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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都孤儿-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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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斯伯力先生把双手插进衣袋,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他不时停下来,用脚跟调整一下身体的平衡,蹩起额头的样子怪吓人的。他发出各种各样的感慨,诸如“现在有办法了。”“不,还没呢。”并且多次重新开始踱方步、皱眉头,最后,他一动不动地停住了,说出了以下这一番话:
“我认为,只要您全权委托我去吓唬凯尔司和那个小伙子布里特尔斯,不加任何限制,这事我就能办到。凯尔司忠心耿耿,又是家里的老仆,这我知道。不过您有上千种办法来对他进行补偿,此外还可以奖赏奖赏像他这样一个好射手。您不反对这样做吧?”
“要想保护这个孩子,又没有别的办法。”梅莱太太答道。
“没有别的办法,”大夫说,“没有,您相信我好了。”
“既然这样,姑妈就全权委托你了,”露丝破涕为笑,“但除非万不得已,请不要过分难为他们几个。”
“你似乎认为,”大夫回道,“露丝小姐,今天在场的每一位,除了你本人而外,都是铁石心肠吧。一般说来,为了成长中的全体男性着想,我希望,当第一个够格的年轻人求你施以怜悯的时候,你也是这样面慈心软,可惜我不是年轻人,否则我一定当场抓住眼前这样有利的机会,我一定会那样做的。”
“你和可怜的布里特尔斯一样是个大孩子。”露丝红着脸答道。
“好啊,”大夫开心地笑了起来。“那决不是什么特别困难的事。还是回头谈谈那个孩子,咱们还没谈到协议的要点呢。过一小时左右他就会醒过来,我敢担保。虽然我已经跟楼下那个死脑筋的警察老弟说了,病人不能搬动或者说话,那会有生命危险,我们大概还是可以跟他淡谈,没有什么危险。现在,我答应——我当着你们的面对们的面对他进行审查,就是说,根据他说的话,我们能作出判断,而且我可以让你们通过冷静的理智看清楚,他本来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坏蛋(这种可能性比较大),那么,他就只能听天由命了,在任何情况下,我也不再插手这事了。”
“哦,不,姑妈!”露丝恳求道。
“噢,是的,姑妈!”大夫说,“这是一种交易?”
“他不会堕落成坏蛋的,”露丝说道,“这不可能。”
“好极了,”大夫反驳道,“那就更有理由接受我的建议了。”
最后,条约商议停当了,几个人坐下来,焦躁不安地期待着奥立弗苏醒过来。
两位女士的耐性注定要经历的考验,比罗斯伯力先生向她们所预言的还要难熬,时间一小时接一小时地过去了,奥立弗依然沉睡未醒。一点不假,已经到了黄昏时分,好心的大夫才带来消息,他总算醒过来了,可以和他谈话。大夫说,那孩子病得厉害,因为失血而非常虚弱,但他心里很烦躁,急于吐露一件什么事,大夫个人认为与其非得要他保持安静,等到第二天早上再说,不如给他这样一个机会,他反正是要讲出来的。
谈话进行了很长时间。奥立弗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简短身世告诉了他们,由于疼痛和精力不足,他常常不得不停下来。在一间变得昏暗的屋子里,听这个生病的孩子用微弱的声音倾诉那些狠心的人给他带来的千灾百难,真是一件庄严神圣的事情。呵!当我们压迫蹂躏自己的同类时,我们何不想一想,人类作孽的罪证如同浓重的阴云,尽管升腾十分缓慢,但难逃天网,最后总有恶报倾注到我们头上——我们何不在想像中听一听死者发出悲愤的控诉,任何力量也无法压制,任何尊严也无法封锁的控诉——哪怕只是稍微想一想,听一听,那么每天每日的生活所带来的伤害、不义、磨难、痛苦、暴行和冤屈,哪里还会有落脚之处!
