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言我不知-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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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时候的楚青嘛，她现在才知道为何当初看着那么脸熟，突然明白了。

楚青连忙道歉。

小敏阿姨却摇头，自言自语：“怪不得，怪不得。”

楚青心里苦透了，小敏阿姨该不会以为她是那个坏人吧，专门骗朋友的钱。她分辨道：“阿姨，我是立了字据的，钱，我会一分不少的还给他。当时，我真的不知道是他出国用的钱。我知道的话，绝对不会要他的钱的。”

小敏阿姨此刻才把眉头舒展开：“楚青，我知道。”一会儿又盯着楚青说道：“哎，傻丫头，你真有福气。”

楚青脑子脱线，她在说什么，不是说钱的问题吗，怎么又是她有福气？

“小敏阿姨，您别为难明楷。都是因为我而起的。”

“我怎么会为难他？鼓励他还来不及呢。呵呵，我很看好他哦。”小敏阿姨神色突然一变，露出几分狡黠，“放心，我会帮他的。”说完，还充楚青眨眨眼睛。

鼓励什么？看好什么？小敏阿姨的话越来越让人难懂了。



正文　第三十章



楚青一回家就把这事儿告诉妈妈。

“这么说来，钱不是张明盾让他送来的，是他自己私自做主？”林慧娟也吃了一惊，“呀，那么，刚才你小敏阿姨是要账的吗？”

“妈，不至于了。小敏阿姨也知道咱们家的情况。但是，咱们得跟他大哥解释清楚才行，不能连累张明楷。”

“说的也是。”

“那我们是不是该买些礼物送去啊，妈，你对这个在行，你来定吧。”楚青心里焦灼不安，始终不敢独自去见张明盾。她对张明盾一向有点怕，平日见了面，也没有怎么谈过话。大概潜意识里，她觉得张明盾对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看不大起。

“行，你放心吧。”妈妈见她这么紧张，反倒安慰她，“没事，要是他现在就让我们还钱，咱就把这房子卖了。租房子有什么怕的？妈妈也不怕吃苦。我和你爸年纪也不是特别大，还能工作。你爸的职位虽然降了，可还是留住了嘛，再过两三个月，他腿好了就能上班了；我近几年身体也好多了，再争取回单位工作几年。总之，咱们仨辛苦几年，就不信还不上这钱。”

楚青苦笑。她上大一时，妈妈就因为心脏不好办了内退，每个月就那么一千多块钱，如今他们单位人事调整了许多次，年纪差不多的都早早退了休，别说妈妈有病，就算身体健康，单位也不一定要她。爸爸呢，经过这次，已经从副局降到了副处，虽说是副处，可人家都知道是上面盯着的人，谁还敢交往，再说了，等恢复工作的时候还不知道被安排在哪个冷衙门呢。他这个年纪，升是升不上去了，只能熬退休，每个月左右也不过三千块。楚青自己呢，工作烂得不好意思说出去。这一家子，老弱妇孺的，就她自己还算是扛折腾的。再说了，除了张明楷的这三十万，还有别家的账，三五年还清，谈何容易。

当然这时候再埋怨爸爸也是没用的。这次回家，爸爸明显变得话少了，对楚青的态度也是唯唯诺诺，不管楚青说什么，都是点头称对，碰到楚青刻意的顶撞也从来不反驳。甚至，有一天妈妈说，那天楚青跑出去借钱碰了钉子，回来后心情不佳，晚上没吃饭，关在房里也不说话，看她的房间亮着灯，她爸爸也不睡觉，一直骂自己混蛋，夜里两点多了，他突然爬到了窗口，推开了窗户……幸亏妈妈醒来了，否则真不知道后果怎样。

方楚青头一次意识到了自己身上的担子有多重。她做的每个决定都不能再凭个人喜好来定，要考虑整个家，父母已经是老弱病残，开始需要她的保护，不管她愿不愿意，必须要学着成为这个家的顶梁柱。一瞬间，很害怕。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好这个准备。

