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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夕复何夕-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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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哪顾得上这些,开源节流才是当务之急。”霍知非苦笑着摇头,指指空荡荡的屋子,“真后悔找了这么好的房子,现在合同都签了,赔违约金连带新一番折腾更划不来。”
舒晓词这么个玲珑之人,想了想,不再说话了。
其实,舒晓词目前的住处条件一流,霍知非若搬过去,分摊房租倒不失为缩减开支的好办法。舒晓词言谈举止让霍知非隐隐觉得,她的生活中已经有了另一个人的位置,此刻的欲言又止更让她的判断多了几分把握,这个让她羞愧的念想甫一冒头,便被她果断扼杀了。
此后,对于这个话题,舒晓词只字不提,只在一个多礼拜后给霍知非带来一个大大的文件袋。
面对厚厚一摞等待翻译的资料,霍知非的反应足以用“热泪盈眶”四个字来形容。舒晓词此举无异于雪中送炭,解了霍知非的燃眉之急,她以前所未有的热忱搬出所有工具书,一门心思投入到利用私活创收的洪流中去。
那个盛夏的雨期长得出奇,似乎没捱几个高温天,秋季已携着凉意提前到来。
舒心日子还来不及好好享受,霍知非已与总办的同事们收到最高指示,打起精神进行赴海外参会的前期工作,忙得四脚朝天,恨不能一分钟当两分钟用。
新型耐火材料是此次研讨会的主题,亦是业内翘楚DA尚未及涉足的领域。祁隽向美国总部提交了方案,打算在这一市场占得先手,不日便收到总部回复。随后,他点齐人马,打算在与会后顺道去往慕尼黑,同合作方进行一系列磋商。
霍知非亦在随行之列。除了助理和专业人员,甚至还带了精通技术的高级翻译。不论祁隽有何用意,这一安排大大降低了霍知非的焦虑感。自回来后,她从未想过还有机会再回去,喜出望外的兴奋总是不可避免的。
唯一让她焦虑的是,身份证和护照都要重新办理。再精明过人的段立言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竟忘了在她的户口簿上动脑筋。于是,霍知非凭着这本偷偷带出的户口簿,顺利地申请到各种证照,只是时间上有些赶,最终比大部队晚到了一天。
祁隽在酒店见了她,第一句话竟是:“到底是有经验的人,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气色还这么好。”
霍知非哭笑不得,天晓得她又吐又睡了整整一路有多煎熬。
她负责的那一摊是平常做惯的事务,例如准备材料、陪同接待……都是驾轻就熟的份内事,只有一样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祁隽婉拒了会务组安排的同传,指名要她上台翻译自己的报告。好在报告的内容不算陌生,又有几次临场经验垫底,加之她和祁隽与日俱增的默契,倒也应付过来。祁总台风不俗,一举手一投足俱恰如其分,在台上赢得的阵阵掌声,甚至让霍知非顿觉与有荣焉。
最后一天的酒会尤其轻松。围坐一堆的同事们谈论着当地的风土人情,头一个要问的便是霍知非。还有几人打算在公干后的假期里就地旅行,打听得就更细致了。
她知无不言,除了德国境内的景点,还连带介绍了邻国的几个城市,讲得绘声绘色引人入胜,几乎连自己都忍不住想跟他们一起去,果然引得同事当即改了行程。
祁隽和他们一桌坐着,一直没有加入讨论,直至回到酒店,他叫住霍知非,“慕尼黑你就别去了。”
霍知非一愣,不免惶恐,“是不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
祁隽倒被她引得笑了,“别那么紧张,你做得很好。所以多放你两天假,可以搭上之后的长假好好玩一玩。回去的机票,到时你自己联络秘书,叫她们改签。”
