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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近卫军-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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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他们别是泄气了吧?”

“你知道,他们受的折磨到底比我们厉害。”莎霞说,不禁叹了口气。

这个嗓门像男孩子、作风也像男孩子那样粗犷的莎霞,直到进了监狱,在她身上才突然露出一些温柔的少女的特征,她仿佛是因为这些特征是这样姗姗来迟而感到惭愧。

“我们来给他们打点气。”刘勃卡活跃起来,说道,“我们马上来给他们画一幅漫画。”

刘勃卡很快地在枕边摸出一张纸和一小段红蓝铅笔,她们俩就脸对脸地叭下来,低声讨论漫画的内容。接着,两人就挤眉弄眼地笑着,互相抢着铅笔,画出了一个精瘦的、疲惫不堪的小伙子,一只其大无比的鼻子使他的头坠下来,拉得他弯腰弓背,鼻子也扎到地里。她们把那个小伙子画成蓝色的,脸仍旧是白的,鼻子涂成红色,下面题着:

嗨,你们这些小伙子干吗不高兴,

垂头丧气为何情?

邬丽亚讲完故事。姑娘们都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各自回到自己的角落里,有的转过身去望着刘勃卡和莎霞。漫画在大伙手里传阅,姑娘们都笑着说:

“可惜天才埋没在这儿啦!”

“可是怎么送过去呢?”

刘勃卡拿着纸片走到门口。

“达维多夫!”她用挑衅的口吻对那个“警察”说,“把男孩子们的画像给他们拿过去。”

“你们的纸和铅笔是哪儿来的?说真的,我要报告长官,让他来搜查!”“警察”脸色阴沉地说。

雷班德在走廊里走过,看见刘勃卡站在门口。

“喂,怎么样,刘巴?过几天咱俩一块去伏罗希洛夫格勒吧?”他逗她说。

“我才不跟你去呢……不,要是你把这个给男孩子们拿过去,我就去,我们给他们画了一幅像!……”

雷班德看了看漫画,他那张皮包骨头的小脸笑了一笑,就把那张纸塞给了达维多夫。

“拿过去吧,没有什么。”他随便地说了一句又顺着走廊往前走。

达维多夫知道雷班德跟最高长官很接近,也像所有的“警察”一样巴结他,所以就一言不发地把男孩子的牢房的门打开一道缝,把那张纸片扔了进去。只听得那里齐声哄笑。隔了一会,板壁上响起来了:

“姑娘们,这不过是你们的想象。我们屋子里的人都挺好……我是瓦西里·庞达烈夫。向妹妹问好……”

莎霞在枕边拿起母亲给她送牛奶来的玻璃瓶,跑到板壁跟前敲了一阵:

“瓦西里,你听得见我吗?”

后来她把瓶底抵着板壁,把嘴唇靠近瓶口唱起哥哥心爱的《苏丽柯》①——

①《苏丽柯》是格鲁吉亚诗人崔烈杰里(1840—1915)写的诗。后来广泛流传,成为民歌。

但是她刚开始唱,全部歌词就勾起令人心酸的关于往事的回忆,她就唱不成声了。李丽亚走到莎霞面前,一面抚摩她的手,一面用温柔平静的声音说:

“嗳,不要这样……嗳,镇静一些……”

“我自己也恨这些咸水要流出来。”莎霞神经质地笑着说。

“斯塔霍维奇!”走廊里响起索里柯夫斯基的沙哑的声音。

“要开始了……”邬丽亚说。

“警察”砰地关上门,又上了锁。

“我们最好别去听它。”李丽亚说,“亲爱的邬丽亚,你知道我喜欢的诗,朗诵一段《恶魔》吧,像从前一样,记得吗?”

人算得了什么?——他们的生活和劳动算得了什么?

邬丽亚举起一只手,开始朗诵:

他们来了,他们还要走过去……

还存有一线希望——等待公正的裁判:

它可以宽恕,虽然它会谴责!

而我的悲哀却永远长留,

这悲哀,像我的生命一样,永无尽头;

它在坟墓里也不肯安静!

