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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命人格-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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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他就在一片嘶声力竭的吼叫声中打开了大门。阳光穿过楼梯间照了进来,整个天文台瞬间明亮了。此时的院子阴沉得就要垮下来一样,而灵台上却明亮耀眼得无法逼视。它强烈得仿佛可以扫荡整个世界——现实的世界,以及这个内心的世界。封肃跪在那里,停留了片刻,然后就象一根木桩似的倒下去,失去知觉。唐青最先跑过去,把封肃紧紧抱在怀里。其他人也都陆续跑到天文台里面。他们看了看封肃,接着也就跟着坐下了。该做的、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只有等待命运的裁决。所有人都手拉手围成圈坐在一起,封肃则躺在唐青的怀中昏迷不醒,林梦霜一直掐着他的仁中。此刻所有的人心里都明白,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身处这天文台之上,最后一次看见所有家人相聚于此,最后一次拥有真实的感觉。
唐青讲述完之后呆呆地望着外面,这番话费了他不少力气。他从没想过跟谁吐露过这些,即使在家人之间他们都对这件事闭口不谈。他们讨厌、甚至憎恨扬展不是没有道理的,这是他们心里的一直没能打开的死结。
“救护车是不是很快就赶到了?”杜若兮问。
“不。结果是封肃倒下去的声音惊动了邻居,后来听说是他自己开车送我们到医院。医生给我们狠狠地洗了几次胃,我们在医院里住了一段时间才恢复健康。从此我就不准扬展私自出来,而他自己就去睡觉。”
“就这些了吗?”
“是的,就这些!”
杜若兮拍拍他的肩膀,点支烟站了起来,她走到窗户面前望着外面。月亮已经沉了下去,夜色漆黑得几乎要挤进她的房间。她想如果扬展的遭遇落到了她的身上,她是否也能这样活下来。他把痛苦的遭遇交给了沈俊;把类似于母性的关爱交给了林梦霜;把对亲情以及友谊的渴望投注在柳幽河身上;把保全的本能交给了封肃;把凶狠野蛮的破坏欲交给了蓝靖阳;他把胸中燃烧得最猛烈的那团火——生的欲望以及梦想自己成为什么样的人——交给了唐青。解离为多重人格是扬展面对暴力、虐待、强权、矛盾以及各种绝望情绪时做出的无奈却又充满智慧的选择。它使得这个错觉——那些虐待并没有发生在我的身上——变得相当真实。在这样严酷的成长环境中,它用最极端、最悲惨的例证阐述了这样一条生命法则:无论环境多么恶劣,生命最终还是会找到自己的生存和表达方式。
第五十八章
唐青走后,杜若兮打开电脑打算再研究一下扬展的事。这些天的资料好象太密集了点,她应该好好看看,理出一个清晰的头绪。
从出生的时刻可以明白地看出他们各自扮演的角色。这些角色,或是说整个系统能够如此精密地运转,实在令人惊叹。很难想象一个人潜意识中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它就象深埋在平静的地壳之下却又暗潮汹涌的岩浆。它容纳了数量极大的信息,并暗藏着自己神秘的、不为人知的逻辑。这些逻辑形成一个筛选网络——它几乎就是大脑中的枪林弹雨——来阻止某些压抑的思想到达意识表面;而那些经过洗礼了的思想也常常是变得面目全非。它们往往是有目的的强调、有选择的遗忘、扭曲变形的表达,以及荒诞不经的梦。而当某些外部信息即将引发仿佛已被遗忘的痛苦时,潜意识也同样会发出拒绝接收不良信息的指令。因此有些人会迅速逃离某个地方,或是突如其来地失聪、失明,也可能是对某个场景或画面产生莫名的惊恐,或是对着一张光滑闪亮的、状似手术台的桌子歇斯底里地尖叫。
杜若兮边看边想,但她心里有个影子、有个声音正在蠢蠢欲动。
杜若兮思考着治疗方案,虽然她知道自己单独一人主持治疗会有些勉强。杜若兮心里很明白,有时候医生设定的方案会失败,这是因为医生在没有完全了解病人的情况下先入为主的缘故。“你原来是这个毛病啊,唉,你为什么不按照我想的那样生病呢?”杜若兮可不希望这种可笑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其实有时候病人会自己找到解决的办法,他们只是缺乏一个引导,这时候医生只需要顺着他们的感觉和情绪让他们自己前进,毕竟,医生只能帮助却不能代替病人走完这段路程。
“你难道真的认为你这样做是对的吗?”那个声音忍不住要说话。
杜若兮打算不去理会这个声音,她继续想着整个治疗法案,更细致,更具体的方案,她认为她可以做到。她很高兴每个人都向她敞开了心扉,这表示他们都信任她,这是个好迹象。是不是应该去请教一下陈教授,也许他有更好的建议?
