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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埃眠于光年-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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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舒洁对自己分配到的群众演员任务很满意,这样她就无需耗费许多时间精力,顺便,她也在名单上找了找同寝室室友的名字。薛涛是制片主任,秋和是总导演,乌咪在道具组,还不是主要负责人,看来她比自己还轻松。
“这次的分配挺合理啊。”
同样在系所主页上看名单的秋和似乎有异议:“要真像这么安排,那就什么片子也拍不出来了。”“我也是这么认为。”薛涛附和道。
郭舒洁不明白她俩不满在甚嚒地方,是嫌自己任务太重还是太轻。只是第二天,主页上的名单作了修改,变成制片主任秋和,总导演薛涛。
秋和接手了原定薛涛去完成的工作,迅速忙碌起来,与各方面交涉,跟编剧导演商定剧本,落实拍摄场景和剧组人员,本系只有编导一个专业两个班,灯光,美术,录音,摄影,化妆以及主要演员等都需要外请。而秋和是个完美主义者,为了保证质量,请的全是专业人士,势必价格更高,行事更大牌,院系给的拍摄预算有限,她不得不软磨硬泡使出浑身解数去洽谈。
这段时间,寝室座机干脆被加长线改装到秋和桌上,从早到晚处于通话中,秋和自己的手机也时常续不上电池。乌咪说自己的手机平时只有三种功能跟父母通电话,跟秋和通电话,接收天气预报短信,所以主动贡献出来借秋和用。
制片组的其他几个人大多数时间也聚在秋和寝室,于是郭舒洁贡献了自己的床铺当座椅。
郭舒洁没见过这种疯狂的工作方式,覚得很新奇,不时站在秋和身旁观摩,偶也也帮着接几个电话记几条备忘。每天寝室垃圾袋中IP电话卡和手机充值卡的数量令人叹为观止。由于熄灯后就停止电话联系改用笔记本电脑上网联系。郭舒洁见识到了每三四天敲破一张键盘膜的趣事,当然,她也见识到了秋和花四小时低声下气地去说服一个狂妄的演员,大多数时间她感觉秋和是在被鄙视和挨骂的,但骂归骂,最后对方还是拿她的柔声细语没辙,与她达成共识。
难怪都说最初的分配不合理,这种事薛涛可做不了。薛涛有脾性,且不说拉不下面子去求人,就是联系上了也可能三句话不投机就吵起架来。从前,郭舒洁只是覚得秋和脾气比较好,没见过她动怒,现在才知道她根本没有脾气,忍气吞声的能力已经超出了人类范畴。像块橡皮糖,按哪里哪里就顺势凹陷,一松手立刻又恢复原状。
但薛涛也有薛涛的长项,郭舒洁注意到,讨论剧本时该怎样拍,该在哪里拍最后确实薛涛拿主意。
薛涛艺术造诣深,想法也标新立异,提出很多要求听上去缺乏可行性,一般人早就崩溃了,但秋和永远都是那句“行,我去想办法”,只有一次例外。
那天晚上,秋和找薛涛商量:“地铁站的戏能不能修改?比如,换在公交车站?我们毕竟是成本有限的非营利性学生作品,和大制作的商业片没法比。要在白天借一列地铁来拍实在不太现实。我托王一鸣让他爸去谈过,也请系主任代表学校出面联系过,都不行。”
薛涛轻轻嘘了一声:“让系主任多给点钱不就行了。”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每届都是这个数,如果我们比往届拿得多,那拍得更好也不是本事。”
“这有什么,现在本来就物价飞涨,五年前的这个数可是比现在经用。”薛涛耸耸肩,“你非要改就改吧,但我告诉你,用公交车拍这场戏有点不伦不类,就跟看木乃伊跳街舞似的,你明白吧?枪战戏,要速度,要氛围,要现代感,你弄个公交车,前后就那么点距离,别说拍摄时机器和轨道没处安置,单说演员怎么演吧?两枪就打死,没戏了,两枪都打不死,那枪法也太烂了。我可把话说在前头,到时候拍出来像幼儿园小朋友玩水枪一样别怪我。”
秋和撑着头叹了口气,望着手中的剧本紧咬嘴唇,沉默良久。“两小时能保证拍完吗?”
