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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兵帅克-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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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皇上的宣战布告,”巡官对帅克说。
“我早料到了,”帅克说。“可是疯人院里他们还不知道。其实他们的消息应当更灵通。”
“为什么呢?”巡官问。
“因为那儿关着不少军官,”帅克解释说。当他们走近新挤到宣战布告周围的人丛时,帅克喊道:
“弗朗兹·尤塞夫万岁!这场战争我们必然获胜!”
亢奋的人丛中也不知道谁在他帽子上敲了一下,于是,穿过熙来掇往的人丛,好兵帅克重新走进了警察局的大门。
“这场战争咱们的胜利是拿稳了。诸位,你们信我的话,没错儿!”帅克说完这几句话,就对跟在他身旁走着的人们告了别——
⑴尼禄(三七~六八),古罗马帝国的暴君。
⑵意思是:“拘捕名册”。
第06章 帅克踏出恶性循环,又回了家
第六章帅克踏出恶性循环,又回了家
警察局里到处弥漫着一片衙门气味,当局一直在估计着人们对战争究竟有几分热心。局里,除了少数几个人还意识到自已是这个国家的于弟,而这个国家是注定要为了与它完全无关的利益而流血之外,其余则尽是一批堂哉皇哉的政界猛兽,他们脑子里想的不外乎监狱和绞刑架,而他们就靠这些东西来维护他们那横暴的法律。
审讯时,他们带着一副恶意的和额悦色的神气来对付落在他们掌心的人,每句话没到嘴边以前,都先斟酌一番。
“对不起,你又落在我们手里了!”那些制服上缝着黑黄袖章的野兽中间的一个,看见帅克带到他面前时说。“我们都以为你会改过自新,但是我们想错了。”
帅克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的神情是那么泰然自若,以致那些野兽们都莫名其妙地对他呆呆望着,然后着重地说:
“脸上不许再装那副傻相!”
但是他马上又换一种客气的腔调接着说:
“你可以相信我们并不愿意把你关起来,而且我敢保我并不认为你犯了什么重罪;由于你的智力差,你准是被人诱上了邪路的。告诉我,帅克先生,是谁引你玩的那套愚蠢的把戏?”
帅克咳嗽了一阵,然后说:
“对不起,大人,我不知道您那愚蠢的把戏指的是什么?”
“那么帅克先生,”他假装出一个忠厚长者的口吻说,“照带你来的巡官说,你曾在街角的皇上宣战告示牌前面,招来一大群人,并且嚷‘弗朗兹·尤塞夫万岁!这场战争咱们必然获胜!’来煽动他们,你看这是不是场愚蠢的把戏?”
“我不能袖手旁观啊,”帅克表白说,一双天真的眼睛紧盯着审判官的脸。“看见他们都在念着皇家告示而没一个露出一点点高兴劲儿的时候,我心里很气愤。没人叫一声好,或者三呼万岁——巡长大人,任什么动静也没有。看来真好像跟他们毫不相干似的。我是九十一联队的老军人,我忍不住了,所以才嚷出那么一声。我想如果您处在我的地位,您也一定会那么做的。如果打起仗来,就得打赢它;而且,就得对皇上三呼万岁呀。谁也不能拦住我。”
野兽被他说得没话讲了。他有点不好意思,没敢正眼看帅克这个天真无邪的羔羊,赶紧把视线投到公文上,说:
“你这份爱国热忱我充分理解,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在别的场合去发挥更好些。你自己明明知道你所以被巡官带到这儿来,是因为这种爱国表现也许会——实在就不免会被大家认作是讥讽,而不是出于诚意。”
“当一个人被巡官逮捕了,那是他一辈子非同小可的时刻,”帅克回答说。“可是,如果他甚至在这种时刻还不忘记国家宣了战以后他应该做些什么,我觉得这样的人毕竟不见得是个坏蛋吧。”
他们彼此瞠目相视了一阵。
“帅克,滚你的吧!”最后那个摆官架子的家伙说了。“如果你再被逮到这儿来,我不客气,可就把你送军事法庭去惩办了。明白吗?”
