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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事-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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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颜色对大家说:“我知道七夕会弹钢琴,大家要不要听?”
七夕在大家的起哄中被推上讲台,所有的紧张,难为情在手碰到琴键时全不见,手指起落间有雾霭从容散开,老钢琴像一只嘀呖宛转的鸟儿一样啼叫着。
其实她的基本功并不扎实,但用来蒙一群行外人还绰绰有余,自然是博得满堂彩。七夕很开心自己得到了认同,长期以来的自卑短暂的放开了抓她的利爪。面对靳勒的打击也有了还击的底气,她虽看似柔柔弱弱的,毒舌起来也噎的靳勒恨不得把她丢洗衣机里转几圈。
她这一学期下来才知道想象和现实的差别有多大,她以前设想着和他认识,画面都是美好的,认识后就是现在的针尖对麦芒,麦芒总是没有针尖来的坚硬的。当然,七夕是针尖。
之后的两个人,她安静的像一株植物,他依旧带着一群兄弟冲冲撞撞;她听别人说他喜欢颜色,他乐而不疲的偷看她日记。她自顾自的看书,近乎贪婪的看,最喜欢的是《飘》。他依旧沉迷于篮球,玩起了吉他,Beyond的曲子倒也弹得有模有样,歌唱的也越来越有腔调。也终于知道七夕弹得那首曲子来自哪里。她心不在焉的学着,成绩却一点点好了起来。
他们认识的第二年,高三分班,她二班他六班。阴历十月份的一个周一,他生日,她周末在小镇上到处跑找送给他的礼物,周一早自习前偷偷放在他桌子上。是个灯架,陶瓷的,奶油色,有淡绿色的花纹,地球仪那样的外观,摇摇晃晃的旋转。像冰心奶奶笔下小桔灯的变种。他打开后笑的前俯后仰,心里却暖暖的。他自己都不记得自己生日,她却记得。还有一副他们的素描画像,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中间写了一个peace。他笑,这算是求和吗?
教学楼的顶楼开了天窗,顺着楼梯可以走到窗前。她常常在那里呆着,画画或是写字或是看书。头顶只有梯形的一小片天。他走过去,发现女生仰着头,眼睛眯成一条线。他想起蒲松龄笔下的狼,目似瞑,意暇甚。但这是只可爱的母狼。她其实也没睡,只是中午的光线太强,就眯起了眼。睡是睡不着的,只是静静的享受阳光。然而十月的太阳能暖到哪去?她突然觉得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划过自己的眉毛,急忙睁开眼睛,眼前却是太阳的红,和一个人形的黑。他也被吓一跳,没想到对方会突然睁开眼睛,忙收回自己手指。她揉揉眼准备站起来,有点眩晕,后脑勺突然被一双大手按住,张大眼,只看到男生浓黑的眉毛,和颤动的睫毛。怎么更晕了?她脑子里混沌的想着,嘴唇上软软的,突然明白怎么了。“老大,找着她没啊?对对不起,你你们继继续……”有男生走过来又急忙退出去。她脸一下子红了,推开他,准备走。他一把拉住她,“看都被看到了,还跑什么?”低头又覆了下去,顶开她的牙齿。她心里却是又恨又羞又恼,咬了他的舌,他吃痛的后退,说,“你干嘛?”你又不喜欢我,你凭什么亲我?”她瞪着他说。转身就走。“喂,你的书……”他站在原地,想着她刚才变化多端的表情,情不自禁的又笑了。
他想起之前有人问她,“纪七夕,为什么你可以画那么漂亮的画?”她笑着说,“我小时候长的特别丑,邻居家的姐姐教我画画,她让我画女孩子,说画成什么样将来就会长成什么样。我那时每天都想变的漂亮点,于是拼命练画,当我能把女生画的很逼真很生动很漂亮时,我已经爱上画画了,开始去画别的东西。不过可惜我到现在也没变漂亮。”当时他在旁边嗤之以鼻,嘲笑她,“就是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她是骗你的,你居然还相信?”她看了他一眼说:“我没用脚趾头思考过,所以不知道脚趾头怎么想的,靳同学能告诉我,真是谢谢了。”他当时愣了一下,看着她的背影,气的脸抽筋。现在想想,她那个邻居是对的,现在的她,真的很漂亮,他忍不住去摸她的眉,却被她的唇勾走了魂魄。
