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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士账号-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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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里斯试着平静地作了几次长呼吸。他不会给她打电话的。在一切安排妥当,站稳了脚跟,也打下了块地盘之前,他是不会去打开旧日的情书。即便到那时,他也未必会给她打电话。
他看着那艘小缆绳渡船在莱因河对岸靠了码头。然后他坐回到扶手椅上,定定地看着脚尖。电话随时都有可能响,并且传来谢尔特带有歉意的声音,开始述说那些冗长而枯燥的借口。为什么不会呢。他妈的,这根本不是欢迎UBCO的正式副总裁,你的新老板,即将让瑞士金融业受挫的人。电话随时都会打进来。
脱顿唐兹。他摇了摇头,像是要把什么东西摇出去。
要是他前面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他猛推一把就好了。布里斯并不习惯近体格斗,也不是那种后退、后退,然后把橄榄球长传给一个不受怀疑的盘球手。他的策略就是带球直冲对方防线的中央,并且冲破它。
他知道这种方法不对。在银行界呆了这么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他应该轻手轻脚地绕过后卫,得大分。这是他在学院中曾经使用的方法。除了足球场之外,伊利诺斯州卡本戴尔的马特·布瑞克他妈的又能凭别的什么在西北弄到一笔奖学金?但是,这位曾是全美后卫的壮牛般的小伙子终于学会了不直冲防线中央。
布里斯觉得好多了。那种有点不可名状的东西在向他靠近的感觉开始消失了。曾有过瞬间的恐惧,他要把它击碎,直接扑上去,不管它是什么,伸直胳膊把它推开,把它抹向一边,闯过去的时候用护膝撞它。
好。不错。恢复正常。他扫视了一眼屋子,决定喜欢它。可能他在这里不止呆一两周。可能月租金不贵。他喜欢这景色。往好处想。
标致车中的三个日本人。
不可能。为什么假想的日本人总在烦他?可能是有别的什么事情在他的脑子里作祟,留在东京没办完的事?
眼睛看不见的东西多了。他犯了一个错误,以为他可以挫败“日本联合公司”。外人是根本不可能的,尤其是美国人。但是就是那么几个由商界和政府领袖组成的、外号叫“日本联合公司”的秘密财团迫使这个国家的经济以快得吓人的步伐朝前赶,而现在,通货膨胀伤透了日元的心,日本经济面临着和前段时间的兴旺发达一样大的破产前景。
布里斯发现自己在笑。美国人的血液中仍然还有一点珍珠港的病毒。我们要他们成功,我们的黄皮肤兄弟,但是如果他们绊了一跤,摔个鼻青脸肿,我们不会不笑的。
布里斯知道,对日本人来说是没有往事这种东西的。过去和现在共存。这可能和祖先崇拜,和他们的宗教,或者和他们对家族和国家荣誉的尊敬有关。但事实是日本联合公司至今仍散发着回忆珍珠港和最终在广岛的血火地狱中的惨败的耻辱。
光凭这一点,坐在扶手椅上的布里斯认定,就足以保证日本联合公司会不断地——甚至使用极端得不得了的方法——矫正经济灾难,重燃民族自尊。
他知道,这个并非国家所有的商号和商界领袖都带有日本联合公司的残酷,仅只是其中重要的一小撮,他们的国家荣誉之梦仍郁积在心里。
有谁怀疑被梦想着的是些什么疯狂的东西呢?这一小撮梦想家把手伸向各个方向去抓权,上至日本企业界的最高级别,下至控制严密的地下有组织犯罪。对大多数人来说,由日本枪手打着巴勒斯坦解放运动的旗号在洛德机场进行的屠杀,看起来毫无意义,没有理性。
