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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治皇帝-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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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笑了,眼睛里充满了爱意。她将刚点火才抽了几口的烟袋锅子放到了银盘子里,起身吩咐摆上酒膳:“皇儿,就在这间暖阁里用膳吧。苏麻喇姑,将窗帘拉开,正好可以透些太阳光进来。”
“好啦,儿臣就坐这儿了。”
这不是正膳,又在太后的慈宁宫里,所以倒省去了诸多的麻烦,没有管事太监送膳请求引见奏事的打扰,也没有走马灯似地提着食盒子上菜、布菜、尝膳等繁杂的那一套。母子相对而坐,十分自在,毫无拘束。暖阁里两只镂花铜鼎里散发着阵阵浓郁的沉香,更增加了温馨祥和的气氛。
“母后,儿臣今儿带两个妹妹去跑马,嘿,玩得可尽兴了!”福临大口地吃着,仿佛这里的菜特别的香甜似的,其实,他心“虚”是想讨母后的好。
孝庄太后眯缝着眼睛,不时地往福临碗里夹菜。说来她已经四十出头了,渐渐的有些发福,可是保养得好,细皮嫩肉的,眼角和额上细小的皱纹不注意还真看不出来。
“是四贞那丫头吧!还有一个是谁?金叶,她也去凑热闹去了?想不到,这丫头平日里娇贵得很,整日里足不出户,马上功夫肯定不行,唉,想当年额娘的骑射功夫可是常被你皇阿玛夸奖呢,现在老喽。”
“皇额娘,金叶妹妹年纪不小了,总不能老住在宫里吧?”福临正有滋有味地嚼着一只凤爪。
“这么一提,额娘倒是想起了一个人。金叶贵为和硕公主,八旗贵胄她没一个能看得上眼,看来也只能由朝廷出面为她完婚了。额娘听说平南王吴三桂的儿子吴应熊不久要来京师供职,不如……”
福临“啪”地一声吐出了嘴里的骨头,兴奋地大叫起来:“皇额娘,这回咱们娘俩总算想到一块儿去了!”
清兵入关之后,吴三桂一直马不停蹄,大举率兵南下,进攻南明所统治的西南地区,经四川、贵州而入云南。吴三桂功高权重,又拥有重兵,清廷为了笼络他,已经封他的妻子张氏为福晋,又令其子吴应熊到京师供职,意在加以控制。如果将大清太宗的第十四女和硕公主金叶嫁与吴应熊,料那吴三桂对朝廷肯定会更加感恩戴德,一心效忠了。边关尚未收复,清廷还得借助于吴三桂的力量,所以,皇太后与皇上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要笼络吴三桂这个地头蛇。
酒足饭饱,福临净了面,盘腿坐在炕上有滋有味地品着香茗,并没有起身离去的意思。
孝庄太后知道儿子心里头还有话没说,可她又在想如果儿子先开了口,提出了什么要求,她这个额娘该如何回答呢?看他那个高兴的样子,说什么娘俩总算想到一块儿了,如果下面的事情娘儿俩意见不统一又会怎样呢?儿子分明在给自已戴高帽子,不行,得先截住他的想法。母子连心,虽说太后与儿子不是朝夕相处,但这个宝贝疙瘩的一颦一笑太后总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的,她是何等聪明的人呀。
“皇儿,中宫不宜久虚。你看——”太后的口气很温和。
“哦,废后之阴影尚在儿臣脑海中出现,儿臣愿听母后教诲,但凭母后做主。不是已经开始选秀女了吗?”
