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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海妖-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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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那儿,在简易桌子旁,在透进的阳光下,感到无力和茫然若失。噢,她对后来岁月的估计是多么错误啊。她年轻时对后来岁月的梦想一直是她自己仍然年轻,有艾德莱,有崇拜他们俩人的乖儿子,有了这些,谁还会想到有寂寞孤独。她当时如果一次又一次地转动轮盘,今天就会有所收获,就可以把余生押到2个、3个或者4个数字上。可是,她只摇了一次轮盘,甚至连看都没看,全部押到了一个数字上,并且输了。
今天早晨她可以承认:除了她自己,没有人应该受到责备。
随即她想到了丽莎·哈克费尔德将从海妖岛上带走的财产。活力。忙不停,别闲着,无休止,永不住。这就是老妇的唯一长生药。今天早晨是她的错。她停下了,她容许自己的思想自由地进入一个女人的位置,一个母亲的位置。她根本不属于那种人。她是一个社会人类学家,一个大忙人,她发誓永不再忘记这一点。
她拿起纸笔,轻松地赴约去了……
上午10点钟以前,妻子仍然在睡觉,马克·海登装完他的旧帆布背包。里面塞满了他从这儿到塔希提所必须的东西。其余的个人财物都不要了。这没有关系。一到塔希提,他就可以像富豪一样挥金如土,用旅行支票和银行帐号来过日子,不必担心他在银行里的收支平衡,因为一项取之不尽的收入在等待着他。
在装包的过程中,他曾希望克莱尔能来打扰他。因而,她真的出现时,他心中早有准备了。正当他提着背包的背带试重量的时候,她走进了前屋,一面系着套在白色睡衣外面的粉红色棉布袍的腰带。
“早,”他说。他将背包背到肩上,更准确地判断它的重量。“我要外出对这个岛子进行一次探险。如果可能的话,午夜后回来,否则可能明天一早。”
“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克莱尔想知道。“你同谁一块去?”
“莫尔图利的几个朋友,已策划了一周。想去看看一些古代的石头建筑遗址,是丹尼尔·赖特时代以前建的庙宇。同时,我听说还有第一代赖特从英国来到这儿登陆后建起的几个窝棚。”
“看得尽兴,”她说,用手捂住嘴打了个哈欠。她在房间里无目的游荡着,在水果盆前犹豫了一下,然后跪下来剥了一只香蕉,切成片当早饭。她瞥了他一眼。“过了一晚,你看上去相当精神。”
“昨晚怎么了?”
“怎么,我们喝了那么多。哇。你四处乱晃,在我们的主人和汤姆面前失礼——”
“这不是可爱的另一天又开始了吗?”
“好啦,你就是那样嘛。一点也不像你清醒时那样。我们离开时,玛蒂向她们道了歉。”
马克不以不然地哼了一下鼻子,把背包放到地上。“如果你的报告已经完了的话,我要——”
“说实话,还没有,”克莱尔说。“宴会上你到的相当晚,我趁此机会把考特尼叫到一边同他谈了谈。”
“自然会的。”
她不理会他的挖苦。“我是说关于我的丢失的宝石项坠。我告诉了他你说你相信是某个土人偷去了。”
“而他说——”他用假嗓学考特尼说话,装出吃惊的样子,“天哪,可我们这儿的人不会偷,他们根本不会偷,他们都在忙着恋爱和私通哩。”
她一下子火了。“说得对,马克。他说他们绝对不会偷。在他们的历史上还没发生过这种事情。他们对这种恶作剧一窍不通。他们从不贪图别人的物品。”
马克则想到了特呼拉,真想把这个例子扔到克莱尔眼前,但没有这么做。“你的该死的考特尼似乎知道一切,”他说。“他的话总比我的强。”
“关于海妖岛,这么说是对的,因为他思想开朗敏锐,你的偏见太多了。”
“偏见并不见得全坏,”他气冲冲地说。“我有我的偏见,其中之一就是对那些把失败归咎于一切而就是不知自责的失败者们有偏见。你的律师在芝加哥没干出名堂,于是就落荒而逃,在这儿他成了蛮荒中羊群里的骆驼。他武断地否定我们认为不错的一切事情,我们的国家、我们的制度、我们的风俗。但是,在这儿,在这个他终于成了人物的什么也不是的地方,一切事情都是完美的,都是伟大的。”
“噢,上帝,别说了,马克,他不是那种人,你知道这一点。”
“说到偏见,我还有一个。那就是对那些对她们的丈夫怀有那么深的敌意,随时同任何外人站在一起,在思想上,辩论中以及每件事情上反对她们的丈夫的女人怀有偏见。私下里,她们获取她们丈夫的钱财、房子和地位,但在公开场合却把她们的男人说得一钱不值。”
“你是指我吗?”