没等他理会,帅克冷不防扑上前去,亲了他的手说:
“愿上帝为您做的一切功德祝福您,随便什么时候您要欢喜来一只纯种的狗,就请光临。我是个狗贩子。”
帅克就这样重获自由,回家去了。
他思索了一下应不应该先到瓶记酒馆去望望。于是,他又去推开不久前便衣警察布里契奈德陪他出去的那扇门。
酒吧间里死一样沉寂。几个主顾坐在那里,一个个都愁眉苦脸的。柜台后边坐着女掌柜帕里威兹太太,她漠然呆望着啤酒桶的扳柄。
“喂,我又回来啦,”帅克快活地说。“给咱来一杯啤酒吧。帕里威兹先生哪儿去啦?他也回来了吧!”
帕里威兹太大没回答,却流了泪。她呜咽着,在每个字上都强调出她的不幸,说:
“一个——星期——以前——他们——判了他——十年——徒刑!”
“嘿,这可真没想到!”帅克说。“那么他已经坐了七天啦!”
“他多谨慎呀,”帕里威兹太太哭着说。“他自己总是那么说。”
主顾们站起来付了酒账,一声不响地出去了。屋里就剩下帅克和帕里威兹太太。
“那位布里契奈德先生还到这儿来吗?”帅克问道。
“来过几趟,”女掌柜说。“他总是要一两杯酒,然后问我有谁到过这儿。主顾们坐在这儿谈足球赛,他也偷听。他们一看见他来就只谈足球比赛。”
帅克刚喝完第二杯甜酒,布里契奈德就走进了酒吧间。他很快地用眼睛扫了一下这空荡荡的酒吧间,然后在帅克身旁坐了下来。他要了点啤酒,等着帅克开口。
“啊,原来是您呀,”帅克说,随着握起他的手。“我刚才没认出来。我这记性真坏,见一面就会忘了。前一回我记得咱们好像是在警察局里见到的。近来贵干怎么样?您常到这儿来吗?”
“我今天是特意来找你的,”布里契奈德说。“警察局那边告诉我说,你是个狗贩子。我很想弄条捕鼠狗,或是一条(犬更)狗,要不就是那一类的也成。”
“那好办,”帅克回答说。“您要纯种的还是条杂种的?”
“我想还是来一条纯种的吧,”布里契奈德回答说。
“您不要条警犬吗?”帅克问道。“就是那种一闻就闻出味儿来,然后把您带到犯案的地点的?”
“我要条(犬更)狗,”布里契奈德镇定地说,“一条不咬人的(犬更)狗。”
“那么您要一条没牙的(犬更)狗吧?”帅克问道。
“也许我还是来条捕鼠狗吧!”布里契奈德有点发窘地表示。他对狗的知识还很肤浅,而且如果不是警察局特别给他这些指示,他根本也不会去想到狗的。
但是他接的指示简单明陈,而且紧急。他必须利用帅克贩狗的活动跟他进一步接近。为了这件事上面授权给他选用助手,也可以动用款项去买狗。
“捕鼠狗有各种尺寸的,”帅克说。“我知道有两条小的,三条大的,这五条您可以统统放在膝头上抚弄。我敢保它们很好。”
“对我也许合适,”布里契奈德说道。“多少钱呀?”
“得看大小啦,”帅克说。“问题就在大小上头。一条捕鼠狗跟一头牛犊不一样。正相反:越小越贵。”
“我想要一条大的看家用,”布里契奈德说,他怕把秘密警察的款项动用得太多了。
“就这么办吧,”帅克说。“大的我卖您五十克郎⑴一条,再大的您就给二十五克郎吧。可是有一件事忘记提了:您是要狗崽子还是要大些的狗?还有,是公狗还是母狗?”
“反正都一样,”布里契奈德回答道,他感觉自己是纠缠到摸不着底细的问题上去了。“你替我预备好,明天晚上七点钟我来取。那时候总可以预备齐了吧?”