没想到声色未动,祁隽已将她那些心思尽收眼底。霍知非感激之余,仍不忘担君之忧,“那么,慕尼黑那里的工作……”
“如果JH只剩霍翻译,恐怕离关张不远了。”祁隽笑道,带着她朝电梯走去,“你只需抓紧时间把相关资料交接给Peter,其他的不用操心。”
想到团队里还有一位德语翻译,霍知非不由感叹祁隽的未雨绸缪,由衷道:“谢谢。”
祁隽替她按下所住楼层,转头定睛看住她,轻声道:“你我之间,用不着提这个‘谢’字。”
迷途(3)
意料之外的福利落到手里,霍知非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头绪全无,第二天跑到火车站,她下了决心闭上眼,只听心里的那个声音越来越响,不断催促着自己:“想去就去吧……”
于是,在六个小时以后,她站在海德堡的俾斯麦广场上。
欧洲城市大多善于保持风貌,数百年甚至千年仍如一日,这座以文化繁荣著称的城市更是如此。霍知非走了不过大半年,重返旧地,仿佛从未离开过。
依河而建的城市古老秀丽,再浮躁的心也能感受到她独有的安宁和平静。从老街到古堡,再到哲学家小道……霍知非就这么走着,看着,什么都不去想,只凭着记忆,凭着本能。沿途都是熟悉的风景,可她就如同初来乍到那样看得津津有味,仿佛眼中的一切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生命力,站在原地,带着沉默和友好等她回来。
经古桥到老城区,天色将暗未暗,以往常去的书店已关门打烊。她像这里的大学生一样,在附近的餐厅买了简餐和饮料,挑了张露天的圆桌坐下。结账时,老板娘居然还能喊出她的名字。
德国人的人际关系绝不像他们严谨刻板的工作态度,诸如老板娘这样热情贴心的大有人在。她在霍知非告辞前告诉她,前不久有两个中国人来打听过她,好像还和她以前的房东太太起了些争执。
霍知非以前的住所离此地不远,拐个弯就是了。她谢过老板娘,随即急跑过去,见大门紧锁,门上不起眼的角落挂着小小的矢车菊花球,这是房东一家出门度假的暗号。霍知非心头一松,这才觉得筋疲力尽,腿一软直接坐在台阶上。
入了夜,街上便有了寒意。对面的楼里已亮起灯,暖暖的浅橘色。霍知非依然记得,楼里住着一位研究东欧史的单身老教授,平时尤其喜欢放各色各样的钢琴曲唱片。去年的平安夜,他放了一晚的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以祝福为名的乐曲莫名让她听得悲从中来,最后喝掉了房间里所有的酒……
大概是老天也看不得她孤身一人过节,醒来后发现,屋外的台阶上坐了一个人,比接连不断的梦更教人难以置信……
那一天,她得到了可能是这辈子最好的圣诞礼物,却在不久的回国之后,在那些她无法掌握的错综复杂里弄丢了他,也弄丢了自己……
她把头埋进臂弯里,看不见偶尔路过的行人脸上的表情,只觉得心上被划了一道,看得到,感受得到,却无法触碰,更无力安抚。当忙碌的麻药失尽了药性,那道口子就越来越疼,疼得她抱紧自己也无济于事,难忍的委屈和怨念全变作眼泪,掉得止都止不住……
直到有人在她肩头轻轻拍了拍,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眼前是一个陌生的本国小女孩,一只手还被身旁父亲模样的男人牵着,用带着温软童音的德语问她:“你迷路了吗?”
霍知非笑了,眼泪还在流,“是啊。”她说。
她找不到回家的路,因为,她早已没有家了……
迷迷糊糊刚睡着没多久,手机发出震天动地的响声。霍知非不耐烦地按掉,不出三秒钟,刺耳的铃音再度响起,不依不饶地像是要掀掉整个屋顶才肯罢休。她只得接起,闭着眼还不忘含糊抱怨:“大半夜的……哪位……”
线那头静得可怕,片刻后,对方问:“你在哪里?”
乍听之下,霍知非几乎惊跳起来,浓浓睡意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不假思索地反问:“干什么?”
段立言似是隐着气,提高了声量,一字一句道:“我问你在什么地方。”
“海德堡。怎么了?”连日来的头一个好觉被打断,霍知非没法好声好气,上扬的尾音满含挑衅。
段立言顿了顿,既而毫不客气地吩咐:“马上给我回来!”
