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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忧愁-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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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编好了一套圆满的谎话,来解释我的外出,可他没有问我一句话。地根本不问我。我默默地在她身边坐下,这时才想起我们闹翻了。我一动不动,两眼半闭,凝神注意呼吸的节奏和手指的颤抖。我不时地想起西利尔的肉体,想起一些时刻的情景,顿时颁发出满腔柔情。
我从桌上抓起一支卷烟,擦了一根火柴。火柴熄了,我又小心地擦了第二根。没有风,只是我的手在颤抖。这根火柴刚碰到烟,马上也炼了。我小声骂了一句,又抽出第三根。于是,也不知为什么,在我看来,这根火柴具有生死攸关的重要性。也许是安娜突然一扫漠不关心的状态,板着脸,关切地望着我。这时,时间、背景,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这根火柴、拈着火柴的手指、灰火柴盒和安娜的目光。我神慌意乱,心怦怦在跳。我的手指一使劲,火柴擦燃了,于是我迫不及待地把脸凑过去,烟卷压在火上,把它压灭了。我闭上眼睛松开手,让火柴盒掉在地上。安娜严厉的审问般的目光射在我身上。我真愿意乞求什么人干点什么事,只要这种等待终止。安娜的手抬起我的脸。我闭紧眼皮,怕她看见我的眼睛。我感到疲倦的、笨拙的、快乐的泪水流了出来。于是,她以一个不明底细的、平静的动作,把手从我的脸上移下来,放开了我,似乎放弃了所有的问题。接着,她把一支烟点燃塞进我嘴里,又埋头看起书来。
我赋予这种动作一种象征意义。我尽力这样做。不过,今天,当我没有擦燃一根火柴时,我就回想这个奇怪的时刻,回想起我的动作,我本人与安娜的严峻的目光的距离,以及那个空旷的周围,那种紧张的空旷……
第05章
我刚才谈及的事件不可能没有后果。正如一些反应十分审慎,对自己很有信心的人,安娜也不容忍妥协。因此,对她来说,她刚才的这个举动,她生硬的手在我脸庞上温柔地松软下来,就是一种后果。她觉察了什么事儿,她本可以叫我说出来,可是到了最后一刻,她或是生出了怜悯之情,或者变得漠然,懒得过问我的事情。因为她既难以照管我,驯服我,也同样难以承认我衰弱。除了她的责任感,没有任何东西促使她担负保护者和教育者的角色;
她嫁给我父亲,也就承担了照管我的责任。也许我更希望这种经常的非难属于——如果我可以这么说的话——恼怒或者一种更为表面的感情:习惯很快就能将它克服;当人们并不认为纠正他人的过错是自己的职责时,就能习惯他人的过错。6个月以后,她对我也许将只会感到疲倦,一种慈爱的疲倦,这正是我所需要的。然而她不会如此,因为她觉得自己是我的负责人,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确实如此,因为我基本上还是一个柔顺的人,既柔顺又执拗。
因此,她为那天放过我而后悔,并且让我感到了这一点。几天后,吃晚饭时,还是在谈到那些讨厌的假期作业当中,我与她争吵了起来。我有点过于无礼,连父亲也生气了,于是安娜终于把我关在我的房间里。她关我的时候,也没起一句高腔,说一句重话。我不知道她干的事情。我口渴,便朝门口走去,试图打开它。门打不开,我才明白门关紧了。我一生从未被关过,因此感到恐惧。这是真正的恐惧。我奔到窗前。没有任何办法从窗户出去。我转过身,发狂般地朝门撞去,撞得肩头疼痛难当。我咬紧牙关,试图砸开锁。我不愿叫喊,让人家给我开门。我把指甲钳留在门上,两手空空地站在房中间。我一动不动,注意使自己稍稍沉着、镇定下来。随着我的思想慢慢明确,我变得冷静了。这是我头一次遇上的残酷行为。
我感到它纠结在我心里,随着我的思想展开而结得更紧。我躺在床上,精心拟定一个方案。
我虽然借口她狠心我也狠心,可毕竟狠不下心来。我一下午起来了三次,想走出房间,结果都惊愕地碰在门上。
6点钟时,父亲来给我开了门。当他走进来时,我木然地起了床。他看着我,什么也没说,我仍然朝他微笑。
“我们谈谈,愿意吗?”他问。
“谈什么?”我问,“你厌恶这书,我也一样。这种解释毫无益处……”
“这也是真话。”他似乎松了一口气,“你得对安娜好一点,忍着点儿。”
这话让我大惑不解:叫我忍着安娜一点…他把问题颠倒了。不过,他毕竟把安娜看作他强加给女儿的一个女人,而不是相反。这样,我便可以怀着各种希望。
“我刚才是讨厌,”我说,“我去向安娜赔不是。”
“那你……嗯……你不是赌气吧?”
