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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夕复何夕-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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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律齐不情不愿地接过汤匙,“我是看大哥的面子,不跟她计较。以后她敢再胡说八道,看我还饶得了她。”
段知熙听得直笑。杨艺怕段至谦申佩红脸上过不去,一掌拍在段律齐背上,“越说越不成话!快跟你大伯大妈道歉!”
段律齐也自知失礼,赶忙转向段至谦夫妇,嘴唇刚动了动,段至谦已摆摆手。那只手下落后顺势在邻座的段立言肩头拍了拍,不待段立言有所反应,他已起身走出客厅。
申佩红不防丈夫就这么默不作声地离了席,原本礼节性的笑容便有些僵硬。她又看了一眼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犹疑片刻,最后也跟着走了。
凝滞的空气顿时松了几分。
只有杨艺还顾忌着申佩红有些左性,想想又忿不过儿子造成的尴尬,照着段律齐又是狠狠两下,“真不像话!苏蔼到底是个女孩子,哪有你做小叔子动不动就跟大嫂掐架的道理!”
“妈你放心。好男不和女斗,我自然不会动手。”段律齐揉揉手臂,接过吴双推过的汤碗,一面朝她挤了挤眼,“到时候,我放小熙去咬她。”
吴双口里的汤直接喷出来,静默许久的霍知非也忍不住捂嘴直笑,段知熙手里的筷子直接朝他摔过去,“段律齐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成玦(1)
段立言和霍知非在段家小楼里住了几日,料理完节日里迎来送往的诸多事务,直到初四那天才得空回家。
开着车,段立言想起件事,“昨天靖泽来拜年,说起老二把自己关了几天不肯出来。我得去看看,你要不要一起去?”
霍知非想起从他这里听来的故事,摇头拒绝:“清泽哥哥本来心里就不痛快,你带我去,不是更让他添堵?”
段立言想想也对,先送她回雅叙茗苑。
因是仓促成婚,霍知非几乎没有心理准备,这几天忙得也没有时间为以后多作打算。段立言征询她的意见,打算拿出前两年买下的楼盘作为婚后的居所,那里出行便利,设施完备,闹中取静的地段更是可遇不可求。
能让段立言点头的方案起码可以打到九十五分,不想霍知非倒不领情,说什么也不肯离开雅叙茗苑,想出的理由五花八门,被有备而来的段立言一一驳回。逼问得急了,她才说:“我想留在妈妈住过的地方,我总觉得她没有走,一直在那里守着我。”
段立言的心像是被拽了一下,就此按下不提。

不知是否早已习惯了家里有两个人,这一晚,霍知非睡得并不踏实,半梦半醒间,被人从身后轻轻拥住,还来不及睁眼,温热的唇瓣带着湿气已柔柔地印在她颈间。
她惊觉地颤了颤,很快地回复了镇定,略微放松心神朝他胸前靠过去,伸出手握了握他的手臂,“回来了?清泽哥哥没事吧?”
“这么个天大的牵挂搁在心里,一时半会还死不了。”段立言在新年里口无遮拦,见霍知非恨得转身就要去掐他,这才捉住她的手,正色道,“他那个妹妹在楼下抱着黎纪葳哭,我还以为出了大事,上去了才知道虚惊一场。”
“后来呢?”她逐渐清醒过来,“你有没有好好劝劝他?”
“别提了。”他苦笑,“他那个犟脾气,门都不给我开,摆明了什么话都听不进去。我只好识相,不去讨人嫌。”
她看了看闹钟,不觉皱眉,“那还这么才晚回来?”
段立言一愣,既而抱紧她哈哈大笑,“果然有段太太的风范,无师自通,浑然天成。”
霍知非的脸“腾”一下红了,真的毫不留情地掐在他手臂上,“笑什么呀!你说不说?”
“说说说!”他疼得龇牙咧嘴,只好忍住笑,“吃完饭被他家老大抓着下国际象棋。耿大少也不知着了谁的道,像是刚输了百八十万似的,原定的应酬也推了,非要从我身上翻回本不可。”
“你不会真输给他了吧?”霍知非停住手,睁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能和段立言拉锯了一晚上还占了便宜,耿靖泽得是有多大能耐才行。
段立言理直气壮瞪回去,“不输我回得来么。气死我了!”
