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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阁寺-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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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咬着我的耳朵详细地诉说着柏木的不良行为、过火的卑劣行径的细节,可是所有这些只有“人生”二字在我的耳边回响。他的残忍性、有计划的手段、背叛、冷酷、向女人强要钱的种种手腕,这一切只不过是解释了他难以言喻的扭力而已。而我只要相信他对他自己的X型的腿的诚实性就足矣。
鹤川摔死以来,我一直没有接汹到生,过了许久,我才接触到一种非薄命的更黑暗的生,一种只要还活着就不停伤害他人的生的活动,并且从中得到了鼓舞。他那句简洁的“这还杀得不够呐”复生了,并且撞击着我的耳朵。我心中泛起那句停战时在不动山顶面对着京都市街万家灯火而祈愿的话,这句话大致的内容是:“但愿我心中的黑暗相等于被无数灯光包围着的夜间的黑暗!”
这女人不是向自己的家走去。为了说话,她漫无目标地绕着行人稀少的背胡同行走。因此好不容易来到女人独居的住所前面时,我已弄不清这儿究竟是哪一带市街的一角了。
当时已经十点半钟,我正想告辞返回寺庙,女人却硬把我留住,让我进了屋。
她走在前面,拧开了电灯,突然说了一句:
“你诅咒过别人,希望他死掉吗?”
我立即回答说:“是的。”说也奇怪,这之前我意忘却了,我显然盼望那房东姑娘--她是我的耻辱的见证人--早点死去。
“真可怕。我也是这样呀。”
女人的姿势放随便了,侧身坐在铺席上。室内使用山大概是100瓦的电灯,在限制用电的情况下,这是鲜见的亮度。这才明晃晃地照亮了女人的身体。她系着的博多白绢制的名古屋腰带白得鲜明,友样丝绸和服上面的藤架霞的紫色浮现了出来。
从南禅寺山门到天接庵客厅的一段距离,非鸟儿是飞越不过去的。然而,时过数年,我渐渐缩短了那段距离,如今好歹总像是到达了彼岸。从那时候起,我就一分一秒地细细计算着时间,终于确实地接近了意味着天接庵神秘的情景的东西了。我觉得我必须这样做。如同远方的星光射到之时,地面上的面貌早已发生了变化一样,这女入完全变质了。这是无可奈何的。再说,假如我从南禅寺山门上望见的时候就注定我和她今天会结合在一起的话,那么这种变形,只需稍稍修正就可复原,再度以当年的我和当年的她相见了。
于是,我说出来了。我气喘吁吁、结结巴巴地说出来了。那时嫩叶复生了,五凤楼壁项图案的仙女和凤凰复生了。她的脸颊活灵灵地飞起了一片红潮,眼睛里闪烁着变幻无常的紊乱的光,代替了粗野的光。
“是那样吗?啊,原来如此。真是奇缘啊!所谓奇缘无非就是这样吧。”
这回,她的眼睛里噙满了兴奋的喜悦的泪水。她忘却了方才的屈辱,相反地投身在往事的回忆里,使同样的兴奋的延续转移到另一种兴奋中,几乎近于疯狂的程度。她的藤架霞花纹和服的下摆凌乱了。
“已经济不出奶汁了。啊,可怜的婴儿!就是挤不出奶汁,我也要照样让你看嘛。因为从那时候起你就喜欢我,如今我是把你当做当年的他呀!一想起他,我就不觉得羞耻了。真的,我就像当年的样子让你看呀!”
