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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虹几度-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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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两手夹着百子的脖子,闭着眼睛。
“小宫有烟味儿。把烟戒掉吧。”
“嗯。”
“而且呀,要让姐姐闻到初恋的呼吸的香味……”
百子把少年的脖子搂了过来,感到那短短的汗毛尖也很稚嫩可爱。
少年的眉毛和睫毛也湿乎乎水灵灵的,很娇嫩。
百子用另一只手的手指摸着少年长长的前发,过了一会儿,说:“小宫真会说谎啊。真可爱。”
“我可不说谎。”
“是吗?俄罗斯女孩儿的事,是真的?正因为说谎才可爱……”
“说谎?我可没有姐姐高明。”
“是吗?”百子把胳膊绕到少年的后背,把他斜抱起来,说,“衣服太长了。衣服太长,我不喜欢。”
“别瞎说了。”少年嘟囔了一句,夹着百子脖子的手的拇指猛地用起力来。
“小宫,掐我脖子呢,你知道吗?”
“知道。”
“那好啊。掐也……”百子闭上眼睛,挺起脖子。
“姐姐要抛弃我吧。”
“噢,不抛弃呀。”
“不要抛弃我。”
“说什么抛弃,这种没出息的话,不是男子汉说的。”
“那么,你是玩弄我?”
“唷——”
百子抓起少年的手,从自己的脖子上拿开了。
“玩弄男人的女人,这个世界上一个人也没有。这我是清楚的,十分清楚。”
百子大口呼吸,眼睛噙着泪水,脖子上留着红红的拇指的指痕。
少年把脸贴在自己的指痕上,说:“那——你不是玩弄小西之后又把他抛弃了吗?”
“是西田那么说的?”
“是他这么说的。小西说姐姐是恶魔、妖妇……”
“小西也说这种毫不自尊的话。不是我抛弃他。难道不是小西把我玩了一下走了吗?”
“我也玩你一下走了,你让吗?”
“玩了就走的,是小宫你自己呀。而小西,他是和女同学私奔,是那样吧。”
“那是因为他被姐姐抛弃了。他到和姐姐去过的伊香保的旅馆去被抓住了吧。”
“和我去过的地方,又和别的女孩子去,我讨厌这样的人。”
“别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是啊,小西的事就不要再说了。”
百子把嘴唇贴在少年的头上。
“头发多好啊。比嘴还香呢,真让人留恋。”
“留恋什么?”
“少女的时候……”
“姐姐……”少年缩起脖子,“姐姐,你谁也不爱吧?”
百子忽然扬起脸,然后又把半边脸颊贴在少年的头上,说:“爱呀。”
“爱谁?真的?”
百子目不转睛地望着外面的雪。
“没有谁吧?”
“有啊。爱父亲。”
“父亲?父亲是谁?”
少年突然站了起来。
“父亲就是父亲,是我的父亲。”
“怎么,真无聊,说谎吧?”
“不是说谎。真的爱呀。”
百子站起来,穿过客厅走到面向雪的一侧。
“不过,我对爸爸的爱就像这雪一样啊。”
客厅南面面向湖水,从上到下全是玻璃。
凭窗南望,深灰色的天空中越来越密的大大的雪片从百子的眼前流泻。
百子他们乘坐4点半的公共汽车返回。
水原和麻子决定乘坐末班6点的公共汽车离开旅馆。旅馆的两个男仆拿着行李,打着伞去送行。穿高脚木展的男仆,由于雪滑而摇摇晃晃、跌跌撞撞的,把木屐带摔断了。水原让那个男仆回去了。另一个男仆一开始就光着脚走。
下雪天黑得早,元箱根和箱根町的灯在湖岸闪着微弱的光。
在元箱根等到7点,可6点的公共汽车还没发车。从小田原发来的那辆公共汽车没有爬上山来。
“前一班4点半的车由于事故现在还在山上。已经两个半小时,在这雪里……”公共汽车的售票员说。
“姐姐坐的是那4点半的公共汽车呀。”麻子看了看父亲的脸,走到售票员那里,说:“事故——怎么了?”
