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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治皇帝-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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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毫无生气。她长发散乱在胸前,像被揪乱的麻丝,她的手指缝里还缠绕着几缕拧下来的发丝。

呵,十四岁的母亲!

佟妃的脸上现出了一丝安祥、柔和的微笑,双唇懦动着说了句什么,便沉沉睡去。

两年以前,年仅十二岁的佟佳氏被选入后宫,成为少年天子身边的一名妃子。其时她的父亲佟图赖奉召回京,世祖皇帝福临亲自设宴慰劳,授其礼部侍郎官职,世职累进至三等精奇尼哈番(即子爵)。佟佳氏应召入宫无疑给佟家锦上添花,年幼的佟妃一心想着如何能得到少年天子的恩宠,以不负家人父兄的期望。可人人都知少年天子性情古怪,独居于乾清宫的东暖阁里,不要说后宫诸殿,连正宫娘娘住的坤宁宫也很少去!

佟妃自思在这后宫嫔妃彩女如云之中,自己恐一时无出头之日了。难道不是吗?生得天姿国色。百媚千娇的正宫娘娘自倚有才有色,以为坤宁宫是阿娇的金屋、是飞燕的昭阳,却谁知才不敌命,色不如时,终日只是焚香独坐,终霄只是掩泪孤吟!颇有心机的佟妃思前想后,不甘心就这样一日一日只管空度过去,每日里调脂弄粉妆束得花香柳绿,只盼能被少年天子临幸。

功夫不负有心人,佟妃还真的就盼到了这一天!

这一日正是莺飞草长的时节,众嫔妃们陪着孝庄皇太后在西苑赏花,一簇簇盛开的芍药花,一株株绽放的海棠花,花香阵阵,芳草萋萋。久居深宫的嫔妃们快乐得像出笼的鸟儿,吱吱喳喳,笑声不断,逗得太后也笑呵呵地合不拢嘴了。

“孩子们,坐着歇歇吧,走了这一阵子累了吧?”早有太监宫女们在园子里摆好了桌子,放好了仙果茶点。孝庄太后坐在太阳底下,眯缝着眼睛养起了神。多惬意呀,春光明媚,暖意融融,嫔妃们年纪都只十四五岁,一会儿也坐不住,便在草地上斗牌、散步、赏花,乐此不疲,就连皇后慧敏也露出了笑脸。

忽然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传来,一匹雪白的骏马上骑着一人,飞也似地向园子这边冲来。嫔妃们吓得尖叫起来,个个花容失色。定晴一看,又都喜出望外!少年天子福临也到西苑跑马来了!

福临一到西苑才知道太后也来赏花了,便骑着马兴冲冲赶来。“皇额娘,儿臣给您请安了。”

孝庄太后佯装生气嗔到:“皇儿,知道额娘带着她们在这里赏花,就该悠着点儿,看看把孩子们吓得!”

福临朝这群花朵般的妃子宫女们扫了一眼,不以为然:“她们都是八旗出身,不会这么娇贵吧?对了额娘,您坐好喽,儿臣让她们来跑马给您解闷儿。”说罢手一招,太监兀里虎将马牵到了太后的面前。

“额娘您看,这马如何?”

“嗯,这是一匹宝马呀。”孝庄太后以行家的目光仔细打量着这匹浑身雪白的马儿。这马生得脱促蹄高,竹批双耳,浑身毛发如同白雪剪成一般,油光倍儿亮,十分柔顺。真是个千金买骏,万里嘶风,无价之宝,众妃子们也渐渐的围了过来,一边啧啧称奇,一边挠首弄姿的,谁不想借机给皇上留下深刻印象呀。

“喂,你们看好了,这马毛皮雪白,就如同你们的肌肤一般美丽。”福临此话逗得妃子们一阵掩面轻笑,嘿,今儿个皇上可是难得有的好心情!瞧他身长玉立,如玉树临风般地站着,高耸的鼻梁,细长的眼睛,晶亮的眸子这会儿竟是温情脉脉,呀,他真是个风流多情的少年天子!