“您尽管来吧,没错儿,我准都办好。”帅克干脆回答道。“可是由于眼下这情况,我得请您先预支给我三十克郎。”
“那可以,”布里契奈德说,把钱付给他。“好,咱们为这笔生意干它一杯,我请客。”
他们每人喝了四杯,帅克付了他那份账,就回到他的老佣工摩勒太太那里去了。当她看见自己用钥匙开门进来的是帅克,就大大吃了一惊。
“我以为您得好多好多年以后才能回来呢,”她用惯常的坦率口气说。
然后她去铺了床,特别加意把一切收拾得妥贴周到。当她在厨房又见到帅克时,她热泪盈眶地说:“咱们在院里养的那两条小狗呀,先生,它们死啦。那条圣伯纳狗在警察来搜查的时候也跑掉啦。”
“摩勒太太,那些巡官们正在跟我捣麻烦。我敢打赌眼下不会有很多人到这儿来买狗啦,”帅克叹了口气说。
奥地利崩溃后如果有人翻查警察档案,在“秘密警察用款”下面读到下列这些项目时,不知道他懂不懂得其中的含义,例如:B·四十克郎,F·五十克郎,M·八十克郎等等。如果他们以为B、F、M这些字母都代表人名的简写,以为那些人为了四十、五十或八十克郎就把捷克民族出卖给奥地利皇室,那就大错特错了。
B代表“圣伯纳种狗”,F代表“猎狐犬”,M代表“猛犬”。这些都是布里契奈德由帅克那里带到警察局去的狗,——条条都是奇丑无比的四不像,和纯种的狗毫没有共同的地方。帅克就把它们都冒牌卖给布里契奈德了。
他卖出的圣伯纳狗是一条杂种狮子狗和一条来路不明的野狗交配的,猎狐犬却长了两只猎獾狗的耳朵,个子大得像条猛犬,腿向外撇,真像患了软骨病似的。猛犬一头的粗毛,下级活像苏格兰看羊犬,尾巴剪得短短的,个子不比猎獾犬高,而且屁股后头剪个秃光。
后来卡鲁斯密探也去买狗,他带回一条通身是点子的胆怯的怪物,样子像条鬣狗,名义上算是苏格兰看羊犬。于是,秘密警察费用上为了它又增加了R·九十克郎一项。
这条怪物据说还算是条猎狗。
但是连卡鲁斯也没能从帅克身上挤出什么来。他跟布里契奈德的运气差不多。帅克把一番巧妙的关于政治的话题引到怎样给小狗医治犬瘟症上去,而密探们千方百计布置的圈套,唯一的结果是帅克又把一条杂配到难以置信、奇丑无比的狗,冒牌推销给布里契奈德了——
⑴克郎是当时通用的货币名,每一克郎合一百个黑勒尔。
第07章 帅克入伍
第七章帅克入伍
当奥地利军队从加里西亚⑴的莱伯河岸的森林全军溃退下来,在塞尔维亚成师的奥地利军队也正狼狈地吃着他们理所应得的败仗时,奥地利陆军部忽然打算起用帅克,希图把帝国从危难中拯救出来。
帅克接到通知,限他一个星期以内去接受体格检验的时候,他正躺在床上,风湿症又复发了。
摩勒太太在厨房里给他煮着咖啡。
“摩勒太太,”帅克用沉静的声调从卧房里说道,“摩勒太太你过来一下。”
等女佣工站到他床旁时,帅克就用同样沉静的声调说:“请坐,摩勒太太。”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神秘的庄严。
摩勒太太坐下以后,帅克从床上坐起来说:“我要从军去了。”
“老天爷!”摩勒太太嚷道,“您去那儿干么呀?”
“打仗,”帅克用一种阴沉的声调说。“奥地利的形势危急了。在北线上,为了保卫克拉科⑵我们的主力被吸住啦。南线上,我们要不赶快动手,他们就要把整个匈牙利都占领啦。不论怎么看,情形都很糟,所以他们才召我入伍。真是的,昨天报纸上还说我们可爱的国家弥漫着满天云雾呢!”
“可是您的脚还沾不得地哪!”
“那没关系,摩勒太大。我要坐着轮椅去投军。你知道街角上那个糖果店老板,他有我要的那种玩意儿。好多年以前,他曾用轮椅推过他那瘸腿的爷爷——而且是一个脾气暴躁的老家伙——去换空气。摩勒太太,你就用那种轮椅把我推到军队上去吧!”