“用地铁?”
“嗯。”
“拍不完。如果是用地铁的话,得和另外两场和地铁有关的戏一起拍完。”
郭舒洁暗忖,如果自己是秋和,还不得抽薛涛耳光。可片刻后,她却听见秋和语气平淡地对着手机开口了:“爸,我是秋和。有件事……”一边说一边往寝室外走去。要不是薛涛也在场,郭舒洁一定会贴到门上去偷听。她惊讶地望向薛涛:“秋和有爸爸?”
“废话。”虽然嘴上这么说,薛涛还是难掩惊讶之色。
秋和搬来一整年,每晚打电话给她妈妈,从没有和爸爸通过话。大家都以为她出身于单亲家庭。
但令人震惊的还不止于此。
十几分钟后,秋和在门口冒了个头,问薛涛:“一天够吗?”薛涛打了个OK的手势。
接着秋和又出去一小会儿,回来时点着头对薛涛说:“谈好了,你后天跟我跑一趟,挑一列成色好一点的车,上镜漂亮。”挑车? 郭舒洁半天没缓过神。
【八】
如果说前期筹备工作时;秋和的谈判能力和她那位不知是何方神圣的老爸让郭舒洁跌破眼镜。那么拍摄现场薛涛的气场大爆发可以说让她又跌掉了下巴。演员们个个特立独行,摄影又对机器抱怨不已,场工们一看是帮学生做事便懒散怠工……这样的现场,实在只有薛涛才能镇得住。
总导演大人趿双板鞋,袖子挽到手肘,叉着腰,眉毛一立,烟头一碾:“你他妈有完没完?你丫是演员吗?表演系大一啊?话都不会说了?还有你!你丫长这么大没人教过你什么叫景别啊?你把个轨道往那儿铺你让摄影怎么拍!……”手指哪儿,哪儿就不敢造次,她就是现场唯一的权威。
“彪悍啊……”郭舒洁还想使用“粗鲁啊”“凶暴啊”之类的感慨。
假如总导演是为人处事软绵绵的秋和,那一场戏还真是得拍几天几夜,没准拍戏中人就散光了。
秋和着黑色连衣裙,白色马丁靴,面料轻柔的白底圆点风衣被风牵起朝一侧扬,正静静站在距监视器不远处。她眼中薛涛锋芒毕露精力充沛的模样好似穿透云雾直射而下的阳光,就连发丝都像沾染了本人的灵气,熠熠闪着光。薛涛身后的天空蔚蓝高远,被几只拍摄用的大摇臂分割程规则的几何形状,美得充满理性。
不知为什么,秋和忽然感到悲哀。
人群中你如此与众不同,不是因为天赋多么出类拔萃,而是因为内心有隐伤。
受过多深的伤,就反弹获取多大的力量。
这些伤让你无法退守,无处可逃。
而这种力量促你献祭般供出全副精力与全副智慧去与世界相搏。
正想得入神,忽然见薛涛朝自己指过来:“现场这么乱还让闲杂人等来探班,你带的什么好头!”
秋和一愣,回过头。叶玄不知何时起已笑眯眯地站在自己侧后一步的地方。
男生笑着冲薛涛喊话:“我怎么就成了闲杂人等?我怎么看也像个名角儿吧?刚才那谁……那边打灯的,还以为我是男主角。”叶玄说着说着更露出自恋的笑容,指手画脚比划着,“你们那男主角该不会是大街上逮来的吧?像当年逮王一鸣那样。”秋和瞪他一眼:“瞎说什么呢!小声点!”
叶玄压低声音:“比大街上逮来的长得都寒碜。”一箭双雕地损人是他一贯擅长的。
“演戏又不是光看长相,你个外行人就别乱发表评论了。”
“你们拍电视还不是拍给外行人看的么?站在观众的角度看,我们就喜欢眉清目秀的美少年。”
秋和掩嘴笑:“你和女观众的角度一样。”“你又讽刺我娘了是吧?行,你就讽刺吧。反正我毕业就跟你去上海。在北京谁他妈一见我这张脸就说我娘。去年暑假下一趟江南。我操,所有人都公认我最爷们……”
“不不不,你等一下……跟我?去上海?”这句话没有哪个部分不令人震惊。
“对啊。”
“跟我?”秋和又重复一遍。
“是啊。你不是保研回上海么?”