福临不用看就知道妃子们在偷偷打量着自己,更是神采飞扬。他内穿黄绫绣花长袍,外披银袍,足登黑色马靴,在花团锦簇的妃子们中更显得英容玉面,风度翩翩。孝庄太后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更是眉开眼笑,心情舒畅。

“诸位爱妃,朕知道你们久居深宫,难得有此机会,何不骑马走上一回呢?这良驹极温顺,骑在上面,又平又稳,又解人意。要东就东,要西就西,毫不费人驾驭之心。来来,你们哪一位先来跑一回?朕赏她,赏她……”福临、时想不出,只好笑着先搪塞着。

“你们都听见了吧?跑了马之后就向他领赏,有哀家做主,他不敢耍赖的。”孝庄太后乐呵呵地在一旁怂恿着:“孩子们,你们深宫安享,这些弓马之技怕是生疏了吧?不如趁此练一练吧。”

嫔妃们说说笑笑地一起向白马拥过来,这马儿立时变得有些紧张,毛发竖起来了,耳朵支起来了,不时地发出低吼,这么一来,嫔妃们又都止步不前了,你推我让谁也不肯上前。

“姐妹们如此胆怯,那就让我来试试!”随着清脆悦耳的声音,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一晃站到了福临的面前,她面若桃花,盈盈下拜:“景仁宫佟氏,年十三岁,汉军正蓝旗团山额真佟图赖之女。”

“嗬,朕是要你跑马,也没让你自报家门呀。”福临笑嘻嘻地看着佟妃。她圆圆的脸蛋儿丰腴而娇嫩,一双圆圆的黑眼睛模波流盼,娇憨中透着绵绵情意,似笑似嗔的模样很是动人。

佟妃脱去浅粉色披风,露出一身合体的粉红旗袍,更显婀娜。她从兀里虎手中接过了马鞭子,用手轻抚着马背,马儿温顺地站着,任她抚摸。然后,佟妃踏上马蹬,一个漂亮的鸽子翻身轻轻跃上了马背,带转马头高举马鞭,将双膝一夹,“驾!”白马放开四啼,啸啸嘶鸣着悠悠扬扬地向前跑去。

在众人的喝彩声中,白马便跑出了很远。远远望去,只见上边一片红云,下边一团白雪,在如茵的草地上一团团地绽放着,色泽甚为亮丽。转眼间,佟妃又调转马头跑了回来,她端坐在马背上左顾右盼,一脸的得意。将近面前,佟妃只略把双膝一夹,那马便立住不动了。

福临迎上前去,连声叫好,并亲手扶下了佟妃,四目相对,心中俱是春情荡漾。于是福临只悄悄地说了句“朕今儿晚上临幸景仁宫……”,便羞得佟妃粉颊上频添两朵红霞,连忙点头跑开了。

当时,正值福临与皇后反目,于是,皇后越是吃醋哭闹,福临就越是频频君幸佟妃,就这样,一来二去的,佟妃便身怀有孕,这下可更不得了啦,她在后宫简直成了众矢之的!

有一回,伶妃腆着笨重的身子前往慈宁宫去给皇太后请安,刚进院就听见房里传来了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她知道是姐妹们都来了,生怕自己来得太晚,便急急走上了台阶。正要推门,却又听见了房里传出的说笑声,当时她的脸色就变了!

“姑姑,母以子贵,若景仁宫的生下皇子,是不是会立她为后呢?”这是被降为静妃的慧敏的声音,看来,她虽已被废但在太后面前仍然很受宠,血浓于水嘛。

“未必!”这是孝庄太后的声音,显得有些冰冷,佟妃只觉心里一阵发慌,便又侧着耳朵听着。“皇后是国母,天子之偶,非贵人不足当此!再说,去年废了后,已招致了蒙古四十九旗的不满,这一回,还得从咱们满蒙八旗中立后。满蒙联姻,这是我大清的立国之本哪。佟丫头身为汉妃,皇上对她已经够恩宠的了。”

“可是,中宫不宜久虚呀。”

“这个嘛,姑姑自有安排。慧敏儿这回你也会高兴的,新选中的皇后正是你的侄女儿,还是咱们科尔沁家的姑娘!”

佟妃只觉一阵旋晕,连忙扶住了墙跟。

“这下好了,看她还张狂!”