霍知非“嗤”地笑出来,“你哪来那么多歪理。”
不想他没有反驳,反而轻叹一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这话怎么讲?”
段立言拍着她,缓缓道:“清泽那个死心眼,一条道走到黑,说不定哪天就撂了挑子,到时候大大小小的事,又得由他大哥说了算。”
他的语气有些凝重,不像是在开玩笑。霍知非虽然对他的计划不甚了了,但耳濡目染,多少也猜到和DA脱不了干系。
纵然棋艺再不精,霍知非也明白,高手之间的较量,想赢不易,输得不留痕迹就更难。段立言难得在节假日里缓口气,出去下回棋还得惦记着排兵布阵通观全局故意放水,往日里阴谋阳谋刀光剑影就更不用说了。
她心里一阵难受,顿在半空的手已摸上他的脸,“累了吧?”
“是有一点。”他轻蹭着她的耳际,忽然咬了咬她的耳垂,不怀好意地低低一笑,“不过,尽点为夫之道还绰绰有余。”
心尖一麻,她已被他按住肩亲下去,雨点般的吻细细密密落下来,相贴的滚烫肌肤激起绵绵不绝的战栗。她并非初经人事,却没来由地满心发慌,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发僵的两手迟迟没有抬起,不知该抱住他,还是该将他推开,最后被他轻而易举地扣压在身体两侧……
他用牙咬开她衣服上的扣子,顺着衣襟一点一点往下移。她被动地承受着他颇有耐心的安抚,浑身像失重一般使不上劲,身下的这张床又犹如波波起伏的海浪,卷着她无法控制地向下坠……
换气睁眼的一瞬,她突然发现眼前这张脸的棱角柔和得有些陌生,眉间眼角的宠爱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带着愤怒的狂躁和不甘。一个熟悉的印象从脑海深处跳出来,整个大脑顿时一片空白,下一瞬,她的手已经逃离了掌控奋力推开他,沉闷嘶哑的声音破空而出:“放开我!”
段立言全身一僵,蹭过她的脸颊已沾上她的泪水,顾不得一颗心忽上忽下,伸臂将她圈在怀里,“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暗影倏然而逝,她出不了声,只闭紧眼,任由怦怦乱跳的心在胸腔里冲来撞去,眼泪像开了闸,一直流,一直流……
“七夕!”缓过气的段立言同样有些无措,小心摇着她的肩,“七夕,你怎么了?七夕你说话!”
急声连喊终于唤回她的意识。她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脑子里乱成一团,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如何解释,半晌才伸手勾住他的脖颈,“对不起……”
“没事的。”段立言松了口气,抱着她躺下,扯过被子盖在身上,
她心里一酸,埋在他胸前,强忍着泪,“我……有点累……”
“我知道。睡吧。”他一面说,一面替她整理好凌乱的睡衣,又拍着她的背,直到她呼吸停匀,在他怀里慢慢睡去。


霍知非睡不沉,没多久又醒了。一睁眼就见段立言半躺着,支着头看着她,另一只手还搭在她后背。
“你怎么还不睡……”她迷迷糊糊地咕哝着,摸过手机看了看,“我还以为才睡了一刻钟……”
他不说话,头一低吻在她眉心,这个吻沿着她的鼻梁慢慢落在她唇上。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微微仰起头,伸出的手已环上他的腰,厮磨纠缠中,两人之间再无一丝间隙……
昏昏沉沉之际,耳边突然“砰”声连响,霍知非惊了一跳,“什么声音?”
段立言拿过腕表,看了一眼便笑了,“今年财神来得够早的。”
话音未落,窗外真就“噼噼啪啪”响起来。此起彼伏的爆竹声将霍知非的睡意打消得一丝不剩,这才意识到自己衣衫半敞,眼风略过段立言身上,也好不到哪儿去。
再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她扣着衣服,竭力打住那些纷乱的念头,一转念又扯扯他的袖子,“走,我们也下去凑凑热闹。”
段立言愣了愣,“这时候你让我上哪儿给你买炮仗?”