有时它像蛇一样表示亲热,

有时像火焰那样灼人,发出毕剥的响声,

有时又像巨石紧压着我的思想,——

就像一座坚不可摧的陵墓

埋葬着我的幻灭的希望和热情!……

啊,这些诗句在姑娘们的心里引起了多么强烈的震颤,好像对她们说:“这是说的你们,说的是你们的还没有觉醒的强烈的爱和已经幻灭的希望!”

邬丽亚又朗诵了描述天使带走塔玛拉有罪的灵魂的那几行。东妮亚说:

“你们看!天使到底来把她救走了。这真是好极啦!”

“不!”邬丽亚说,眼睛里仍旧带着她朗诵时那样急切的眼神,“不!……要是我,我宁愿跟恶魔一起飞走……你们想一想,他居然敢起来反抗上帝!”

“对啊!我们的民族是谁也征服不了的!”刘勃卡突然说,眼睛里迸射出热情的光辉。“而且像这样的民族世界上难道还找得出第二个吗?谁有这么美好的灵魂?谁能经受得住这么多的痛苦?……也许我们要牺牲,可是我并不怕。是的,我一点都不怕。”刘勃卡怀着使她全身发抖的激情说。“但是我并不甘心……我还要跟他们这些家伙算帐!我还要唱歌,——在这段时期里,在我们的人那边一定编了许多好听的歌曲!你们只要想想看,在德国人统治下过的这六个月简直就像待在坟墓里:没有歌声,没有笑声,只有呻吟,只有血和泪。”刘勃卡激动地说。

“我们现在偏要唱起来,谁买他们的这些鬼帐!”莎霞高叫了一声,把微黑的纤瘦的手一挥,就唱了起来:

沿着峡谷和小丘

师团向前进①……

姑娘们都从自己坐的地方站起来,团团围住莎霞,随着她唱起来。这合唱的歌声传遍了整个牢狱。姑娘们听见隔壁牢房里的男孩子们也随着她们唱起来。

牢房的门咚的一声打开了,“警察”脸上带着又恨又怕的神情低声喝道:

“你们发昏啦?住嘴!……”

这些日子的荣誉,

永不会淹没,永不会黯淡。

游击的队伍

占领着一个个城市……——

①这是歌颂苏联国内战争时期沃洛恰耶夫卡战役的歌曲《沿着峡谷和小丘》中的歌词。

“警察”砰的一声关上了门,跑走了。

不多一会,走廊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门口站着勃柳克纳宪兵站长,——他身材高大,滚圆的肚子下垂着,黄脸上眼皮下面发黑的眼泡浮肿着,衣领上面脖子的皮打着一道道的粗褶。他手里冒烟的雪茄在抖动着。

“各就各位!不许作声!……①”这几个字非常尖锐刺耳地从他嘴里冲出来,仿佛他是在开玩具手枪。

……斯巴斯克的突击之夜,

沃洛恰耶夫卡的白天,

像诱人的火焰……

姑娘们唱着。

一群宪兵和“警察”冲进了牢房。隔壁男孩子们的牢房里混战起来。女孩子们都被摔倒在靠板壁的地上。

惟独刘勃卡一个人留在牢房当中,两只小手叉着腰,充满仇恨的眼睛旁若无人地朝前直瞪着,像舞蹈似的跺着鞋后跟向勃柳克纳直冲过去。

“啊!这个瘟丫头!”勃柳克纳气呼呼地怒喊着。他用一只大手抓住刘勃卡,几乎把她的胳臂拧断,把她拖出了牢房。

刘勃卡露出牙齿,猛地低下头来,用牙齿死劲咬住他这只黄皮肤上布满小方格形粗纹的大手。

“该死!”②勃柳克纳怒吼了一声,另一只手捏成拳头使劲捶刘勃卡的脑袋。但是她咬住他的手死也不放——

①原文为德语。

②原文为德语。

几个兵士好容易才把她拉开,再靠勃柳克纳站长——他疼得把一只手在空中直摇,——本人帮忙,才把刘勃卡在走廊里拖过去。

兵士们按住她,勃柳克纳站长跟芬庞军士就用电线拧成的鞭子抽打她身上刚结疤的伤口。刘勃卡拚命咬着嘴唇,一声不吭。突然她听到了牢房上高空中飞机发动机的响声。她听出了这是什么声音,心里充满了得意之感。

