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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断的友谊-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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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什么也没有给,怎么能这样呢,先生。”

“好吧,把他领到这儿来。”

自吹会多种语言的人,原来是一个野兽般的混血儿,一点语言知识也不懂,列尼很快就把他打发走了。当哈塞的老乡象一只挨了打的狗一样从门内走出去时,正好洛尔蒂跑回来了,他是为了换一把好的火枪回来的,他看见这个混血儿之后,用手抓住他的肩膀喊道:

“哎!来人抓住他!”

“怎么回事?”列尼听到吵闹声出来问道。

“你在哪儿找到他的,马泰尔?就是这个家伙,昨天晚上他偷了我的烟盒。好吧,亲爱的,把口袋翻过来!”

当他从肮脏的口袋里掏出了几把勺子和其它一些小东西时,洛尔蒂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然后放开让他走了。列尼感到浑身发紧。虽然他认为当众给他一击没有必要,但是他也完全意识到他这种多余的同情心也是没有道理的。他很不快活地回到了正在微笑得意的仆人这里。

“怎么,哈塞,你们村里都是这样的人吗?”

“在我们村里吗?先生,从来也没有看见过这种人!我们那儿的人都是非常老实的。”

“啊,你和这么老实的人打交道啊!”洛尔蒂一边说着,一边拿着火枪从屋子里走出来,“上帝保佑,我不需要和这种人打交道,哈塞也是个令人怀疑的家伙!”

“他不比别人坏,在这里他们都是一样,”列尼回答说。他用眼睛送走了洛尔蒂之后,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坐在椅子上。

“够了,吃午饭前谁也不接待,”他心想,“哪怕休息一个来钟头也好。”

他转过身来,想叫哈塞。

“从这儿走,”从门外传来了仆人气呼呼的声音。“整天游手好闲!我们了解你,现在你还要偷什么!”

哈塞明显地由于没有录用那个后来的翻译,而在向谁发泄怒火,来人用较轻的颤抖的声音回答了几句,列尼只听到了“翻译”这两个字。

“还有什么?”哈塞愤怒地嚷道。“你看,他刚刚赶走了一个看样子很好,穿的也不错的人。现在又来了你这个破衣烂衫的人,他怎么见你?”

列尼拉起了窗帘,向窗外望了一眼。

“什么事?哈塞,又来了一个?”

“是的,先生。是个怪物,是个真正的怪物!我知道,你不想再和这类人谈话了。”

“这不由你来决定,他在哪儿?”

“我把他赶跑了,先生,我想……”

“为什么你又自作主张,你给你说了什么?”列尼立刻转过脸来。

他想起不久前由于哈塞办事不动脑筋,训斥了他,列尼放下窗帘,坐了下来。

他心想:“我的天哪!我也和可怜的杜普雷一样啦,敢于这样和自己的仆人说话!……”

窗帘无声地拉上又放下。列尼转过头去,看见门前站着一个人,他对这个人的突然出现,吓得几乎跳了起来,这真是个怪物。

哈塞可能看惯了,也许在整个厄瓜多尔也找不到这么可怜的怪物。一个人贫穷得到了这种地步,他的不幸甚至会使人的同情变成了厌恶。列尼看了看这个肮脏的怪物,他先看到一双满是伤痕的光脚,然后又打量着他那只伤残的左手,裸露着的瘦得皮包骨头的肩膀,在乱蓬蓬的黑色卷发下边,瞪着一双红红的饿狼似的发光的眼睛。当然他是一个混血儿,但是他那铜棕色的皮肤和自然的颜色比起来,象是晒黑的。可是,一个欧洲人又怎能落到如此绝望的境地。

“他怎么落到如此地步?”列尼心中纳闷,以一种好奇的心情看着这个陌生人。他只说了一个“饿”字。列尼耸了耸肩,然后向他提出了一般的问题。

“你打算做翻译?”

这个人一直沉默不语。站在门前,扶着帘子急促地呼吸着。他低声回答说:

“是。”

“你懂那些语言?”

