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流觞-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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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洛邵阳接苏子墨下班，一路上听着广播，遇难人数在攀升，苏子墨整个身体蜷缩在座位上，幽幽的叹了一声，“哥，我好难过。”
洛邵阳摸摸她的头发声音也有些暗沉，“举国大难确实让人心痛，天灾人祸最是没办法抵御的，会有需要我们的时候。”他不知道的是在需要他们之前，他们失去的是多么珍贵的东西。
晚上卓一凡给苏子墨打电话说全体医生都在值班，以防万一，他没敢告诉苏子墨医院里要组医疗队前往汶川，而他报名了。没两天，卓一凡就要走了，他在临走的前一刻给苏子墨打了电话，“墨墨，你在干什么？”
“我刚下课，怎么了？”
“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医院组建了医疗队进汶川。”
苏子墨一听就知道有他，“有你，对不对？”
“是。”一肚子话就被苏子墨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全湮灭了。
“什么时候的事？”
“呃……就是前天。”
苏子墨一听就生气了，“前天就知道了，现在才告诉我，你是害怕我拖你的后腿吗？既然这样，你还不如走了再告诉我呢。”
卓一凡知道自己有错，不敢啃声，苏子墨发泄过却又担心起来，“那边那么危险，余震还没完，你们去了遇到怎么办？”
“放心吧，我会妥妥的回来见你，乖乖的等我，我一定会来。我还要上研究生，还要娶你呢。”
卓一凡故作轻松欢快的语气成功的让苏子墨流下泪来，可苏子墨不想让卓一凡知道，压着嗓子眼儿里的哽咽，不停地咽着唾沫，声音低低的说道：“你要答应我，注意安全，每天给我一个电话，不能打电话就给我发短信，让我知道你平安。”
“嗯。”
“带几件外套，夜里可能会冷。”
“嗯。”
“上次我给你买的户外的鞋子你穿着去，那地方一片废墟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脚。”
“嗯。”
“多带几件矿泉水，那里一定缺水……”
苏子墨一直在说，她的唠叨还没结束，卓一凡忽然说道：“苏子墨，我爱你。”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说出来竟然有几分诀别的味道，苏子墨心里一颤，“一凡，你一定要回来，我等你。”
“嗯，一定。”
一
如果没有2008年，或许苏子墨真的会嫁给卓一凡。
卓一凡在苏子墨参加工作一年后才毕业，考了一次研究生，因为一点小失误一分之差没考上，只能等待来年。后来苏子墨就恨他，为什么不能多考那么一分，如果有那么一分，或许他就不会消失在命运多舛的2008。
家里人替他走动把他安排进了协和医院，可以说他是心外科的医生里面最为英俊的，所以很受护士们的欢迎。又因为科主任去过北大医学院，对这个当时的优秀生印象深刻，所以格外的关照，只要他上手术，必定带着卓一凡系统的讲解每一个步骤和每一个细节，俨然已经当做了弟子，尽管没有明说。心外科的人也看出来了，因为卓一凡是挨主任的骂最多的，打是亲骂是爱，老祖宗的训诫果不欺人。
周末的时候，两个人约了吃饭，卓一凡还喜滋滋的把自己受欢迎程度拿出来显摆，苏子墨哼了一声问他，“你是诚心不想我好好吃饭吧。”
卓一凡满脸无辜，“没有啊，我今天点的都是你最喜欢吃的菜。”
“那你还说你那些风流韵事。”
“怎么就成了风流韵事了呢，我就是跟你瞎唠嗑。”
