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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近卫军-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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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德语“好!”的译音。
②德语“懂吗?”的译音。
“妈妈……”刘西雅的声音发抖了。
“上帝没有给你聪明,你就别吭声。”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说,一面向上等兵点着头,把他送出去。
上等兵出去了。虽然隔着穿堂,房间里还是可以听见叫喊声、哄笑声和碰杯声,德国人用同样的、低沉的声音又兴高采烈地唱起来:
伏尔加,伏尔加,亲娘伏尔加……①——
①原文为德语。
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赶紧走到衣橱跟前,用钥匙打开橱门。
“你钻进去,我把你关在里面,听见吗?”她低声说。
“那怎么……”
“我们就说,你到院子里去了……”
刘西雅钻进衣橱,母亲关上橱门,上了锁,把钥匙放在橱顶上。
德国人疯狂地唱着。夜已经深了。窗外已经辨不出学校和儿童医院,辨不出上面屹立着区执行委员会和“疯老爷”的房子的长山岗。只有穿堂里的一道细光从下面门缝里透进来。
“我的天哪,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吗?”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心里想。
德国人停止了歌唱,他们中间发生了酒后开玩笑式的争论。大家都笑着攻击上等兵,他也拉开他那大胆的、从不气馁的兵士的沙嗓门,高兴地进行反击。
不多一会,他又拿着灯盏在门口出现了。
“鲁意莎呢?”
“她到院子里去了……到院子里去了。”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用手指给他看。
上等兵晃了一晃,就举着灯盏,咚咚地踏着大皮鞋,到过道里去了。只听见他咚咚地走下了台阶。兵士们哄笑着又谈了一会,后来他们的皮鞋声在过道里和台阶上咚咚地响着,也拥到院子里去了。一时安静下来了。在隔着穿堂的房间里,有人——大概是弗里德里赫——在收拾餐具,弄得叮当作响,还听见兵士们就在院子里的台阶旁边撒尿。有几个兵士不多一会就闹嚷嚷地满口醉话回来了。上等兵一直没有回来。最后,台阶上和过道里响起了他的脚步声。房门打开了,这一回上等兵已经不拿灯盏,出现在从大开着的厨房门里射出来的、阴惨惨的灯光和烟雾的背景上。
“鲁意莎……”他轻声喊道。
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像阴影似的出现在他面前。
“怎么?你没有找到她?……她没有回来,她不在。”她一面说,一面又是摇头又是摆手。
上等兵睁着迟钝的眼睛朝房间里扫视了一下。
“呜—呜—呜……”他突然醉醺醺地、生气地咕噜了一声,他的浑浊不清的黑眼睛停留在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身上。同时,他又伸出一只满是油腻的大手放在她脸上,拚命捏紧手指,差点把她的眼珠都挤出来,然后才把她推开,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赶快锁上了门。
德国人还乱了一阵,醉醺醺地说了些什么。后来他们连灯也不熄就睡了。
沃洛佳仍旧没有睡着,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默默地坐在他对面。他们感到精神万分疲倦,但又不想睡。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稍等了一会,就把刘西雅放出来。
“我差点儿闷死了,我整个脊梁都湿透了,连头发也湿了。”刘西雅激动地低声说。这次惊险的场面似乎激起了她的勇气。“我来轻轻地打开窗子。我快要闷死了。”