那天夜里,一双双亲切的手抚平了奥立弗的枕头,在睡梦中,美与善看护着他。他的心又平静又快乐,就是死去也毫无怨尤。
这一次重要的会见刚一结束,奥立弗定下心来,大夫立刻揉了揉眼睛,同时责怪这双眼睛真是不管用了,然后起身下楼,开导凯尔司先生去了。他发现客厅里里外外一个人也没有,不禁想到在厨房里着手进行这些工作可能效果更好一些,就走进了厨房。
在这个家宅议会的下议院里聚会的有:女仆、布里特尔斯先生、凯尔司先生、补锅匠(考虑到他出了不少力,特别邀请他接受当天的盛宴款待),还有那位警官。最后一位绅士脑袋很大,大鼻子大眼,佩着一根粗大的警棍,外加一双大大的半统靴,看来他好像正在享受相应的啤酒份额——事情的确也是这样。
议题仍然是前一天夜里的惊险故事。大夫进去的功夫,凯尔司先生正在细说他当时如何沉着镇静,临危不乱。布里特尔斯先生手里端着一杯啤酒,不等上司把话说完,便担保句句话都是真的。
“坐下坐下。”大夫说着挥了挥手。
“谢谢,先生,”凯尔司先生说道,“太太、小姐吩咐大家喝点啤酒,我想根本用不着老是猫在我自个儿的小屋里,先生,有心陪陪大家,就到这儿来了。”
由布里特尔斯带头,在场的女士先生们大都低声咕哝了几句,对凯尔司先生大驾光临表示领情。凯尔司先生面带一副保护人的气派,向全场巡视了一周,好像是说只要他们表现良好,他绝不会对他们甩手不管的。
“今天晚上病人的情况怎么样,先生?”凯尔司问道。
“也就那样,”大夫答道,“你恐怕惹了麻烦了,凯尔司先生。”
“我相信您的意思并不是说,先生,”凯尔司先生打起哆嗦来了。“他快死了。只要我想到这档子事,我这辈子就别想好过了。我不想开销一个孩子,是的,在这一点上,即便是布里特尔斯也不会的——哪怕把全郡所有的餐具给我,我也不干,先生。”
“那倒不成问题,”大夫含糊不清地说,“凯尔司先生,你是新教徒吧?”
“是啊,先生,我相信是的。”凯尔司先生的脸变得一片煞白,支支吾吾地说。
“那么你呢,孩子?”大夫骤然转向布里特尔斯,问道。
“上帝保佑,先生。”布里特尔斯一下子跳了起来。“我跟——跟凯尔司先生一样,先生。”
“那你们告诉我,”大夫说道,“你们俩,你们二位。你们可不可以发誓,楼上的那个孩子就是昨天晚上给人从小窗户里塞进来的那一个?说啊!快说!我们等着你们回答呢。”
大家公认,大夫是世界上脾气最好的人,他居然以这样吓人的愤怒口气,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已经让啤酒和兴奋搞得晕头转向的凯尔司和布里特尔斯大眼瞪小眼,不知如何是好。
“警官,请注意他俩的回答,可以吗?”大夫极其严肃地摇了摇食指,又点了一下自己的鼻梁骨,提请那位大人物拿出最大限度的观察力。“这事很快就要有点眉目了。”
警官尽量摆出精明的样子,同时拿起了一直闲置在壁炉一角的警棍。
“你看得出来,这是一个简单的鉴定问题。”大夫说。
“是这么回事,先生。”警察刚一回答,就拼命咳嗽起来,匆忙中他想把啤酒喝完,结果有一部分啤酒走岔了道。
“有人闯进了这房子,”大夫说道,“有两个人曾在刹那间瞥见一个孩子,当时硝烟弥漫,大家心慌意乱,又是一片漆黑。第二天早晨,这所房子来了一个小孩,因为他碰巧又把胳膊吊起来了,这几个人对他大打出手——从而使他的生命处于极度危险之中——还发誓说他就是那个贼。现在的问题是,根据事实,这两个人的行为是否正当,如果属于不正当行为,他们又把自己置于何种境地?”
警察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说如果这还不算合理合法的问题,那么他倒很想见识一下什么才算。
“我再问你们一次,”大夫的声音像打雷一样。“你们俩郑重发誓,你们到底能不能指证那个孩子?”