苏子墨没好气的瞪他一眼，“瞎唠嗑？那我要不要把别人给我的情书拿给你看看！”
卓一凡看苏子墨真有些生气的架势，赶紧收敛起来，“对不起啊，是我得意忘形了。”
“看来，我有必要去一趟你们医院，让那些小护士都看看你的女朋友是多么的有才有貌。”
卓一凡以为她只是说一说，没想到三天后她真的去了，那时候是周一的上午，心外科总查房，主任在前，后面紧跟着卓一凡，然后是其他的医生护士，苏子墨去的时候就看见他们浩浩荡荡的进入一个病房，然后出来再进入下一个，主任在不停地说，卓一凡在不停地记，一水儿的白袍，飘得十分好看。
苏子墨耐心的站在护士站旁边等着，看着卓一凡认真的出出进进，求知若渴的模样，直等到查房结束。卓一凡其实早就感觉到有人在肆无忌惮地，不停歇的盯着他看，只是一直没工夫搭理，现在一抬头既惊喜又惊吓，小跑着过来带着些小兴奋问道：“你怎么来了？”
苏子墨拽拽他的医生袍，又拨拉一下他的胸牌道：“不错嘛，卓医生，有模有样的。”
卓一凡像做贼一样偷偷看看四周，拽着苏子墨的手道：“你别乱动，被人看到。”
苏子墨不满意了，“怎么，我还不能调戏一下男朋友了。”
“这里是医院，注意影响，我们主任还在呢。”
苏子墨彻底恼了，但还是压低声音，“主任怎么了，主任规定你不能谈恋爱了？”
卓一凡还没答话，主任的声音就来了，“卓一凡，干什么呢，把今天的记录交上来，我要看。”
“哦，就来。”
大概是看出他们关系不一般，主任在回了办公室之后又返了回来，看着卓一凡直接就问，“卓一凡，这是你女朋友？”
“嗯。”
他们俩和周围的医护人员都以为主任下一秒就要发飙了，但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主任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苏子墨，满意的点点头，“嗯，是个好姑娘。卓一凡，我给你半小时的假。”
“是，谢谢主任。”
卓一凡兴冲冲的拉着苏子墨去了走廊拐角，这里鲜少人来，“你是来看我的吗？”
“废话，难道你希望我是来看病的？”
“不希望，不希望。”
苏子墨看看卓一凡身后探头探脑的小护士说道：“我就是来看看你到底有多受欢迎。”
卓一凡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身后的一溜脑袋忽的消失了，卓一凡陪着笑说：“你看，不是我让她们来的。”
苏子墨其实也没有那么小心眼，看他窘迫的样子，扑哧一笑说：“好啦，我是来陪你吃午饭的，我现在去外面转转，等你下班了给我打电话。”
“好好好，再等我三个小时就行。”
“好，去忙吧。”
后来，全科室的人都看到卓一凡笑的合不拢嘴的样子，也就都知道了他有一个喜欢得不得了的女朋友。
苏子墨转了一圈儿，在医院后面找到一间情侣餐厅，装修的很清雅考究，名字简单又直接“You　and　Me”。等卓一凡跑来，菜也正好上齐。他们坐在一棵观赏花后面，苏子墨坐的位置正对着门，所以不管她想不想看眼角的余光都会扫到每一个进来的人。
她不以为在这里会遇到熟人，而且熟的如此透彻，高大挺拔，眉眼清冷，除了洛邵阳还有谁，只是他的身边不是付若林，而是一个很眼熟很眼熟的美女。苏子墨看着他们在服务生的带领下去了角落里。卓一凡看她忽然不动了，满脸都是问号，还有一点点愤怒，敲敲她的筷子说：“想什么呢？”
“你看看那个女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卓一凡扭头去看，因为洛邵阳背对着他们，所以他只看到了那个娇艳的美女，“嗯，是挺眼熟的，好像是个明星，拍过很多广告。”
苏子墨一想到洛邵阳犯了所有有钱人的通病就忍不住想发火，她想了几秒钟，掏出电话拨了过去，“邵阳哥，你在哪儿呢？”
“我？我在吃饭。”
“和谁啊？”
“一个生意上的朋友，怎么了？”