“好啦,怎么着你们也是姐妹,就积点德不要乱嚼舌头了。”大概太后也觉得静妃她们的话有些刻薄,便出面呵斥着。

此时的佟妃走也不是,进也不是,犹豫片刻只得硬着头皮进了屋。

“哟,佟妹妹来啦,您挺着肚子怪不方便的,还这么孝顺不忘了给太后请安,啧啧,真令人钦佩。”静妃两片红唇灵巧地嚅动着,像只鹦鹉鸟似地吱吱喳喳说个没完。

佟妃勉强朝静妃笑着,朝着孝庄太后就要盈盈跪下。

“哎哟,可使不得!皇上都免你跪拜了,也就不用再跪哀家了,快坐下说话吧,别动了胎气。”孝庄太后笑吟吟地,目光中透着慈祥。愈是这样,佟妃心里愈不是滋味。人前人后的太后对自己是两种态度,难道她也怨恨自己勾引了她的儿子而冷落了她的侄女?

尽管如此,佟妃仍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躬自朝太后略一施礼,故意腆着大肚子从静妃面前缓步走过,一边回答:“皇额娘放心,天家恩重,妾妃决不敢稍有闪失,必当恪守胎训。”

“佟妹妹,你临产的日子快了吧?这下宫里可热闹了,又是一个双喜临门。姑姑,到时候您可得破费些,孩儿们要来讨赏钱哟。”

“对,对!慧敏说得不错,好事成双嘛,少不了你们姐妹的赏钱。”孝庄太后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可佟妃却觉得透心的凉,她如坐针毡,别扭极了。

“佟姐姐,”田贵人笑嘻嘻地瞅着佟妃:“告诉你吧,咱们就要有一位中宫娘娘了,姐姐猜会是谁呢?”

“我……我,我真的猜不出来。”佟妃只觉得嗓子干涩像是被鱼骨头卡住了似的,自觉得说话的声音都变了。

“哟,姐姐,你别哪儿不对劲儿吧?瞧你面色发白,嘴唇都有些发青了!”田贵人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

“嗐,你们就别捉弄佟丫头了,怪可怜的。皇上今儿上午下了旨,选的还是科尔沁的姑娘为皇后,大婚日子订在今年的元月十六。”

“她呀,是咱们皇太后的侄孙女,静妃的侄女!”田贵人又不失时机地补充了一句。

佟妃的脸色更白了,觉得脊背上有阴风吹过,全身竟有些颤栗了。她起身离坐,闪了一个趔趄:“妾妃先向太后道喜了!妾妃觉得身子不舒服,想先行告退。”

“那就回吧!眼见你临产的日子快到了,就不要天天来慈宁宫了,回去好好歇着,回头哀家让弄些滋补的参汤给你送去,啊?”

佟妃不知自己是怎么出了房门的,她只觉眼冒金星,两腿像灌了铅似地沉,她连忙扶住了房檐下的红柱子,喘息着。

“嘻!她真是坐不住了吧?明着是来向太后请安,实际上是来打探消息的,这会儿她总算死心了吧!”

房里又传出了静妃与田贵人那嘻嘻哈哈的说笑声,声音还挺大的,似乎是要让外面的人都能听得见。佟妃气得浑身直哆嗦,觉得胸口快要透不过气来了。

“还当自己能爬上去呢,不就仗着自己肚子里有货吗?这正宫娘娘的位置一直都是咱们科尔沁族姑娘的,别人可休想!”“癫蛤膜想吃天鹅肉,没门儿!”“嘻嘻!”“咯咯!”

佟妃当晚就卧床不起了,敬事房的太监以及几名御医被连夜召进了景仁宫,萨满太太们跳了一夜的神,腰玲叮哨,皮鼓咚咚,伴着佟妃那一阵紧似一阵的呻吟声,景仁宫乱成了一团

“皇后,皇后娘娘进宫了,妾妃得去迎,迎驾!”沉睡中的佟妃身体突然栗栗颤动起来,喘息促急,没有血色的双唇连连嚅动着,含混不清地嚷嚷起来。

“孩子,丫头,我是额娘呀,快睁眼看一看吧,别吓唬额娘呀!”佟夫人在床边轻轻摇动着女儿。

“额娘……女儿恐怕被梦魇了。”佟妃睁开了眼睛,神情十分疲惫。

“我的儿,苦日子你总算熬出头了,来来,额娘扶你坐起来,吃一碗红糖鸡蛋水,补血又养颜。”

佟妃只勉强吃了两口便摇了摇头,两眼呆呆地出神。

“我的姑奶奶,你发的哪门子楞呀!”佟夫人爱怜地给女儿掖紧被角,趁着使女出去的空,悄声说着:“乖女儿,这回可给你阿玛露了脸了,咱们佟家要交好运啦!”佟夫人眉飞色舞很是开心:“你生下了三皇子,母以子贵,说不定皇上和太后一高兴,就会册封你为正宫呢!”

