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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皇帝-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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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刑部的人只管看押,曾静要吃八品的俸禄。二,允祉三爷已被革去了所有的爵秩,连他世子的爵位也被革掉了。咱们这边,由其倬和从周主审,我只在这里坐纛。先给大家提个醒儿,皇上这几天气性不好,请你们都小心办差。”

高其倬又向卢从周谦让了一下,便说:“那好吧。”一转眼他就向外边高喊一声:“升堂!带李绂!”

李绂和谢济世等人是关在一起的,都押在大理寺大堂东侧的栅栏里,每人各占一间。李绂是朝廷大员,栅栏里还备有茶水。其余的人,官职不过四品,就没有这个优待了。但不管是谁,比起刑部大牢里的囚犯来,总还是天堂一般了。

李绂乍一听见传唤声,他的手不由得抖了一下,但他很快地就镇走了下来。两名兵丁给他打开了牢门,向他躬身行了一礼说:“我们大人请您去过堂。您这边请!”

李绂傲慢地抬起头来,迈步就走进了大堂。里边的衙役们一声堂威“噢——”喊过,大堂上上下下,听不到一点声音。李绂深吸了一口气,向上边瞟了一眼。原来正中高坐的是高其倬、卢从周,西边陪审席上却坐着弘时和孙嘉淦,全都是再熟不过的人了。他自失地一笑跪了下去:“犯官李绂叩见三爷和各位大人!”

高其倬吩咐一声:“来人,给他去了刑具!”

衙役们上来,去掉了李绂的刑具后,高其倬又说:“绂公,昨日的座上宾,成了今日的阶下囚。雍正三年一别,哪知道竟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令人感慨万分哪!但既然到了这份儿上,请老兄体谅兄弟的难处,凡问答之事,不可有一点藏匿粉饰。此案审结之后,皇上定有恩旨给你的。该替你说话的地方,我们也都不是草木之人,请绂兄把心放宽就是了。”

李绂当了许多年的官了,哪能不懂这些呢?这故做门面的规矩,他太熟悉了!这不全是大理寺审案的老一套吗?不过,高其淖说得比别人恳切随和一些罢了。

卢从周接着说:“今天传你来,就是要问问你和谢世济等结党营私、诬陷田文镜的事。我们只是问一下情由,然后审明结案。至于该定什么罪,还要交六部议因,由皇上亲自裁决的。”

李绂在下边答道:“犯官曾弹劾过田文镜是实,而且直至今日,犯官也不觉得弹劾中有什么不实之词。至于说到我们结党,我根本就不明白是指的什么?谢世济和我同年不假,他也是朝廷大员,并且还是言官,他弹劾田文镜自然也是他的权力。若说我不该弹劾他田丈镜,或是我的指参有误,我李绂自担应有之罪。若说到别处,李绂实在难以认承。”

高其倬把惊堂木“啪”地打了下去,厉声问道:“你和谢济世是同年进士,陆生楠和谢是广西同乡,黄振国在信阳说过许多田文镜的坏话,而你又做过半年广西巡抚。把这些串在一起,就足以说明你们是互为党援。今天你既然败露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李绂双手按在地上,仰面说道:“高公此话,实在是让人费解。你从前曾和李卫在成都一齐做事,你又是受了李卫的推荐才得入朝为仕的。那么请问高公,我曾在雍正三年时,参过李卫‘不学无术’。那么,能不能就此论定,是你和李卫串通一起来诬陷我李绂呢?上坐的卢从周大人原来也曾做过鄂尔泰的门人,鄂尔泰本人就为官云南。谢济世一直反对改土归流,这是人人皆知的事情。但能不能说,鄂尔泰是串通了你卢从周大人挟嫌报复呢?高其倬,你问的这些话,自己就不觉得脸红吗?何况,我从鄂省返京时,曾经路过洛阳。虽曾见过田文镜,却根本没有见到黄振国。你又从哪里知道,我是和黄某勾结陷害田文镜的呢?”

高其倬被李绂问得一愣一愣的,他脸一红,便马上又定下神来:“好一张利口!你既然没到过信阳,又从哪里知道了黄振国受了田文镜的冤抑?你回到京城后,曾和谢济世等人在高兴楼吃酒,你们都说了些什么?讲!”