她用下定决心的口吻说过之后,看来像是过度的狂喜,又像是过度的绝望。我想,大概在她的意识里只有狂喜才促使她做出那种剧烈的行为,而这种行为的真正力量是柏木带给她的绝望,或是绝望的坚韧的后劲。
这样,我看见了她在我的眼前把和服的腰带解开了,把许多细带解开了,带子发出悉索声解开了。她的领口松开了。她的手插进隐约可见的白皙的胸脯,然后把左边的乳房掏了出来,裸露在我的面前。
如果说此时我没有某种眩晕,那是谎言。我看见了。仔细地看见了。然而,我只是停留在成为见证人这一点上。我从山门的楼上看远方一个神秘的白点,并不是具有这样的一定质量的肉体。由于那个印象经过了太长时间的发酵,眼前的乳房是肉体本身,只不过变成了一种物质罢了。而且,它不是要申诉什么或要诱惑什么的肉体,而是存在的乏味的证据,从整个生脱离开来,仅仅呈现在那里的东西而已。
我又企图撒谎了。是啊,眩晕确是袭击了我。然而,我的眼睛过分仔细地观望,观望过的乳房就是她的乳房,渐渐地变形为毫无意义的片断,我都逐一地看个一清二楚了。
……奇怪的是这以后的事。因为经过一番惨不忍睹的过程之后,它在我的眼里终于渐渐地变成很美的东西。美的无结果、无快感的性质赋予了它。乳房尽管呈现在我的眼前,但它却渐渐地被闭锁在自身的原理的内面,如同蔷薇闭锁在蔷薇的原理的内面一样。
对于我来说,美总是姗姗来迟,比别人来迟。别人同时发现美和官能,我却迟迟才发现它们。眼看着乳房恢复了与全体的联系……超越肉体……变成无快感的却是不朽的物质,变成与永恒联系的东西。
但愿人们能洞察我所想说的事。再说,这时金阁又出现了。应该说,乳房变形成为金阁了。
我回想起初秋值夜班的飓尺之夜。即使是在明月的照用下,晚上金阁内部那板富的内侧、格子门的内侧、金箔剥落的壁顶下面,都积淀着沉重的豪华的黑暗。这是当然的。因为金阁本身就是精心的构筑。造型的虚无。这样,我眼前的乳房即使表面明晃晃地放出肉体的闪光,它的内容也同样是黑暗的。它的实质同样是沉重的豪华的黑暗。
我绝不为认识所陶醉。毋宁说我的认识被蹂躏、被侮蔑了。生和欲望更不在话下!……然而深深的忧惚感没有离开我,我仿佛麻痹了一阵子,面对着她的裸露的乳房而坐了下来。
这样,我又一次碰上了把乳房收藏在胸怀里的女人那极其冰冷而轻蔑的眼神。我向她告辞。她将我送到大门口。在我背后响起了她用力关上格子门的声音。
……回到寺庙之前,我仍然落入恍惚之中。乳房和金阁在我的心中交替地涌现。一种无力的幸福感充满了我的身心。
但是,当我看到呼啸着风声的魅黑松林的彼方那鹿苑寺山门时,我的心渐渐冷却下来,无力优胜于它,陶醉内心境变成了厌恶的情绪,一股无以名状的憎恨感沉重地涌上了心头。
“我又一次同人生隔绝了!”我喃喃自语道,“又一次啊!金阁为什么要保护我?我没有拜托它,它为什么企图将我同人生隔绝呢?诚然,也许金阁是从堕地狱中把我拯救了出来,缘此,金阁使我比堕地狱的人更坏,使我成为一个‘比任何人都通晓地狱消息的人。’”
山门一片漆黑,寂然无声。早晨鸣钟时就熄灭的便门上的灯还在微微发亮。我推开了便门。门内侧吊着静航的古老而生锈的铁锁发出了响声,门打开了。
看门人已经人梦。便门内倒贴了一张内部规则,内容是:“晚上十点以后,最后回寺者锁门。”还有两块尚未把牌面目过去的名牌。一块是老师的,另一块是上年纪的管理员的。
走着走着,只见右手的工地上横放着几根五米多长的木材,就是在夜里看也呈现出明亮的木色。走近工地,看见满地锯木子,恍如铺上了细碎的黄花,在越黑中飘逸着一股浓郁的木香。走到工地尽头的辘轳井的旁边,我本想从这里走到庙厨里,可转念又折了回来。
就寝前必须再去巡视一遍金阁。路经沉睡的鹿苑寺大雄宝殿,再过了唐门前,踏上了通向金阔的路。
金阁隐约可见了。金阁四周围着树丛,它在黑夜里纹丝不动,但绝不沉睡地耸立着,仿佛是夜本身的护卫似的……是啊,我不曾看见金阁犹如沉睡的寺庙那样酣睡过。这幢不住人的建筑物可以忘却睡眠。因为居住在里面的黑暗,完全摆脱了人类的规律性。
我有生以来头一遭用近似诅咒的口气向金阁粗野地呼喊起来:
“总有一天我一定要把你给治服,再也不许你来干扰我!总有一天我一定要把你变成我的所有,等着瞧吧!”