“法语、西班牙语、英语、奇楚亚语、瓜拉尼安语和其它土语。”

列尼笑了起来,他已经听惯了那些说大话的人,经过试验,一般都是:连结结巴巴的西班牙语和不成句的奇楚亚语也不会讲。

“你过去做过翻译工作?”

“经常,不!但是,我常给人家口头翻译,因此我说得还不错。”

看来,西班牙语在他是比大多数混血儿说得好,他的发音非常柔和。这个陌生人讲话声音很低沉,而且很犹豫,没有其他混血儿那种高嗓门。列尼没有停止对他的考察,问他怎么学会的法语,然后又继续问西班牙语。

“谁介绍的?”

“没有什么人介绍。”

“怎么会呢?难道说没有人愿为你作保吗?”

“我在这里谁也不认识,我不是本地人,我是从南方来的。”

“现在你是从哪儿来的,从基多?”

“不,是从伊巴拉来。”

“你怎么来的?”

“爬山,我是沿着小路徒步走来的,我听说您这儿需要人……”

“从伊巴拉来?用两条腿走到伊巴拉需要走六十英里。”

“我……我上路的时候,两条腿还是结实的,我说的是象石头一样结实,但是河流涨水啦……”

“在这样的坏天气下,你还要爬山?一个人?”

“我害怕也晚了。只要有两条腿,一切都无所谓。我平常比现在要强得多,先生,我不能站在这里。”

他说完这几句话,突然向前迈了几步,终于走进门来。就是他不说,也看得出来,他瘸得很厉害,不得不用手扶着桌子。列尼又发现他那伤残的左手还少了两个手指头。他又向他没有毛病的右手看了一眼,并想在他那手指甲上淡青色的小弧圈,能看出他是什么人。

“是的,他是一个白人!”列尼非常惊讶。

他的手晒的几乎成了咖啡色,但是他的两手无可争辩的证明:在这个人的血管里没有一滴土著族的血液。

“多么漂亮的一双手,”列尼困惑不解的心中想道。“他不象一个真正的流浪汉,也许由于酗酒成了这个样子?如果不是,可以试一试他的思想。”

列尼又仔细地打量着这个陌生人,在他那双黑色的眼球里,流露出一种不是正常人所应有的紧张情绪,这不寻常的眼神刺激了他,引起了他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他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他怎么啦?不!不行,难道说能和一个有这样面孔的人打交道吗?夜晚看见他,他还不割断你的喉咙,或者悄悄地到树林里把你吊死,哎哟,不行!

“很遗憾,”列尼说,“你对我们未必合适,我们需要……几个其他方面的人。”

没有一个被列尼拒绝的“翻译”,临走时不是高喊、争吵和乞求的,而这个人非常绝望地看了列尼一眼,一句话也没说,迈开步子走向出口处。

“等一等!”列尼喊道。

这个人消瘦的双肩颤抖了一下,停住了,慢慢地转过身来,羞怯地低下了头。

“我还没有最后决定,因为还没有同队长说过,”列尼继续说,“特别是你不要抱什么希望,我觉得你不太合适,但是你还是等一等队长吧。”

列尼感到很羞愧,好象他做了件错事,又好象无耻地打了别人,他简直无法为自己辩护。

“鬼把他叫来的,”列尼心想,“我现在怎么办呢?”雇用他简直太愚蠢,他肯定是个病人,会给我们带来麻烦。也许他会到处乱闯,更何况他象一个患痨病的人。

这个人突然抬起了双眼,这双眼球不是黑色的,不象列尼一开始看到的那样,这是双象海水般的蓝色眼球。

“如果……如果你不雇用我做翻译,先生,也许,你们还有什么别的工作可做?我能……”

“没有其它工作。我们都是自己干,重活是由印第安人去干。”

这个人举起一只手放在喉咙上,他的呼吸又急促起来了。

“比如……脚夫。”

“脚夫?”列尼非常惊讶地说。

这个白人,明显是个病人,瘸子,腿上受过伤,手上又是残废的,但是,他要求雇用他象当地土著人一样干重活。

“我……我只好干这个,先生,我能够和印第安人和睦相处,我比您看起来要有劲得多,真的有劲儿。”