他下楼,去操场,打了一下午球,然后去她的班里,拖她出去。实验班的孩子们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生活越平淡,内心越绚烂,八卦的天性被激发,议论纷纷,看起来靳天成和纪七夕真的在交往啊。
“你干什么?”七夕被他拖着走,有点踉跄。到了顶楼,他对她说,我们在一起吧,纪七夕。 “啊?”她被吓到。“我都亲了你,所以,在一起吧。”他看着她,她好像很容易被吓到。她抬起头,眼里居然有泪,“你又不喜欢我,我们为什么要在一起?”他不出声,抓了抓头。她看着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是因为明天要期中考试了吗?你想让我帮你?那也用不着卖身给我吧?”他看着她,似笑非笑,“你这样想?”“不是这样吗?”她迷惑的问。“那就在一起吧,一天好了,考试完就分手。”她说,他看着她,一阵烦躁,最后颓然的摆了摆手,说,好。
他送她回家,看她进去,心里面好气又好笑。而她躺在床上想,他喜欢颜色,只是因为期中考试能考好就和自己在一起,未免太可笑,可是自己喜欢他,也是的的确确的。她看着黑暗中的某一点,心里沉静。这场爱情里,她只争朝夕,不去管来日方长。
而他们,就是连朝夕,都没有的。
那天以后,靳勒连续两周都没来上学,再来时脸上很多伤,是擦伤,暗红淡紫,深深浅浅。送她回去那晚上,回去时,因为路况不好,掉进路旁的沟里,摔的不轻不重,刚好上不了学。而七夕,第二天,等不来他,她去找他,他不在。她想,他终究还是讨厌自己的吧?那就算了吧。心里的念想明明灭灭,最后化为乌有。
那以后他们谁都没有提那件事。只是都会不约而同的去顶楼,大多数时间,他们都没有说话,两个人单独在一起时,倒是吵不起来了。
“靳勒?”
“嗯?”
“你喜欢颜色,对吗?”
“怎么不说话?”她转过头,看着他。
“不要乱说话。”他说,“你在看什么?”他拿过她的本子。是陆机的诗句,有两句被她圈出来,日月相顾周旋,万里倏忽几年。
他连自己喜欢颜色都不肯告诉我,我对他来说算什么呢?她心里想着。摇摇头,说,“再过几年,我们会在哪里?靳勒?”
旧情拘未定,犹自忆当年游历
2003年
大一结束的暑假,七夕家里装修,要把房子里的东西都做一次迁移,整理书的时候,她顺手翻了翻高中地理书,结果看到一张纸,一下子来了兴趣,玩起了推理游戏。记忆像深海里的硅酸盐、磷酸盐在洋流交汇处慢慢上泛。那是张普通的作业纸,是老师提问的答案。七夕拿起笔做推理。
那是什么时候呢?按内容来看是高二下半学期的,应该是2000年上半年。但到底是刚学的还是大考前复习时的提问?是早春还是盛夏?
这些都已推断不出,因为推理的每一步都是双向选择。
那么记忆呢?
唯一记得的是晚自习,少女漫不经心的背书,手臂上有凉意,而耳朵却微微发烧。老师突击提问,她写自己也不十分确定的答案,后面隔了四个座位的少年却要了自己的答案。
他为什么那么笃定我写的就是对的?
他的同桌可是地理课代表。
过了三年,她想起那些小细节,心里那些不确定又开始敲得心里痒痒的。
她第一次上讲台作英语演讲时,他就那么注视着,不是别人的无所谓表情,不是平时看着她被他气得要死却固执的不肯掉眼泪时的懊恼,是很认真的看着盯着,虽然他可能根本就听不懂。却是很认真的眼神,眼睛熠熠生辉。于是她就慌乱了,没出息的结巴,直到他收回看她的目光,低下头笑。她才找回魂魄,流利的拽英文。
以及语文课上临时代课老师的提问,谁的普通话说的最好?来读这段课文。他和他的兄弟叫着纪七夕,而她因为发呆根本就不知道老师讲到哪里,呆呆的站着。被老师奚落后,她没有意外的收到那家伙的小纸条,意外的是他没有骂她,只是写,怎么不给哥们儿长脸啊?而她在思考的却是为什么他们不推荐颜色?她可是广播站的啊。再说,他不是喜欢她吗?