她首先打了电话跟张明楷联系，虽然感激他的好心，还是觉得他做得不对，把她置于这么尴尬的境地。电话接通，忍不住指责他一番。

也许是楚青的口气重了，张明楷的火气比她更大：“方楚青，你什么人啊，真是狗咬吕洞宾。好心还办坏事了，我真瞎了眼。”

楚青听得气堵，张明楷这话也太嚣张了，他以为自己借给她钱就是大恩人了吗？说来说去，不过为那几个钱。如果换个人受了张明楷的骂，可能会马上认错，忍气吞声了。毕竟人家才是债主。可是，方楚青不是别人，她长到这么大，也就是这次才吃过钱的苦头，又山回路转柳暗花明遇到了贵人，吃的苦头并不算很大，根本没意识到贵人不是经常能遇到的，所以得到的教训也不大。此刻，楚青骨子里那组清高的基因复活了，被人一激，马上斗志昂扬，牙尖嘴利：“张明楷，你没资格评价我。不就是借给我钱了吗？又不是说不还你。你不要以为借我几个钱就可以随意骂人，你听好了，我会一毛钱不少的还你的。”

“那你现在马上立刻就还我啊。”张明楷发狠地说着，可是心里烦死了。为什么，他每次挖空心思想对她好，她都怪他做得不对呢？他心惊胆战地把三十万给了她，费劲心思拖延着出国的期限，怕哥哥嫂子发现，可是方楚青根本不理会他的苦心。像他那次专门跑到开发区为她放烟花，她半路上就想下车，到了地方呢，她又立刻想跑掉，等他追上去，好心告诉她那边有口枯井时，她近乎仇恨的盯着他，那眼神让他觉得自己是头狼，马上会吃了她似的。那本来是他精心计划的要对她示好的一次机会，早早地知道她会到他家做客，磨着哥哥借给他开车，偷偷跑到超市扛回一箱箱的烟花藏在床底下，等那天她来了，又趁着大家吃饭的时间悄悄把烟花搬到后备箱里。多么漂亮的烟花啊，她看的时候倒是很入神，脸上的笑容真让人心动，可是那些灿烂的烟花一放完，黑暗重现，她立刻恢复了拒他万里之外的态度。甚至，那次之后，她更加刻意地躲着他。张明楷很苦恼，她到底为什么对他这么不公平？

“你放心，我就是出去做鸡了，也会尽早还你的。”楚青比他还毒舌，自己听了都觉得寒心。

林慧娟听到女儿说这种话，又看楚青脸色青白，不禁担忧：“怎么了？跟谁吵这么厉害？一个大姑娘家家的说这种话，也不怕丢人。”

“不用你管。”楚青放肆地任性，把自己关在卧室里，脑袋塞进被子里气喘着，她这是怎么了？一句话就这么敏感？上大学之后，学着豁达了许多，知道人跟人是有区别的，也原谅了张明楷这种类型的人，他毒舌，但是不一定是恶意。她曾经自以为已经修炼得可以跟大部分的人心平气和地交流，可如今，却又丑态毕露。有一句话不顺耳，就一定要反驳回去，仿佛仇恨特别大，比愤青还愤青。难道是这段日子来社会欠她太多，不这样做不足以解气？

其实，说完了，她就有点后悔，张明楷怎么说都是她的恩人，刚刚想到要为这个家着想，不要任性，却又把事情弄成这样。她一时脑热，说到立刻还钱。可是钱从哪儿来？她今年的运气这么背，真怀疑天上掉个馅饼，她不仅无福消受反而被馅饼砸伤。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楚青搂着被子翻了个身，默默检讨自己的不对，也气张明楷的小气。

妈妈跟进来，坐在她边上说道：“刚才是跟明楷打电话吗？你这孩子，怎么说话那么难听？明楷瞒着你不就是怕你着急吗？他做了好事，还挨你顿骂，心里不知道多难受呢。”

楚青心里也有些后悔了，听到妈妈这么说，更不是滋味，腾地坐起来，道：“妈，你说我是不是该跟他道歉啊？”

妈妈点头：“对啊，认个错吧，你们要闹了别扭，他哥哥一生气就来要债就不好了。”

