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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亨利作品选-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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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中间购置了房地产。
“有些事情即使有了钱也办不到,”小罗克韦尔相当抑郁地说。
“现在别那么讲,”老安东尼惊愕地说。“我始终相信钱能通神。我查遍了百科全书,已经查到字母Y,还没有发现过金钱办不到的事;下星期我还要查补遗。我绝对相信金钱能对付世上的一切。你倒说说,有什么东西是钱买不到的吧。”
“举个例吧,”理查德有点怨恨地说,“有钱也挤不进排外的社会圈子。”
“啊哈!是这样吗?”这个万恶之源的金钱拥护者雷霆般地吼道。“告诉我,要是首批阿斯特人④没钱买统舱船票到美国来,你的排外社会圈子又会在哪儿呢?”
理查德叹了叹气。
“这正是我打算要给你谈的事,”老头子说道,声音缓和了下来。“我叫你来就是为了这个。最近,你有点对劲,孩子。我已经注意观察你两个星期了,说出来吧。我想,在二十四小时内,可以调动一千一百万美元,房地产还不算。要是你的肝病发了,《逍遥号》就停泊在海湾,而且上足了煤,两天时间就可以送你到巴哈马群岛⑤。
“你猜得不错,爸;相差不远啦。”
“啊,”安东尼热情地问,“她的名字叫什么?”
理查德开始在书房来回踱步。他这位粗鲁的老爹爹如此关切同情,增强了他讲实话的信心。
“干吗不向她求婚呢?”老安东尼追问道。“她一定会扑进你的怀抱。你有钱,人又漂亮,又是个正经小伙子。你的两手干干净净,从没沾上一点儿尤雷卡肥皂。你又上过大学,不过那点她不会在意的。”
“我一直没有机会呀,”理查德说。
“制造机会嘛,”安东尼说。“带她上公园散步,或者驾车出游,要么做完礼拜陪她回家也可以。机会,多的是嘛!”
“你不知道现在社交界的状况,爹。她是社交界的头面人物之一,她的每小时每分钟都在前几天预先安排妥当了。我非要那个姑娘不可,爹,否则这个城市会变成腐臭的沼泽,使我抱恨终身。我又无法写信表白,不能那么做。”
“呸!”老头儿说。“你是想对我说,我给你的全部钱财都不能让一个姑娘陪你一两个小时吗?”
“我开始得太晚了。她后天中午就要乘船去欧洲待两年。明天傍晚,我能单独和她待上几分钟。现在,她还住在拉齐蒙特的姨母家,我不能到那儿去。但允许我明天晚上坐马车去中央火车站接她,她乘八点半到站的那趟火车。我们一道乘马车赶到百老汇街的沃拉克剧院,她母亲和别的亲友在剧院休息室等我们。你以为在那种情况下,只有六到八分钟,她会听我表白心意吗?决不会。在剧院里或散戏之后,我还有什么机会呢?根本不可能。不,爸,这就是你的金钱解决不了的难题,我们拿钱连一分钟也买不到;如果可能的话,富人就会长生不老了。在兰特里小姐启航之前,我没希望同她好好谈谈了。”
“好啦,理查德,孩子,”老安东尼快活地说。“现在,你可以去俱乐部玩了。我很高兴你的肝脏没闹毛病,不过别忘了常常去神庙,给伟大的财神爷烧香跪拜求保佑。你说钱买不到时间吗?唔,当然,你不能出个价钱,叫永恒包扎得好好的给你送到家门口,但是,我已经见过,时间老人穿过金矿时,被石块弄得满脚伤痕。”
那天晚上,一个性情温和、多情善感、满脸皱纹、长吁短叹、被财富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女人,埃伦姑妈来看望她的弟弟。安东尼正在看晚报。他们以情人的烦恼为话题议论开了。