一听这命令式的口气,霍知非就来了气,故意顶他:“我在出差,有什么事回来再说。”
“出差?”段立言冷笑,“JH的兄弟公司在纽约柏林曼彻斯特新加坡,办事机构在柏林匹兹堡伯明翰,近期只在哥德堡汉堡参加了两次研讨会,目前的技术合作在慕尼黑和芝加哥,其他的专利都在国内,同德黑兰合资的意向八字还没一撇,你霍知非在海德堡出他妈哪门子差?!”
他的声音由小到大,语速由慢变快,语气由弱渐强,一气而成的一通话包括最后那句脏话砸得霍知非当场懵了,来不及去多想他没来由的火气,脑中第一时间冒出的竟是另一个人,霹雳般破空而出的念头惊得她握着手机的手都开始发抖,“是乔策……乔策是你的人……”
霍知非整日在祁隽身边,虽不涉及业务,但总耳濡目染,对各项事务不可谓不了解。而眼下段立言的一席话足以让她清醒地认识到,他对JH信息的掌握比她这个内部人员都要多得多。即便在JH本身,只有为数不多的高层才能做到这一点,其中自然包括新晋不久的国际合作部主管乔策。
JH不过上下三层,平时吃饭也基本有固定场所,她碰到乔策的趟数却是一个手就能数过来,其中还算上了他被祁隽召见,不得不路过她座位的次数。原本她还有些奇怪,现在看来,除了故意躲她,不会再有更合理的解释了……
段立言不容她多想,厉声喝道:“我不管你有什么事,现在就去订机票,就是走也要给我走回来!立刻!马上!听见没有?!”
霍知非一抬手摔了电话。
发脾气也没让她痛快一些。阵阵寒意从心底涌起,脑子里却像煮沸的开水,翻腾来翻腾去的全是那些曾经的晦暗不明,眼下的豁然开朗。
扰人的铃声又来了,她忍无可忍,抓过手机便朝着话筒道:“段立言你有完没完?!”
“知非姐……”
是另一个熟悉的声音,霍知非乍一听,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阿齐?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那头的段律齐声哽如咽:“奶奶……奶奶快不行了……”
手机从手里滑出去,霍知非扑过去捞,一个重心不稳直跌下床。
“知非姐?”显然段律齐听到了这边不小的动静,“还在吗?”
她不顾全身疼痛,挣扎着抓起地上的手机,急忙叫他:“阿齐!你说外婆,外婆她怎么了?”
“前两天还好好的,昨天在家突然晕倒了,是急性心梗……医生说,多半是不……”段律齐再也说不下去,“知非姐,你赶快回来,回来见她……”
霍知非不知道自己怎样收拾行李退了房,天还没亮已叫了车直奔火车站。海德堡没有直飞航班,她只得先行去往法兰克福,希望能赶上最早的那一班。
在机场里,霍知非磨破了嘴皮,终于用头等舱的价格换到了别人的机票。
她拨电话给段律齐,那头接起,只叫了一句“知非姐”便是“乒”一声巨响,紧接着传来示意断线的“嘟嘟”声,之后再接不通,也没有再打过来。
知返(1)
当飞机稳稳降落在停机坪,S城早已在朝阳中迎来了新的一天。
因是长假的第一天,整座城市不复平日的繁忙喧嚣,段家小院前更是宁静如常,只是大门和小楼正门黑白二色的布置,和三个多月前几乎一模一样。
霍知非只觉脑子里“轰”地一响,将行李一扔,拖着软到无力的两条腿跌跌撞撞跑进门,险些绊倒在台阶上,“外婆!外婆……”
“知非姐!”段律齐头一个在玄关接住她,摇头之间眼眶红了又红,“不行了……你现在才回来,太晚了……”
寥寥数语犹如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一瞬间什么意识都没有了。没等她扶住门框,眼前似有人影一晃,惊觉脸颊一阵剧痛,脚下猛地一个趔趄,被手快的段律齐拥住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晚照姐!”段律齐失声喊,惊得瞪大了眼。
“晚晚——”跟着出来的段怀雍想也不想便一把抱住姜晚照,“不能动手晚晚!知非跟我们的亲妹妹一样,你不能……”
“她不是我妹妹!我没有这样的妹妹!”十指连心,姜晚照疼得泪流满面,哆哆嗦嗦地指着面无人色的霍知非,“你还回来干什么!要走就走个彻底,只当你是死了,只当从来没你这个人!大家都省了这份心!”
