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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字-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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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不,你是这么说的吗?”他接口说,脸上露出阴沉和自信的笑意。“永远不会知道他!相信我吧,海丝特,还没有什么事情,——无论是在外部世界上的,还是在不可见的某种思想深处之中的——都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逃过一个对解决神秘问题孜孜以求的人的眼睛。你可以对那些刨根问底的群众隐藏你的秘密。你也可以对那些牧师和大人们掩饰你的秘密,即使在他们象今天所作的那样,竭力想把那入的名字从你心中挤轧出来,让你们结伴示众的时候,也是枉然。至于我呢,我要用他们所不具备的其它感觉来寻求答案。我要象我在书本中探索真理、用炼金术提炼黄金那样去找出这个男人。我可以靠一种共同感应来觉察出他来。我要看着他浑身战抖。我会突然而不自主地感到自己在颤栗。或迟或早,他必将落入我的掌握之中!”
那个满脸皱纹的学者的眼睛,亮闪闪地死盯住海丝特·白兰,直逼得她用双手紧紧捂住胸口,唯恐他马上从那儿读到她的秘密,
“你不想说出他的名字吗?反正他逃不出我的手心,”他接着说,露出得意的神情,似乎是他在主宰命运。“他的衣服上级有象你一样缝着耻辱的字毋;但我仍可以洞察他的内心。不过不必为他担心!不要以为我会扰乱上天的惩治方法,或者,把他揭露出来,诉请人间的法律去制裁,那样我会得不偿失。你也不要猜想我会设法勾消他的中命;不,我也不会低毁他的名誉的,要是我判断得对,他是一个颇有名望的人。让他活着吧!反正他逃不出我的手心!”
“你的行动象是在发慈悲,”海丝特困惑面惊恐地说。“可你的言辞只能让人感到害怕!”
“既然你曾经是我的妻子,我要求你必须做到一点,”那学者继续说。“你始终不肖泄露你的奸夫。那就也为我保密吧!这地方没人认识我。绝对不要对任何人露一点口风,说我曾经是你的丈夫?这里,在地球的这块蛮荒野地里,我要扎下我的帐篷,因为在别的地方我也是一个飘泊者,与世人的兴趣隔绝,但在这里我发现了一个女人、一个男人、一个孩子,我和他们之间存在着最紧密的联系。不管是爱还是惯;也不管是对还是错!你和你的人,海丝特·白兰,都属于我。你在哪儿,他在哪儿,我的家就安在哪儿。但你别把我泄露出去!”
“你为什么要这样呢?”海丝特怯生生地问,她也说不清她怎么会由于这一秘密的约束而畏缩了。“你为什么不公开站出来,把我立刻抛弃呢?”
“可能是,”他答道,“因为我不愿意蒙受一个不忠实的女人给丈夫带来玷辱。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我的目标是生生死死不为人所知。因此,让这里的人都以为你丈夫已经死了吧,关于他,不应再有任何消息了。无论从言谈间,从表情上,还是从动作上,都要装作不认识我!别露一点口风,尤其对你恋着的那个男人。要是你在这点上坏了我的事,你就小心点吧!他的名誉,他的地位,他的生命,全都握在我的于心里。当心吧!”
“我将象为他保密一样来为你保密,”海丝特说。
“发个誓吧!”他接茬说。
她于是起了誓。
“现在,白兰太太,”老罗杰·齐灵渥斯说——从今以后我们就这么称呼他了,“我丢下你不管了!让你和你的婴儿,还有那红字,一起过日子吧!怎么样,海丝特?判决是不是规定你睡觉时也要佩着那标记?你难道不怕睡魇和凶梦吗?”
“你干嘛要这样子冲我笑?”海丝特对着他的目光费解地问。“你打算象那个在森林里作祟的黑男人一样纠缠着我们吗?你是不是已经把我引进了一个圈套,证明我的灵魂给毁绰了呢?”