苏子墨忽然不说话了，她看着那个女人妖娆的给洛邵阳倒酒，很殷勤也很谄媚。“你没骗我？”
“当然。”
苏子墨觉得他不老实了，愤愤的说道：“可我看到你骗我了。”
洛邵阳忽然站起来，四下寻找，卓一凡看着站起来的那个男人也愣了，“怎么是邵阳哥？”下意识的站起来打个招呼。
洛邵阳挂了电话，低头和那女明星说了句什么向他们走来，“墨墨，怎么来这边吃饭了？”
“嗯，一凡在协和医院工作，我来找他。”说完冲那女星一抬下巴，“那就是你生意上的朋友？”
洛邵阳面不改色，“是啊，最近在合作一个系列广告，今天刚签约，请人家吃个饭。”
“为什么要你请啊！看她对你那殷勤劲儿，摆明了想嫁给你。”
洛邵阳被她的孩子气搅得哭笑不得，“那也得看我想不想娶呢！”
那女明星看洛邵阳半天不过来，也想着去洛邵阳的熟人面前露个脸，端起酒杯袅袅娜娜的走过去，“洛总，这两位是您的朋友？”
“哦，是我的家人。”洛邵阳一句话带过，并没有为她多做解释，
“小美女是洛总的妹妹吧，怎么称呼？”女明星锲而不舍的追问。
“苏子墨。”
“哦，真好听，来，墨墨，第……”没等她说完，苏子墨不客气的一抬手道：“对不起，您还是叫我苏小姐的好，咱俩没那么熟。”
女星适时的露出一脸委屈像，声音糯糯软软的，“洛总，我只是想和苏小姐认识一下。”
苏子墨哼了一声道：“你别冲他撒娇，没这个资格，麻烦你记住，他有未婚妻，而你只是一次广告的代言人罢了，太过于嚣张、张扬不好，惹毛了我让你分分钟失业。”洛邵阳只看不答话，这就意味着是在纵容苏子墨的行为。
女明星看苏子墨来势汹汹不好对付，洛邵阳又不肯帮腔，愤愤的瞪一眼苏子墨回了自己座位，洛邵阳好笑的指指苏子墨的鼻子，无奈的说道：“你呀！真够坏的，行啦，你们慢慢吃，这顿算我的。”
“那当然了。”
洛邵阳离开，卓一凡颇觉吃味儿，他迟疑了几分钟还是说了，“墨墨，你今天有些小题大做了，不就是和一个女明星吃顿饭吗，有什么呀，再说了，就算是有什么那也是付若林的事情，你着什么急啊！”
苏子墨本来心里就有火，卓一凡还要往起拱，她啪的一声把筷子放下说：“卓一凡，我可以理解为你在生气吗？”
“我生什么气，我就是觉得你今天态度不好。就跟吃醋一样。”
就好像内心最深处的秘密被人窥探一样，苏子墨觉得难堪，所以必然会用发火来掩盖，然后，坐在角落里的洛邵阳就听到这边杯盘乱响，苏子墨的声音带着颤音和哭腔，“卓一凡，我就不该这么老远跑来和你一起吃饭。”他还没看到是怎么回事，心里已经慌了，人也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下一秒就看见苏子墨哭着跑了出去。卓一凡紧追着。他其实知道苏子墨没受多大委屈，他知道她，从小就爱哭，一不小心就是两汪泪，可心里就是抑制不住的心急心疼。这顿饭吃的索然无味，草草的就结束了。
追出餐厅的卓一凡，抓着苏子墨的手小心翼翼的赔不是，可是苏子墨哪有那么好哄，即使好哄也是在面对洛邵阳的时候，因为深爱所以不忍心。苏子墨把他甩开骂道：“卓一凡，我巴巴的跑来不是让你训我的，我今天不想再看见你，免得吵架。”
“墨墨，我错了，你别生气着跑回去，我会担心的，要不然跟着邵阳哥回去也行，这样我放心些。”
“用不着，免得你说我乱吃醋。”
苏子墨拦了一辆出租车走了，身后洛邵阳开车过来按了按喇叭，卓一凡道：“邵阳哥，对不起，我惹墨墨生气了。”
“没事，她就是个小孩子，我回去看看，别担心。”
“嗯，邵阳哥再见。”
“再见。”
卓一凡垂头丧气的回了医院，科室里的人忍不住调侃他，“哟，春风得意的小卓大夫这是怎么了，跟霜打的茄子一样。”卓一凡扯扯嘴角代表一笑，连说话的兴致都没了，一个人坐到办公桌后看病历。
洛邵阳把女明星送回家赶紧去了美院，他知道苏子墨在使小性子，可还是忍不住想去看看。还不到上班时间，苏子墨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耷拉着脑袋揪着桌上的植物叶子。洛邵阳在窗外看着微微一笑，走进去在身边坐下，苏子墨抬眼看看没好气的说：“你来干嘛？”