“嗯。”可是和你有什么关系?
“那就是咯,你是我媳妇儿,我不跟着你跟着谁?你读书,我肯定得找份工作在那儿待着陪你吧?”又是他一贯擅长的根据荒谬的前提推得理所当然的结论。
叶玄的逻辑……
要立刻打消他这个疯狂的念头,绝对不能再在“是不是媳妇儿”的根源上纠缠下去。
秋和刚想张口说话,突然窜出个同班同学直拍她的肩:“我刚从系办过来,听见系主任对副书记说你们寝室那锡箔纸怪人出事被送去医院了,我们寝室的人胡猜说肯定是人体自燃,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乌咪出事?”连秋和也一脸茫然。
【九】
正如秋和推断,发生在学校里的一系列谋杀案全是同一个凶手所为。她一直收到恐吓信和白山茶花,一直能感觉到自己和这几起杀人案之间难以言喻的联系,但却不曾想过,和自己几乎形影不离的乌咪也会成为受害者,而且是唯一的幸存者。
案情早已借助传言的力量在校园中被演绎得人尽皆知。
当天,艺术系有集体拍片活动,全员去了郊区。患有日光性皮炎的乌咪因不宜参加户外活动留在寝室,但人去楼空没有同学帮她带饭,于是她只好中午自己下楼去吃饭。谁知竟在途中遭到袭击,被乙醚麻醉,又被注射不明液体。
这次凶手出了错,注射的不是氯化钾饱和溶液。虽然留有针眼,但反复检测血液和尿液都一切正常。
事件过去几天;警方录口供取证都结束了,乌咪的父母接到通知赴京照顾她,系领导也隔日就来殷勤探望,室友没有什么帮忙的必要。秋和在酒店点了两道有营养的菜,点了一份瓦罐汤,打了包带去医院看乌咪。女生口鼻处稍有灼伤痕迹,除此之外看起来已无大碍,情绪也没有受太大影响,依然能吃能笑。
秋和静静地坐在床沿,看乌咪天真地边吃边说网上看来的明星八卦,一向不动声色的她脸上竟然不禁露出愠怒的表情。
乌咪趁父母出门扔一次性饭盒的机会拽着秋和的衣服把她拉近,凑到耳畔:“我没有告诉过警察,因为我也不确定我覚得我看见了凶手,好像是瞿翛然。”
秋和还没从这惊人的打击中缓过神就又被从身后传来的一声喊叫吓得魂飞魄散:“秋和你在这里啊!我有事找你,快来!”
秋和拍着胸口回身看,薛涛在门口冒了个头。
于是压低声音嘱咐乌咪:“这件事先不要对任何人说,走漏了风声,说不定要被灭口。”
乌咪用力点头答应。她父母刚巧回到病房,秋和起身告辞,跟着薛涛来到走廊。
“乌咪爸妈把她笔记本电脑带到病房给她玩了。她电脑几乎不设防,连开机密码都没有。已经帮你翻过,因为你没跟我说目标,我也找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所以在带走之前我干脆用移动硬盘帮你一股脑儿全拷贝了,你自己去找。”
“硬盘呢?”