“哼,你们这批狗爪子!来吧!……你们打吧,打吧!你们听听我们飞机的声音!”她大嚷起来。

低降的飞机的隆隆声怒吼着冲进了牢房。勃柳克纳和芬庞停止了拷打。有人急忙关了电灯,兵士们也放开了刘勃卡。

“哼!胆小鬼,坏种!你们的末日到了,败类里的败类!啊—哈!……”刘勃卡大喊大叫着,她没有气力翻身,就拚命用脚跺着血淋淋的刑床。

爆炸的气浪的轰响震撼着木板搭的监狱。飞机在城里进行轰炸。

从这一天起,监狱里的“青年近卫军”队员的生活中发生了转变:他们不再隐瞒他们是参加了组织的,并且跟折磨他们的刽子手进行公开的斗争。他们对德国人说粗话,嘲弄他们,在牢房里唱革命歌曲,跳舞,有人被从牢房里拖出去受刑时他们就大声喧闹。

所以,他们现在所受的磨难也就成为人类的意识无法想象的磨难,从人类的理性和良心的观点来看都是不可思议的磨难。

第61章

奥列格最熟悉前线军队移动的情况,他领着这几个人差不多是向北走,以便在贡多罗夫斯卡雅地区的某处越过结冰的北顿涅茨河,前往沃罗涅什—罗斯托夫铁路上的葛路鲍卡雅车站。

他们整整走了一夜。对于亲人和同伴的怀念萦绕在他们脑际。他们差不多一路上都是默默地走着。

天快亮的时候,他们绕过贡多罗夫斯卡雅,毫无阻碍地越过了顿涅茨河,沿着就原来的土路铺成的、压得很平的军用大道向杜鲍沃依庄那边走去,他们用眼睛在草原上搜寻着有人家的地方,希望能去暖和暖和,吃点东西。

没有风,太阳出来了,开始有些暖意。岗峦起伏的草原上闪耀着一片洁白。压平的大道开始化冻,路旁露出了沟渠的边缘,地上冒出一缕缕的蒸气心术《管子》篇名。分为上下篇。战国时稷下学士著。一,散发着泥土的气息。

在他们走的大路上以及远远可见的、登上小山看得特别清楚的两侧的村道和遥远的村道上,不时迎面走过一些德国步兵、炮兵分队、勤务部队和军需部队的零星残部,这批人没有陷进被红军包围的斯大林格勒的大包围圈里,而是在后来的几次战斗中被击溃的。这些德国人跟五个半月以前乘着几千辆卡车开过这里的那批德国人已经有天渊之别。他们穿着破烂不堪的军大衣;为了御寒,头和脚都包裹着;长满胡子的脸上和手上又脏又黑,仿佛他们是刚从烟囱里钻出来的。

有一次,青年人自东而西在村道上走着,看见前面有一群意大利兵士。他们多半都没有枪械,有的带着枪,但却像扛棍子那样把枪扛在肩上,枪托朝上。一个军官披着夏季披肩,又像制帽又像便帽的帽子歪戴着,上面缠了一条童线裤。他由兵士簇拥着,骑着没有鞍子的骡子,其大无比的靴子拖到地上,几乎在路面上划出痕迹。他这个来自温暖的南国的居民,鼻子底下拖着两条冻住了的鼻涕,在冰天雪地的俄罗斯,形状非常滑稽而又具有象征性,孩子们互相瞅了一眼,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路上到处都有不少因为战争而流离失所的老百姓。谁也不来注意背着背包在冬天的大路上赶路的这两个少年人和三个姑娘。

这一切都使他们的情绪好起来。他们怀着青年人对于危险没有实际概念的那股不知忧虑的勇气,好像觉得自己已经到了战线的那一边。

妮娜穿着毡靴,戴着暖帽,沉甸甸的发卷从暖帽下面垂到冬大衣的衣领上。她走得满脸通红。奥列格不住地望着她。他们目光相遇的时候,就相视而笑。谢辽萨跟华丽雅在一个地方竟然玩起雪球来,互相你追我赶,把同伴们甩得老远。他们中间年纪最长的奥丽雅,身穿深色衣服,态度镇静,沉默寡言,她像妈妈似的,对这两对体贴,宽容。