布里特尔斯大惑不解地看着凯尔司先生,凯尔司先生也大惑不解地看着布里特尔斯,警察将一只手放在耳朵后边,等着听他俩的回答。两个女仆和补锅匠欠起身子倾听着。大夫用犀利的目光环顾四周——就在这时,大门口传来一阵铃声,同时响起了车轮滚动的声音。
“准是巡捕来了。”布里特尔斯大声宣布,他显然大大松了一口气。
“什么什么?”大夫嚷嚷着,现在轮到他发呆了。
“波雾街①来的警探,”布里特尔斯举起一支蜡烛,回答说。“今天上午我和凯尔司先生托人去请他们来的。”——
①伦敦一街名,轻罪法庭所在地。
“什么?”大夫大叫一声。
“是的,”布里特尔斯回答,“我让车夫捎了个信去,先前我一直很奇怪他们怎么没上这儿来,先生。”
“你们干的,是你们干的?你们这些该死的——马车怎么才到,这样慢,我没什么可说的了。”大夫说罢便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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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紧急关头。
“谁呀?”布里特尔斯解下链子,把门拉开一条缝,用手挡住烛光,往外看去。
“开门,”外边有人回答道,“我们是波雾街的警官,今天接到你们报警。”
听到这番话,布里特尔斯感到放心多了,他把门大打开来,迎面出现了一个身穿大衣的胖子,那人二话没说明上帝的万能及与现实世界的联系,认为人的灵魂“皆禀皇,在擦垫上把鞋揩干净,神色从容地走了进来,像是到了自己家里一样。
“派个人出去把我的伙计换下来,听见了吗,年轻人?”警官吩咐道,“他正在车那里伺候马儿。你们这里有没有车房,把车赶进去停个五分十分钟?”
布里特尔斯作了肯定的答复,指了指房子外边,胖子返身回到花园门口,帮着同伴把马车赶进来,布里特尔斯显出十分钦佩的样子,在一边替他们照亮。他们把车安顿好,便回到屋子里,接着又被让进一间客厅。两位探员脱去大衣,摘下帽子,这才现出本相。
敲门的这位中等身材,体格强壮,年纪在五十岁上下,乌黑发亮的头发剪得很短,蓄了半截连鬓胡子《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7、39卷。这些书信针对资产阶级,圆滚滚的脸,一双眼睛十分机警。另一位满头红发,长得瘦骨嶙峋,穿着长统靴,长相实在令人不敢恭维;一尊朝天鼻子看起来很阴险。
“告诉你们当家的,布拉瑟斯和达福来了,听见了吗?”比较健壮的那位抹了抹头发,把一副手铐放在桌子上。“噢。晚上好,先生。我能不能私下跟你谈两句,如果你愿意的话?”
话是冲着刚刚露面的罗斯伯力先生说的。这位绅士打了个手势,要布里特尔斯退下去,自己领着两位女士走进来,把门关上了。
“这位就是本宅的女主人。”罗斯伯力先生指着梅莱太太说道。
布拉瑟斯先生鞠了一躬。主人请他坐下,他便把帽子放在地板上,自己在椅子上坐下,并示意达福照此办理。后一位绅士似乎不太熟悉上流社会的规矩,要不就是在这种场合感到过于不自在——二者必居其——他四肢的肌肉接二连三地抽动了一阵,刚刚坐下来,又手忙脚乱地把手杖头塞进嘴里。
“嗯,有关此地的这一次抢劫,先生,”布拉瑟斯说道,“详细情形如何?”
罗斯伯力先生显然很想赢得时间,他把事情经过讲得非常详细,还加上了大量的废话,布拉瑟斯先生和达福先生则显得胸有成竹,时不时地相互点点头。
“当然,在我把事情查清楚之前,我也说不出个究竟,”布拉瑟斯说,“不过,眼下我的看法是——我可以把话说到这一步——这不是乡巴佬干的,唔,达福?”