“当然不是。”我轻松地说,“再说,要是我们因为安娜而为难,我可以早点儿结婚。最多不过如此吧。”
我知道这种解决办法会让他难受。
“这不是该考虑的事儿。你又不是白雪公主,难道你忍心这么早离开我?我们一起仅仅生活了两年。”
无论对我还是对他,这种想法都是不能容忍的。我预感到我将倚在他身上哭泣,诉说失去的幸福和极为温柔的情感。我不能让他卷进来。
“你知道我夸大了许多。总之,安娜和我,我们很融洽。我们相互都做些让步……”
“对,”他说,“那是当然…”
他大概会像我一样,认为让步不可能是相互的。而只可能来自我这方。
“你明白,”我说,“我非常清楚,安娜总是有理的。她的生活比我们的生活要成功得多,有意义得多……”
他无意识地做了一个想反驳的动作,但我没有理会。
“……从现在起,一两个月后,我将完全领会安娜的思想。我们中间不会有愚蠢的争吵。
只不过必须有点忍性。”
他望着我,显然不知所措。
他也有点害怕:对于他将来的越轨生活,他失去了一位参与者;他也稍为失去了一点过去。
“什么都不能夸大。”他无力地说,“我承认我让你过了一种也许不是你这种年龄应过的生活,也…唉,不是我这种年纪应过的生活,不过这也不是愚蠢的或不幸的生活、…、·不是。事实上,这两年里,我们并不很……嗯…忧愁,不,精神并不很失常,不能因为安娜对事情有稍微不同的看法,就把一切都这样否定。”
“不能否定,但肯定要放弃。”我坚定地说。
“那当然。”这个可怜的男人说,“我们下去吧。”
我毫不为难地向安娜道了歉。她对我说,没有必要赔不是;造成我们争吵的原因是炎热。
我觉得自己毫不在乎,轻松愉快。
我像约好的那样在松树林里找到了西利尔。我告诉他必须干的事情。他又钦佩又恐惧地听我说着。接着,他把我搂在怀里。可是时间已晚,我得回去了。与他分开之难叫我吃惊。
如果他要寻找一些纽带把我留住,那么他找到了。我的肉体认出了他,也认出了自己,它紧贴着他的肉体,幸福万分。我热烈地拥吻他。我想吻痛地,给他打上烙印,好让他晚上时刻记着我,夜里梦见我。因为没有他,没有紧贴着我的他,没有他灵活的动作,没有他突然的疯狂,没有他久久的抚摸,夜将漫无尽头
第06章
次日早上,我把父亲领到大路上散步。我们快活地谈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回别墅时,我提议从松树林经过。这时正好10点半钟,我很难时,父亲在我前面走,因为道路狭窄,而且满是荆棘,他边走边拨开荆棘丛,使我的腿免于被挂破。当我看见他停下来时,便明白他看见他们了。我走到他身边。西利尔和艾尔莎躺在松针上,睡着了,显现出一种乡野的幸福的迹象。虽说我曾一五一十地吩咐他们怎么干,可是看见他们这模样,我也觉得肝肠寸断。
艾尔莎对我父亲的爱,西利尔对我的爱,能阻止他们一般年少,同样俊美,挨得如此之近吗?…我瞧了父亲一眼,只见他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神态不正常的专注,脸色不正常的苍白。我挽起他的手臂:
“刘叫醒他们,我们走吧。”
他向艾尔莎投去最后一瞥。艾尔莎仰面躺着,年轻秀美,全身晒成了古铜色,头上蓄着棕红色的头发,嘴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像终于被人追上的年轻美女的那种微笑。…他转过脚跟,开始大步走起来。
“媳妇!”他低声骂道,“娼妇!”
