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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阁寺-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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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袭,金阁也可能被烧毁啊。”

“已经是这种形势了,京都决不会挨炸了,美国伦会客气的。”

……我没有回答。薄暮时分,寺庙中呈现一片海底的颜色。石头依然以一种激烈格斗的姿态在沉落。

我默不作声,母亲不当一回事,站起身来望了望围着五销席宽的房间的板门,毫不客气地说:

“还不开晚饭吗?”

--事后回想起来,这次与母亲相会,在我的心灵上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如果说这时候我发现母亲始终生活在与我不同的另一个世界里,那么也是这时候,母亲的想法开始对我产生巨大的作用。

母亲天生就同美丽的金阁无缘,她却拥有我所不知道的现实感觉。京都不会遭到空袭,尽管这是我的梦想,但也许会是真的。假使此后金阁不会遭到空袭的危险,目前我的生存就会失去意义,我所居住的世界就会瓦解。

另一方面,我憎恨母亲无法想像的野心,但它却把我俘虏了。父亲一言不发,也许他是在和母亲同样的野心的驱使下,才把我送到这寺庙里来的吧。田山道诠法师是个独身汉。如果法师本人是受前代法师的嘱托而继承鹿苑寺的话,那么只要我有心,也许就有可能被推定为法师的继承人。果真如此,金阁将属于我的了!

我的思想混乱了。第二的野心一旦成了沉重的负担,我又回到第一的幻想--金阁遭受空袭。这种幻想被母亲直率的现实判断破坏以后,又回到第二的野心上来。过分的胡思乱想,结果闹得我后脖颈根上长出一个红肿的大疙瘩。

我放任不管。不料这疙瘩竟扎下了根,以灼热的沉重的力量,从我的脖颈后面压迫着我,害得我经常不能安眠。这期间,我梦见了我脖颈上长了个纯金的光圈,椭圆形的光绕着我的后脑勺,并且愈发熠熠生辉。我一觉醒来,却原来不过是这充满恶意的肿物的隐痛。

我终于发烧躺了下来。住持把我送到外科医生那里。身穿国民服、打上绑腿的外科医生给这肿物起了个简单的名称,叫做疖子。他连酒精也舍不得用,在火上烤了烤手术刀,消毒过后就动手术了--我呻吟了。我感到灼热的抑郁的世界在我的后脑勺裂开、凋萎、衰竭……

战争结束了。在工厂里聆听停战诏书的时候,我的脑子里思想的,正是金阁的事。

一回到寺庙,我便急匆匆地跑到金阁前,这是不足为奇的。观光路上的碎石被仲夏的阳光晒得热腾腾的,我那双质量低劣的运动鞋的胶底却粘了一粒粒小石子。

听罢停战诏书,要是在东京,也许就会有人跑到皇宫前了吧。在京都,也有许多人跑到没有谁在的皇宫前哭泣。这种时刻,许多神社佛阁都供人去哭泣。这一天,各处的寺庙都定会兴隆的,但金阁寺却偏偏没有人来。

灼热的小石子上只落下我的孤影。应该说,金阁在那边,我在这边。自从我一睹这天的金阁,我就感到“我们”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变化。

由于战败的冲击,民族的悲哀,金阁显得更是超绝非凡。或者是佯装超绝非凡。迄今,金阁还是这样子,终于免遭空袭的洗劫,从今以后也不用再担心,无疑就是这些原因使金阁重新恢复了这样的表情,即“自古以来我就坐落在这里,未来也许仍然永远屹立在这里”。

金阁内部陈旧的金箔依然如故。外墙被乱涂上一层护漆,抵挡着夏日的阳光。金阁像天盖的高雅的日用器皿,寂然无声。它就像放置在森林燃烧起的绿色火焰前的巨大而空荡的百宝架。适合于这百宝架尺寸的摆饰物,只有大得出奇的巨型香炉,或无比庞大的虚无之类的东西。金阁突然把这些东西丧失殆尽,实质荡然无存,在那里不可思议地39构筑起空虚的外形。更奇怪的,就是金阁不时显出的美中,却从未见过像今天这样的美。