“他全告诉我啦,”安东尼说着,打了一个呵欠。“我告诉他,我在银行的存款全都听他支配,可他却开始贬责金钱,说什么有了钱也不管用。还说什么十个百万富翁加在一起也不能把社会规律动上一码远。”
“哦,安东尼,”埃伦姑妈叹息说,“我希望你别把金钱看得太重了。涉及到真情实感,财富就算不了一回事。爱情才是万能的。要是他早一点开口就好啦!她不可能拒绝我们的理查德,只是我怕现在太迟了。他没有机会向她表白。你的全部钱财都不能给儿子带来幸福。”
第二天傍晚八点钟,埃伦姑妈从一个蛀虫斑斑的盒子里取出一枚古雅的金戒指,交给理查德。
“今晚戴上吧,孩子,”她央求说。“这戒指是你母亲托付给我的。她说,这戒指能给情人带来好运,嘱咐我当你找到意中人时,就把它交给你。”
小罗克韦尔郑重其事地接过戒指,在他的小指上试了试,只滑到第二指节就不动了。他取下来,按照男人的习惯,把它放进坎肩兜里,然后打电话叫马车。
八点三十二分,他在火车站杂乱的人群中接到了兰特里小姐。
“我们别让妈妈和别人等久了,”她说。
“去沃拉克剧院,越快越好!”理查德按她的意愿吩咐车夫。
他们旋风般地从第四十二街向百老汇街驶去,接着通过一条灯火繁若星辰的小巷,从光线幽暗的绿草地段到达灯光耀眼、陡如高山的建筑区。
到第三十四街时,理查德迅速推开车窗隔板,叫车夫停下。
“我掉了一枚戒指,”他下车时抱歉似地说。“是我母亲的遗物,我悔不该把它丢了。我耽误不了一分钟的,我明白它掉在哪里的。”
不到一分钟,他带着戒指回到了马车里。
但就在那一分钟里,一辆城区街车停在了马车的正前方,马车试图往左拐,又被一辆邮车挡住了。马车夫朝右试了试,又不得不退回来,避过一辆莫名其妙地出现在那儿的搬运家具的马车。他想后退,也不行,只得丢下僵绳,尽职地咒骂起来。他给一伙纠缠不清的车辆和马匹封锁住了。
交通阻塞在大城市并不稀罕,有时突然发生断绝往来。
“为什么不赶路啊?”兰特里小姐心烦意乱地问。“我们要赶不上啦。”
理查德起身站在马车里,望了望四周,看见百老汇街、第六大街和第三十四街的交叉口那大片地段给各式各样的货车、卡车、马车、搬运车和街车挤得水泄不通,有如一个二十六英寸腰围的姑娘硬要扎一根二十二英寸的腰带一样。而且在这几条街上还有车辆正飞速驶来,投入这一难分难解的车阵、马阵之中,在原有的喧嚣之中,又加进了新的咒骂声和吼叫声。曼哈顿的全部车辆似乎都挤压在这儿了。人行道上挤满了看热闹的纽约人,成千上万,其中资格最老的人也记不清哪次的阻塞规模能与之媲美。
“实在对不起,”理查德重新坐下时说,“看样子我们给堵死了。一小时之内,这场混乱不可能松动,都是我的错。如果没有掉戒指的话,我们……”
“让我瞧瞧戒指吧,”兰特里小姐说。“既然无法可想,我也不在乎了。其实,我觉得看戏也无聊。”
那天晚上十一点钟,有人轻敲安东尼·罗克韦尔的房门。
“进来,”安东尼叫道,他穿着一件红睡衣,正在读海盗惊险小说。
走进来的是埃伦姑妈,她的样子好像一位头发灰白的天使错误地留在了人间。
“他们订婚了,安东尼,”她平静地说。“她答应嫁给我们的理查德。他们去剧院的路上堵了车,两小时之后,他们的马车才脱了困。”
“哦,安东尼弟弟,别再吹金钱万能了。一件表示真诚爱情的信物——一只小戒指象征着海枯石烂心不变、金钱买不到的一往深情,这才是我们的理查德获得幸福的根由。他在街上把戒指掉了,便下车去找。他们重新上路之前,街道给堵住了。就在堵车的时间,他向她表白了爱情,最后赢得了她。比起真正的爱情来,金钱成了粪土,安东尼。”
“好呵,”老安东尼说。“我真高兴,孩子得到了他想要的人。我对他说过,在这件事上,我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只要……”
“可是,安东尼弟弟,在这件事上,你的金钱起了什么作用呢?”