他开始结巴起来了。

“是的,他会饿死的,”列尼痛苦地在心里想着。“这个可怜的人,他很惨,真的,不能不收下他。”

“等我们队长回来了,那时我们再看看,”列尼说,“而现在……也许你饿了吧!仆人们正好准备午饭,我吩咐他们给你也拿一份,他们在那边,在大房间里……”

列尼说了半句话停下了,他甚至从这张棕色的、晒得黝黑的脸上,看出它变得惨白了。

“谢谢,太麻烦您了,我刚吃过午饭,”他急忙说了一句,是用清晰的法语说的,几乎听不出一点外国人的音调,可以说他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列尼一怔,忙说道:

“您……您是我们同阶层的人!”

“这和您有什么关系?”

后来,列尼回忆这一幕时,心想当时冲着他的脸说出这句愤愤不平的话,他毫不怀疑地认为:在这一瞬间,他受到很大的威胁,这个人可能会给他一刀或者把他勒死。但当时他没有意识到这点,只是毫无办法地看着这个陌生人。

最后,陌生人打破了沉寂,用非常轻微的,但又清楚而坚决的声音说:

“对不起,我走啦!” 

 第八章

 
列尼抓住他的一只手说:

“不!不!请原谅,难道说您没有看到发生了误会!你看,你应当跟我一起去吃午饭!”

列尼还没有说完这句简单的话,他俩都觉得象是废除死刑一样。这个人沉重地转回身来,惊愕地看着他,然后轻轻地笑着说:

“谢谢您,我非常感激您,但是,我……”他停顿了下来,看了看自己破衣烂衫的样子说:“我怎么能这个样子去呢?”

他的下嘴唇突然哆嗦起来,他在列尼眼里,是一个完全没有保障的年轻人。

“这好办,”列尼说,他想尽可能结束这种令人难以忍受的谈话。“喂,哈塞!”

哈塞从门外进来了,他嘲笑着在这之前发生的那件捣乱的事。

“这位先生要洗洗澡,”列尼很轻松地跟哈塞说。

“怎么?”哈塞张大了嘴,惊讶地一个个地看着他俩。

“快去把我房间里洗澡池子的热水准备好,”列尼沉着地继续说,“拿两条干净的毛巾,多烧一点热水,完了之后,把饭端上来。”

他打开了房门,走到自己的房间。

“请往这儿走,我去拿肥皂,是啊,您要不要换换衣服?”

他蹲在打开的皮箱前面,没有抬眼,继续说:

“我担心我的衣服你穿着恐怕稍大一点,行啊!就这样马虎穿吧,这是衬衫,这是……呶!就这些吧,我在隔壁房间等你。”

他站起来,把钥匙放在箱子上。这时在他的头脑中立刻响起了这样的几句话:

“我多么傻!真是个白痴!当然,只要他能到手,就会把一切都偷走。真是傻瓜,活该!但是,我应当怎么办呢?”

列尼站在门口,转回身子说:

“如果你需要什么,就召唤哈塞,”但他看到这个陌生人浑身打颤,紧靠在桌子旁,以免摔倒,列尼忙转回来,扶着他的胳膊,让他坐到椅子上。

“你应当少喝一点酒,”列尼一边说着,一边从打猎用的水壶里倒白兰地酒。

这个陌生人推开杯子说:

“不要,这会引起头痛,我……很久……”他伸直了身子,把额头上的头发弄开说:“没有什么,一会就好了,请不要担心。”

列尼在隔壁房间一面等着,一面很悔恨自己的愚蠢行为。他头脑里出现一个身患重病快要死的侠客,也可能是个罪犯,骗子手,象他自己所承认的那样,善于和当地土著族人打交道的人…这都只是因为他具有一付甜蜜的嗓音和一双美丽的眼睛,这简直荒唐极了!