他们在杜鲍沃依庄过了将近一昼夜,一点一滴地打听着前线的情况。有一个独臂的残废军人,大概是没有突围出去而在这里落了户的,劝他们再往北到佳奇基诺村去。

他们在这个村子里和它附近的庄子里待了几天,在混乱的德军后勤部队和躲在地窖里的居民们中间游荡。现在他们离战线非常近,从战线传来的炮声隆隆不绝,到了夜里,炮口喷出的火光好像闪电一般。空军在轰炸德军后方,在苏军的压力下,敌人的战线显然在后退,因为周围德国人的一切都汇合起来川流不息地向西移动。

每个过路的兵士都斜过眼来看他们,居民因为他们来历不明,都不敢让他们进去。不要说是五个人一块越过战线,就连在这里徘徊或是停留都有危险。在一个小农庄里,女主人不怀好意地不时打量着他们,到了夜里忽然穿上厚衣服出去了。奥列格没有睡着,他把同伴们唤醒,大伙都离开庄子走到草原上。他们刚刚醒来,从昨天刮起的大风吹得他们无处可躲。他们从来没有感到自己是这样地孤立无援,举目无亲。

于是他们中间最年长的奥丽雅就开口说:

“我的话,你们听了别不高兴。”她对谁也不望,用衣袖遮住一边的脸挡风,这样开始说。“我们这么一大群人过不了战线,而且妇女或是姑娘大概很难越过战线……”她望了望奥列格和谢辽萨,等他们反驳,但是他们没有开口,因为她说的是实情。“我们姑娘们应该让我们的男孩子们去自由行动。”她坚决地说。妮娜和华丽雅懂得是指她们。“妮娜也许要反对,但是你妈是把你托付给我的。我们到福基诺村去,我有一个大学里的女同学住在那边,她会收留我们,我们可以在她那里等待战线移过来。”奥丽雅说。

奥列格这是第一次找不出话来回答,谢辽萨和华丽雅也都不作声。

“我凭什么要反对呢?不,我并不反对。”妮娜说,她差点儿要哭出来。

他们五个人又这样一言不发地站了一会,内心痛苦,下不了决心走这最后一步,那时奥列格就说:

“奥丽雅说得对。姑娘们既然有更简单的出路,何必让她们去冒险呢。而且我们的确也可以容易些。那么你—你们就走—走吧。”他突然口吃起来,说了就拥抱了年长的奥丽雅。

然后他走到妮娜面前,其余的人都转过身去。妮娜猛地搂住他,雨点似地亲吻着他整个的脸。他也搂住她,吻了她的嘴唇。

“你记得吗,有一次我缠住你,老要求你让我亲亲你的脸蛋,你记得吗,我说:‘只要亲亲脸蛋,懂吗,只要亲亲脸蛋?’没想到要到现在才能亲吻。你记得吗?”他带着孩子似的幸福的表情低语说。

“我记得,我全都记得,我记得的比你所想的还多……我会永远记住你……我要等着你。”她轻轻地说。

他又吻了吻她,就挣开身子。

奥丽雅和妮娜走了几步,还叫唤了他们一次,后来马上就看不见她们,也听不见她们了,只有风搅雪在薄薄的冰凌上旋转着。

“你们怎么样?”奥列格问华丽雅和谢辽萨。

“我们还是想一块试一试。”谢辽萨负疚地说,“我们沿着战线走,也许可以在什么地方溜过去。你呢?”

“我还是要在这里试一试。至少我对这一带地方已经熟悉了。”奥列格说。

又是一阵短暂的痛苦的沉默。

“我亲爱的朋友,别不好意思,别垂头丧气……对吗?”奥列格说,他很了解谢辽萨的内心活动。

华丽雅猛地拥抱了奥列格,谢辽萨不喜欢流露感情,他只握了握奥列格的手,再用手掌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华丽雅跑过去追上了他。

这是一月七日。

但是他们也不能一同越过战线。他们还是一个村子一个村子走过去,就这样一直走到卡缅斯克。他们自称是在中顿河战区跟家里人失散了的兄妹。人们可怜他们,让他们在冰冷的泥地上打地铺,于是他们就像遭难的兄妹那样搂着睡觉。早晨他们又起来上路。华丽雅要求让他们随便在一个地方试试越过战线,但是谢辽萨是一个具有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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