“姐姐,”安东尼·罗克韦尔说,“我的海盗正处于万分危急的关头,他的船刚被凿沉,他太重视金钱的价值而决不会被淹死的。我希望你让我继续把这章读完。”
故事本该在这儿打住了。我跟你们一样,也热切地希望如此。不过,为了明白究竟,我们还得刨根问底。
第二天,有个两手通红、系着兰点子领带、自称凯利的人来找安东尼·罗克韦尔,立刻在书房受到接见。
“唔,”安东尼说,伸手去拿支票簿,“这一锅肥皂熬得不坏。瞧瞧,你已经支了五千美元现款。”
“我自己还垫了三百块哩,”凯利说。“预算不得不超出一点,邮车和马车大多付五美元,但卡车和双马马车提高到十美元。汽车司机要十美元,载满货的二十美元。可表演得真精彩啊,罗克韦尔先生?真幸运,威廉·阿·布雷迪⑥没有光临那场户外的车辆场景,我不希望威廉忌妒得心碎。根本没有排练过呀!伙计们准时赶到现场,一秒钟也不差。整整两个小时堵得水泄不通,连一条蛇也无法从格里利⑦塑像下钻过去。”
“给你一千三百美元,凯利,”安东尼说着,撕下一张支票。“一千美元是你的报酬,还你三百美元。你不至于看不起金钱吧,是吗?凯利。”
“我吗?”凯利说。“我能揍那发明贫困的家伙。”
凯利走到门口时,安东尼叫住了他。
“你注意到没有,”他说,“在交通阻塞那儿有个赤身露体的胖娃娃⑧手拿弓箭在乱射吗?”
“怎么,没有呀,”凯利莫名其妙地说。“我没注意到。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也许我还没有赶到那儿,警察早已把他收拾了。”
“我想,这个小流氓是不会到场的,”安东尼咯咯笑道。“再见,凯利。”●
①archer:弓箭手,但在这里指罗马神话中的cupid(爱神)。他赤身露体,长着双翅,手执弓箭。
②nesselrode,指karl robert nesselrode (1780—1862) k。r。 内斯尔罗德:德籍俄罗斯政治家。
③红、白、蓝三色:指荷兰国旗的颜色。
④astor(阿斯特):指john robert astor (1763—1848), 原为德国人,后遗居美国,成为美国皮毛商富豪兼金融家。
⑤the babamas:拉丁美洲的巴哈马群岛,为著名的旅游胜地。
⑥威廉·阿·布雷迪:美国著名的剧院经理。
⑦greeley格里利,指horace greeley(1811—1872), 美国新闻记者、作家、编缉、政治家、纽约论坛报的创始人。
⑧胖娃娃:指爱神cupid。
麦琪的礼物
一元八角七。全都在这儿了,其中六角是一分一分的铜板。这些分分钱是杂货店老板、菜贩子和肉店老板那儿软硬兼施地一分两分地扣下来,直弄得自己羞愧难当,深感这种掂斤播两的交易实在丢人现眼。德拉反复数了三次,还是一元八角七,而第二天就是圣诞节了。
除了扑倒在那破旧的小睡椅上哭嚎之外,显然别无他途。
德拉这样作了,可精神上的感慨油然而生,生活就是哭泣、抽噎和微笑,尤以抽噎占统治地位。
当这位家庭主妇逐渐平静下来之际,让我们看看这个家吧。一套带家具的公寓房子,每周房租八美元。尽管难以用笔墨形容,可它真真够得上乞丐帮这个词儿。
楼下的门道里有个信箱,可从来没有装过信,还有一个电钮,也从没有人的手指按响过电铃。而且,那儿还有一张名片,上写着“詹姆斯·迪林厄姆·杨先生”。
