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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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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卡拉姆辛(一七六六—一八二六)感伤主义作家、史学家,著有小说《苦命的丽莎》、《俄罗斯国家史》等。
②见普希金的诗体小说《叶甫盖尼·奥涅金》第章第三十节。
③萨莫耶德为涅涅茨等俄国少数民族的旧称,他们居住在阿尔汉格尔斯克和西伯利亚的某些地区。
“谢谢你,谢尔日。卡拉姆辛是历史学家,普希金——我知道他;爱斯基摩人居住在美洲;俄国有萨莫耶德人。萨莫耶德,这名字听起来亲切人耳:萨——莫——耶——德!现在我记住了。先生们,当我和谢尔日单独在一起或者不跟你们大伙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叫谢尔日把这些事情都讲给我听。这是很好的谈话内容。而且研究学问是我的爱好;我生来要做斯泰尔夫人①的,先生们。不过这离题太远了,还是回到刚才那问题上来吧:她的脚怎样?”——
①斯泰尔夫人(一七六六—一八一七),法国作家和文学理论家。
“如果您允许我明天去您那儿,朱丽小姐,我将有幸把她的鞋也带去给您看看。”
“带来吧,我也试试,这倒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斯托列什尼科夫高兴异常,怎能不高兴呢?他好容易才攀上了约翰,约翰又好容易才攀上了谢尔日。而朱丽又是谢尔日圈子里的法国女人中属一流的人物——荣幸,莫大的荣幸!
“脚长得令人满意。”约翰肯定地说。“不过我是个务实的人,我感兴趣的是更重要的部位:我观察过她的胸脯。”
“胸脯很美。”斯托列什尼科夫说,由于他喜欢的女人受到了好评,他兴奋不已。他打算对朱丽说几句恭维话,在这之前他还不敢:“她的胸脯很迷人,可是在这儿夸赞别的女人的胸脯当然是煞风景了。”
“哈,哈,哈!这位先生也想恭维我的胸脯啦!我不弄虚作假,不诓人骗人,斯托列什尼克先生。我不自夸,也不能容忍别人夸赞我的弱点。幸亏我还保留着相当多的真正值得自夸之处。可是我的胸脯,哈,哈,哈!约翰,您见过我的胸脯,您告诉他吧!您怎么不说话,约翰?把您的手伸过来,斯托列什尼克先生,”她抓起他的手:“您能感觉出来,这不是肉体吗?再往这儿摸摸,还有这儿,现在您知道了吧?我戴着假胸呢,就跟穿连衣裙、裙子,衬衫似的。这并非我喜欢——依我看,最好没有这些假玩意——而是因为社会的习惯如此。可是像我这样一个饱经世态炎凉的风尘女子——我从前过的什么生活啊,斯托列什尼克先生,跟从前相比,我现在就是圣女、苦行僧了——这样的女人保不住自己的胸脯!”她突然哭起来了:“我的胸脯!我的胸脯!我的清白!啊,上帝,就是为了干这个我才生下来的吗?”
“你们说谎,先生们,”她跳起来,用拳头打了一下桌面,喊道,“你们纯属诬蔑!你们下流透顶!她不是他的情妇!他想收买她!我看见她全然置之不理,怀着满腔愤怒和仇恨。这太卑鄙了!”
“是的,”文官伸着懒腰,说,“你吹牛,斯托列什尼科夫。你们的事还没结果呢,你却夸口说你已经跟她同居了,为了向我们证明此事确凿无疑,还扬言你甚至跟阿岱莉分手了。你给我们描写得挺不错,但是你描写的都是你尚未见到的。不过这不要紧,不是才一个星期吗,再过一个星期反正会到手的,你不要对自己凭想象描画出来的事情失望;你以后会发现事情甚至比你想象出来的更好呢。我观察过,你一定会心满意足的。”
斯托列什尼科夫气昏了:
“不,朱丽小姐,我敢担保您的结论错了。请原谅我敢于顶撞您,她确实是我的情妇。她不理我,那很平常,是在争风吃醋呐,因为她看到演第一幕的时候,我坐在玛蒂尔德小姐的包厢里——就是这么回事!”