“当然不是。”达福答道。
“现在,为两位女士着想,我说明一下乡巴佬这个词,我理解你的意思是说,这一次袭击绝非乡下人所为,对吗?”罗斯伯力带着一丝笑意说道。
“是那么回事,先生,”布拉瑟斯回答,“关于打劫的情况就是这些了,是不是?”
“就这些了。”大夫答道。
“嗯,用人们都在议论,说这里有个孩子,这是怎么回事?”布拉瑟斯说。
“根本没有的事。”大夫回答,“纯粹是有个吓破了胆的仆人想入非非,以为他也参与了这次未遂的入室抢劫,胡扯,纯属无稽之谈。”
“真要是这样,那好办。”达福加了一句。
“他说的完全正确,”布拉瑟斯赞许地点了点头,一边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铐,仿佛拿的是一对响板似的。“那孩子叫什么名字?他对自己的情况说了些什么?他从哪儿来?该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先生?”
“当然不是,”大夫神经质地朝两位女士看了一眼,回答说。“我知道他的整个经历,回头我们还可以谈谈。我想,你们一定乐意先去看看窃贼下手的地方吧?”
“那还用说,”布拉瑟斯先生应声说道,“我们最好先勘查现场,然后再审查仆人。这是办案的老规矩。”
他们当下便把灯火置备停当,布拉瑟斯先生和达福先生在那位当地警察、布里特尔斯、凯尔司以及所有其余的人陪同下,来到走廊尽头的那间小屋,从窗口往外看了看,接着到草地上走了一遭,从那扇窗户上往里边瞧了瞧。在这之后,又举起一支蜡烛检查窗板,随后用提灯察看足迹,还用一柄草叉在灌木丛中捅了一阵。事情办完,全体观众屏息静气,看着他们回到了别墅里。凯尔司先生和布里特尔斯奉命再次扮演他们在前一天夜里的惊险故事中的角色,他们至少演了六七遍。第一遍时自相矛盾的重大情节仅有一处,最后一遍也不过十来处。取得这样的结果之后,布拉瑟斯和达福走出去,进行了长时间的磋商,与此相比,就保密程度和严肃程度而言,许多名医对最复杂的病情进行的会诊都只能算是儿戏罢了。
与此同时,大夫在隔壁房间里焦躁难耐地走来走去,梅莱太太和露丝望着他,神色都很焦急。
“真伤脑筋,”在快步兜了无数个圈子之后,他停了下来,说道,“我简直束手无策。”
“可不是,”露丝说,“要是把这苦孩子的事源源本本讲给这些人听,总该使他获得免罪的。”
“我表示怀疑,亲爱的小姐,”大夫摇了摇头,“我并不认为他会获得赦免,不管是告诉他们还是告诉高一级的法官。一句话,他们会说,他是干什么的?一个离家出走的孩子。单单从世俗的理由和可能性来判断,他的故事就非常可疑。”
“你相信不相信,说真的?”露丝没让他再往下说。
“我相信,尽管这个故事很离奇,或许我这样做整个是一个老傻瓜。”大夫回答,“不管怎么说吧,把这样一个故事讲给一位老练的警察听,恐怕不大合适。”
“为什么不呢?”露丝问道。
“因为,我可爱的法官,”大夫回答道,“因为按照他们的眼光来衡量,这事有许多见不得人的地方。那孩子能够证明的仅仅是那些看上去对他不利的部分,而无法证明那些有利的方面。这帮混账东西,他们会追问这是什么原因,那是什么理由,什么都不相信。根据他自己的说法,你瞧,他过去一段时间跟一帮小偷混在一起,因涉嫌扒窃一位绅士的钱包进了警察局。随后又被人强行拐跑了,从那位绅士家里带到一个他既不能说出点什么,又指不出东南西北的地方,他对那儿的情形连最最模糊的印象都没有。那些人似乎把他当成宝贝,带到杰茨来,不管他愿不愿意,把他从窗口塞进去,计划打劫一户人家。接下来,恰好就在他正想叫醒房子里的人,正要做这一件可以洗清他的一切罪名的事情,一个混账领班莽里奔撞地半路杀出来,还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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