“哼,少拿这些话来奉承额娘,说到底,额娘能做得了你的主!想一想吧,你亲政这几年所做的那些事,又有哪一桩不是自己拿的主意。”也许是看到儿子的表情有些不快,孝庄太后意识到了自已有些冲动,便缓和了口气:“说真的,这回额娘还真的看中了两个女孩儿,姐姐端庄,妹妹贤淑,两人都生得仙女似的模样,额娘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听说她们两姐妹是您的侄孙女?胳膊肘朝里拐,您当然是越看越喜欢了。皇额娘,这回儿臣也不跟您闹了,这么着,咱们做一笔交易成不成?”福临定定地看着母后,一双眸子又黑又亮,样子十分认真。
“额娘可不喜欢你这说话的口气,额娘这不跟你商量着吗?什么交易不交易的,有话就直说吧,额娘就猜到了你还有心里话没说出来。”
“那,儿臣要是说出来,您能答应吗?儿臣可是已经答应您的条件了。”福临生怕母后从中作梗,不依不饶地又追问了一句,尽管母后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但他只有硬着头皮说了:“额娘,我……儿臣挺喜欢四贞妹妹,她单纯、聪明,人又漂亮,儿臣想……”福临话到嘴边却吭哧吭哧地说不出来了。
不过,从儿子的神态上孝庄太后早已猜出来了,自打一进了慈宁宫,皇儿的神情就与以往不同,人像是刚沐浴似的,满面红光,眉飞色舞的,孝庄太后就犯嘀咕。海中天说的没错,福临这些日子总爱往钦安殿跑,俩个人咕咕叽叽一说就是大半天,有时候在一起舞刀弄剑的,今儿个又一起去南苑跑马,那明天……孝庄太后不愿意再想下去了,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和想到的事情!清廷旧制,宫中严禁蓄养汉女,孝庄太后出于政治上的需要违反了这一禁例,别人自是不敢多言,而孔有德的!日部闻听之后更是感激涕零,可谁想到福临这个多情的少年天子会对孔四贞这位汉家女子一见钟情呢?
“皇儿,快快打消你心中的念头,四贞永远是你的妹妹!”孝庄后连忙声明。
“妹妹?朕与她非亲非故,是额娘您认她做的义女,既如此,为什么不能让她成为您的儿媳呢?”
“这……”孝庄后一着急,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伸手又拿起了烟袋锅子。这根翡翠杆的烟袋锅子曾经为多尔衮所喜欢,每一次他只要一进后宫,她就会亲手为他装上烟叶,并亲手点上火递到他的手上,想不到,事隔多年,自己竟也渐渐的离不开这玩意儿了。
苏麻喇站利落地倒掉烟锅里的烟灰,装上了碾碎的烟叶末,又点着了递给孝庄后。她做这些事的时候轻手轻脚的,目不斜视,福临却看着苏麻喇姑的身影发愣。
“皇儿,你知道,额娘收孔四贞为义女已经违反了咱们清廷的禁例,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定南王的旧部如今不更对大清感恩戴德了吗?所以,你不可以娶一位汉人之女为妃,这会招致八旗王公贝勒贝子们以及蒙古各部的不满的。总之你不可以!”
“额娘,儿臣弄不明白,如今咱们朝里朝外,哪一个地方不是靠汉人撑着?八旗子弟个个不成气候,王府盖得一个比一个高,可本事却一个比一个小,每日上朝,八旗王公们只是例行公事,最为国事操心的是陈名夏、冯诠、傅以渐这些汉人大学士!而在西南边唾,冲锋陷阵一马当先的还是几大汉王!还有洪承畴,他原为内阁大学士,现被派往南方经略五省,他对大清也是忠心赤胆的!至于定南王孔有德死得更是悲壮,举家一百二十多人自焚,只有小女孔四贞幸免于难!作为定南王之女,孔四贞理应得到朝廷的恩笼和礼遇,我立她为妃又有什么不可呢?从政治意义上来看,这不是与将金叶许配给吴应熊一样的道理吗?”
福临阵阵有辞,显得有些激动,下了炕在屋里四处走动。他将肺腑之言和盘托出,心里反倒觉得一阵轻松。
“皇儿,你现在倒是越来越会说了。额娘劝你冷静下来,不要感情用事好不好?”
“我没有!儿臣此刻心里很冷静。”福临转脸看着母后,一字一句地问道:“儿臣实在是不明白,皇额娘为什么不让儿臣有一个美满和谐的婚姻呢?难道说,我不是您亲生的?”
“住口!你,越说越不像话了!”孝庄后忍无可忍,一声呵斥,福临自知说得太尖刻,乖乖地坐了下来。
“皇儿,你已经临朝亲政几年了,这会儿谁也做不了你的主。可是你得明白,你不是普通人,你是大清国的皇帝!此前,你任性胡闹,对皇父摄政王极为不恭,甚至做出了掘墓鞭尸的残酷之事。当你尽情地发泄着心中的怨恨之时,可曾想过皇额娘的感受?你不等于是往皇额娘脸上抹黑吗?他人都死了,你还不放过他,小小年纪就这么残酷无情,额娘寒心哪!当初,额娘纤尊下嫁还不是为了保全你的皇位?”