“你为什么说这话?她又不受你管,不是吗?”
“不是这回事!你看到西利尔躺在她怀里好受吗?”
“我不爱他了。”我说。
“我也一样,我不爱艾尔莎。”他怒气冲冲地吼道,“可这仍然叫我不好受。要知道我与她,嗯…一起生活过!这更讨厌…。”
我知道这点,这确实更讨厌!他大概感到了和我一样的强烈愿望:奔过去,把他们拆开,夺回他的幸福、过去为他们所有的幸福。
“要是安娜听见你的话!
“什么?要是安娜听见我的话?……当然,她听不懂,或者,她会不快,这是正常的。
可是你呢?你,你是我的女儿,不是?你不再理解我,也不快吗?”
对我来说,操纵他的思想是多么容易啊!我如此了解他,我都有点害怕。
“我并不不快。”我说,“不过说到底,必须正视事情:艾尔莎并不是念念不忘旧情的人。
西利尔讨她喜欢,你失去她了。尤其是在你对她做的事情之后,那种事情,人家是不会原谅的…”
“如果我愿意。”父亲开始这,突然停住了,显得惊慌不安……
“你也不会成功。”我肯定地说,似乎讨论他重新征服艾尔莎的机会是自然而然的事。
“我并没有往这方面想。”他说,又恢复了理智。
“那当然。”我耸耸肩,说。
这个耸耸肩的动作意味着:“不可能,我可怜的人,你已退出了竞赛。”我们默默地走着。
一直到家,他都没有再和我说一句话。一进门,他便抱住安娜,闭着双眼,搂了好一阵子。
安娜听之任之,微笑着,显得惊异。我走出房间,倚在走廊的壁板上,因羞愧而颤抖。
两点钟的光景,我听见西利尔的轻轻的呶哨声,便下到沙滩。他让我立即上了船,然后把船朝远海划去。海上空无人影。谁也不会想到在这样辣的太阳底下出来。一到深海,他便拉下帆,朝我转过身来。在此之前,我们几乎没说一句话。
“今早……”他开始道。
“你住嘴。”我说,“喂!你住嘴……”
他把我轻轻地扳倒在防雨篷上。我们汗流使背,身子滑溜溜的,又笨拙,又迫切。小船在我们身下有规律地晃荡着。我望着正当头顶的太阳。突然,耳畔响起了西利尔急切而多情的低身…太阳从天空脱落了,爆炸了,朝我砸下来……我在哪儿呀?在海底,在时间深处,在快乐的深处……我大声呼唤西利尔,他不回答,他不需要回答我。
接着是咸水的清凉。我们一起笑着,心醉神迷,疲软无力,彼此充满感激之情。我们有太阳,有海,有欢笑,有爱情。今后,我们什么时候还能像今年夏天这样,带着恐惧与内疚所造成的紧张和强烈欲望来拥有这些?……
想到这事。除了爱给我带来的非常实在的肉体快乐,我还感到一种精神快乐。“做爱”这两个字自有一种诱惑力,如果把它的意思撇开,很易于上口。“做”这个字是具体的,积极的,与“爱”这个带有抽象的诗意的字结合在一起,使我人迷。从前我谈论它们,没有一丝羞怯,一丝难堪,也没有注意它们的滋味。现在,我觉得自己变得害羞了,当我父亲稍微专注地看着安娜的时候,当她近来发出轻轻的、淫荡的、使我们——父亲和我一睑变得煞白、两眼直视窗外的笑声时,我就会下眼帘。如果我们告诉安娜,她的笑声如此,她准不会相信我们的话。她并非以父亲的情妇的身份,而是以女友,温柔的女友的身份做人行事。不过夜里,大概……我禁止自己产生这样的想法,我厌恶暧昧的思想。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稍为忘记了安娜、父亲和艾尔莎。爱情使我神魂颠倒,想入非非,变得温和娴静。西利尔问我是否怕有孩子。我告诉他我信赖他。他似乎认为这是正常的事情。