只是到后来,当阿拉伯国家开始和日本签订优惠的石油协议以换取日本主要的工业投入时,那只梦想家的手才更清楚地显露出来。
布里斯伤感地叹了口气。他不知道是否连他的日本朋友也怀疑这些事情,抑或他们一到了去理解他们自己的商业领袖的时候就和世界其他国家的人一样无知了。
他伸子拿起柯蒂斯给他留下的那扎文件,翻看了一下关于施蒂利国际有限责任公司的那几页。柯蒂斯为他做的最特别的事情,就是描述了施蒂利帝国不同部分之间的关系。如果布里斯自己来做这件事,得花几个月的时间。
他发现,例如,金融和化工与钢铁业隔得很远。尽管施蒂利银行为许多施蒂利制造业提供资金,但它自己还有其他的大客户。而且为了保证他们的制造业的部分资金来自自己银行之外的银行,施蒂利家族煞费了些苦心。
挺诱人的。坐在那里重读这些复印的文件时,布里斯飞快地加了几个化工和钢铁的产量数字,认定,如果运气好的话,他可以通过UBCO为它们提供所需资金的百分之十,那可就不亦乐乎了。
他停了一下,抬起了头,妙想着这一商业上的大动作,目光飘渺。毕竟,他就是为此而被派到巴塞尔来的。帕尔莫可以高谈阔论整体战略。但是为UBCO挖肥肉的基本策略却在于让大商业企业把它看成是一个主要的资金来源。
直到现在,设在瑞士的UBCO和其他美国银行一直受到瑞士大银行的排挤,可怜巴巴的。它们只限于客户融资和小笔的短期商业贷款。肥肉都被瑞士人留给了自己。
这不仅仅是钱生钱,或者更多的钱生更多的钱的问题。不,钱有一个临界量,就像釙或者铀235一样。在增长到这个重量之前,它不过是重金属。但是一旦到了这个临界质量,它就成了别的东西了,极有威力,一颗原子弹,氢弹的核心,迸发出巨大的、无穷无尽的能量。
发展UBCO,直到它的体积达到临界质量,这样银行就可以打入瑞士,去资助巨大的跨国公司,那些统治世界的庞然大物,那些没有面孔的巨人,它们决定着哪个政府上台,哪个政府下台,谁该生,谁该死。
有人敲门。布里斯几乎是从扶手椅上跳起来的,好像椅子里面藏着什么东西把他弹了出去。他摇了摇头,走到门边。啪地打开门。
侍者将一个小托盘放在茶几上。托盘上放着一只杯子和一瓶打开的啤酒。“要不要给你斟上,布里斯先生?”
“不。谢谢。”他给了他一法郎,打发他出了大起居室。
布里斯坐下来,盯着打开了的酒瓶子。标签上写着:“瓦泰克·唐布尔。海勒斯·施达克比尔”。布里斯嘴唇动了动,默念了一遍这几个词。他真得把德语捡起来了。
标签和商标上有一幅画,画着三个小丑敲一面鼓。三个王。三个小丑?还有三种语言,不仅是德语,还有法语,和帕尔莫居住的那个国家的,意大利语。
三个日本人。
他拿起冰啤酒。他斟上啤酒。当他靠向后面啜着啤酒时,他意识到他犯了一个错误,应该把柯蒂斯带来。
第12章
橘黄色的玛格纳在两排高大的针叶冷杉之间的砾石道上颠簸着。车插到房子的一边,在施蒂利城堡的运货门停了下来。艾里希没开车门,直接跳到卸货台上,砸着厨房门。
“乌希!”
管家打开门,让艾里希抓着她的手亲了儿下。她的脸绯红到连话都不会说了。
“在上面办公室里?”艾里希说着,扬了扬眉毛示意楼上。
“她在等你吗,艾里希先生?”
“沃尔夫…迪特里希没从门房打电话来?”
没等她回答,艾里希便穿过巨大的厨房。厨房里柜台上的古老的S形铁钩高高地挂着锡锅和铜锅。他潜过伙食总管的餐具室,抄近路避开一间餐厅来到楼梯旁。这道楼梯不是客人使用的正式楼梯。这是仆人和家人赶时间时用的后楼梯。
艾里希确实是在赶时间。和未来的叔叔迪耶特的会面时间比他预料的长出两倍,而他必须在六点之前赶回巴塞尔,穿戴整齐去和某个米歇尔夫人共进第一顿晚餐。这位夫人有可能不仅仅是一位有趣的晚餐伴侣。
“马吉特?”