“迪林厄姆”这个名号是主人先前春风得意之际,一时兴起加上去的,那时候他每星期挣三十美元。现在,他的收入缩减到二十美元,“迪林厄姆”的字母也显得模糊不清,似乎它们正严肃地思忖着是否缩写成谦逊而又讲求实际的字母D。不过,每当詹姆斯·迪林厄姆·杨回家,走进楼上的房间时,詹姆斯·迪林厄姆·杨太太,就是刚介绍给诸位的德拉,总是把他称作“吉姆”,而且热烈地拥抱他。那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德拉哭完之后,往面颊上抹了抹粉,她站在窗前,痴痴地瞅着灰濛濛的后院里一只灰白色的猫正行走在灰白色的篱笆上。明天就是圣诞节,她只有一元八角七给吉姆买一份礼物。她花去好几个月的时间,用了最大的努力一分一分地攒积下来,才得了这样一个结果。一周二十美元实在经不起花,支出大于预算,总是如此。只有一元八角七给吉姆买礼物,她的吉姆啊。她花费了多少幸福的时日筹划着要送他一件可心的礼物,一件精致、珍奇、贵重的礼物——至少应有点儿配得上吉姆所有的东西才成啊。
房间的两扇窗子之间有一面壁镜。也许你见过每周房租八美元的公寓壁镜吧。一个非常瘦小而灵巧的人,从观察自己在一连串的纵条影象中,可能会对自己的容貌得到一个大致精确的概念。德拉身材苗条,已精通了这门子艺术。
突然,她从窗口旋风般地转过身来,站在壁镜前面。她两眼晶莹透亮,但二十秒钟之内她的面色失去了光彩。她急速地折散头发,使之完全泼散开来。
现在,詹姆斯·迪林厄姆·杨夫妇俩各有一件特别引以自豪的东西。一件是吉姆的金表,是他祖父传给父亲,父亲又传给他的传家宝;另一件则是德拉的秀发。如果示巴女王①也住在天井对面的公寓里,总有一天德拉会把头发披散下来,露出窗外晾干,使那女王的珍珠宝贝黔然失色;如果地下室堆满金银财宝、所罗门王又是守门人的话,每当吉姆路过那儿,准会摸出金表,好让那所罗门王忌妒得吹胡子瞪眼睛。
此时此刻,德拉的秀发泼撒在她的周围,微波起伏,闪耀光芒,有如那褐色的瀑布。她的美发长及膝下,仿佛是她的一件长袍。接着,她又神经质地赶紧把头发梳好。踌躇了一分钟,一动不动地立在那儿,破旧的红地毯上溅落了一、两滴眼泪。
她穿上那件褐色的旧外衣,戴上褐色的旧帽子,眼睛里残留着晶莹的泪花,裙子一摆,便飘出房门,下楼来到街上。
她走到一块招牌前停下来,上写着:“索弗罗妮夫人——专营各式头发”。德拉奔上楼梯,气喘吁吁地定了定神。那位夫人身躯肥大,过于苍白,冷若冰霜,同“索弗罗妮”的雅号简直牛头不对马嘴。
“你要买我的头发吗?”德拉问。
“我买头发,”夫人说。“揭掉帽子,让我看看发样。”
那褐色的瀑布泼撒了下来。
“二十美元,”夫人一边说,一边内行似地抓起头发。
“快给我钱,”德拉说。
呵,接着而至的两个小时犹如长了翅膀,愉快地飞掠而过。请不用理会这胡诌的比喻。她正在彻底搜寻各家店铺,为吉姆买礼物。
她终于找到了,那准是专为吉姆特制的,决非为别人。她找遍了各家商店,哪儿也没有这样的东西,一条朴素的白金表链,镂刻着花纹。正如一切优质东西那样,它只以货色论长短,不以装璜来炫耀。而且它正配得上那只金表。她一见这条表链,就知道一定属于吉姆所有。它就像吉姆本人,文静而有价值——这一形容对两者都恰如其份。她花去二十一美元买下了,匆匆赶回家,只剩下八角七分钱。金表匹配这条链子,无论在任何场合,吉姆都可以毫无愧色地看时间了。
尽管这只表华丽珍贵,因为用的是旧皮带取代表链,他有时只偷偷地瞥上一眼。
德拉回家之后,她的狂喜有点儿变得审慎和理智了。她找出烫发铁钳,点燃煤气,着手修补因爱情加慷慨所造成的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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