“我指的是你和大量像你这样的女人。老天有眼,并非世界上的所有女人都这样。还有另一种为自己的男人骄傲的女人。”
“也许有值得她们骄傲的理由,”她的嗓门高了起来。“也许她们嫁给了真正的男人。你是怎么待我的?你对我的举止如何?上次你同我一起上床是什么时间?或者你给了我一点关心?还是像妻子那样待我了?”
“一个女人只能得到她该得到的,”他带着刻薄的语气说。“你为我做什么?一个女人——”
“你不让我做——你不让我做一个妻子。”
“同你一起生活并不是同一个女人一起生活,而是同一个检察官生活在一起,密切监视、强迫你干这干那,要求你——”
“马克,我没那样对你,你自己对自己那样。马克,这事儿我要讲讲清楚。我一直在观察你,不仅在这儿,而且在老家,我认为你全搞混了——我不想用‘有病’这个词,而是用‘混了’——在对你自己、你的价值、你对有个家庭的态度、你和女人等方面搞混了。只举一件事,在正常情况下,夫妻双方有规律地带着某种程度的期盼同床共枕,并且——”
“问题就在这儿。好,我告诉你——我要告诉你——一个男人想同真心的女人睡,而不是一个有着娼妓思想的变态小荡妇——”
她摇晃着身子,尽力控制自己。“你是说,一个想着爱和被爱的女人有着娼妓思想?这是你的意思?”
他粗鲁地抓起背包,背到肩上。“我认为你利用我的时间够长了,两年了,已经够了。你使我想呕吐,就是说连你也一起吐掉。如果我有病,就是对你的本质以及你想强加于我的罪恶感到厌倦了。”
“马克,我只是想弄明白。”
“你是想使你那鄙贱邪恶的思想合法化。你从腰部往上看过一个土人吗?没有,你是想把同每一个巨大棕色男人上床合法化——”
“混蛋!”她冲向他,给了他一记耳光。
他本能地用空着的那只手还击,一下抽到了她的嘴和下巴。他的这一击使她摇摇欲坠。但她努力保持了平衡,呆呆地摸着嘴巴。
“我已经烦透了你!”他喊道。“滚开!”