“不是你的灵魂,”他说着,又露齿一笑。“不,不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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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巴拉塞尔苏斯(1493一1941),瑞士的炼金术士和医生
05 海丝特做针线
海丝特·白兰的监禁期满了。牢门打开,她迈步走到阳光下。普照众生的日光,在她那病态的心灵看来,似乎只是为了暴露她胸前的红字。这是她第一次独自步出牢门,比超前面所描写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前呼后拥,走上千夫所指的示众受辱台,这才是一次真正的折磨。那天,她为一种反常的神经紧张和个性中全部好斗的精神所支撑,使她能够将那种场面变成一种惨淡的胜利。更主要的,那是在她一生中独一无二的一次各别的孤立事件,因此她可以不借调动在平静的岁月中足够多年消耗的生命力去应付一时之需。就惩办她示众的法律而论,那是一个外貌狰狞的巨人,其铁腕既可以消灭她,也可以支撑她,正是法律本身扶持着她挺过了那示众的可怕煎熬。然而此时此刻,从不然一身步出狱门起,她就要开始过一天又一天的正常生活了;她必须以自身的普通体力支撑自己活下去,否则只有倒在生活下面。她再也不能靠预支生命力来帮助自己度过目前的悲痛。明天还要有明天的考验与之俱来,后天也会如此,再下一天仍会如此;每天都有每天的考验,然而在忍受难以言喻的痛苦这一点士又都是一样的。遥远的未来的时日,仍有其要由她承载的重荷,需要她一步步摄下去,终生背负着,永远不得抛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将在耻辱曲堆积上再叠上层层苦难。她将在长年累月之中,放弃她的个性,面成为布道师和道学家指指点点的一般象征,借以形象具体地说明女性的脆弱与罪孽的情欲。他们将教育纯沾的年轻人望着她——这个胸前佩戴着灼热鲜明的红字的女人;望着她——这个有着可敬的父母的孩子;望着她———这个有着今后会长成女人的婴儿的母亲;望着她——这个原本是纯洁无辜的女人;把她当作罪恶的形象、罪恶的肉体和罪恶的存在。而她必将带到坟墓中去的那个耻辱,将是矗立在她坟上的唯一墓碑。
这事说来令人不可思议:既然她的判决词中没有限制她不得超越清教徒居民区的条款,那么在这片边远偏僻的土地之外,她面对着整个世界,原可以自由地回到她的出生地或任何其它欧洲国家,改头换面,隐姓埋名,一切从新开始;她还面对着通向阴森莫测的莽林的道路,也可以在那里逃脱制裁她的法律,使自己不驯顺的本性在生活习俗完全两样的民族中相得益彰。看来实在不可思议的是,她竟然仍把这地方视作自己的家园;而恰恰在这里,况且也只有在这里,她才会成为耻辱的典型。但确实有一种天数,一种具有冥冥之力的如此不可抗拒和难以避免的感情,迫使人们象幽灵般出汲并滞留在发生过为他终生增色添辉、引人瞩目的重大事件的地方,而且那事件的悲伤色调愈浓,人们也就愈难以背离那块地方。她的罪孽,她的耻辱,便是她深扎于此地的根。她在这块土地上好象获得了比她降生人世更具融熔力量的新生,海丝特·白兰的这一新生把所有其他移民和飘泊者仍感到格格不入的森林地带,变成了她自己荒凉阴郁但却是终生安身立命之家。世界上别的景色,甚至包括她度过幸福的童年和无暇的少女时期的英格兰乡村——象是早巳换下的衣服,交给她母亲去保管了——,相比之下,那些地方在她眼里那是它乡异地了。将她束缚在这里的,是源源傲进她心灵深处的铁打的锁链,永远不可能断裂了。