“难道,你们之间就没有相爱的成分吗?别当我是小孩子,宫里的闲言碎语我早就听说了,您这是一石两鸟,一箭双雕!”
“啪!”福临信口开河说得正起劲儿,脸上挨了一记重重的耳光,他惊呆了。
孝庄太后扬着手也一时愣住了。“天神,我打了福临,我动手打了福临?”楞了片刻,孝庄太后慌忙上前要摸摸福临被打的脸:“皇儿,额娘一时气糊涂了,来,让额娘看看!”
“不用了,额娘,如果您觉得不解恨,就往这边的脸再打一巴掌吧。”福临面无表情,捂着火辣辣的左脸将右脸转了过来,“汤玛法说过,做人要学会忍耐,如果有人打了你的左脸,就把右脸也伸过去,由他打,您倒是打呀!”
“你——气煞额娘了!”孝庄后气得直哆嗦,瘫坐在椅子里直喘粗气。
“是,儿臣任性,无情无义,有道是养不教,父之过,儿臣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到底是谁的过错呢?说到儿臣读书吐血,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如果您早一点把心思放在儿臣身上,早一些让儿臣读书临贴子,儿臣也不至于如此呀?从小,儿臣就没享受过家庭的温暖。整天跟着几个老妈子和一群太监们瞎混,听到的却是您的闲言碎语。对了,听说您与洪承畴也……儿臣佩服您哪,若没有您的庇护,儿臣是穿不上龙袍,戴不上皇冠。可是,这傀儡似的皇帝我做着窝心哪!折寿哪!我恨不得生在普通人家,做一个敢想敢爱敢恨有血有肉的男人!谁希罕这金鸾殿?说穿了,儿臣这皇帝,从前是为着多尔衮做的,现今是为了额娘您做的!竖着耳朵听什么听,全给我滚出去!”
盛怒之下,福临顺手拿起桌上的拂尘就是一阵乱打,宫女们个个吓得面如土色,慌忙退避。
“你,你个不屑子!今儿个中了什么邪,到额娘这里来撒野?海中天,快去,快去请汤若望来!”孝庄后浑身颤抖着,脸色煞白,欲哭无泪。
话说完了,火也发够了,福临渐渐地平静了下来。看着母后一脸的哀伤,想着自己刚才那尖酸刻薄的话,福临又深深后悔了。他犹豫片刻,走到母后跟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了:“皇额娘,儿臣惹您伤心了。儿臣有罪,儿臣该死,额娘您就宽恕儿臣吧。”说着拿起母后的手朝自己的脸颊啪啪地抽了起来。
“皇儿,苦命的儿子!”孝庄后终于忍不住,搂住了福临放声大哭起来。
等汤若望坐着轿子急急赶来的时候,福临与母后正依偎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呢。
“好啦,汤大人,哀家遇到一件棘手的事情。我们母子俩已经商定好了,这事由你来裁决,你认为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这——”汤若望侧身坐在铺着锦缎的凳子上,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因为他一路上悄悄打听到了这母子俩正在慈宁宫里吵得不可开交呢,怎么眼下又好了呢?
“老臣恐难以堪当如此大任。若是事关重大,陛下何不召开议政王大臣会议加以讨论?”
“唉,此事不宜张扬,否则也就不专程请汤玛法您过来了。”福临此时倒显得不好意思了,为了要立孔四贞而与母后大动干戈闹了一场,值吗?他现在性情易变,他自己也摸不透,难道真是中了邪啦?