霍知非笑了,“家里有啊。我记得年前蔡阿姨买了,像是放在储藏柜……”
说着,她一跃而起,光着脚就要朝外跑,被段立言扣着腰一把捞回来,“小姑奶奶,先把衣服穿好行不行?”

为了照顾一年一度的习俗,小区里特意拦出块空地,饶是这样也僧多粥少,等了一轮才排到他们。
霍知非蹲下身,把长长的鞭炮在地上围出个心形。段立言拿燃着的烟点了引线,一撤身,那鞭炮便“噼里啪啦”炸起来。一时间火光四射,硝烟弥漫,铺天炸闪,震得满地落红低飞,映着头顶上的火树银花,好不热闹。
霍知非畏冷,被别家接二连三的“高升”爆竹惊得不时瑟缩,两只手还是牢牢插在口袋里。段立言看着好笑,替她捂住耳朵。她回眸一笑,他又扳回她的脑袋,示意她看人家放得冲天高的大礼花。
放完自己的两串一千响,两人又并头看了好半天。段立言忽然在漫天不绝的轰响中松开一只手,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大声道:“刚才干嘛要摆成那个样子?”
霍知非踮起脚,双手圈在他耳边,亦大声说:“摆个和别人不一样的,财神就能认出是我们的啦!”
他闻言大笑,“我还以为你跟财神爷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她也忍俊不禁,“我是好心帮你,想替你招个财神婆婆下来!”
段立言“嘿嘿”一笑,从身后圈住她的腰,“你就是我的财神婆婆!”
她开心得像个孩子,拍着手“咯咯”直笑,“我要是财神婆婆,就保佑DA今年赚个盆满钵满,让你和阿齐天天在家数钞票!”
他打蛇随棍上,“既然这么紧张DA,不如开了年跟我去上班!”
她惊讶地回头,一脸不解,“什么?你说什么?大点声!”
段立言真的提高声量,“我是说,让你来DA帮我的忙!”
“什么?”她趁他不备,从他臂弯间抽身而出,飞快地退开几步远,歪着脑袋望着他,眼里满是狡黠,“太吵啦!听不见!”
段立言这才明白过来,立眉跺脚朝她追过去,“敢耍我!反了你了……”


成玦(2)
春节过后,诸多事务回到正轨。
段立言没有再勉强霍知非去DA,她也就理所当然地搁下了这件事。一则她直觉地不愿和DA扯上太多关系,再则她有更为棘手的问题需要面对。
霍知非原本以为,那一晚的不快不过是因为自己突然的情绪不稳。从某种意义上说,她的婚姻只是个形式而已,她与段立言自小亲密相处,对彼此的生活习惯了如指掌,两人几乎不需要磨合期便能将婚后的生活过得妥帖顺当。
而正因为如此,才越发凸显出问题所在。同样的状况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重现,一次比一次更严重更糟糕,终于令她意识到那不是意外,不是插曲,而是她的精神状态确确实实出了问题。
她明知道眼前的是段立言而不是别的什么人,也知道他宁可为难自己也不会伤她一分一毫,但两个月前的那一幕犹如一座被推倒的大山,铺天盖地朝她压过来,瞬时便轻易碾碎了所有的理智和自控……
无边阴影兜头而下,无法遏制的恐惧从每一个毛孔里钻出来,慢慢汇结成一条冰凉的绳索,绕住咽喉越绞越紧。她全身僵硬,害怕到了极点,却喊不出发不了声,心脏的阵阵紧缩更教她喘不上气,直到几乎窒息的前一秒才卯足了劲将他推开……
她像是从死亡边缘挣回一口气,浑身冷汗涔涔,不敢睁眼,更不敢去看他的样子。可即便闭着眼,即便蒙上被子,她也能听清周围各种响动,脑中浮现出他的每一个动作,包括他又一次翻身下床,走进浴室,主动结束了这已不知是第几次的难堪。
段立言从浴室里拉开门,只见霍知非阖目倚坐在门边,颊上泪痕犹在,鸦翅般的睫毛不时一动,抓着门框的手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适才勉力平复的心绪又悄然一荡,怜爱之情油然而生,他不敢造次,只俯身握住她的手,摇摇她的肩,轻声叫她:“七夕,地上凉,快起来,听话。”
她睁开眼,望着他摇头再摇头,两行泪“刷”地掉下来。
他心口一抽,身子又低了低,拉过她的手搭在自己颈后,“来,起来。”
她还是不动,埋在他胸口一声不出。他不得不保持着原先的姿势,襟口湿了一大片也不理会,只由着她哭个痛快。
不知过了多久,她闷着头低声道:“立言,给我找个医生吧……”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段立言思忖再三,最后还是找了耿清泽。
耿清泽从来都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段立言逐一罗列着要求,说一条,他的脸色便阴沉一分,末了不冷不热截住他的话:“你还是自己生一个得了。”
一句话险些把满腹心病的段立言气出内伤,才要发作,却见他已拿起电话,接通后起身朝外走,“听说你哥在这里有个项目?”
