡淡留有自卫队所辖部队的名称。
“奇怪呀,”管理员一见到我就说,“为慎重起见,昨天给山上打了电话去,却根本不通。”
我和她坐进后排座。车内微微有股汽油味儿。“最后一次打电话是什么时候?”我问。
“什么时候呢?上个月!上个月20号前后。那以后再没联系过。一般是对方有事打过来,如告诉购物清单什么的。”
“铃也没响?”
“啊,什么声音也没有。说不定哪里线断了。下起大雪来,断线情况也不是没有。”
“可并没下雪。”
管理员脸朝车篷,“咯嘣咯嘣”转动脖子。”反正去看看吧,去了就知道了。”
我默默点头。汽油味弄得我脑袋昏昏沉沉。
车驶过混凝土桥,沿昨天路线往山上开去。通过绵羊牧场时,3个人看了看两根立柱问的招牌。饲养场一片沉寂。羊们大概以那蓝色的眼睛凝视各自沉默的空间。
“消毒下午开始?”
“噢,是吧。不过也不用那么着急,下雪前完成就行。”
“雪什么时候开始下呢?”
“下星期下也不奇怪。”说罢,管理员一只手仍搭在方向盘上脸朝下咳嗽一阵子。“积雪要在进入11月以后。知道这一带的冬天么?”
“不知道。”我回答。
“一旦开始积雪,就决堤似的积个没完。那一来就什么也干不成了,只能在家里缩起脖子不动。原本就不是人住的地方。”
“可你不是一直住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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