“你瞎说,我亲爱的,瞎说。”约翰说着,打了个呵欠。
“我没瞎说,没瞎说。”
“拿证据来,我是个认真的人,没证据我不信。”
“我能给你提供什么证据呢?”
“瞧你往后缩了,暴露了你是瞎说的,什么证据?难道找不到?瞧我来告诉你:明天我们还要在这儿吃晚饭,请朱丽小姐带谢尔日来,我带我亲爱的贝尔特来,你带她来。如果你能带来,算我输,晚饭就由我作东;带不来的话,你就被驱逐出我们的沙龙,叫你脸面扫地!”约翰拽了拽拉铃,堂馆来了。“西蒙,劳驾明天给准备一桌六个人的晚饭,就跟我同贝尔特办的那桌喜酒一样,记得吗,圣诞节之前?还要那个房间。”
“哪能不记得?先生,一定办到。”
堂馆退下了。
“下流的东西!卑鄙的家伙!我在巴黎当过两年风尘女子,还在一个贼窟里混了半年,就在那些地方,我也没有碰见过像你们三个这样的下流东西!我的上帝,我在上流社会都是同什么人交往啊!为什么我要蒙受这样的耻辱,我的天?”她跪下了。“我的天!我是个软弱的女人!饥饿我能忍受,但是巴黎的冬天那么冷,冷得那么厉害,各种各样的诱惑又是那样的奇妙!我要生活,我要爱,我的天,这本来不是过错,你为什么这样惩罚我?把我从这个圈于里拽出去,把我从这个泥坑里拽出去吧!赐我以力量再去巴黎当风尘女子吧,我不向你乞求任何别的什么,我也不配得到任何别的什么。只是把我从这些人中解救出来,从这些卑鄙的家伙中间解救出来吧!”她跳了起来,跑到军官跟前,“谢尔日,你也是这种人吗?不,你比他们好!(“比他们好”,军官漠然地说)难道这不卑鄙吗?”
“很卑鄙,朱丽。”
“那么你就沉默不语?你能容许吗?能同意吗?还要参与吗?”
“坐到我腿上来,我亲爱的朱丽。”他抚慰起她来,她才平静下来。“在这样的时刻,我有多么爱你啊!你是一个非常好的女人,可是你为什么不同意跟我结婚呢?我求过你多少次啦!答应我吧。”
“结婚?你要给我戴枷锁?你也有这样的偏见?我决不结!我不许你再跟我说这些蠢话。别惹我生气。不过……谢尔日,亲爱的谢尔日!不许他那样干!他怕你,你救救她吧!”
“朱丽,冷静点。这不可能办到。如果他不干,反正还会有别人干。你瞧,约翰已经想从他手中夺走她了。你要知道,像约翰这样的人有成千上万。如果母亲要想出卖女儿,那谁也保护不了女儿。我们俄国人常说,脑门撞不破墙壁。可见我们是个明智的民族。朱丽,你瞧,我过得多么安定平静,就是因为我接受了我们俄国人的这个信条。”
“绝对不许!你是奴隶,法国女人是自由的。法国女人要斗争,跌倒了也要斗争!我不容许!那姑娘是什么人?她在哪儿住?你知道吗?”