她轻轻地打开靠床的窗子,把头伸出去。夜是闷热的,但是经过房间里的闷热和屋子里发生的一切之后,空地上飘来的空气就显得非常新鲜。城里笼罩着一片寂静,好像四周并没有城市,只有他们这所里面有德国人在熟睡的小房子孤零零地屹立在漆黑的空地当中。突然,在上面过道口那边,在公园旁边,有一道鲜明的闪光霎时间照亮了天空,也照亮了整个空地、山岗、学校和儿童医院。过了一刹那,又是一道闪光,比上次的更强烈,一切又从黑暗中显现出来,连房间里有一霎时也照得通明。随着而来的,与其说是爆炸,不如说是一阵阵仿佛由远处爆炸引起的无声的空气震动,一阵接一阵地滚过空地上空,接着又是一片漆黑。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惊骇地问道。
沃洛佳也在床上抬起身来。
刘西雅心里怀着异样的恐惧凝视着黑暗,凝望着冒起这些闪光的那一边。从这里看不见的火焰的反光在那边高处摇曳着,时强时弱,一会儿照亮区执行委员会大厦和“疯老爷”房子的屋顶,一会儿又把它们投入黑暗。突然,在这道怪光的发源地,有一条火舌腾空而起,把它上面的整个天空都染成紫红色,照亮了全城和空地,房间里也亮得可以看见人脸和各样东西。
“起火了!……”刘西雅转脸朝里说,声音里带着异样的得意的口吻,接着又把目光盯着这条高腾的火舌。
“关窗。”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惊骇地说。
“反正没有人看见。”刘西雅说,好像怕冷似的瑟缩着。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火灾,它是怎么发生的。但是在这高腾的、猛烈的、胜利的火焰里面,有着一种涤荡灵魂的东西,一种崇高而又令人生畏的东西。刘西雅目不转睛地望着火焰,她自己也被照亮了。
火光不仅扩散在城中心的上空,而且远远地扩散到四周。不单是学校和儿童医院可以像白天那样看得清楚,连分布在空地后面、跟新一号井毗连的远远的城区也都可以看见。这片紫红的天空和大厦屋顶以及山岗上映出的大火的反光相配合,构成了一幅幻景似的、神奇的、但同时又是庄严伟大的画面。
可以感到,整个城市都醒了。从城中心那边,不断传来有人走动的声音,传来了个别的人声、叫喊声,什么地方还有卡车隆隆地响着。奥西摩兴家住的那条街上以及各家院子里的德国人都醒了,忙乱起来。没有杀绝的狗,忘掉了白天的恐怖,对着火光狂吠,只有隔着穿堂的那个房间里的德国醉鬼什么都没有听见,仍旧呼呼大睡。
熊熊大火燃烧了将近两小时,后来渐渐熄灭。远处的城区和山岗又被黑暗笼罩。只有最后的闪光有时忽然一亮,又把圆圆的山岗、一片屋顶或是暗色的锥形矸石堆显现出来。但是公园上空的时而减弱、时而又增强的紫红色火光,还是久久不熄,山岗上面的区执行委员会和“疯老爷”的房子还是久久可以看见。后来它们也渐渐暗下去,窗前空地上的黑暗也愈来愈浓了。
可是刘西雅仍旧坐在窗前,兴奋地望着起火的那一边。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和沃洛佳也没有睡。
突然刘西雅觉得,仿佛有一只猫在窗子左面的空地上一闪而过,墙下有什么东西在窸窸窣窣地响。有人偷偷地走到窗前。刘西雅本能地往后一闪,刚要把窗关上,但是有人低声唤她的名字,阻止了她:
“刘西雅……刘西雅……”
她愣住了。
“别怕,是我,邱列宁。”说着,在齐窗台的地方就出现了谢辽萨的没有戴帽子、满头粗硬的鬈发的头。“你们家有德国人吗?”
“有,”刘西雅低声说,一面惊喜交集地望着谢辽萨的大胆的含笑的眼睛。“你们家呢?”
“我们家还没有。”
“是谁?”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吓得发冷,问道。
大火远处的反光照亮了谢辽萨的脸,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和沃洛佳才认出了他。
“沃洛佳在哪里?”谢辽萨把肚子伏在窗台上,问道。
“我在这里。”
“还有谁没有走?”
“有托里亚·奥尔洛夫。别的我就不知道了,我哪儿也没有去过,我得了阑尾炎。”
“维佳·鲁基扬庆柯在这里,还有刘勃卡·谢夫卓娃也在。”谢辽萨说,“我还看见过高尔基学校的斯巧巴·萨方诺夫。”
“深更半夜,你怎么会跑到我们这里来的?”沃洛佳问。
“我先是看火,在公园那边。后来我穿‘小上海’回家,从峡谷那边看见你们的窗开着。”
“起火的是什么地方?”