它超脱我的心象,不!也超脱现实的世界,无缘于任何种类的容易的变化,金阁从未曾显示过这样坚固的美!它拒绝所有的意义,它的美从未曾显示过这样的辉煌。

毫不夸张地说,正在观望的我,脚在颤抖,额头在渗出冷汗。不久以前,我观看金阁以后回老家去了,觉得它的局部与整体犹如音乐般地照应交响。与之相比,现在我所听见的则是全然无声、全然静止。那里没有任何流动的东西,也没有任何变化的东西。金阁像音乐的可怕的休止,也像响彻云霄的沉默,存在在那里,屹立在那里。

“金阁同我断绝关系了。”我想,“这样一来,我和金阁共存在同一世界里的梦想崩溃了。另外,本来就毫无指望的事态--美在那边。而我却在这边的事态——开始了。只要这个世界还继续存在,这种事态就将不会改变……”

对我来说,战败无非就是这种绝望的体验。至今我眼前依然看见8月15日如火焰般的夏日的光。人们说所有的价值都崩溃了,可我心中却相反,主张“永远”觉醒、复苏并拥有其权利。这“永远”’说明金阁在那里是永恒的存在。

这“永远”从天而降,紧贴在我们的脸上、手上、腹部上,把我们完全掩埋。这是令人诅咒的东西……是啊,停战这一天,我从层峦叠嶂那里响起的蝉声中也听见过这种诅咒似的“永远”。它用泥把我完全封闭在金色的墙上。

这天晚上,就寝诵经之前,为了特地祷告天皇陛下安康,悼念阵亡者之灵,诵了很长的经。战争以来,佛门各宗都穿着简朴的圆口袈裟,可今夜,尤其是老师穿上了收藏多年的红色五幅布袈裟。

他略胖的脸,洗得十分干净,仿佛连皱纹的深处都洗净了。今天他的气色确实好极了,似乎感到心满意足。在闷热的夜晚,那衣服的惠李声清晰可闻,令人感到一阵凉爽。

诵经完毕,寺庙的人全被唤到老师的居室,举行讲课。

老师选择的参排课题,是无门关第14则《南泉斩猫》。

“南泉斩猫”也见于碧岩录里的第63则《南泉斩猫》和第64则《赵州头戴草鞋》两则,这是自古以来公认难解的参禅课题。

话说唐代,池州南泉山有位叫普愿样师的名僧,因山名的关系,世人亦称他为南泉和尚。

一天,全专人员去割草时,发现这闲寂的山寺里出现了一只猫。众人出于好奇,追赶着这只小猫,并把它逮住了,于是,引起了东西两堂的争执。这是因为两堂都想把这只小猫放在自己的寝床上而引起争执。

南泉和尚目睹这一精彩,立即抓住小猫的脖颈,把割草镰刀架在上面说:

“众生得道,它即得救。不得道,即把它斩掉。”

众人没有回答,南泉和尚把小猫斩了,然后扔掉。

日暮时分,高足赵州回来了,南泉和尚将事情原委讲述了一遍,并征询了赵州意见。

赵州立即脱下脚上的草鞋,将它项在头上走了出去。

南泉和尚感叹道:

“唉,今天你在场的话,也许猫儿就得救啦。”

--故事梗概如上所述,尤其是赵州头顶草鞋这段,听起来是难解的问题。

但是,按老师的讲义,问题又不是那么难解。

南来和尚斩猫,是斩断自我的迷妄,斩断妄念妄想的根源。通过无情的实践,把猫首新掉,以此寓意斩断一切矛盾、对立、自己和他人的争执。如果把这个叫做“杀人刀”,那赵州的作为就是“活人剑”。他将沾满泥泞的被人蔑视的草鞋项在头上,以这种无限的宽容实践了菩萨之道。

老师做了这样的说明之后,丝毫没有触及日本战败的事就结束了讲课。我们心里纳闷。老师为什么在战败这一天特地选择了这个参排课题呢?我完全不明白。

返回个人房间的时候,我在走廊上对鹤川提出了这个疑问。鹤川也摇了摇头说:

“我也不明白啊。不经过僧堂生活是无法明白的呀。但话又说回来,我觉得今晚讲义的精髓就在于战败的日子里丝毫不提及战败的事,而只是谈了斩猫的故事。”