“知道。”
“我们找她去。我要事先告诉她。”
“半夜十二点多啦,还去?我们还是睡觉去吧。再见,约翰。再见,斯托列什尼科夫。不用说,明天你们不要指望朱丽和我来同你们一道吃晚饭了:你们看她有多么忿怒。说真的,连我对这事也不感兴趣。当然,我的意见对你们无关紧要。再见吧。”
“好一个疯狂的法国女人,”军官和朱丽走后,文官伸着懒腰、打着哈欠说,“这女人很会挑逗人,可也太过火了。看着漂亮女人发火倒别有一番乐趣。可是让我和她相处,四个小时也不行,别说四年了。当然,斯托列什尼科夫,让她由着性子要脾气去,咱们的晚宴可不能叫她给搅黄了。我带保罗和玛蒂尔德来顶他们的缺。现在该回家了。我要顺便去看看贝尔特,然后再去找那小迷人精洛特。”
第03节
“唔,韦拉,不错,眼睛没有哭肿。看来你已经明白了娘说得对,要不然你还在没完没了地跟我顶牛呢。”韦罗奇卡做了一个不耐烦的动作。“那好,我不再说了,你别难过。昨天我就那样在你屋里睡着了,可能说了许多没有必要说的话。我昨天不大对劲儿。你听了那些酒后的胡话别往心里去。听见了吗?可别当真。”
韦罗奇卡又看见了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原先的样子。昨天她仿佛是从兽皮下面露出了人的面貌,而现在又复原成了野兽,不过就是一头野兽而已。韦罗奇卡竭力克制自己心中对她的厌恶,但做不到。从前她只是恨母亲,昨天她想,她不再恨她了,只会怜悯她,现在她又感到憎恨她,但心中仍对她有怜悯之情。
“穿衣服吧,韦罗奇卡!他大概快来了。”她关切地仔细地看了女儿的装束,“如果你的举止能够应付自如,我就送你一对耳环——上面镶着大块的成色很纯的绿宝石。耳环式样是旧一点,但如果改制一下,可以做成一个很好的胸针。一百五十卢布抵押进来的,加上利息,一共二百五,可实际上值四百多呢。听见了吗?我送给你。”
斯托列什尼科夫来了。昨天他有好长时间都不知道如何来对付他给自己出的那个难题,他从饭店步行回家,一边走一边琢磨。但回到家他已经平静了,因为路上他终于想出了办法,就连现在他也挺得意的。
他问候了韦拉·巴夫洛夫娜的身体,“我还好。”她说。他听了很高兴,然后又扯到了不该枉费健康的身体的话题上面。“当然不应该。”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还认为“青春大好时光也不该枉费”,他完全同意,并且想到,要能够利用今夜良宵乘车到城外去玩玩该多么好:天气严寒,道路又非常好走。他想同谁一块去呢?“就我们三个人:您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韦拉·巴夫洛夫娜和我。”既然这样,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也就完全同意了。现在她需要去煮咖啡、准备小吃了,韦罗奇卡应该唱点什么。“韦罗奇卡,你唱点什么,好吗?”她用一种毋庸置疑的语气说。——“我就唱。”
韦罗奇卡坐到了钢琴旁,唱起了《三套车》①,当时这首歌词刚谱上了曲子。门外的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认为这首歌很好,它叙述的是一个姑娘看上了军官。“韦尔卡②么,只要她愿意,准能成,她本来就机灵,心眼多!”韦罗奇卡唱了一会就停下来了,这也还是很得体,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就是这么嘱咐的:唱一会,然后说说话。韦罗奇卡这就又说起话来了,不过她说的是法语,令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不高兴。“好一个傻瓜,我竟忘了告诉她讲俄语。”韦拉说话很文静……还微微一笑。可见谈得不错,挺好。可是他干吗瞪着一双眼睛?不过傻瓜毕竟是傻瓜,他只会心神不定地眨巴眼睛。而我们正需要这样的人。最后她把手伸给了他。韦尔卡变机灵了,要夸夸她——
①《三套车》为涅克拉索夫的名诗,发表于一八四六年,一八五二年由列昂诺夫谱曲,流传甚广。
②韦尔卡,韦拉的卑称。
“斯托列什尼科夫先生,我必须跟您认真地谈谈,昨天您订了包厢,为的是把我当作您的情妇向您的朋友们进行炫耀。我不会对您说这是无耻的行径,因为如果您能懂得这点,您就不会那样做了。但我要警告您:如果您敢于靠近我,不管是在剧院里,还是在街上或者在别的什么地方,我一定会给您一记耳光。母亲会折磨我,”(韦罗奇卡就是说到这里才微微一笑)“但是我不在乎,对我要下手就下手吧!今天晚上您会收到我母亲的一张便条,说我们的郊游取消了,因为我病了。”
他站在那儿,仍旧心神不定地眨着两眼,正如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看到的那样。
“我现在跟您谈话,是把您当作一个毫无羞耻心的人。不过您也许还没有完全堕落。如果是这样,我就请求您不要再来我们家了。您能做到的话,我就原谅您对我的诬蔑,如果您同意,就让我们握握手吧。”她向他伸出了手。他握住它,自己也不明白在做什么。
“感谢您,您走吧,就说您急于准备郊游的马车好了。”
他又眨巴起眼睛来;她却转身走到了乐谱前,继续唱那《三套车》。遗憾的是没有行家在场,行家们定会很感兴趣的,大概他们也难得听到如此富于感情的歌声。甚至由于感情太丰富而忽略了技巧。
没过多大一会工夫,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就进来了,厨娘用托盘端来了咖啡和小吃,米哈伊尔·伊凡内奇没有坐下喝咖啡,却向门口退去。
“您上哪儿,米哈伊尔·伊凡内奇?”