“回去给你。”
十一
最初感受到威胁时,我们都懂得要缩进厚重的盔甲。
但危险迟迟不来,总是不可避免地放松警惕,打开一条缝隙露出一只眼朝外张望,在自感安全的区域有限的活动,最后重又惬意地在和煦的阳光下散步。
我们的抵抗不能旷日持久,而侥幸却与日俱增。
这便是为什么在灾难降临的那一刻,每个人都说突然。明明早有先兆。
明明那些黑暗力量一直在往日常生活里悄悄渗透。
可怕的不是鬼魅,而是在不知不觉的时候,身边最熟悉最信任最有安全感的人,变成了鬼魅。
连环杀人案在期末时闹得全校人心惶惶,许多胆小的女生都离校回家,甚至没有参加期末考试。但到再度开学,谈论此事的学生已经明显减少。
乌咪没有在报道日来学校,不过就通电话获取的信息而言,秋和觉得她赖长假期的愿望多过恐惧心理。
她表面与乌咪依然是无话不谈得闺蜜,内心却对乌咪的话抱有怀疑。
她把那三封匿名恐吓信取出又看了看。
第一封信中明确写着“我知道你心里留着旧情”,“因为爱你所以容忍着你的缺陷”,的确像是一个曾经的恋人心怀怨恨写下的,但瞿然?未免离谱了些。
首先,就秋和了解的他而言,文学欣赏能力是极低的。除了不得不学的专业,秋和在与他交往的那段时间内没见过他碰驾照题集之外的书。且不谈他理不理解波德莱尔的诗句什么意思,秋和首先怀疑的起他上大学起没读过诗集。同样是理科生,花花公子王一鸣的文学水平都比他强。
其次,写这封信的人心思多么缜密。笔迹,纸张,涂改处,指纹,全都在故弄玄虚。怎么会在对乌咪下手时出这么大的错,还在不能确定她是否记住自己长相时对她放任不管,自那以后,乌咪没有遭受过任何威胁。
而第二封信上,写着“我了解你完美面具下面隐藏的一切”。如果只是瞿然,未免也太不合情理。他对秋和的恨意最初源于无法掌控和不可捉摸。他对秋和的身世从来就一无所知,怎么会突然放出一种“了解一切”的豪言呢?以对秋和的了解度论,叶玄的嫌疑比他大得多。
再者,瞿然其实是一个缺乏自信的人,杀人之前自负的发预告信的行为实在与他的性格格格不入。
乌咪的指控最大的漏洞在于,秋和在与她成为朋友之前已经和瞿然分手,乌咪与瞿然不同系,他又是个足不出户的宅女,对他的了解至多不过是看过BBS上秋和八卦事件中几张手机拍的面目模糊的照片。
人在被袭的瞬间处于惊恐的巅峰,会完全出于本能反击,认知,辨识能力相应大幅降低,如果对方不是生活中极为熟悉的人,哪怕对着照片指认也几乎不可能认定凶手,关于这点,有亲身经历的秋和确信无疑。
乌咪出于什么目的要平白无故的诬陷瞿然?是为了掩护真正的凶手,还是与瞿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节?
秋和觉得,要解开这一连串的疑问,必须从最初的疑点入手—
乌咪的精神疾病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教授在上课过程中就认出了坐在最后一排旁听的秋和,课堂讨论时他总喜欢观察地下学生们的表情,以此来判断他们的情绪。因此,无论那个全无表情,和他人也没有眼神接触的女生端坐在任何角落,总是异常醒目。
下课后秋和站起身收拾笔记本,在门口等老师跟她同行回办公室。
“我儿子昨天还问起你什么时候再去辅导他功课。我跟他说你这段时间忙着毕业。”陆教授笑着摇头说,“还就是你制得住他,过年期间他是半页书都没看”。
“这阵子是比较忙,等我论文答辩结束就可以去了”
“那太好了!唉?你今天过来找我有什么事啊?”
“是这样的,我同寝室有个叫乌咪的女生,她在您的研究所接受精神方面的治疗,您有印象吗?”
陆教授听见乌咪的名字眉间一展,显然是想起来了,但他没有接话。
秋和继续说道“我想打听一下她是哪方面的精神问题”
陆教授正色起来:“秋和啊,先不说这个乌咪是不是我的病人,即便是,你应该知道我不能透露患者的信息。”
“陆老师,这件事事关欧阳翀的那桩案子。”
“欧阳翀的案子不是很明白了吗?和这个乌咪的病有什么关联?”
其实并没有关联,秋和不过是找一个容易说服陆教授的借口,毕竟,那是他的得意门生。
“其中关联,在我知道乌咪的病症之前无法百分百确认。我一直怀疑欧阳翀被人陷害了,您也许比我更了解他的性格和为人,他犯下这样的滔天罪行根本是不可能的,现在他死缓改判了无期,查明真相挽留一切还来得及,我觉得关键点就是乌咪”
陆教授停住脚步,沉默良久。
秋和屏息等他告知实情。
但理令人失望的是,陆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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