“姐……”被她打傻了的霍知非低低叫一声,两行泪忽地就落下来。
“别叫我!”姜晚照抓着段怀雍的衣服才勉强顺过气,“你可真狠得下心啊,走了这些日子,电话也不接一个,只回了我一条短信。奶奶一直念叨着你,逢人就打听你的消息。可没有人敢告诉她你是为了什么才走的,只说你在外面出差……她每天都要问:知非今天也没有来过电话,她在外头好不好,有没有饿着,有没有受人欺负,知非什么时候回来,知非是不是在生外婆的气,怎么这么久了都不回来看我……”
想起两个月以来的种种,姜晚照悲从中来,按住胸口,哽咽得快说不下去,“直到昨天……昨天……昨天晚上……她知道自己不行了,她跟我说:晚照,叫知非回来吧,告诉她外婆什么都答应她,外婆再也不管她的事了,叫她回来吧,一个人在外头怪可怜的,叫她回来,回家来,这里总是她的家……这时我才明白,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知道……”
霍知非捂住嘴,撑着段律齐哭得不能自已,连喘息都万分艰难,更发不了一点声,任由姜晚照连哭带骂的数落劈头盖脸砸过来,“她对你那么好,最后一刻喊的都是你的名字!等不到你都不肯闭上眼!可你呢?你又在干些什么?你跟立言制气,他的话不管好坏一句都听不进去!你对DA不闻不问,却在帮着JH对付自家人!项绣云害死了姑姑,你却成天跟她的儿子在一起!我真是看错了你霍知非!我真是后悔替你担了这么多年的心!你根本不配做段家的女儿!段家也没有那个福分,承不起你的情!你走!”
“晚晚!”段怀雍亦是急痛攻心,“你冷静点!知非刚回来,有什么话我们进去再说。”
姜晚照充耳不闻,将眼一闭,咬牙指着门,“马上走!”半点不肯松口,泪却落得更急了。
一旁的段律齐和段知熙从未见过这样的姜晚照,都不敢贸然上前,只有段怀雍一面安抚地拍她的背,一面柔声劝她:“晚晚,晚晚你别这样……”
“段怀雍你在干什么!”尖锐的女声突兀地打断眼前一幕,苏蔼不管不顾地冲到跟前,段怀雍本能地迅疾侧身,牢牢姜晚照护住。
离她最近的段知熙一跃而起,赶忙拉住她张牙舞爪的手,“大嫂!”又转头找人,“小哥快来!”
段律齐松手的下一秒,霍知非顺势转身,扶住墙,一步一步朝外走。脚下的台阶、水泥地和草坪在一瞬间全变成流沙,黏住两腿,不断拖着她往下坠……
她一步一陷到了院门口,段律齐又赶上来,顺手捡起她的行李,“知非姐,我送你。”
霍知非茫然回头,仿佛没看到他眼里的哀伤和不忍,半晌才喃喃道:“我没事……真的阿齐,我没事……你回去吧……”
“大嫂被我妈和二妈妈劝住了。你这样子,连路都走不了,我先送你回家。”说话间,他已经将她和行李塞进车里,车一打火便拐出了小院。
段律齐没有像平日里那样把车开得飞快,缓慢行进的同时,不时透过后视镜去看蜷缩在座椅里的霍知非,目光呆滞,无助得像只受伤的小动物,看得他心下满是同情,想劝想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
直至在红灯前减速刹车,他才说:“晚照姐天天陪着奶奶,服侍她比谁都尽心。她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她是急疯了才说的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没有人怪你,真的。”
霍知非用手捂着脸,“不,她说得对,是我的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
“知非姐……”段律齐望着她惨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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