他背着背包,走向门口。
“马克,”她在他身后喊,“除非你道歉,否则我永远不——”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人在那儿了。她颤抖着,泪水盈眶,清醒地告诫自己不值得为这种场面和他的疯狂洒眼泪。她从嘴巴上把手放下来,看到手指上有着鲜红的血迹。
她慢慢地向后屋的水缸走去。无意中,哈里特·布丽丝卡昨天的话又响在耳畔。在拿不定主意的情况下,哈里特曾对克莱尔说,“在我看来奥维尔很像你的马克,也许你能告诉我同这样一个人在一起会怎样。你能吗,克莱尔?”那时候,她还不能。此时,她觉得她能。但是,也许哈里特不会像她这样傻。
哈里特·布丽丝卡穿着白色护士服,在她草房的前屋中来回走着,不时地弹去烟灰,不停地琢磨着,她是否是个傻瓜。以往,在这个时间,眼看就到晌午,她总是饿得发慌,现在,她一点不饿。她的肚子里被一块墓碑填满了,她还看不清楚,但相当可能上面刻着“愚笨”二字。
早饭后她作出了决定,便匆匆写了一个接受他求婚的便条。就在一、两分钟前,她差一个土著男孩送了出去。现在,已经叫不回来了。此刻,肯定已经叫到,读过了,不一会儿收信人就会来敲门了,并且登堂入室——她的未来丈夫!——木就要成舟了。从今以后,她的生活就是另一种不同的生活了,她的意志要屈从别人的意志,她的个性和历史将湮没在别人的个性和历史之中,单身布丽丝卡将随风飘散,永不存在了。对这种结合和变化,自青春期以来她一直都在盼望着,然而,事到临头,这种变化又让她产生了一种恐惧。
接着,她用烟头又点燃了一支香烟,更加冷静地认识到,使她恐惧的并非是这种生活上的剧烈变化,而是她对自己的选择是否明智和正确的不尽担忧。有多少青年妇女是从这种极其特别的求婚者中挑选一个合法配偶的?曾经有过任何人在任何地方不得不在两个如此截然不同、生活条件对比如此悬殊的男人之间做出抉择吗?
在放弃她的布丽丝卡地位以及面具后面的自我隔离之前,她最后一次检阅肩并肩向她的求婚的这两个男人。她又开始在房间里走动,大口吸着烟,检查着在三海妖上做那个半波利尼西亚半英格兰郎中维尤里的妻子和做那个来自科罗拉多州丹佛市的全美国血统大孝子人种学者奥维尔·彭斯博士的妻子的得与失。
哈里特在心中用护士的简洁作着护士式的笔记。
维尤里的有利条件:他体格健壮,有教养,和我趣味相投,像这儿所有小伙子一样是个好情人,会赏识我在这方面的技巧,会像我一样要许多孩子,有一个美好的家庭和许多好朋友,不会让我挨饿或缺少什么,他爱我。
维尤里的不利因素:他可能太认真,对任何事情顽固不化,缺乏我这样的正规教育,因为这儿缺少激励而胸无大志,每年节日期间会欺骗我,有时会因为我是纯白人而瞧不起我。
三海妖的有利条件:它像一个四季花开的避暑胜地,我在这儿是我自己,没有压力,我在这儿是漂亮的。
三海妖的不利因素:我无法让老朋友们看看我的丈夫,没有为婴儿举行的聚会,没有可口可乐,没有《居家美》杂志,没有电视节目,离着太远了——离什么太远?
奥维尔·彭斯的有利条件:他是个成功的美国人,要我做他的妻子。
奥维尔·彭斯的不利因素:无法想象他的真面貌,他是个老处女型人物,是那种有两分钟热度的人,有一个姐姐,有一个大写的母亲,他将教训我,也许会允许我们有一个孩子,他有点讨厌,有点做作,只给我零用钱却要我感到他给了我很大的好处,会要我加入教职员夫人俱乐部并投共和党人的票,我无法想象他的真面貌。
丹佛的有利条件:是个美国城市。
丹佛的不利因素:是个美国城市,另外,还居住着一位大写的母亲。
噢,该死,她想,如果有台计算机来解决这个问题,保证结果的正确性,那该多好啊!没有这种机器,她想,也没有人能给我真正的忠告,莫德不能,克莱尔不能,雷切尔也不能。还得我来做,现在决定做出了。我做得对吗?
她把第三支香烟放到嘴上,将烧着的烟头接到上面,吸了一口,然后将烟头扔掉。她走动着,来回走动着。她做得正确吗?她又想起了那些糟糕的岁月,那是她的大多数岁月。都被她虚掷了。总是,总是,作为对她的面具的歉疚,便献上自己的身体。她只是想有所归属,但她从未得到,现在和以后,暂时还看不到。
对,她断定,对,对,对。她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她听到有人敲门时,已经相当自信了。
她把香烟在贝壳烟灰缸里摁灭,迅速拍了拍烦人的头发,舔了舔厚嘴唇,除掉上面可能有的烟丝,喊道,“请进!”