虽然她向自己隐藏着那个秘密,但只要那个秘密象蟒蛇出洞似的从她心中一钻出来,她就会面色苍白,这或许是——应该说无疑是,将她滞留在如此息息攸关的场地和小路上的另一种感情。在这场地上居住着一个人,在这里的小路上踏着他的脚步,虽说不为世人所认可,她却自信他俩已结成一体,井将共同来到末日审判的席位前凭栏而立,在那里举行神圣的婚礼,以共同承担未来的永无止期的报应。人类灵魂的诱惑者一再把这个念头塞进海丝特的脑海,还嘲笑着搜住她的情欲和狂喜,然后又竭力让她抛掉这一念头。她只能对这个念头匆匆一瞥,便又急忙将其闭锁在它的地窖里。终于,她分析出自己在新英格兰继续后留下来的动机,并且迫使自己去相信,其实只有一半是真情,另一半则是自欺。她对自己说,这里曾是她犯下罪孽的地方,这愿也应是她接受人问惩罚的地方;这样,或许她逐日受到的耻辱的折磨最终会荡涤她的灵魂,并产生出比她失去的那个还要神圣的另一个纯洁,因为这是她殉道的结果。
因此,海丝特·白兰并没有出走。在镇郊半岛的边缘上,有—间小茅屋远离居民区。这是原先的一名移民建起后又放弃了的,因为那一带土地过了贫瘠,不宜耕种为就是在异化与反异化的对抗中进行的。创作了大量的文学,况且离群索居,而社会活动当时已成为移民的一个显著的习惯。茅屋位于岸边,隔着一做海水与西边一片浓荫覆盖的小山相望。半岛上只长着一丛孤零零的矮树,非但没有遮住茅屋,反倒象是在指示出这里有一个目标,而那个目标原本不情愿或至少是应该被挡得看不见的。就在这间孤随的小屋里,海丝特从仍在严密监视她的当局处获准,用她那菲薄的手段来养活她日己和她的孩于。一个疑虑重重的神秘阴影立刻就缠住了这块地方。年纪尚幼、不理解这个女人为什么会被人类的仁慈拒之门外的孩子们,会蹑手蹑脚地走近前来,窥视她在茅屋窗边飞针走线,窥视她位立门前,窥视她在小花园中耕作,窥视她踏上通往镇子的小径:待到看清她胸前的红字,便怀着一种害怕受到传染的奇异的恐惧,迅速逃开了。尽管海丝特处境孤立,世上没有一个朋友敢于露面,然而她倒不致缺衣少穿。她掌握了一门手艺,即使在那片没有太大施展余地的地方,也还足以养活她自己和日见长大的婴儿。这门手艺,无论在当时抑或在现在,几乎都是女性唯一可以一学便会的,那就是做针线活。她胸前佩戴的那个绣得十分绝妙的字母,就是她精致和富于想象力的技艺的一个样品;那些宫廷贵妇们为了在自己的夹金丝织物上增加手工艺装饰品的绚丽和灵性,恐怕也巴不得对此加以利用。诚然,在这里,请教徒们的服饰一般以深黑和简朴为特色,她那些精美的针线活儿可能很少有人间津。不过,时尚总在日益增加对这类精美制品的需求,这也不会影响不到我们严肃的祖先们,他们也确曾抛弃过许许多多看来是难以废除的风气。象授任圣职、官吏就任,以及一个新政府可以对人民显示威仅的种种形式这样一些公众典礼,作为一种成规,执行得庄严有序,显示出一种阴沉而又做作的壮丽。高高的环状皱领、核心编织的饰带和刺绣华丽的手套,都被认定是居官的人夸耀权势的必需品;而且,尽管禁止奢侈的法律不准平民等级效法这一类铺张,但是地位高或财富多的人,随时都可得到韶免。在丧葬活动中也是一样,诸如死者的装碴,或是遗属志哀用的黑丧服和白麻布上种种象征性的图案,都对海丝特·白兰这样的人能够诞供的劳动有经常和具体的需求。而婴儿的服装——当时的婴儿是穿袍服的——也为她提供了依靠劳动获得收入的机会。