我绝不因为战败了而感到不幸。然而,老师那张心满意足的幸福似的脸,却使我放心不下。

一爿寺庙,通常是仰仗对住持的尊敬之念,来维持寺庙的秩序的。过去一年里,尽管我承蒙老师的多方关照,但我对他却没有涌起过深切的敬爱之情。光是这样还好,可自母亲点燃野心之火以来,17岁的我有时竟以批判的目光来看待老师。

老师是大公无私的。然而这使我很容易地联想到:假使我当上住持,我也能那样大公无私。我觉得老师的性格缺少禅僧独恃的幽默感。尽管乎时他那矮胖的躯体带有几分幽默。

我听说老师极尽嫖色之能事。我想像着老师嫖乐的情形,既感到可笑,又感到惴喘不安。女人被他的桃红色粘糕似的躯体紧紧拥抱,不知会作何感想?也许她会觉得这桃红色的柔软肉体一直连到世界的尽头,犹如被埋在肉的坟墓里。

对于禅僧也有肉体这点,我感到不可思议。老师极嫖色之能事,可能是为了舍离肉体,轻蔑肉体吧。可是,这被轻蔑的肉体却能充分地吸取营养,腻腻润润,把老师的精神包裹起来,简直令人难以想像。这是像驯服的家畜那样温顺的、谦让的肉体。对于和尚的精神来说,这是像传妾一样的肉体……

对于我来说,战败究竟意味着什么呢?很有必要谈一谈。

那不是解放。绝不是解放。只不过是把不变的东西、永恒的东西溶进日常生活中的佛教式的时间复活罢了。

从战败的翌日起,寺庙每日的功课又依然如故。起床。早课。早餐。杂务、斋座、晚餐、入浴、就寝……再加上老师严禁买黑市米,只得靠施主的捐赠,也许副司照顾到我们正处在发育身体的年龄,有时谎称是施主的捐献,买回来少量的黑市米。我们的粥碗沉底的只有少得可怜的几粒米饭。还经常出去采购甘薯。一日三餐,不仅早餐,连午餐。晚餐也都吃稀粥和白薯。我们总是处在饥饿的状态。

鹤川让东京的家不时寄些甜食来。夜深人静时,他悄悄地来到我的枕边,我们一起吃了。深夜,天空时不时地划出几道闪电。

我问鹤川你为什么不回到那样富裕的老家和那样慈爱的父母身边呢?

“什么啊,这也是修行嘛。反正我迟早也得继承父亲的寺庙。”

鹤川似乎丝毫不为外界的事物所苦恼。他就像筷子盒里装着的成套筷子一样。我进一步追问。他说:也许一个意想不到的新时代即将到来。这时,我想起停战后第三天,我上学的时候,就听见大家传说工厂的指导主官把满载一卡车的物资运到自己的私邱。士官还公然声称今后我要干黑市买卖了!

我心想,这个胆大包天的、残酷的、目光敏锐的士官正在走向罪恶啊。他脚蹬半长统靴奔跑在道路上,前方有宛如战争中的死亡一样、又如朝霞一般的无秩序。他胸前飘忽着白围巾,背上背着偷来的物资,几乎把背都压弯了。夜间的风刮在他的脸颊上,他出发了。他将以惊人的速度走向毁灭吧。然而,在更远的地方,更轻快的地方,响起了无秩序的光芒四射的钟楼的钟……

我和所有这一切都隔绝了。我没有钱,没有自由,也没有解放。但是,当我说出“新时代”的时候,好岁的我尽管还未能形成清晰的形状,但我已下定某种决心,则是千真万确的。

我想:“倘使世人是以生活和行动来体验罪恶的话,那么我愿意尽可能深地沉浸在内心的罪恶中。”

然而,我首先考虑的罪恶,仅仅是如何讨好老师,以便有朝一日掌管金闭,或者仅仅是在幻想中,把老师毒死,然后由我取而代之。我只是做着糊涂梦。我确认鹤川没有和我相同的野心以后,我甚至感到这项计划使我的良心得到了慰藉。

“你对未来,难道没有任何不安和希望吗?”

“没有,什么也没有。可不是吗,即使有,又有什么用?”