李绂哪在乎他这虚声恫吓啊!他直挺挺地跪着,说出的话却振振有辞:“回大人,黄振国冤抑,犯官是听刑部员外郎陈学海说的。黄振国虽和犯官是同年,可我与他从未有过杯水之交。信阳府讼平赋均,雍正四年,田文镜就报过卓异;雍正五年,他又受到加级奖励。我说黄振国清廉,是根据邸报上说的。田文镜任用匪人张球,连他自己也上本自参了。我的弹劾奏章里说他任用匪人诬陷清廉又有什么错处?我们在高兴楼吃酒时,我确实说了田文镜蹂躏读书人,也说过他是个不可救药的偏执之人。当时,谢济世也有同感。但那时,我们谁也没说参本之事。说我们‘共谋商议’,更是无稽之谈。这事,陈学海也在场的,把他传来一问,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卢从周早就知道,说李绂等“结党营私,陷害田文镜”的罪名是无法成立的。他在一旁问道:“你说黄振国是好人,还说他是受了冤屈。可是,现在从黄某的住处搜出了两万赃银,马贩子还揭出他私卖茶引之罪。这些都已收录在案,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李绂说:“犯官和黄振国之间,并无过从往来。他贪赃既然已有实据,犯官确实是误听了人言,也自有应得之罪。大人问到这里,犯官唯有引咎领罪,别无可言。”

这样一说,案子就成僵局了。高其倬传令让带谢济世,一边对李绂说:“李绂呀,你如今身在不测,要仔细思量怎样才能承奉圣意。你既然是有错,就应当反躬自省,如果你要上表谢罪,大理寺可以代你呈转。”

李绂想也不想地站起身来说:“我就是上表,也只肯订正黄振国一案,田文镜岂能说是无罪之人?他是河南总督,黄某是信阳知府,他任用了黄某,并且多次表彰,难道他就没有一点责任?”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竟自去了。

谢济世被带进来了,他个头很高,又极重边幅。不仅衣服上没有一丝皱折,就连辫子也打得十分整齐。去刑之后,他还特意地又用手梳拢了一下自己的发辫。他抬起头来,静静地望着上坐的审案大员们。一看就知,这是个更难招惹的人物。

高其倬想,得先打下了他的威风,便一拍惊堂木问:“谢济世,你知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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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册 131 堪舆家恼怒滥用刑 宝亲玉和颜问曾静

听到高其倬这张牙舞爪的问话,谢济世只是冷冷他说了一句:“不知道。”

“你参劾田文镜之事有也没有?!”高其倬厉言厉色地问。

谢济世仍然平静地说:“有的。那还是去年五月间的事。怎么,我不能参他吗?”

此言一出,就把高其倬顶得死死的。谢济世虽然官职只有四品,可他当过言官、御史。他当然有参奏之权,就是皇上问到这里他也用不着回避。高其倬也很聪明,马上口风一转说:“你当然是可以参他,但不能挟带私意。我问你,是谁指使你这样做的?”

“我受的是孔孟的指使!”谢济世不慌不忙地说:“我自幼束发受教,循的就是孔孟之道。千古以下,哪有田文镜这样不尊孔孟的酷吏?他不受正人的参劾,才真真是一大怪事呢。”

他这番话一出口,更引起堂上堂下的一片窃窃私议。孙嘉淦刚才看到审讯李绂时,那一问一答如同儿戏的情景,他早就坐不住了。此刻,听到谢济世这回答,便立刻想到:嗯,好样的,不愧御史的本份!从前我怎么就没有发现他这个人才呢?正在胡思乱想时,就听高其倬冷笑一声说:“哼,你好大的口气呀。你只不过是读了几本经史,会作几篇八股文,就值得你这样神气,竟敢自称是孔孟的受教门生?”

谢济世立刻就反唇相讥,他从容不迫地说:“我从来也没说过自己是孔孟的门生。你在上边问,我在下边答,又怎能不说自己是受教于孔盂?至于我的学问,不在此案之中。你除了看风水说堪舆外别无所长,我们也自然就说不到一起了。”

“你放肆,大胆!要知道,本部堂是有权动刑处置你的!”