他那么怕她看不起他,在她替他写了无数篇作文后,也写粗糙的文字给她改,她兀自笑着,很动人很有想象力的故事,他却急了,气恼的夺过本子,说她看不起自己。
她那时总以为他一直欺负她打击她。原来这么多细节证明,她也是他拥戴的公主。而她,是过于自卑还是自恋,偏执的认为他利用自己接近心仪的对象,利用她作弊。她从未仔细想过,在遇到她之前和分开之后他是从不在乎成绩的,还有即使和颜色分开后,他依然在写信给她啊。
还有替她作值日好让离家远的她在天黑之前回到家,以及抢过她喝过的水就喝这类既普通却让她觉得暧昧的事。
他说她龅牙说她难看说她笨都是写在小纸条上传给她,除了开学那次。他从未在大家面前给过她难堪。反而是后来的她,像只刺猬的防范他,近乎激烈的攻击他,口不择言。就连好友都看不过,问是不是对他太过分了。
她忘了他这么久都是刻意的,她现在是多么功利啊。正像别人认为的,她会有光明的前程,而他早已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靳勒,靳天成,也许现在的你已没了那时的干净,变得市侩虚荣。又或者褪去了青涩,变得成熟迷人。都和我没有关系了,我们的人生再也不会有交集。
她茫然的想着。
1999年,和她有关的词是,17岁,甜腻的冰淇淋,干净的裙子,短头发,漆黑眼睛,自行车,风,充足的阳光,她生命中她认为最快乐的一年。
有漂亮的女伴,长长的街,有喜欢的男生拉她逃课去看《乱世佳人》,星期三上午第四节音乐课,她找不到理由拒绝,却一本正经的不肯去。
是个英俊的男孩子,他们以友情的名义在一起两年,彼此折磨伤害互相讽刺,继而奔向各自的命运。
那时的她敢穿很短的白色牛仔裙,眉目里张扬着骄傲,还有横溢的才华,以及只有自己才知道的自卑感。
她用手拢了拢长头发,放下那张习题纸,骑车去那时的学校,走到高二三班的教室外。里面的高中生好奇的看着窗外的她,并因此被讲台上的老师呵斥。她不知为什么就笑了,那个老师也教过自己的,她一点都没有变。而靳勒从前在窗户玻璃上写的我心永恒早就不见。也许被擦掉也许那块玻璃被换掉,反正就是没有了。
她想起复读那一年冬天他托人带给她东西还有他宿舍的电话,那一晚上,她开心极了,恨不得立刻给他打。可是那时候她没有手机,她要打电话就只能去排队等公用电话。她那时从来没有想过电话通了要说什么,她只是觉得她一定要打过去,因为自己没有被忘记的喜悦在心里一点点膨胀着,让她感觉自己快要飞起来。
但是,她从来都没有和他说上话,每次都有这样那样的原因,比如说电话卡的使用范围触及不到他所在的城市,比如他刚好不在。也许这是老天刻意的安排,她在这种安排下越来越淡漠,开始的快乐像泄了气的热气球,一点点坠落。而他永远不知道她曾那么疯狂的冒雨去买电话卡。然后在电话亭外排长长的队,直到深夜。得知电话卡无法使用后,翻墙去校外打。冬天的寒气让她的膝盖又酸又疼。可心里却是暖暖的迫切
他不知道她曾经那么努力的想要靠近他。
却终究触不到。
高三毕业后,他不见了。她曾问过他,你会复读吗?他说,以我的成绩,也只能复读了。她心里说,我陪你。
那一年高考,她放弃了语文的作文,她对所有人说,她不舒服,考语文时睡着了。成绩下来后,她刚够二本线。她把自己锁屋子里,父母哄朋友劝,都不出来。她不是难受自己的成绩,不开心,是因为他不见了。
他又没给你什么承诺;一切都是你自找的,一厢情愿的奉献还以为是牺牲,可笑的小心思。
想在一起,是不是?你千算万算还是算不过天。
你放弃了最有把握的作文,你放弃了自己的前程,可依然什么也得不到。