打电话吧，楚青总觉得不好意思，想了想，发了条短信：“张明楷，你别生气，我刚才态度不好，请原谅我。”

等了半天，也不见张明楷回短信，难道他还在生气？真是小气。楚青边等边睡了。

第二天上午，她俩到了张家。开门的阿姨认识楚青，面带笑容地把她们迎进来。

张家是极气派的复式别墅，客厅近六米高，天花板一只流光溢彩的水晶吊灯，金色的墙壁，红木家具，地面铺着厚厚的地毯，踩在上面没人脚踝，无声无息。楚青之前来过很多次，对这里的环境已经很熟悉，但是这次来感觉却完全不同。过去只是觉得张家富贵豪华，羡慕一下而已，然而现在更多的却是感觉到张家的距离和威严，心里十分忐忑。

小敏阿姨下楼来迎她们：“原来是林姐和楚青啊，干嘛这么客气，还带礼物。”

她妈林慧娟陪着笑脸，开门见山地说道：“我们是为钱的事儿来的。真是不好意思。”

“你们先坐。我去跟老张说一声，我家这钱的事儿，归他管。你们喝什么？我去拿饮料。”小敏阿姨道。

张明盾面带微笑地从二楼下来，楚青看不出他的心情。

林慧娟首先说道：“张总，对不起，明楷借钱给我们时，真不知道这是留学用的钱。要知道，我们怎么都不会拿他这钱的，不能耽误他前途啊。”

张明盾道：“没关系。好在及时发现了，我又给他补上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本来呢，你们家出事，我是该伸手帮忙的，但那几天我正好在外地。亏得*给你们送钱去了，我这做朋友的才不觉得惭愧。”

楚青听这风向好像对自己有利，便趁热打铁地说道：“张叔叔，您放心，那三十万，我们肯定会早日还上的。”

只听张明盾悠悠说道：“我看了看你们立的那张借据，上面没写还款日期啊，格式也不对，没有法律效力。”

楚青一怔，说道：“当时我本来要写日期的，但是张明楷说不用写。格式应该没问题啊，我过去写过的，也没什么事儿啊……”

妈妈突然打断了楚青的话，对张明盾笑道：“那就重写一张吧。张总你来写，我们都不大懂这个。”

“嗯，只能这样了。”张明盾的眉头微皱起来，“林姐你是明白人，开始就把事情弄明白，日后省很多麻烦。”

林慧娟连连称是。

他们进了张明盾的书房，张明盾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写借据，突然问了一句，“还款日期写三年行不行？”虽然是询问的口气，却透露着不可置疑的威严。

楚青和妈妈面面相觑，三年还够三十万，以他们家的现状来说，那简直比天都大的笑话。

楚青说道：“张叔叔，这个能不能再宽限几年？三年实在有些困难。”

“什么三年？”小敏阿姨推门而入，“原来你们都在这里。我说呢，拿个饮料的功夫你们就不见了。”

此刻小敏阿姨就是楚青他们家的救星，她一定得争取多几年：“小敏阿姨，您跟张叔叔说说，让我们三年还够三十万，实在有困难啊。”

小敏阿姨闻言点了点头：“是啊，三年的确太短了，老张，缓缓吧。我们又不缺这三十万……”

“你懂什么？公司现在资金正周转不灵，缺三十万可能明天就倒闭。”张明盾一改温和的表情，突然对妻子凶起来，也不怕当着外人的面。

楚青很担心小敏阿姨会受不了，跟他翻脸。谁知道，小敏阿姨脸色毫无变化，仍然笑道：“哪儿有这么严重？算了，你们的事儿我也不明白，我出去了，你们聊。”

楚青眼巴巴地看着唯一的救星推门而出。她不知道，原来小敏阿姨这么怕丈夫，不知道是她的涵养好，还是已经习惯了张明盾的训斥。

“那咱们把这个签了吧，是林姐你来签呢，还是楚青签？”张明盾转眼之间，突然又换了那副往常温和的笑容，如今这笑容怎么看怎么像隔了十万八千里，楚青怕他怕得更厉害了。

“我来签吧。”楚青道。

突然听到外面小敏阿姨大声叫道：“啊，*你怎么回来了？”