也许正是为此我才这么轻易地委身于他:因为他不让我负责,假如我有了孩子,他来承担罪责。他揽下我不能承揽的东西:责任。再说,我身体苗条,肌肉结实,也看不出是否怀了孕……
我为自己青春的体形庆幸了一次。
可是艾尔莎急不可耐,老是问这问那。我总怕别人撞见我和她或者和西利尔在一起。她精心安排,总是见到我父亲,处处和地碰上。她于是庆贺自己想象中的胜利,为我父亲压抑情欲冲动而洋洋得意。她说,我父亲无法掩饰这一点。看到这个在职业上毕竟如此接近卖肉生涯的姑娘,看到这个被训练得惯于接受男人迫不及待的简单干脆动作的姑娘竟变得如此浪漫多情。如此被一些细节,如一个眼色、一个动作所激动,我真是大感惊异。确实,她并不习惯于扮演精明的角色。在她看来,她所充当的角色大概在心理上净化到了极点。父亲渐渐地被艾尔莎缠住,但安娜似乎一无所察。父亲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温柔,殷勤。这使我害怕,因为我把他这种态度归结于不自觉的内疚。最要紧的是在还剩下的三星期里,什么事儿都不要发生。我们将返回巴黎,艾尔莎也将回她的家。如果父亲和安娜仍然有意,他们将结婚。
西利尔也在巴黎。正如安娜在此不可能阻止我爱他,在那儿她也不可能禁止我去会他。他在巴黎有一间房子,与他母亲的隔得很远。我已经想像那扇朝巴黎奇异的天空、蓝色、粉红色的天空开着的窗户,想像栖停在窗台栅条上的鸽子的咕咕叫声,想像我和西利尔躺在狭窄的床上的情景
第07章
几天以后,父亲接到一封短信,这是我们一位朋友写来的,他约父亲在圣拉斐尔见面,开胃酒。父亲马上把这事告诉了我们,力稍许摆脱我们所处的这种自愿的,但多少迫不得已的孤寂状态而快乐。于是我向艾尔莎和西利尔通报,我们7点钟时将到达太阳酒吧厅,如果他们要来,可以在那儿见到我们。不巧,艾尔莎认识我们的那位朋友,这更使她想上那儿去。
我隐隐觉得事情复杂,便尽力劝她别去,结果还是徒劳而已。
“夏尔·韦伯喜欢我。”她像儿童一般天真地说,“他要看见我,准会促使雷蒙又爱上我。”
去不去圣拉斐尔,西利尔都不在乎。对他来说,首要的事情是我在哪儿,他就在哪儿。
我从他的目光里看出了这点,不禁感到骄傲。
于是,下午6点光景,我们坐车出发了。安娜把我们领到她的车上。我喜欢她的汽车:
这是一辆笨重的车盖可折叠的美国汽车。与其说它合她喜欢敞开车盖开车的性格,不如说更合她的趣味。这辆车也合我的口味:到处都是闪闪发光的玩意儿,行驶时悄无声响,远离众人,转弯时倾斜。此外,我们三人都坐在前面。在汽车里,不论什么地方,我都感觉不到对什么人友好。三个人坐在前面,手时稍紧地挤在一起,把自己交给高速与风带来的同样的快乐,也许还交给同样的死亡。安娜驾车,好像以此来象征我们将组合的家庭。自从在县纳过的那一夜以来,我没有再登过她的车,这引发了我的遐想。
在太阳酒吧厅,我们与夏尔·韦伯及其妻子重逢了。他忙于戏剧广告,他妻子则忙于花他赚来的钱,花的速度快得吓人,而且是为了一些年轻男人。他念念不舍地想着收支相抵,不停地追逐金钱。他的不安、窘迫就是由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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