摩勒太太流下眼泪了。“先生,我还是给您找个大夫吧!”
“用不着。除了我的腿不受使唤,其余部分我是很合用的一把炮灰。而且如今奥地利国难当头,每个残疾人都应当走上他的岗位。你尽管煮咖啡去好了。”
摩勒太太奔出房门去找大夫。一个钟头后大夫来了,帅克正在打盹。醒来,一位身材魁梧的先生正用手在他脑门子上按了一下,然后说:
“别着慌,我是维诺拉笛来的帕威克大夫——伸出手来给我看看——把这温度表夹在胳肢窝底下——对了,就这个样子——看看你的舌头——再伸出来一点——别动——你父母是得什么病死的?”
于是,正当维也纳⑶号召奥匈帝国内各个民族都要作出忠君报国的切实榜样的时候,帕威克大夫却在为帅克的爱国热忱开着溴化物⑷并且嘱咐这位英俊骁勇的战士帅克不要去想入伍的事。
“继续保持仰卧的姿势,好生静养,我明天再来。”
第二天他来了,在厨房里问摩勒太太病人怎样了。
“更厉害啦,大夫,”她真切关怀地回答道。“夜里他的风湿症又犯了。您猜怎么着,他唱起奥地利国歌来啦。”
帕威克大夫只好又添了些溴化物的份量,来对付病人新发作的忠君的表现。
第三天摩勒太太说,帅克更严重了。
“大夫,下午他叫我出去,给找一张标出他所谓的战场的地图,晚上他就开始东想西想起来,他说奥地利一定会得胜。”
还有两天,帅克就得去壮丁体格检查委员会报到。
在这期间,帅克做了适当的准备。首先,他叫摩勒太太替他买了一顶军帽。然后,他又叫她去街角糖果店那里去借轮椅,就是那老板曾经用来推过他那瘸腿爷爷——那脾气暴躁的老家伙——去换空气的。他又记起还需要一副拐杖。恰好糖果店老板也还保留着一副,作为一家人对他们先祖父的纪念。
现在他就缺少壮丁们胸脯上戴的花束了。这个,摩勒太太也替他置办了。摩勒太大眼见这几天瘦了许多,她走到哪里都抹眼泪。
这样,在一个难忘的日子,布拉格的街上就出现了下面这幅忠君报国的动人榜样:
一个老妇人推着一把轮椅,上面坐着一个头戴军帽的人,帽舌擦得铮亮,手里挥动着一副拐杖,外套上面还装饰着一束艳丽刺目的鲜花。
这个人不断地挥着拐校,沿着布拉格的街道嚷着:
“打到贝尔格莱德⑸去!打到贝尔格莱德去!”
后面跟着一群人,主要是些没人理会的浪荡汉,是在帅克出发入伍的房子前面聚集起来的。
当帅克凭公文向巡官证明他那天确实是奉召去见体格检查委员会的时候,巡官似乎有点失望。为了制止他继续扰乱治安,就由两名骑警把帅克连他的轮椅护送到体格检查委员会那里。
关于这件事,《布拉格官方新闻》发表了下列一段记载:
残疾人热心爱国
昨日布拉格街衢行人曾目睹一可歌可泣事迹。当兹国难危急之际,殊足证明我国男儿对年迈君主莫不急于竭诚报效。吾国今日实具希腊罗马之古风,昔穆屠思·司开沃拉①之手虽灼伤,而犹率军勇猛作战。昨日一手执拐杖之残疾人坐在轮椅上,由一老妪推之前进,此情此景,即为神圣感情之动人表现。斯捷克子弟,身虽残,而犹自愿投军,以期为我君主献出其身家性命。布拉格通衢大巷对其所呼之“打到贝尔格莱德去!”莫不热烈赞许,益足彰明布拉格人民对其国家及皇室之热忱拥戴云云。
《布拉格日报》也用类似笔调描绘,最后结论说:这个志愿从军的残疾人后面还跟着一簇德国人,他们用身子防护了他,以免他遭受协约国⑹的捷克籍特务的殴打。
《波希米亚报》登载了这段新闻,要求对这位残疾的爱国志士应当加以奖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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