书房里的人都大吃一惊，张明盾站起身，许是太出神了，手里拿着那张借据就疾步走了出去。

却听见小敏阿姨又叫道：“哎，你刚回家怎么又出去啊？楚青她们在这里呢。”

楚青这时候正好从书房出来，走到了楼梯口，看下去，几天没见张明楷，怎么觉得他憔悴了许多，胡子拉碴，头发也没梳好，老了好几岁，脚边一只皱巴巴的黑色旅行袋。

张明楷一抬头也看见了她，不相信似的盯了她一会儿，又忽地转开脑袋，一脸复杂的表情。

“*，你跟我来书房。”张明盾命令着他顽劣的弟弟，一面又对楚青她们娘俩说，“我先跟*说几句话，失陪了，借据的事儿等会儿再谈，你们先到客厅坐一会儿。不好意思。”

等到张明楷的肯定是一场训斥，相信他也明白这点儿，不过张明楷十分敬重自己的大哥，对他的话从来不敢不听，此刻也只有服从，低着头，一声不吭地上楼。

楚青跟他擦肩而过，注意到他脸色的疲倦，心里十分愧疚，在他路过时悄声说道：“先认错，别逞强。”

那一刹那，张明楷愣住几秒，停了脚步，瞪她一眼，也不说什么，又继续向前走。

小敏阿姨陪她们在客厅坐了一会儿，突然听到楼上传来异样的动静，忙上楼去。

“妈，我们该怎么办？”楚青这时候才敢露出她的心情，焦急万分。三年还三十万，她有可能就是另一个借项链的玛格丽特，为了还钱辛苦的劳动，十指不见指纹，只见粗重的茧子，脸如糟糠，早早地磨掉了青春，只是想一想，她就浑身哆嗦。

“别怕，还有我跟你爸呢。”妈妈这时候又向楚青表示家庭的温暖，十分可笑，这次回家，楚青已经知道，他们早就失去了保护能力。如果他们有能力，就不至于搞成现在这样。

楼上的门突然被打开，激烈的争吵声传出来。

楚青听出是张明楷的声音：“你也太黑心了。三年还三十万，他们哪儿有那么多钱？你之前不是说过了，这是我的钱，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我给你钱是让你学知识的，不是让你学雷锋。”是张明盾的声音，看来也动怒了，接着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还有小敏阿姨的一声尖叫。

楚青和妈妈都坐立不安，碰到主人家庭纠纷，客人都会不安的，更何况，事情还由她们而起。

“妈，要么我们走吧，改天再来？”楚青想退缩。

“先别走。这会儿走了，说不定张明盾明天就让我们还钱。那可麻烦了。”妈妈小声说道，“还是等等吧，一会儿张明盾气消了，咱们就把那借据签了，三年嘛，想想也没那么可怕。我们不是还有房子吗？”

“你们都别吵了。明楷，你先到楼下去，别让你大哥生气了。”楼上传来小敏阿姨的劝说声。

“不行。我都答应人家了，不能不讲信用。”又是张明楷。

“你这么说就是说我不讲信用了？张明楷，你说话要讲良心，不要为了一个外人就伤了咱兄弟这么多年的情谊。”

“我不管，只要你让人家还钱，我就不认你这个大哥了。”张明楷突然说道。

坐在楼下的楚青听到这话，突然一惊，猛地站了起来。

有人蹬蹬从楼上跑下来，是张明楷，地上的黑色旅行袋挡了他的路，他狠命踢了一下，又捡起来，背上肩膀，路过客厅时，转过头来看了楚青一眼，也不说话，又很快冲门口奔去，厚重的门一声响，张明楷的身影消失。

楼上传来小敏阿姨的一声疾呼：“明楷，你到哪儿去？”

“气死我了，太不象话了，张*，算你狠，有种你往后别再进这个门。”楼上的张明盾咬着牙跺脚，书房的门也闷声扣上。

客厅里突然又变得安安静静的。

楚青和妈妈谁都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楚青道：“妈，我到楼上打个招呼，咱们回去吧。”

林慧娟也觉得这次事情非比寻常，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