“煤业联合公司。”
“啊?”
“他们的司令部设在那边。他们都只穿着裤衩跳出来。”谢辽萨轻轻地笑起来。
“你看是有人放火吗?”沃洛佳问。
谢辽萨沉默了一会,他的眼睛像猫眼似的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总不是自己烧起来的。”他说着又轻轻地笑起来,“你打算怎么生活?”他突然问沃洛佳。
“那么你呢?”
“你好像不知道似的。”
“那我也是一样。”沃洛佳轻松地说,“我看见你真高兴。
你知道,我多么高兴……”
“我也很高兴。”谢辽萨不情愿地说,因为他对人家的真情流露受不了。“你们家里的德国人凶吗?”
“喝酒喝了一整夜。把我们的鸡都吃光了。几次闯进我们的房间。”沃洛佳随便地说,同时又像在谢辽萨面前炫耀:他已经尝过德国人的滋味。他只是没有说上等兵跟他妹妹纠缠的事。
“就是说,还可以。”谢辽萨镇静地说,“可是他们党卫队住进了医院,那里面原来留下四十来个伤员,他们把全体伤员都送到上杜望纳雅林子里,用自动枪扫射。费奥多尔·费奥多罗维奇医生看见他们要把伤员运走,忍不住出来反对,结果他们干脆就在走廊里把他打死了。”
“啊,该死!……哎哟哟……这是一个多好的人啊!”沃洛佳皱着眉头说,“我在那边住过院。”
“这样的人很少见。”谢辽萨说。
“天哪,将来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叶李莎维塔·阿列克谢耶芙娜轻轻地呻吟了一声。
“我要走了,趁天还没有亮。”谢辽萨说,“我们以后要保持联系。”他望了刘西雅一眼,做了一个怪里怪气的手势,雄赳赳地说:“‘奥夫-维德生!’①……”他知道她的志愿是进外国语学院——
①德语“再见!”的译音。
他的灵活、矫捷、瘦小的身子钻进了黑暗里,马上就看不见他,也听不见他了,——他好像是蒸发掉了。
第19章
最奇怪的是他们这么快就谈妥了。
“你在看什么啊,姑娘?德国人开进克拉斯诺顿了!你难道没有听见上杜望纳雅传来的卡车的声音?”谢辽萨站在她的脚旁,好容易抑制着呼吸,说道。
华丽雅仍旧带着那种平静的、又惊又喜的表情,默默地望着他。
“你往哪儿跑啊?”她问。
有一刹那的工夫他感到有些发慌。但是不,这个姑娘不可能是坏人。
“我要到你们学校里去,看他们怎么……”
“你怎么去法?你难道去过我们学校?”
谢辽萨说,大约两年前他曾到他们学校去过一次,参加文艺晚会。
“我总有办法溜进去。”他笑了一声。
“但是德国人会不会第一步就占领学校?”华丽雅说。
“我要是看见他们来了,我就一直往公园里跑。”谢辽萨回答说。
“你知道,最好是待在阁楼上,在那里什么都看得见,可是人家看不见我们。”华丽雅说着就在毛毯上坐起来,很快地整理了辫子和衬衫。“我知道怎么进去,我可以给你做向导。”
谢辽萨突然露出了几分踌躇的神气。
“你看,是这么一回事,”他说,“如果德国人冲进学校,我们就得从二楼跳下去。”
“那有什么办法呢。”华丽雅回答说。
“你能行吗?”
“那还用问……”
谢辽萨望了望她那结实的、晒黑的、覆着金色柔毛的腿,心里感到一阵暖意。不用说,这个姑娘是能从二楼跳下去的!