“额娘!”佟妃的表情充满了痛苦,竟呜呜地哭了起来。

“哎哟,我的儿,做月子可哭不得呀,否则日后眼睛见光就会流泪发红,快别哭了。”

“皇儿呢?”佟妃抽泣着问。

“这你就别操心了,由好些个奶娘、嬷嬷伺候着呢,小人儿吃饱喝足了就睁着眼珠子四下看着,可精神着呢。”

“那……就好。”佟妃被母亲唠叨得有些心烦,疲倦地闭上了眼睛,但她却一点儿也不想睡。尽管她涉世不深,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但自幼就听惯了母亲的教诲和开导,所以入宫后对自己的地位十分敏感。自中宫皇后被废之后,少年天子更懒得到后宫走动,佟妃自忖每日装束得花香柳绿,毕竟无人看见,打点的帐暖衾温,仍旧是独自去眠,心中未免怅然,她常常在半夜醒来,悄悄跪在观音像前——这是她去庙里进香时花钱请来的——祷告送子观音保佑自己能有继立之希望。这只是她心中的小秘密,不用说,后宫里的其它嫔妃们也都有这种愿望,这就要看谁的运气好,有造化了。没想到,送子观音显灵了,少年天子忽然就迷上了佟妃!十三四岁的毛丫头转眼间要当母亲了,这真让她又惊又喜又羞又怕!从此以后,佟妃的心里只关心三个人:皇上、太后和尚在腹中的小皇子。只要皇上对自己宠爱依旧,只要自己能产下龙子,那这皇后的位子离自己不就很近了吗?可谁知好景不长,多情的天子又移情别恋,天天陪着所谓的格格孔四贞说话解闷儿,看那样子过不久就要立孔四贞为妃似的!更大的打击是佟妃在慈宁宫听到了皇上即将再次立后的消息,这简直让她绝望!现在,生了皇子也无济于世了,这不公平呀!

佟妃紧闭着的眼睛里又溢出了泪水。母以子贵,现在,她只有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亲生儿子身上了。当初,皇太后不也跟自己的命运差不多吗,现在她不是早熬出头了吗?

“母以子贵,母以子贵……”佟妃脸上带着一丝笑容终于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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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爱美人 29.南北党争满汉一家

嘴上喊着满汉一家,实际上,顺治也明白,他这不过是在邀买人心。不过,对于那些娇滴滴的汉家女儿,他倒真想和她们做成一家呢……

南城里有一幢典型的江南风格的园馆,小桥流水,曲径通幽,粉墙朱门,门媚上悬着一块黛色大理石匾,刻着两个烫金大字“顾园”。

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两个文士装束的人手持折扇,谈兴正浓。稍年轻一点的男子穿着满式无领长袍,罩一件驼色绣花马褂,衣角下还系着一只五彩的荷包,显得文质彬彬,他是顾园的客人、当朝的内院大学士陈名夏,另外一位身长须白,穿一袭蓝衫的人则是主人龚鼎孳。

“时光飞逝,三十年前,你我一同金榜题名,同朝为官,而如今……”陈名夏原本微黑的面孔显得很黯然:“说起来,还是老兄你自在呀。当朝天子性情乖僻,喜怒无常,我总有一种朝不保夕的感觉,唉!”

“依我看,见好就收吧。老弟你做人太诚实,又一向说真话,这一套在官场上行不通呀,你总是不听,万一惹恼了皇上,那后果就……”

“狗改不了吃屎,我就这秉性,如果皇上真的是位明君,他就能分辨是非曲直,好歹忠奸了。也是,朝廷里由满人做主,根本不把咱汉宫放在眼里,皇上也是满人,哪有胳膊肘向外拐的道理?唉,这满汉关系难处哇!更不用说那些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汉人百姓了。芝麓兄,你现在是无官一身轻,终日饮酒醉歌,手里又有使不完的闲钱,转眼功夫便造了这片风景秀丽、重楼迭院的园子,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似乎就是专门说你的。你可听说过这么一首反映百姓疾苦的诗,叫做《煮粥行》?”

“瞧你这话说的!芝麓再怎么自在逍遥,对尤侗的这首诗也有所耳闻呀,再说我这顾园差不多成了江南故旧来京投亲访友的落脚之处了,我常可以从他们的口中得知江南的倩影,唉,看来是今非昔比呀!一代不如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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