“直说吧,福临想立哀家新认的义女孔四贞为妃。汤大人,您说这事行还是不行?”孝庄后语气平和,可双眼却有些红肿,她充满希望地看着汤若望,挂在胸前的金十字圣牌一晃一晃的。
“呵呵呵!”汤若望轻声笑了起来,白胡子直颤。“原来陛下如此多情,要普施雨露呀。从大的方面说,这是件好事,可是就事论事,却似乎行不通。哎呀,这事倒让老臣为难了。”
“汤玛法,你是额娘和我最信赖的人。您一向正直善良,实话实说,您就直说吧。朕这会儿也想通了,一切都是缘分,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福临颇为通情达理的话给汤若望以鼓励,他不再犹豫,侃侃而谈:“照老臣的分析,满汉一家是大势所趋,但满汉联姻似乎还不是时候。大清国的根基还不十分牢固,西南有南明的势力,海上有流寇,内地还有汉人的反抗。听说,中原一代又出现了个神出鬼没的朱三太子,还有,据说前明崇祯帝的女儿也在聚众起事,她现在已成了一个来无踪去无影的独臂女尼,在这种不安定的情形之下,陛下和大清国首先要依靠满蒙自身的力量,要确保满蒙之间的联盟。去年陛下废后一事已经为满蒙之间留下了一个阴影,所以皇上若再行大婚须以满蒙共同利益为重。唉,虽说我身为传教士,没过过婚姻生活,但我对男欢女爱还是了解的,《圣经》里也有这方面的内容,这也是人之常情嘛。可是对于陛下,就未免不公平了。陛下已经是上一次失败婚姻的受害者,怎可以再受到这样的打击?可话又说回来,您是陛下,您不是普通人,您无法去追求您的最爱,因为,中国有一句古话,存天理灭人欲。老臣相信陛下不会为了区区男欢女爱而去冒天下之大不韪。”
一席话说得两个忠实的听众连连点头,孝庄后满感钦佩和感激之情,福临却是神色黯然,不住地咕哝着:“朕虽然是天子,可朕也是人呀,也有常人所有的七情六欲,让朕整日去面对一个朕不爱的人,这日子可怎么过呀,难道,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陛下,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道理再简单不过了。说到四贞格格,据说她自幼就定了亲?”
“是有这事儿,这也正是哀家反对的原因。她从小就由父亲做主许配给了她父亲的偏将孙延龄。只是由于战乱,才一直没有完婚,但不管怎么说,孔四贞已经是孙家的人了。”
“‘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福临恍然大悟,抬着脑门子喊了起来:“怪不得四贞妹妹一直在我面前吟这首诗呢,原来——”
“这孩子真是可人儿,多聪明哪。”孝庄后一听,不由得连连夸着孔四贞。“她这是在告诉你,她已经许配了人家!偏偏你是个木榆脑壳转不过弯儿来。”
“可,可那孙延龄不是至今没有消息吗?也许,也许他已经战死了?”福临不由得为自己的这个想法而眉飞色舞了。
“皇儿,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
“不,额娘,不是说好了听汤玛法的吗?”
汤若望看着少年天子表情显得十分地无奈:“陛下,你不要高兴得太早。这汉人极重名节,尤其在婚姻上更是‘一女不嫁二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事即使陛下你愿意,那孔四贞也不会轻易点头的,这样一来反倒伤了你们之间的和气。还有,孙延龄是死是活尚未可知,若他还活着,陛下你这事做得不就太不光彩了吗?”
“去他的孙延龄,朕一剑刺死他。”福临恨得直咬牙。
汤若望一乐:“我们西洋倒有决斗一说,两个男人往往会因为爱着同一个女人而展开决斗,弄不好其中的一个就会中剑而死,那只是崇高的骑士的爱情,十分浪漫,可惜在中国没有。”
“汤玛法,你是说我中国人不懂得浪漫吗?等着,朕也许会碰上一件浪漫的爱情故事,到时候你可得改变说法了。哈哈哈哈!”
福临这一笑反倒弄得孝庄太后和汤若望面面相觑了,这到底是喜还是忧?
在春寒料峭的时节,景仁宫里传出了一声婴儿响亮的哭声,又愤怒,又清脆,整个后宫顷刻间便都知道了:“景仁宫佟妃娘娘喜得皇子!”
佟妃疲惫地躺在产床上,原来的朱红色的口唇现在变得像是炉底的冷灰。她的眼睛,原来晶亮乌黑,像是夜空中的灿烂星辰,现在却变得眼神灰暗毫无生气。她长发散乱在胸前,像被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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