他把头探进她的办公室兼起居室,看见她正放下电话。要么是老沃尔夫…迪耶特慢了,要么是他把玛格纳开得比他以为的要快,他的未婚妻刚刚才知道他来了。她设法笑了笑,扬起面颊准备接受一个吻。艾里希决定把一套工作全做了:拥抱并吻她的双颊。
“英国人是不是这么接吻的?”他之后问道。
马吉特的脸色阴了下来,但不是苍白。艾里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意识到他从来没有见过她吃惊或者生气的时候脸色会变苍白。从她内心深处的什么地方,血流涌上了她的脸,使她的皮肤稍稍变暗,妙啊。
“英国?”她棕色的眼睛也阴了下来。暴风警报。艾里希拍了拍她的手臂,在长长的核桃木餐桌边坐下来,然后说道:
“你那可爱的表哥沃尔特今天早晨非常粗鲁地把我叫醒,提了一个非常无礼的要求,问你到底在什么地方。他的密探报告说你在伦敦的米拉贝尔。那儿的羊脊做得还和以前一样好吗?”
深色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他也定定地看着她。“你从什么时候起给沃尔特当信差了?”她问道。她的声音沙哑。艾里希可以看出她的眼妆上淡淡的被匆忙拍过的痕迹。她哭过?
“我不是谁的信差。”他向她保证,“从另外一方面讲,如果一个女人……”他挤出了一个尖尖的、V字形的微笑,把自己的脸变成了一张小丑脸。这通常会把马吉特逗乐,但是今天下午却没有。“你生我气了。”他说道,“而应该是我生你的气才对。”
“因为什么?”
“因为你没带我去米拉贝尔。”
这次她笑了,但是很淡,“沃尔特还告诉了你些什么?”
“没了,他本指望我告诉他点什么。好在,我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也不知道。”
“你不是宁可那样吗?”
艾里希点了点头。“没错。”他瞥了一眼桌上乱七八糟的文件,“处理完了吗?”
“你提醒了我,我们被邀请十四号参加诺里的晚餐。你能来吗?”
他皱起了眉头。“你接到一份邀请,请我们两个人?”
“和别人一样,”马吉特说道,“毕塔·诺里希望我们俩永远地融合成一个社交单位。”
“去他妈的毕塔·诺里。”
“那么我回绝,或者你自己去表示你自己的歉意?”
“老天,巴塞尔。”艾里希用他惯常的定定的眼神看着他的未婚妻,但是脑子却已经开始溜号了。他眨了眨眼睛,回到了正事儿上。“不,我们去。诺里的餐桌比城里最好的饭馆要高出五个档次。而且乔治的酒吧储备相当好。”
“同意。而你呢,亲爱的?这行动?”
艾里希耸了耸肩。“太慢。我本该早点来,但是迪耶特叔叔今天对我进行了一个季度一次的审问。这次审问我已经拖了很久了。说实在的,这本该是圣诞节的会面,我给拖到了今天。”
“今年是决算年。”马吉特用阴沉的口气说,正好和她的脸色配得起来。“你知道我们家是怎么叫我的吗?难题。”
“看得出来,你的间谍网还在运转。”
“我一直都知道他们背后是怎么叫我的。”她说,“而且我很早以前就不再打探他们了。没谁我能信任到可以为我做这件事的。”
“我,永远,是你忠实的信差。这你是知道的。”他露出了一个靡菲斯特式的笑脸,全是V形,通常会把她逗得大笑。
这次的笑是真的。她拍了拍他的面颊,在桌子上坐下。她此时正看着窗外的莱因河。这时正是黄昏前的时刻,近乎水平的阳光在每棵树的右边投下了一条长长的黑影,把空气也变成了橘黄色。艾里希看着这景色。他们如果结了婚也未必那么糟。只要他们相互给对方各过各的日子的权利,是会有安宁的时刻的。
“你用不着那么担心。”马吉特猜到了他的心思,所以低声说道。
他起身站到她的身后。“这个姿势怎么样?够正式了吧?”他将一只手放在她的肩头,模仿上个世纪的照片。“我可以戴上我的帽子。”
“最好是一到晚上就溜,”她抚摸着他放在她肩头的手指。“这会是一个非常巴塞尔式的婚姻。”
“但是完全正确。”
“你是说,尽善尽美?”她问道,“当然。必须得有个继承人。告诉我,艾里希,你是生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什么?”