“宣扬孔盂之道乃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事,何来的放肆?我自幼受圣贤之教,入仕以来,既讲学,也著书。《古本大学注》、《中庸疏》都是我的拙作。我只知道事君以忠,而见奸不攻则是佞臣所为。”

高其倬大怒了。他这一生最得意的就是堪舆学,可却被谢济世说得一文不值,简直就成了下九流,他能忍下这口气吗?他用力一拍惊堂木,大喝一声:“大刑侍候!”

“扎!”

这些大理寺的衙役们,早就等得着急了。听上边一声令下,立刻就把一副柞木夹棍“咣”地一声,扔在了下边,眼睁睁地等着高其倬下令行刑。高其倬却突然觉得不大妥当,可话已出口又怎能更改?自己的脸面,大理寺卿的官体,还要不要了?他又怎么能下得了这台阶呢?卢从周心里有些不忍,也把堂木一拍喝道:“谢济世,你是招也不招?”一边站着的衙役们对这一套早就明白了,也跟着起哄,大声喝叫着:“快招,快招,快招!”

谢济世绝望地向弘时和孙嘉淦看了一眼,突然他大放悲声:“圣祖爷呀,您看到了吗?他们就是这样糟踏您苦苦创建的基业呀!好,你们打吧,使劲儿地打吧。圣祖爷,您快睁开眼来看一下吧……”

他这么一喊还真是有用。因为雍正即位之初,就曾经宣示过,不管何时何地,只要一提到圣祖皇帝的庙号,所有的官员,都不能坐着,而必须起立敬听。孙嘉淦头一个先站了起来,弘时也站起来了,那么,高其倬和卢从周敢不起身吗?满堂的衙役们,不知道这规矩,见上坐的老爷们全都站起来了,竟被弄得茫然四顾,不知所措了。

谢济世还不肯罢休,他一口一个“圣祖爷”地叫着,也顺便诉说着自己的苦情:“圣祖爷,您刚刚过世,他们就忘记了您的教导……您的《圣武记》,是用了您毕生的心血才写成的,可如今的大臣们却把您的教诲全都抛到一边去了……您说过:‘非圣者即为乖谬之臣,虽有才而不能用;言利者即是导主忘义,虽聚敛有法亦为佞幸’。可圣祖爷言犹在耳,他们却不管不顾了。圣祖爷请您看看,田文镜难道不是言利而导主忘义之徒吗?高其倬不是非圣乖谬的小人吗?如今他正高坐在庙堂之上,来审我这个痴迂的书生。圣祖爷,您开开恩,再看他们一眼吧,这些人能算得上正人君子吗……”

也真亏了谢济世的好记性,他竟能把康熙皇帝所著的那本《圣武记》中《辨奸识忠》篇里的论断,背得一字不差,畅如流水行云。骂得满朝文武竟然没了一个好人,都成了一些捏造祥瑞,欺瞒当令,假冒政绩,玩弄手段的人。孙嘉淦听得出了一身冷汗,而高其倬则是怒不可遏了。好容易才等到一个话缝,他急急忙忙地就下了命令:“给我动刑,看他招也不招!”

下边的衙役们看堂上这些大员,一会儿坐下,一会儿又站起的样子十分好笑,又不敢笑出声来。听见堂上一声怒喝,才连忙收神,走上前去,极其熟练地将谢济世上了夹棍。稍稍一收,谢济世这个文弱书生哪能招架得往啊。他大叫一声:“圣祖爷呀……”就昏死了过去。堂上坐着的人,听他又叫到了“圣祖爷”,也只好重新再站起来。

孙嘉淦看不下去了,他推开书案,起身向高其倬等一揖说:“下官告辞,我要回去写本,保住这几个人!”说完,又对弘时一躬,便拂袖而去。

弘时连忙赶了出来对孙嘉淦说:“我是最知道你这脾气的。我劝你从容一点,别急着动笔。皇上这些天心性不好,请多多注意。”

孙嘉淦头也不回地答道:“谢三爷关照。这明明是文字狱,我身为御史,岂能坐视!就不为这案子,我也要去见皇上的。看着皇上的脸色说话,还能算是言官吗?”