声音在深夜的镜湖地上空空虚地旋荡着。
第七章
总之,我体验到一种不期而合的东西在起作用。犹如镜中的走廊,一个影像会一直延续到无限的深处,过去所见的事物的影子也会清晰地反射在新遇见的事物上。我被这种相似所引导,不觉间走到了走廊的深处,心情像是步进了摸不着边际的内室一样。我们并非突然遇到命运这玩意儿。日后应判处死刑的汉子,平时走在街上所遇见的电线杆或火车道口,也会不断地描绘出刑架的幻影,同时应该对这种幻影感到亲切。
因此,我的体验里没有重叠的东西。没有类似重叠形成的地层。没有类似制造山形的厚重。除了金阁,对所有事物都没有亲近感的我,就是对待自己的体验也不抱有特别的亲近感。我只知道在这些体验里,没有被黑暗时间的海洋完全吞噬的部分,没有陷入毫无意义的漫无边际的重复的部分,而正在逐步形成由这样小部分的连锁组成的一种可恶的不吉利的图景。
那么,这一个个的小部分究竟是什么呢?有时我也思索过。然而,这些发光的七零八落的断片,比在路旁闪光的啤酒瓶碎片更缺乏意义,更欠缺规律性。
尽管如此,也不能认为这些断片是过去曾经塑造成美丽而完整的形态所失落的碎片。虽然他们在无意义之中,在完全缺乏规律性的情况之下,被世人当做不像样的形态而抛弃了,但他们各自都在撞憬着它们的未来。它们以碎片低微的身份程,分析和批判了资产阶级各种经济学说,对以亚当·斯密,毫不畏惧地、不愉快地、沉静地……撞憬着未来!憧憬着决不会痊愈和康复的、手够不着的。真正是前代未闻的未来!
这种不明了的自我反省,有时也会给我带来某种速自己都觉得与自己不相称的抒情式的兴奋。这种时候,倘使恰巧赶上是个明月之夜,我就会带着尺八到金阁的旁边吹奏一阵子。现在,我不用看乐谱也能吹奏过去柏木吹奏过的(源氏车》的曲子了。
音乐似梦,同时也与梦相反,类似更加确实的觉醒的状态。我在思索:音乐究竟属于哪一类呢?不管怎么说,有时音乐具备可以使这两种相反的东西逆转的力量。有时我很容易地化身为我自己吹奏的《源氏车)的曲调。我懂得我的精神化身为音乐的乐趣。与柏木不同,音乐对我确是一种慰藉。
……吹罢尺八,我经常沉思:金阁为什么不责备也不阻挠我这种化身,而且默许我的这种化身呢?另一方面,每每在我企图化身为人生的幸福和快乐的时候,金阁为什么一次也没有放过我呢?它会立即阻止我的化身劳动和体力劳动的分离,阶级和剥削的出现,是产生唯心主,使我还原为我自己,难道这不就是金阁的做派吗?为什么限于音乐,金阁才容忍我陶醉和忘我呢?