“我急着去准备马车,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
“还来得及,米哈伊尔·伊凡内奇。”但是米哈伊尔·伊凡内奇已经走出了门。
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举着双拳,从前室冲进了客厅。
“你都干了什么,该死的韦尔卡?啊?”客厅里已经没有该死的韦尔卡的踪影了。母亲又向她的房间冲去,可是韦罗奇卡的房门紧锁着。母亲用整个身子撞房门,想撞开它,但那门岿然不动。而该死的韦尔卡却在里面说:
“如果您再撞门,我就砸窗子喊救命。我决不会活着落进你们的手里。”
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像疯了似地闹腾了好半天,门也没撞开。最后她喊得累了。韦罗奇卡这时才说话:
“妈,以前我只是不喜欢您,从昨天晚上起,我还可怜起您来啦。您受过很多苦,所以才成了今天这个样子。以前我没跟您谈过什么,现在想跟您谈谈了,等您不生气的时候吧。我们这回要好好谈谈,我们过去真没有谈过呢。”
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当然并没有怎么把这些话当回事。疲惫的神经需要休息,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心里又开始盘算起来了:既然女儿这个混丫头已经完全不听话了,不如就和她进行谈判。因为没有她就什么事也办不成了,总不能没有她还叫米什卡①这傻瓜来娶她!再说,还不知道她对他说了些什么,他们不是还互相握手了吗?这是什么意思呢?——
①米什卡,米哈伊尔的爱称。
疲劳的玛丽娅正坐在那里考虑:是用武力解决,还是用计谋智取,门铃响了,来的是朱丽和谢尔日。
第04节
“谢尔日,她母亲会讲法语吗?”这是朱丽醒来的第一句话。
“我不知道。你还没有打消这个念头吗?”
不,她没有打消。他们回想了一下剧院里的种种迹象,可以判断出来那个姑娘的母亲大概不会讲法语,所以朱丽带了谢尔日来当翻译。不过这也是他命该如此,即使韦罗奇卡的母亲是红衣主教梅位凡蒂①,他也得去。他从不抱怨命运,情愿跟随着朱丽漂游四方,倒像是高乃依②剧本中女主人公的心腹女伴。朱丽醒得晚,顺路去了一趟维尔曼商店,然后又去了四家商店购买所需之物,虽然都不顺路。因此当朱丽和谢尔日从利坚桥来到豌豆街时,米哈伊尔·伊凡内奇已经解释过了,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也发够了脾气,并巨已经坐了半天了——
①梅佐凡蒂(一七七四—一八四九),意大利一大学教授,通晓五十来种语
②高乃依(一六○六—一六八四),法国古典主义剧作家。
“我们来这儿用什么理由呢?呸,多脏的楼梯!我在巴黎也没见过这样的楼梯。”
“随便想个什么理由都行。她母亲是做抵押放款的,你就摘下胸针做抵押。也许这样做更合适:她教钢琴课,我们就说你有个侄女想学钢琴。”
玛特辽娜看见了谢尔日的军官制服、特别是朱丽的奢华装束,才生平第一次为脸上受过伤的颧骨害羞了:她还从未面对面地见过这样尊贵的太太。当玛特辽娜禀报说,NN上校携同夫人光临时,玛丽娅·阿列克谢夫娜也同样感到诚惶诚恐和一种无法言传的惊奇,特别是“携夫人”这句话!玛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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