那时的她,那么勇敢,那么甘心的认为前程没有爱情重要。
他去上了大专,因为家里人认为他就是再复读一年也不会考上多好的学校,就不浪费时间了。
她去复读,第二年去海南读大学。
住也如何住,去也终须去
2004年
大三前半期,七夕一改往年懒散,开始为以后做打算。
她还记得那天接到家里人打得电话时,她还在悠悠然的看着《资本论》。电话那头的叔叔只是说,你回来一下,家里有点事。之后再不肯多说。她心里不安大于讶异。打父母电话,均是无法接通。她心里隐约察觉到了什么。打电话给祖父祖母,心里的猜测被电话那头的混乱证实。她有一丝茫然,像是刚睡醒时的混沌,很长时间她都没有动,看着眼前厚厚的书,怎么也反应不过来。
“我们有规定,没办法批你长假。”系办公室里那个中年男人一本正经的说。“李主任,我真的有急事要回家办。”李姓男子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问,“什么急事,要一个月假?”七夕低着头,沉默好久说:“我们家人去世了,我回去办丧事。”中年男子不相信的说:“办丧事,轮的到你吗?你们家大人呢?”七夕低低的说,“锅炉爆炸,我们家人都死了。”对方愣了一下,说:“既然都死了,你急着回去又有什么用”
七夕看他一眼,抓起桌子上东西就摔,“你他妈还是不是人?”办公室外的尹之洲紧忙进来,拉住情绪失控的她。说,“你回去,我帮你。”
她站在街上,单看到被炸得坍塌的店也想得到里面的人会怎么样。她回来时,亲戚们正在装殓尸体,她看了一眼,爸妈弟弟三个人已经分不出来谁是谁了。战场上的血肉横飞竟然也会出现在现实中。
她趴在路边干呕,呕的胆汁都出来了,就是哭不出来眼泪。
她的父母,虽然算不上什么善良的人,但也从未做过什么缺德的事,为什么会落个这样的下场?
办丧事的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想哭,可脸上的表情已经由不得自己了。大家都以为这个年轻的女孩子傻掉了。披麻戴孝的她抱着父母和弟弟的照片,那曾是张全家福,照相馆把她摘了下去,从此阴阳相隔,天人永别。
“那孩子以后算是吃穿不愁了。保险公司赔的钱和锅炉厂赔的钱足够她好好生活了。”
“她爷奶总也得分点吧?”
“纪老三真命苦,店刚有点起色,这么死了。真没福气啊。”
“这么个死法纯粹给闺女挣嫁妆了。”
“这姑娘也可怜啊,才二十出头,就没个家。”
她木然的听着人们在她旁边说着,议论的是同情还是扭曲的羡慕?
她的奶奶,已经哭昏过好几次了。
她想起自己曾对母亲说的狠话,“我一点也不怀疑,灾难来时,你会带着弟弟先走。”那时候,他们在离家很远的地方做生意,每个晚上回去时,母亲总是骑车带走弟弟。让她走夜路。
现在好了,他们真的走了,只剩下她一个。
她和父母感情向来淡薄,母亲想要儿子,却先有了她,对她鲜有好脸色。父亲终日在外奔波,一回家,就和母亲口角,他们彼此恶语相向,有一方骂累了妥协,另一方却不肯放弃,持续的咒骂,像是接力棒。等到其中一个有觉悟想为和解做努力时,另一方却不依不饶,回以刻薄的话。他们彼此熟悉,知道对方的软肋,每一句话都像神枪手击中靶心一样刺向对方最柔软的地方。七夕夹在中间被骂傻骂笨骂了十几年,瞎子聋子一类的称呼从未断过,却从未被称为哑巴过。她说的话,狠且准,不像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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