他冲进了房间,然后站在那儿,大睁着眼睛,一副局促不安的神情。
“我接到你的通知了,”他说。“你说马上来。你说你有好消息。是我所想的好消息吗?”
“我已经考虑好了,已经拿定了主意。我将为做奥维尔·彭斯夫人而自豪。”
看到他脸上的宽慰神情,她有些吃惊并感到非常高兴。
“哈里特”他说,“这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我也是,”她说。
“我们在今天莫德午餐会上宣布这个消息。”
她抑制住感情。“奥维尔,你不想吻一吻新娘吗?”
当他拘谨地朝她走来时,她最后一次想到了她已经作出的牺牲。她已经永远放弃了做美人的机会——他会理解这一点吗?——因为她是所有那些她从未见过的倒霉的祖先们的女继承人,是他们因袭相传形成了她的最后相貌。
当他像传教士欢迎信徒一样笨拙地拥抱她时,她开始觉察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香皂味和长老会派信徒的整洁。他吻了她。不利因素:她没感到激情。有利条件:她感到那么安全。于是她回吻了他,也许太热情了,不管怎么说,做彭斯夫人,有所归属,这不是件小事情。
过了一会,她发出了一声不情愿的叹息。
她知道,一种无尽愉快的生活刚刚开始。
在通往村子的陡峭小路旁的几株可可树后,马克·海登半隐着身子,可以监视到队员们的来来去去。
他已经观察到克莱尔离开他的草房,走进玛蒂的办公室。后来的15分钟,他看到雷切尔·德京在场地上碰见哈里特·布丽丝卡和奥维尔·彭斯,同他们握手,然后,3个人一起,显然是兴高采烈地走进玛蒂的办公室。接着,丽莎·哈克费尔德从她的住处冒了出来,匆匆走向玛蒂的住处。还没有离开他们草房的几位正是他此时感兴趣的人。不知何故,爱丝苔尔和萨姆·卡普维茨,以及他们的女儿,仍然没有出现。
原来,当马克今早上因克莱尔(这条母狗)而带上背包出来,藏到特呼拉的草房里时,他曾计划让特呼拉在午饭时缠住卡普维茨一家。因为他不敢过早地闯进萨姆的暗房,拿走他的照片和电影胶片,害怕萨姆有太多的时间会发现丢了东西,只好计划今天去借或去分一份儿。他不许自己相信拿走这些照片和电影胶片是偷窃。他使自己相信,队员们在考察中取得的每一点成绩都是共同财产、共同拥有。根据这条理由,马克应当拥有一份萨姆照相机的产品。如果不完全是这样,那么,最起码马克有权借用,为加里蒂和他自己扩印一份,最后把原底送还到阿尔布开克。
马克仍然能看出,萨姆·卡普维茨对这种安排会提出异议。萨姆最近对他女儿受到的教育大发雷霆,证明他的脾气有多么火爆。萨姆在那件事上不能算错。马克感到,在同样情景下,他也会干出像萨姆一样的事来。如果你由着她们,像玛丽这样的小妮子就会长成像克莱尔那样的大娼妇。应当早早抓住她们,紧紧地抓住缰绳。他对克莱尔就是太随便了,甚至从他们那肮脏的蜜月之夜就开始了,这是他的错,瞧她现在成了什么样子。
马克走了神,于是又让思想回到萨姆身上。对,萨姆可能很难办,很难承认他的无理要求,马克便决定秘密地从暗室中取走他所要的东西,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问题是今天在卡普维茨家里没有人时进入暗房。他的早晨计划,即由他的同谋特呼拉邀请他们到她的草房吃午饭的计划,因为特呼拉不在家并且至今不知下落而耽搁了。幸运的是,在找她的时候,马克碰上了雷切尔·德京,她正要到她的治疗室去。他们心不在焉地说了几句话,分手时,雷切尔说,“好吧,在你母亲的午餐上见。”
马克已经完全忘记了玛蒂的午餐会,安排在12点半。午餐会,马克想,根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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