“听说是从小田原开上来的卡车,在雪里打滑翻车了。”
“公共汽车和那辆卡车撞车了?”
“不清楚。已经派力工去了,正在打听消息。山上连电话都没有。”
但是二十分钟以后,听到4点半的公共汽车开动的消息,水原和麻子这才放心了。
候车室里除水原和麻子两人外,没有其他人。
已经不能在雪天的夜路中回到山上的旅馆了,所以两人进了与候车处相邻的旅馆。
一问来准备卧具的女招待,女招待说,旅馆院子里的雪已经有一尺到一尺五寸厚了。
“古书里有‘雪枕’这个词,这可真是‘雪枕’了。真倒霉啊。”水原苦笑了一下。
“窗外是湖水。这是湖岸的旅馆吧。”
“好像是。”
风人湖面吹来,木板套窗和玻璃窗都响了起来。陈旧的六张“榻榻米”的房间里,坐垫硬硬的。
雪花吹进走廊里。
“爸爸,天冷,您不能休息吧?我到那边去吧。”
“好吧。”
“今天晚上又睡不着了。不过,姐姐能安全回来吧?真担心哪。在大雪的山里已经三个小时……”
麻子枕在枕头上看着父亲。
京都的春天
一
樱花季节,水原带着两个女儿来到京都。
一位东京的房屋在战争中被烧而移居京都的人,由于买了房屋定居京都,清水原进行了房屋改建和茶室设计。
“时隔七年,今年京都艺妓舞又恢复了,一定要带着女儿来赏樱花,请顺便看看我的房屋——这是那个人说的。”水原对女儿们说。
但是,百子和麻子忽然相互对视了一下。
“爸爸不是还有一个顺便要办的事吗?”百子过后说。
麻子点头说:“爸爸是要给我们介绍京都的妹妹吧。”
“给我们介绍吗?用不着那样正经八百地介绍。我讨厌。”
“不过,姐姐你也一起去吧?”
“我啊,我不想去。”
麻子看着姐姐,现出悲哀的样子。
“从前,爸爸带我一个人到热海去,这次又只带着我去京都吗?姐姐好像是继女似的,爸爸不可怜吗?”
“不过,你想去见京都的妹妹,当然可以去,可我不想去见她,也可以不去的。”
“那——只有姐姐一个人留下来。我也不去了。”
“哟!难道只有这样爸爸就不可怜了?”
“如果我不去的话,爸爸也不会让姐姐去见京都的妹妹的吧。”
“你说什么?爸爸当然是更想让我去见京都的孩子的。你承认那个孩子是妹妹,而且自己到京都去找过她。在爸爸看来,这也就可以了吧。不过,因为我不承认她是妹妹,所以也许爸爸更想让我去见她吧。”
“啊,真复杂。”麻子摇了摇头,“姐姐想得太复杂了。”
“是啊,是复杂呀。”百子也笑了。
“姐姐的这种麻烦,是我妈妈造成的吗?是由于我妈妈是你继母吗?”
麻子的语气很轻松,而百子的笑容却消失了。
然而,麻子用同样轻松的语气,继续说:“我妈妈去世以后,爸爸和姐姐之间反而变得像继父继女似的。我一想到这里,就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心里很难受。”
“难道麻子不是想得太复杂了吗?”百子接着转了话头,说,“麻子,你相信你妈妈真的对我很好,现在你这么说,我也不介意。你相信你妈妈吧?”