……这么一想,单凭金阁宽恕这一点,音乐的部力也就淡薄了。为什么呢?因为既然金阁默认了,音乐再怎么类似生,也只不过是国品的架空的生,纵令我想化身为生,这种化身也只能是短暂的。
请不要以为我在女人和人生的问题上遭受过两次挫折以后,就认命而消沉,变成了一个畏首畏尾的人。在1948年岁暮以前,碰上了好几次这样的巩会,其中也有柏木的辅导,我毫不畏惧地去做了。总是落得相同的结果。
金阁总是出现在女人和我之间、人生和我之间。于是,我的手一触及我想抓住的东西,那东西就立即变成灰,展望也完全化成沙漠了。
有一回我在庙厨后面的旱地里于农活儿,闲时我曾观察蜜蜂造访小朵黄夏菊的情形。一只鸣着金翅膀从撒满阳光的天空飞过来的蜜蜂,从许多的夏菊中选中了一朵,在它的前面踌躇了许久许久。
我想变成蜜蜂的眼睛继续观察。我看见绽开的一点伤痕也没有的端正的黄菊花瓣,简直像一座小金阁那样美,像金阁那样完整,但绝没有变形为金周,而仅仅是停留在夏菊的一朵上。是啊,这是千真万确的菊花,是一种花儿,仅仅是停留在一种不含任何形而上的东西暗示的形态上。它通过保持这样存在的节度,散发出一种迷惑,成为适合蜜蜂的欲望的东西。在无形的、飞翔的、流动的、盛久的欲望面前,这样隐身在作为对象的形态里,喘着气息,这是多么神秘啊!形态渐渐变得稀薄,即将破裂,在不停地震颤。这也是有其道理的。菊花的端庄形态,是模仿蜜蜂的欲望而制造出来的,这种美本身是冲着预感而开花的,因此如今正是生的形态的意义在闪光的瞬间。这形态是无形的流动的生的铸型,同时无形的生的飞翔也是这个世界上所有形态的铸型……蜜蜂一头钻进了花儿的深处,浑身沾满了花粉,沉湎在酩酊之中。我看见了迎进蜜蜂的夏菊花强烈地抖动着身子,它本身好像变成了穿着豪华的黄铠甲的蜜蜂,马上就要脱离花茎腾空而飞似的。
我几乎为这种光和在光之下进行的这种活动而感到眩晕。忽然间,我又脱离了蜜蜂的眼睛,还原为我的眼睛,这时凝望着这种情况的我的眼睛,恰好落在金阁的眼睛的位置上。事情是这样的:正如我停止了我是蜜蜂的眼睛并还原为我的眼睛一样,生逼迫我的一刹那,我停止了我的眼睛,而把金阁的眼睛完全当做我的眼睛了。正是这时候,金阁在我和生之间出现了。
……我还原为我的眼睛了。蜜蜂和夏菊在荒漠的物质世界里,也就是说只停留在“被排列的位置上”。蜜蜂的《翔和花的摇曳,同风吹草动沙沙作响没有什么异样。在这静止的冻结的世界上,一切都是相等的,曾经那样地散发了迷惑的形态已经死绝了。菊花不是通过它的形态,而只不过是通过我们漠然地称做“菊花”’这名字,通过保证而显示出美来的吧。我不是蜜蜂,不会受菊花的诱惑。我不是菊花,也不会被蜜蜂所恋慕。一切形态与生的流动的那种亲陆消逝了。世界被抛弃在相对性之中,惟有时间在流动。
永恒的、绝对的金阁出现了。毋庸赘言,我的眼睛变成金阁的眼睛时,恐怕世界就将这样变形,而且在这变形的世界里,谁有金阁保持原来的形态,占有美,其余的东西都将完全化为灰尘。自从那娼妇踏足金阁的庭院以来,还有自从鹤川摔死以来,我心中反复地提出这样的问题:尽管如此,行恶是可能的吗?
这是1949年正月的事。
幸亏是周末除策(这是指除去警策①的意思,故如是说),我到廉价的“三番馆”电影院看了一场电影,归途独自漫步在久未踏足的新京极街上。在杂沓的人流中,迎面碰上一个熟悉的面孔,没等我想起是谁的时候,这张脸已被人流推拥到我的身后去了——
①警策:佛语,即为防止坐禅打盹,用做敲击肩头的长方形木板。
他头戴呢礼帽,身穿高级大衣,围着围巾,身边带着一个穿着拐红色大衣的女人,一眼就能辨出是个艺技。这张桃红色的丰满的男人脸有点异样,带有一种娃娃脸般的清洁感、高高的鼻子,这是一张普通中年绅士不易看见的脸……这不是外人,正是老师其人的面部特征。呢礼帽几乎遮住了他的这张面部特征。
尽管我这方面是没有任何内疚的,却反而害怕被对方发现。因为那一瞬间,我泛起了一股想逃避的心绪,不愿成为老师便装外游的目击者、见证人,不愿同老师在无言中结下信赖和不信赖的相互交织的关系。
这时,一只黑狗混在正月之夜的杂沓的人群中。这黑长毛狮子狗似乎很习惯在这种人群中穿梭,从美貌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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