鹤川做了这样的回答,语调里没有流露丝毫的灰暗或自暴自弃的情绪。这时的闪电,映出他的脸庞上的惟一纤细的部分--细细的舒展的眉毛。看样子鹤川听任理发匠剃了眉毛的上下部分,于是,细细的眉毛便带有人工的纤细,眉梢的一部分还带着刚剃过的青色痕迹。

我瞥了一眼那青色,顿觉不安起来。这少年同我这号人不同,他生命的纯洁的末端正在燃烧。燃烧之前,他的未来是被隐藏起来的。未来的灯芯浸泡在透明的冰凉的灯油里。倘使未来只留下纯洁和无垢的话,那么谁又有必要预见自己的纯洁和无垢呢?

……这天晚上,鹤川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后,残暑的闷热使我难以成眠。还有一种抗拒自渎习惯的心情,夺走了我的睡眠。

偶尔我也有过梦遗,但是没有实在的色欲的影像,譬如我梦见一只黑狗在黑暗的市街上奔跑,它张着火焰般的嘴在喘气。随着挂在它的脖颈上的铃铛不停地鸣响,我更加亢奋,铃裆声达到极度时,我便shè精了。

自渎的时候,我陷入了地狱式的幻想。有为子的乳房出现了。有为子的大胆出现了。而我却变成了一条无以类比的、渺小的、丑陋的虫。

--我一蹴而起,从小书院的后面悄悄地走了出来。

鹿苑寺的后面,从夕佳亭所在的地方再往东走,就是一座名叫不动山的山。这座覆盖着赤松的山,在松林间夹杂着丛生的小矮竹,其中有水晶花和杜鹃花等灌木。我十分熟悉这座山的路,就是摸黑登山也不至于被绊倒。登到山顶,就可以望及上京、中京、远方的茶山和大文字山。

我登山了。在被惊动的鸟儿的振翅声中,我目不斜顾,一边躲闪树墩子,一边攀登。我感到这种什么也不思索的攀登,忽然治愈了我。到达山顶的时候,一阵清凉的夜风,吹拂着我的汗涔涔的躯体。

眼前的眺望,使我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来。京都解除了长期的灯火管制,全市是一望无垠的灯。战后,夜晚我一次也没有登过这座山,对我来说,这股光景几乎是一种奇迹。

灯,成了一种立体物。散落在平面四处的灯,失去了远近的感觉,恍如一座净是灯火构成的透明的大建筑物,长出复杂的角,拓展其翼楼,耸然屹立在深夜里。这真正称得上是京城附。谁有皇宜的森林里缺少灯火,活像一个巨大的黑洞。

远处,闪电不时地从睿山一角划破了xu黑的夜间。

“这是俗世。”我思付着,“战争结束了,在这灯下,人们被邪恶的思想所驱动。无数男女在灯下相互凝视着对方的脸,嗅到一股退将过来的死一般的行为的气味。刚觉得这无数的灯全是邪恶的灯,我的心就得到慰藉,但愿我心中的邪恶繁衍,无计其数地繁衍,发出闪光,并与眼前无计其数的灯…一保持照应!但愿包围着邪恶的我心中的黑暗,与包围着这无计其数的灯的夜是相等的!”

参观金阁的游人逐渐增多。为对付通货膨胀,老师向市政府提出申请增加参观费,获得了批准。

过去参观金阁的,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空军服或作业服或扎腿劳动服的游客。如今如今占领军来了,俗世的淫乱风俗蜂拥到了金阁的周围。另一方面,上供茶的习惯也恢复了,妇女们穿上收藏多年的华丽衣裳,登上金阁来了。映在她们眼帘里的我们、我们穿着僧衣的身影.同她们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我们简直像是扮演着怪癖的僧侣的角色。就犹如居民特地恪守珍奇的旧习俗,是为了给前来参观的人提供珍奇的地方风俗一样……特别是美国兵们肆无忌惮地拉扯我的僧衣袖子,笑个不停。或者为拍纪念照,掏出少许钱来让我们租借给他们僧衣。有时候,鹤川和我被拉差,充当蹩脚的英语向导,以代替不会英语的导游,所以看见了这种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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