“孩子的性别是由父亲的基因决定的,是不是?”
“你把我看成什么了?这可不是哈布斯堡时代①。我可没在欧洲各地留下一串的杂种。”
①哈布斯堡家族是欧洲最著名的皇室家族之一,曾从十五世纪末开始广泛地和欧洲其他皇室联姻,以此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
“没有吗?那就是为当代避孕作贡献。”
他绕过桌子,在她对面坐下。“我可以猜出你想要什么。一个女孩儿。”
“你为什么这么说?”
他仅仅是慢慢地摇着头算是回答。之后说:“别人都很难猜透你的心,马吉特。但是你从来没有打算误导我,我也一样。我能猜透你。”他的语调变得调皮起来。“这严肃的责任对于我的肩膀来说是太沉重了,你知道。”
“任何责任对你来说都太重了。”
“正确。我永远不会严肃的。”
“什么都不正经。”
“你除外,我亲爱的。”
她冷笑了一下。“那当然。”她挖苦地说。
“我一定。这是你们家的要求。”
“他们当然会要求,这群猪。”
“迪耶特施加的压力开始越来越大了。”他对她说,“今年,这压力会变得无法想像。我已经感觉到了。你也会的。”
他像以往一样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很奇怪,她看上去似乎有点分神了,并没有真正仔细地听他的话。“你的心在别处,是不是?”
她摇了摇头。“我一个下午都坐在这里想往事。以前的日子。甚至一个旧情人。”她的脸变得严肃起来。
“哪个旧情人?”艾里希突然袭击。
她站起身来,漫无目的地在屋子里走着。“我们什么事都可能发生,艾里希。我们会结婚。我们会做爱。我们会有孩子。”她突然在那把柳条躺椅前停下。
“最后呢?”
她没有回答。他这么看了她一会儿,她高高的身体一动不动,微微有些鬈曲的深色短发反射着窗外夕阳金黄色的光芒。过了一会儿,他起身走向她。
他用手搂住她。他可以看见她正盯着那把躺椅,像是中了催眠术。但就在她感觉到他的手臂的时候,她朝侧面一闪,咒语解除了,她转过身面对着他。“什么?”
“你没事吧?”
“一点儿事也没有。”她的脸色苍白,眼角的一小条肌肉跳了两下,他听出她的声音中有非常轻微的颤抖。
他们长期的友谊是建立在保持一定距离的基础上。他可能走得太近了,“那就好。”他说道,希望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真诚。
她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个同谋式的微笑,好像是同意在他们之间保持距离。然后她说道:“艾里希,你知不知道大饥荒?”
他的眼睛稍微瞪大了一点儿,就好像电视摄像机的镜头要摄取更多的光线一样。“就个人来说,和你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有一个英国人说我们已经开始饿死这个世界上的多余人,到2000年就可以完成了。”
艾里希重重地耸了一下肩。“什么是多余?有人会说你我是多余的,亲爱的。”
“他的意思是技术上的多余。由于机械化而使人无所事事。这股潮流是想将一切机械化,包括农业那类东西。他非常能说服人,而且非常,嗯,怎么说来着……犟?”
“听起来像布尔什维克。”
“是的,而且也是个世袭的伯爵,我相信。和我们一样多余。”
他们内疚地在一起格格地笑了一会儿。然后马吉特叹了口气。“我希望我能把这件事给忘了。但是,你看,他认为工业国家应该对此负责,特别是大工业。而且,当然,还有资助它们的银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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