“是的。”
“那我也去京都吧。”
“是嘛,那太好了。”
“你的好妈妈去世,爸爸感到很寂寞,我好像故意使他更加寂寞,那就不对了……”
“就是麻子我,也很寂寞呀。”
“就连我也很寂寞。”
麻子点了点头。
隆冬的芦湖上,竹宫少年和驾驶汽艇的姐姐的身影,浮现在麻子的眼前。
“也许爸爸不是打算让我们去见京都的妹妹的。也许只是带我们去赏花。你一个人留下来,总觉得你太寂寞……”麻子说。
“是啊。”百子答道。
水原和两个女儿乘坐晚上8点半的“银河”号列车离开了东京。
二等车厢比较空,三个人占了四人座位的座席。就是说,三人中有一个能躺在座席上。
最初水原躺在那里,但是怎么也睡不着,便在沼津附近换了百子。
百子也说睡不着,过了静冈之后又换了麻子。
“爸爸去睡卧铺怎么样?好像还有一个空位,问问列车员吧。”百子劝说道。
但是,父亲感到难得这样十个小时有百子在身边,自己不想一个人离开。
麻子真的入睡了。
“看来还是麻子最天真,已经睡着了。”百子说。
“嗯。但是,带她到热海去的时候,她好像总也睡不着。”父亲说。
百子沉默片刻,望着行李架上面,说:“看来都是一些经常外出的人,行李很少啊。”
“是啊。社会基本上已经恢复到战前状态了,能够随便旅行了。”
“爸爸已经习惯旅行了,可坐夜车还睡不着觉?”
“并不是睡不着。”
“那您就睡吧。”
“百子最好也睡一会儿吧。”
“是的。只有我一个人不睡,麻子又要说我像继女了。”
“麻子说那种话啦?”
“所以我回答说,麻子相信妈妈没有把我当继女对待,这就好……”
父亲闭着眼睛,沉默不语。
“这么说,爸爸和我都给麻子添了很多麻烦……”
百子说着也闭上了眼睛。
“妈妈去世以后,麻子认为家中的事情是自己的责任吧。爸爸的事情,我的事情,麻子都想自己给办好……”
“是啊。”
“为了麻子,我还是离开这个家为好。”百子说完,又像紧追这句话似的说,“是吗?这您很清楚吧。”
“不要说没用的话。麻子也许听到了。”父亲睁开眼睛。
“她正熟睡呢。”百子仍闭着眼睛说,“麻子尽早结婚才好。不愿意让她重蹈我的覆辙。”
百子闭着眼睛,眼睑的里恻隐隐作痛。
“不过,爸爸无论如何也不会让麻子出去,那样多寂寞……”
“不要那么说。”
“是啊。我很清楚。”说着,百子的肩颤抖了。她感到有些可怕。
麻子和自己——妹妹和姐姐,在争夺着父亲的爱。
就像麻子的母亲和自己的母亲争夺父亲的爱那样……
这是没有的事。——百子又否定了。两个母亲并不能争夺父亲的爱。自己的母亲和父亲的爱破裂之后,麻子的母亲和父亲的爱才开始。并不是两个女人同时爱着一个男人。时间不相吻合。
但是,百子即使消除了这种想法,而心底的疑虑之火并未消除。
那火像是映照在眼底深处,百子感到可怕。
自杀的母亲的爱依附在自己的身上,这是自己的命运吗?
父亲对我和我母亲的两份爱本该属于我,但这爱却被继母和异母妹妹分享。——我难道对此产生了嫉妒吗?
百子悄悄离开父亲,身子靠在列车车窗前。
百子感到父亲好像是睁开眼睛盯着自己似的。
可是,父亲很快就睡意朦胧了。
麻子在车到米原时起床了。
麻子有个好习惯,一睁眼就微笑。
“真讨厌。大家都起来了。大家本该睡觉的,可是看样子一点也没睡,都在看着我哪。”麻子睡眼惺忪地说。
“因为年轻的姑娘贪睡呀。”百子也笑了,环视了一下四周。
男乘客一般都早起洗漱过了,显得很整洁。百子也化妆完毕。
洗脸间的水没有了,麻子只用雪花膏擦了擦脸。
麻子为擦一擦脖子下面而解开了罩衫的一个纽扣。百子觉得有人偷看妹妹的肌肤,不由向四周看了看。
“稍微向后一点。”百子给妹妹正了正头发。
“琵琶湖。早晨就阴天哪。”
麻子望着湖水。
“早晨就这样阴天,今天反而会是好天气的。”百子说。
但是麻子说:“有这样的风,阴天也不会出彩虹的。”
“彩虹?啊——说的是在去年年末你从京都回来,在琵琶湖见到的彩虹?”