陌生人终于出来了,他几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比列尼矮小和瘦弱,看上去显得疲惫不堪,而现在身上穿着一件宽大如袋的衣服,比他本人显得更年轻,更娇弱,简直象个大男孩。剪不太好的头发往后梳着,显现出他那美丽的额头和眼睛。他一瘸一拐地走到桌子旁边,列尼又一次感到非常惊讶:他有一种非常令人惊异的病态的样子,列尼立刻在头脑里闪现出一个念头:对这个陌生人应当怎么办?也许他会自行报销,因为他简直快要死了。

但是,除了虚弱和精疲力尽的样子之外,他和前一小时来的那个衣衫褴褛的人没有什么共同之处。

他在主人面前表示了歉意,说让主人久等了,并继续说着列尼开头说的一些闲事。看来,在这种上流社会式的谈话中,他有意躲避些什么。他讲法语不是很快,有的好象记不起来了,就用拉丁语代替,有时结巴得很厉害,同时他的发音由于口吃的缘故,讲出的话很难令人听懂。从他讲话所涉及到的某些书上的典雅词句,说明他对古典作品非常熟悉,可以想象出,他是受过帕斯卡和博须埃思想的熏陶的。

“你是什么车船都没有坐吗?”列尼问了一声。他的客人以非常厌恶的怪相推了一下碟子说:

“对不起……”由于饿的时间太久,他反有些吃不下。

“你知道么,由于饥饿的时间太久了,有些词的完整的意思你都忘啦!”

“是的,但是不太久,一共三天。开始还有我自己带来的一点面包。”

“如果在这里你遇不到我们,那你怎么办呢?”

他没有立即回答,列尼觉得又做了一件蠢事,急忙接着说:“但是在山里住宿太可怕了。”

他那双蓝色的眼睛突然昏暗了。

“这一切,你习惯吗?最令人不愉快的是只有你一个人。”

“只好在山上睡觉。”

列尼从椅子上站起来。

“那么,你稍稍躺一下,也许队长就回来了,我看你简直累得要死。让哈塞给你铺床。”

傍晚时分,外出打猎的人回来了。陌生人整理好之后,来到队长面前,因为他睡了较长时间,醒后又吃了点东西,所以他沉着而又犹疑地回答杜普雷的问话。

队长打猎回来心情很坏,洛尔蒂比他好一点,加之回来的路上都抓住这个射手说个没完,更何况又遇上了雨,全都淋成了落汤鸡,大家都很轻了。队长戴上眼镜看了看这个陌生人,象在法庭上审讯犯人一样问道:

“马泰尔先生告诉我,你从伊巴拉来,你叫”

“列瓦雷士。”

“列瓦雷士?这象是西班牙人的名字?”

“我生在阿根廷。”

“据说你一个人在厄瓜多尔,怎么落到这种困难的地步?”

“我参加过战斗”

“反对罗撒斯的专政?”

“是的,我受伤了,你看这些伤疤。他们把我抓住了,后来我逃到一只去利马的商船上,我想在那里找到我的朋友,在我还没有打听到自己亲人的下落之前,暂时住在他那里。我口袋里分文没有,后边又有五个人追赶。到达利马之后,我才知道,我的朋友刚刚离开这里,渡海到欧洲去了。”

“这是什么时候?”

“九个月之前。在利马,我勉强度日子,等待家里人从布宜诺斯艾利斯来信,我要他们给我寄钱来。在乘船回来的路上,收到了回信。老管家来信说,罗撒斯下令烧了我家的房子,所有的亲人都被杀死了。因此我爬山越岭来到了厄瓜多尔,我希望能在银矿上找个工作。在伊巴拉,我听说你们需要翻译,所以我就来了。”

“既然你是从南边来的,那么你在哪儿学的这些土语呢?”

“我到了厄瓜多尔之后学会的,学语言,对我来说是很容易的。”

“你又是在哪里学的法语呢?”

“我在法国耶稣会创立的专门学校受过教育。”

“你相信他的胡说八道吗?”施切格尔在列尼耳边悄悄地说。

他们并排坐着,听着队长对这个陌生人的问话。列尼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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