虽说段立言要求苛刻,但托到从来不教人失望的耿清泽手里,仍可迎难而解。耿清泽回来后找出张名片,在背面写了几个字扔给他,“礼拜六上午,反面是地址。”
耿清泽引见的这位夏医生并非真正的坐诊大夫,而是国内某著名心理研究室的骨干之一,常年在高校中从事研究和教学,亦有着丰富的临床经验。因最近正同本城的大学进行合作,暂居于此,在此地的人脉关系一目了然。
段立言找不到什么可挑剔的地方,约了时间便把霍知非送过去。
初诊的一个钟头很快结束。里间的门打开,段立言见到同样笑意盈盈的医生和患者,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霍知非走过来,牵住他的手,回头笑着向夏从赋挥了挥手,“夏老师,下周见。”
之后数次,在休息室里等待的段立言见到的霍知非都与平时无异,自始至终,她的表现一直与正常人无甚两样,就连夏从赋好像也没有把她当成病人,“知非”长“知非”短,叫得温和亲切。
当着霍知非的面,段立言纵然再有疑惑也不好多问。正巧霍知非要去看望吴双,他便借口要回DA,实则再度前往夏从赋的办公室。
夏从赋对他并不隐瞒,“据我判断,段太太的情况比较符合PTSD的各项症状,也就是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症……”
“我知道。”
“哦?”夏从赋有些意外。
段立言笑了笑,“不少有关战争的回忆录都提到过。”
夏从赋点头,“简单地说,PTSD是由于遭受了导致心理创伤的事件之后,引发的一种心理状态的失衡——当然,也包括战争和灾难。”
段立言敛了笑意,“是我太大意了,才让这样的事发生在她身上。”
夏从赋没有漏掉他眼里的黯淡,“通常心理疾病的成因都不是单一的,不能一概而论。以我和段太太的交流来看,家庭内部的变故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她曾提过,在家人去世后,她有过一段时间的失眠,这些都和她不稳定的精神状态有关系。从各种表现来分析,她的症状也不算太严重。不过——”
“不过什么?”段立言倏然抬眼。
“不过有些意外的是——我经手的病例不算少,但像段太太这么配合的患者,还是头一次碰到。”夏从赋不紧不慢道,“大部分患者和我们接触时,或多或少都会有自发的回避、退缩,甚至抗拒心理,我们往往需要借助一系列临床干预的方式,让患者消除不安,进而转化或释放情绪,进入有效治疗。但她却恰恰相反。”
“心理治疗是我太太主动提出的。”段立言不明白问题所在,“她配合你也是自然的。”
夏从赋不置可否,“从段太太的种种表现来看,她不仅作为病患尽可能提供了自己的信息,而且做了心理咨询师该做的工作,自发完成了疏导的过程——换句话说,她对自己的病因、症状,以及特定情境下反常表现的了解已不亚于我这个咨询师,目前看来,只差最后自我意识克制这一步。”
段立言越听越糊涂,“难道不应该这样?”
“这么说吧,”夏从赋把烟灰缸摆到远处,又将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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