“哎。那个人说,多少次经过东海道,不知道能否第二次见到琵琶湖上出彩虹。”
“一个男人自己带着婴儿,对婴儿照顾得很好,是你很佩服的那个人吧?”
“是的。他说琵琶湖岸上油菜籽和紫云英很多,在春花盛开季节出现彩虹,觉得有一种幸福感。”
父亲也向窗外望去。
见到了彦根城。城下开着几树樱花。
列车驶入山科,樱花多了起来。有来到花的京都之感。
京都街头,京都艺妓舞的红灯笼连成一串,行驶着的市营电车侧面悬挂着大大的“知事选举”的文字。
水原和两个女儿到了三条附近的旅馆,吃过早饭后让人铺好了被褥。
麻子醒来时,父亲不见了。
枕边有一张父亲留下的字条。
因你两人睡得正香,未便叫醒。我到大德寺去,傍晚回来。请去看京都艺妓舞。
麻子心里一惊。
父亲的字条上面放着两张京都艺妓舞的入场券。
二
水原一进大德寺的小庙聚光院的庙门,两条黑狗从里面先跑了出来。
这狗在房间里饲养显得个头儿有些大。长得很相似的两条狗像立正姿势似的并排站着,从上面俯视水原,没有叫。
水原不由微笑了一下。
“唉唷,水原先生,好久不见了……”夫人说,“突然大驾光临。”
“好久不见了。”水原说,“很有趣的狗啊。站得整整齐齐来迎接我的时候,有些像行脚僧呢。是什么种?”
“嗯——什么种呢?”夫人漫不经心地答道,“算不了什么好种吧。”
“还是原来那样啊。”水原想。
水原被让进屋里,又寒暄了几句后,夫人起身走了。
“没有什么好款待的,给你看看花吧……”
夫人边说边返了回来。
孔雀绿的花瓶里插着三朵大朵的白山茶花。
水原感到那是清洁的纯白。
“是单瓣的。不,有一朵是重瓣的。”
夫人把白山茶花放在墙角的小桌上。
“方丈的庭园里的大山茶花也在盛开吗?盛开期已经过了吧。”水原说着,想起了大山茶花那边以比睿山为借景的庭园。
“花还很多吧。因为山茶花开得时间长。”夫人说。
水原看到前面一个小花瓶里的花,问:“那是什么花?”
“那是——什么花呢?野百合吧。”
“野百合?野百合,写什么汉字呢?”
“嗯——写成‘倍芋’吧,成倍的块根的意思吧。”夫人随便答道。
水原不解其意,笑了起来。
“‘倍芋’吗?”
其形状介乎君影草和桔梗之间,花呈绿色,确实开在像薯类一样的细长的蔓上。
“这次是水原先生一个人吧。”夫人说。
水原感到,这个人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已经去世。
“其实……”水原现出一副难于启齿的样子说,“我是想见菊枝才到京都来的。”
“啊——”
“就是以前一起去拜访过的那个女人……”
“是,是。”夫人点头说。
“还抱着孩子来过。”
“是,是。”
“其实早就分手了。所以我想,在寺院见她更方便些。虽然或许有损于寺院……”
“她到这里来?”
“大概会来的。”
“是嘛。”
夫人似乎没有介意。
“茶水,等她来了以后再上吧。是啊是啊,把和尚叫来吧。我以为是谁来了呢,听说是水原先生来了,我很高兴啊。”夫人站了起来。
老僧进来了。他好像是轻度中风后遗症,一条腿有些瘸。
他那一头漂亮的白发,出乎水原的意料。
他那长长的胡须和腮须配着气色很好的圆脸。老人的脸色很美。白白的眉毛很长,与其说是一位僧人,不如说更像一位仙人。
他的长胡须像少女的发辫似的,从胸部直垂到肚脐附近。那编成辫子的白白的胡须似乎闪着金光。
水原呆呆地看着,说:“你的胡须编得真巧啊。”说着,用手势比画着编成辫子的胡须。
“这是向阿伊努人学的。”老僧说,“前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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