没过多久,她的针线活就逐渐成为如今称作时时髦的款式了。或许是出于对这位如此命苦的女人的怜悯;或许是出于对平淡无奇的事情也要故弄玄虚的少见多怪;或许是出于某种难以解释的原因——这在当时和今天都是有的——某些人苦求不得的、别人却可予取予夺、或许是因为海丝特确实填补了原先的一项空白;不管是什么原因吧,反正求她做针线的活路源源不断,只要她乐意于多少钟点,总有很不错的收入。一些人可能是为了抑制自己的虚荣心,才在一些堂皇庄重的场合专门穿戴由她那双有罪的手缝制的服装。于是,她的针线活便出现在总督的皱领上、军人的绶带上、牧师的领结上;装饰在婴儿的小帽上,还给封闭在死人的棺木中霉烂掉。但是从来没人求她为新娘刺绣遮盖她们纯洁的额颜的白色面纱,这是记载中绝对没有的。这一绝无仅有的例外说明,社会对她的罪孽始终是深恶痛绝的。海丝特除去维持生计之外一无所求;她自己过着极其艰苦朴素的生活,对孩子的衣食则稍有宽容。她自己的衣裙用的是最祖糙的料子和最晦暗的颜色,上面只有一件饰物,就是那红字——那是她注定非戴不可的。反之,那孩子的服饰却显得别出心裁,给人一种充满幻想、勿宁说是奇思异想的印象,确实增加了那小妨娘早早就开始显露出来的活泼动人之美,不过,做母亲的给她这样打扮,似乎还有更深的含义。这一点我们以后再说。
海丝特除去在打扮孩子上稍有花费外,她把全部积蓄都用在了救济他人上面,尽管那些入并不比她更为不幸,而且还时常忘思负义地对她横加侮辱。她时常替穷人制作粗布衣服,而如果她把这些时间用来发挥她的手艺,收入原可以更多的。她做这种活计可能有忏悔的念头,不过,她花这么多时间干粗活,确实牺牲了乐趣。她天生就有一种追求富足和奢华的东方人的秉性——一种喜欢穷奢极欲的情调,但这一点在她的全部生活中,除去在她那精美的针线手士中尚可施展之外,已经别无表现的可能了。女人从一针一线的操劳中所能获得的乐趣,是男人无法理解的。对海丝特·白兰来说,可能只有靠这样一种抒发形式,才能慰藉自己对生活的激情。但即使对这绝无仅有的一点乐趣,她也不例外地象看待其它乐趣一样地视为罪过。把良心和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病态地联系在一起,恐怕并不能说明真心实意的仟悔,其背后可能有些颇值怀疑和极其荒谬的东西。
就这样,海丝特·白兰在人世上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由于她生性倔强而且才能出众,虽说人们让她佩戴了一个对女性的心灵来说比烙在该隐①额上的印记还要难堪的标志,部无法彻底摒弃她。然而,她在同社会的一切交往中制度达到社会主义。主要组织有:“土地自由社”、“黑分党”、,却只能有格格不入之感。同她有所接触的那些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甚至他们的沉默不语,都在暗示,往往还表明:她是被排除在外的;而她的孤凄的处境似乎证明:她是生活在另一个世界中的,只有靠与众不同的感官来同其余的人类交流。对于人们感兴趣的道德问题,她避之犹恐不及,却又不能不关心,恰似一个幽灵重返故宅,但又无法让家入看见或感到,不能和家中的亲人们共笑同悲;即使得以表现出为人禁止的同情,也只能唤起别人的恐惧与厌恶。事实上,她的这种心情以及随之而来的最辛辣的嘲讽,似乎成了她在世人心目中所保留曲唯一份额了。在那感情还不够细腻的时代,虽然她深知自己的处境,时刻不敢忘怀,但由于人们不时最粗暴地触痛她最嫩弱的地方,使她清晰地自我感觉到一次次新的剧痛。如前所述,她一心一意接济穷苦人,但她伸出的救援之手所得到的回根却是谩骂。同样,她由于职业关系而迈入富室时,上流社会的夫人们却惯于向她心中滴入苦汁;有时她们不动声色地对她施展阴谋,因为女人们最善于利用日常琐事调制微妙的毒剂;有时她们则明目张长胆地攻汗她那毫无防御的心灵,犹如在渍烂的创口上再重重地一击。海丝特长期以来对此泰然处之;她毫无反手之力,只是在苍白的面颊上不禁泛起红潮,然后便潜入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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