不多一会,他们俩已经穿过公园朝学校奔去。
这所红砖墙的、宽大的、两层楼的学校就在公园大门旁边,在克拉斯诺顿煤业联合公司大厦的对面,里面的教室光线充足,还有一所很大的体育馆。学校里是空的,门锁着。但是,出于他们所追求的崇高目的,谢辽萨折了一束树枝,用树枝打破楼下面对着公园深处的一扇窗户,而并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是可耻的。
他们在地板上踮起脚尖穿过一间教室,走进楼下走廊的时候,他们心里不禁起了敬畏之感。整个宽敞的建筑物里都是静悄悄的,最轻微的窸窣声和响声都会在四周引起空洞的回声。在这几天里面,大地上有许多东西已经起了变化,有许多人和许多建筑物都丧失了原来的名称和任务,但是还没有获得新的名称和任务。不过无论如何,这总是教育过儿童的学校,华丽雅曾在这里度过她一生中许多欢乐的日子。
他们看到钉着“教师室”的小牌的门,钉着“校长室”的小牌的门,钉着“校医室”、“物理实验室”、“化学实验室”和“图书室”的小牌的门。是的,这是学校,成年人,也就是教师们,曾在这里把知识和应该怎样在世界上生活的道理教给儿童。
看到这些放着空课桌的空教室,看到这些还保持着特殊的学校气味的房子,谢辽萨和华丽雅眼前突然浮现出他们在里面长大的那个世界。这个在过去和他们是不可分离的世界,现在却似乎一去不复返了。有一个时期,这个世界似乎是那么普通、平凡、甚至乏味。现在它突然在他们面前升起,却是这样无比的美妙、自由,充满了师生之间的坦率、真诚和纯洁的关系。现在他们,老师们和同学们,都在哪里呢?命运把他们播弄到哪里去了?霎时间,谢辽萨和华丽雅的心都膨胀了,充满了对他们当时不知珍视的那个逝去的世界的热爱,充满了面对这个崇高神圣的世界油然而生的敬畏。
他们俩都体验到同样的心情,——嘴里虽然不说,可是心里都明白;在这几分钟里,他们相互之间特别接近起来。
华丽雅领谢辽萨顺着一座狭窄的小楼梯走到二楼,再上去,到了通阁楼的小门跟前。门关着,但是这难不倒谢辽萨。他在裤袋里摸了一会,掏出一把多用的折刀,其中就有螺丝刀。他旋下螺丝钉,卸下门的把手,让钥匙孔眼露出来。
“你的本领真不错,一看就知道是一个会撬门溜锁的惯贼。”华丽雅取笑道。
“世界上除了撬门贼之外还有铜匠呢,”谢辽萨说,他转过脸来对着华丽雅笑了一笑。
他用凿子在钥匙孔里拨弄了一下,打开了门;晒得发烫的铁皮屋顶散发出来的热气,阁楼上晒热的泥土、灰尘和蛛网的气味,都向他们扑过来。
他们怕头撞在椽木上,弯着身子走到阁楼上一扇满是尘土的窗前;他们怕被街上的人看见,也不擦窗,就把脸紧贴着玻璃,两人的面颊几乎碰到一块。
他们从窗口可以看见通到公园大门的整条公园街,特别是可以看见耸立着州党委干部住的标准式房屋的那一边。正对着他们前面的街道拐角上,是克拉斯诺顿煤业联合公司的两层楼大厦。
从谢辽萨离开上杜望纳雅林子,到此刻他和华丽雅一起把脸紧贴着阁楼上满布尘土的玻璃窗,中间相隔的时间已经不短:德军部队已经进了城,整条公园街都挤满了车辆,满眼尽是德国兵。
“德国人……原来德国人就是这样!德国人已经进了我们的克拉斯诺顿!”华丽雅心里想道。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起来,她的胸部由于激动而起伏着。
谢辽萨更关心的却是事情的外表的、实际的一面;他的锐利的眼睛看到了他们从阁楼窗口看出去的视野中的一切,不自觉地把每一个细节都记住了。
学校和煤业联合公司中间相隔不到十公尺。煤业联合公司的房子比学校低。谢辽萨可以看到下面的铁皮屋顶、二楼的房间内部和楼下靠窗的一部分地板。除了公园街之外,谢辽萨还看到有些地方被房屋挡住的别的街道。他还看到被德国兵霸占的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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