“来看看，小苏老师生气的时候会干什么。”
“现在看到了？”
“嗯，原来只会拿树叶子出气，可怜了这盆小绿叶了。”
“讨厌。”
洛邵阳笑着拍拍她的肩膀道：“你呀，别小心眼儿，我就算不知道情况也肯定是你无理取闹了，一凡多好的孩子，处处让着你，这么长时间了，都没见他对你说过重话。你这脾气呀都是被我给惯出来的，以后可得好好收收。”
苏子墨不满的看着他，“你特意赶过来就是给卓一凡出气的？你这么喜欢他，那你把他拿走吧。”说着把桌上的一张卓一凡的照片扔进他怀里。
洛邵阳给她重新摆好，“你呀，我要是真拿走了，隔几天肯定来跟我要。”
办公室里的老师们陆陆续续的来了，他们都见过洛邵阳，礼貌的点点头，苏子墨推他一把说：“我要上班了，你走吧。”
“行，晚上一凡给你电话的时候不许使小性子，听到了没有。”
“知道了，啰嗦。”
洛邵阳一走，坐在桌对面的张玲月凑过脑袋说道：“苏子墨，你和你家卓大夫吵架啦。”
“嗯。”
“你得做了多差劲的事啊，能把那么温和的男生气着了。”
苏子墨被气得乐了，扔过去一本书喝道：“你凭什么说是我的错。”
“就凭人家小卓大夫温和善良，知足吧，当心哪一天被人抢了去，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抢吧抢吧，抢走了换新的。”
“真是嘴硬。话说你哥真细心，妹妹和男朋友吵架，堂堂大老板巴巴地跑来劝和。”
苏子墨赏她一记白眼，“闭嘴吧你，不是有第一节课吗，还不准备。”说完别人，她夹着书本去了教室。
这一天是2008年5月12日，这个日子倾覆了一座城，却与张爱玲的《倾城之恋》相反，张爱玲倾一座城成全了白流苏的爱情，而这次却是倾一座城夺走了苏子墨一世欢颜。
她正站在讲台上给学生们做示范的时候，忽然就觉得头晕恶心，她以为自己是低血糖了，没等她缓过劲来，教室里有人大喊一声，“地震了。”这就像一个闸，一打开便是轰动效应，教室里的人纷纷往外冲，直等到站在操场上，众人看着天空还没缓过劲来。手机有那么一段时间没有信号。苏子墨第一次这么慌，忍不住按住了心脏，生怕跳了出去。全体师生一直站在操场上，足足一个小时才心惊胆战的回去。
讯号一通，苏子墨就接到了卓一凡的电话，电话里的声音很慌很慌，当他问，“苏子墨你没事吧？”的时候，慌张的就像一个随时要失去心爱玩具的孤单小孩，没有半点安全感。中午吵架之后的小阴影和大地的震颤相比微薄的像一粒尘埃。苏子墨哽咽着说：“卓一凡，我很好，你好吗？”
“好，都没事就好。不说了，主任让去病房看看。”
“嗯，你去吧，晚点联系。”
洛邵阳，吴家慧，洛和平，两位老爷子……该联系的都联系了一遍，苏子墨悬着的心稍稍稳当了一些，可是还是有些什么不放心的地方。没多久，网络上铺天盖地的消息传来：四川汶川，7。9级。人们都傻了，当年的唐山他们这一代人没有感受到，这次的汶川却是切切实实的痛。电视、电脑全部都是满目疮痍的照片，苏子墨每看一次就忍不住想哭，不是简简单单的流泪，是想哭，带声音的那种。
晚上，洛邵阳接苏子墨下班，一路上听着广播，遇难人数在攀升，苏子墨整个身体蜷缩在座位上，幽幽的叹了一声，“哥，我好难过。”
洛邵阳摸摸她的头发声音也有些暗沉，“举国大难确实让人心痛，天灾人祸最是没办法抵御的，会有需要我们的时候。”他不知道的是在需要他们之前，他们失去的是多么珍贵的东西。
晚上卓一凡给苏子墨打电话说全体医生都在值班，以防万一，他没敢告诉苏子墨医院里要组医疗队前往汶川，而他报名了。没两天，卓一凡就要走了，他在临走的前一刻给苏子墨打了电话，“墨墨，你在干什么？”
“我刚下课，怎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