这边审得热闹,养蜂夹道里,却另是一番情景。弘历和李卫这两个人,正在和曾静、张熙对话呢。曾静在那天夜里,突然被闯进家里的兵丁们包围并逮捕。开始时,他还不明白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张熙出了事并且连累了他,就知道自己是必死无疑了。湖南巡抚因为自己的治下出了大逆造反的案子,受到降两级留任的处分。他一怒之下,根本就不提审曾静,却是每天打上二十小板,再灌他一大碗凉水。四天下来,曾静这位老夫子就浑身上下无处不是伤痕,又腹泻不止了。这样又过了不知几天,张熙也从青海解到了四川。圣命来到,让俞鸿图交任赴京,另委要差,顺途把曾张二人押解到京。等俞鸿图来到湖南时,曾静已瘦得像一把干柴了。

俞鸿图真不愧是个干练的官员,他一接手这案子,便把曾静和张熙关到了一座牢房,任他们师徒二人去相互攀咬,相互埋怨。第二天,他亲自带着医生来为曾静诊脉看病。他放下藩台的架子,亲自安排衣食,亲手灌汤喂药,一直到押解起程之时,也没有一句话提到案子。一路上,他更是关怀备至。他不让兵丁们穿号服,却叫他们扮成了长随,跟在他们的后边。他和曾静张熙同坐一车,还常常和他们谈诗论画,评论棋艺。时间一长,竟然“老曾”、“老俞”、“小张子”的亲亲热热地叫起来了。眼见得京师近了,俞鸿图的脸上便露出了愁容,还常常无缘无故地偷偷抹眼泪,曾静忍了好几天,这天他忽然说:“俞大人,我看您好像有什么心思,是觉得雪大难走吗?”

俞鸿图说:“大雪又有什么不好的。只要是读书人,又不愁冻饿,没一个人不爱雪景。你们看,前边的那个土丘,就是古燕王的黄金台。从那里绕一道弯,再过去一条冻河,就到了京师的驿馆潞河驿了。去日苦多,而前程途穷。二君祸在不测,我又非草木之人,怎能无动于衷?”

曾静默然不语,过了好大一会儿才长叹一声说:“唉,事已如此,大不了一死而已。”

“你们自己可能也知道,这次犯的是十恶不赦之罪,我俞某人是断断救不下你们的。这一路上,我反复思忖,也只能尽这点友情,勉强对得起自己罢了。”他说得十分动情,也十分痛心,让这二人都感到身陷绝境而又无力回天。转眼看看他们俩,也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他才又说:“我告诉你们二位,曾老先生的那封信,让皇上看了气得三天三夜都没有睡好觉。只是,因为皇上怕你们死在湖南,这才派了我去以优礼接到京城里来的。这一路相处,我们彼此之间,又都有了感情,我觉得你们不过只是误入歧途罢了。上天有好生之德,难道就没有一点儿办法挽回了吗?”

曾静和张熙二人,在路上就对这位俞大人感恩戴德了。现在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就这样死了,未免太可惜。但要他们说出求情的话来,还一时抹不开脸。俞鸿图早把他们俩的心思揣摩透了,他边想边说:“嗯,事情虽然不大好办,我倒有两个法子,不知能不能试它一试?”

曾静和张熙几乎是同时地问:“什么法子?”问过之后,又都觉得不妥,脸马上就红了。

俞鸿图却仍是哭丧着脸说:“这就要看你们的造化了。张熙和岳钟麒将军既有盟约在前,皇上又是最忌切口的人。我看,你就用这一点儿来提醒皇上。在审问你时,你要多称赞岳大将军的忠义。皇上是个十分要强的性子,你只要一服软,而且一定得是真心实意地认输,他就会认为你们是心悦诚服,是顽石可化。那时,哪怕有一万个人想杀你们,他也不会答应的。”

曾静和张熙似乎是看到了光明前途,兴奋得几乎要晕倒了。俞鸿图却又为难地说:“这些现在都还是在下自己的估计,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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