不,她迅速否定了这个想法。除非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她不想再去请教她的老师。实话说,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情。
“你认为你能躲开我吗?”那个声音不依不饶地在她心里念叨着。
杜若兮叹了口气,不得不把自己的思路从扬展那里转开了。
许多人的心中有个类似引导者的影像。这个影像集道德规范和价值观念于一身,对个人进行监督、批判及约束。也就是说,你高兴的时候,他也会同样快乐;你难过的时候,他会安慰你;你做了好事,他会不惜余力地赞扬你;你做了错事,他也会把你臭骂一顿。你要是想做什么大逆不道的坏事,比如恶意欺骗、诋毁他人等等,他将竭尽全力地阻止你。这个影像可能是自己的父亲或母亲,或是某个科学家、艺术家,某个僧侣,甚至是完全凭想象绘出的一个人。这其实也就是弗洛伊德所说的“超我”——一个并不真实存在的朋友、一个永不背叛的天使,它是一个人内在的精神领袖。
杜若兮很高兴海伦?米勒能够出演《伊丽莎白一世》的电影。这位卓越的演员把伊丽莎白一世演得活灵活现,这让杜若兮内心的这个“超我”形象不再是油画上那个苍白的面孔。这位在英国历史上“黄金时代”掌管最高国家权利的女人,善良、宽容、聪明而又非常亲切,在议会里她最为活跃。她时常在大臣们面前象个孩子般天真地跳宫廷舞,又时常对他们呲牙咧嘴,象头豪猪般愤怒。虽然这位女性是个性情中人,但却具备许多男性政治家都不曾拥有的铁腕。这个“超我”对待杜若兮时常严厉而刻薄,但杜若兮还是很欣慰她的存在。
这位女王第一次出现是在杜若兮小时候跟扬展道别的那个黄昏。当时杜若兮拿着三张画,悲悲戚戚地回到自己家里。家里还没开饭,都在各忙各的。杜若兮把画放好,把小手洗干净,然后悄悄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她把窗户打开,看着外面越来越沉的暮色,心情也越来越低落。
这时杜若兮就想象着一人走过来安慰她,于是这个人就出现了,一个有些消瘦的妇人。
“朋友的离开并不是世界末日。”她在杜若兮的脑海里说。
“我知道不是,但走的是扬展啊。”杜若兮小声说。
“以后还会有人继续离开你,甚至永远离开你,但你也会认识新的朋友。”
“不会是象扬展那样的朋友。”
“你这是在胡说八道,以后的事你怎么能那么肯定?有我在,我就会让你有好运气。”
“但要是我不想有这样的好运气呢?”
这位妇人白了她一眼,“我是第一次跟你说话,所以我容忍你这次的态度。”说完,她生气地走开了。
后来这位妇人在杜若兮的脑海中开始变得越来越丰满。她脾气暴躁,看问题非常敏锐,说话一针见血,不留情面,时常把杜若兮整得无地自容。但在杜若兮表现出优秀的品质或是取得好的成绩时,她也真心诚意地大加赞扬。杜若兮从没在生活中真正见过感情如此丰富而又热烈的人。在中学的时候,杜若兮发现她跟伊丽莎白一世简直是同一个人,于是杜若兮就称呼她为伊丽莎白或是直接称呼她为女王。在工作的第一年她看了《伊丽莎白一世》的电影,往后——经常在她需要帮助或是需要分享的时候,偶尔也是应该挨骂的时候——杜若兮在脑海中便可以看到这位有着一双明亮眼睛的女王跳下王座,昂着头,手里提着裙子朝她走来。
第五十九章
“看着我,你这笨蛋!”伊丽莎白女王怒气冲冲地叫道。
她知道女王为什么要生气,但她这次她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准备退缩。
“你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吗?”
杜若兮抬起眼睛看着她,冷静地说:“我知道。”
“你居然说你知道!你居然说你知道!”
杜若兮看着女王生气地走来走去,没有说话。
“你居然跟唐青上床,你就那么控制不住自己的吗?你要知道……”
“我爱他。”杜若兮打断女王,“我不需要去控制,这个理由已经足够了。”
“他?”女想坐下,又噌地一下站直了,“是人称他还是动物它?唐青能被称为一个人吗?”
“我不准你这样羞辱唐青!”杜若兮的脸顿时涨红了。
“哈哈。”女王带着天真又傲慢的笑容说,“这是你我都知道的事实:唐青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他是一个部分,一个从潜意识里生出来的怪东西,他是病态的产物。你却如此倾心于这么一个……这么一个,天啊,你叫我怎么说?”
“那么你呢,尊贵的女王陛下?”杜若兮突然咄咄逼人,对着女王露出了獠牙,“在我称呼‘你’,或是‘你’自称为‘我’的时候,你能说你就比唐青更完整吗?你难道就以为你是真正的、完整的一个人吗?”
“不,我当然不是完整的,我只需要有完整的个性,我能在你的内心世界里存在就已经足够了。这样说吧,当杜若兮称呼女王为‘你’的时候,那么女王就可以自称是‘我’。我的一切都取决于你的感觉。而唐青……”
“我相信扬展同样把唐青当作一个真正的人。”
“但是你却不能把唐青当作一个真正的人,”女王吼道,“就象扬展也不应该把我当作一个真正的人一样!这是非常荒谬的。”
“任何一个多重人格症患者对你这样的想法都会感到愤怒,”杜若兮冷冷地说,“而要是蓝靖阳知道了的话,他会杀了你。”
“可这就是事实!你可以称呼唐青是‘他’,但是你的内心却应该保持清醒。”女王烦躁地说,“当你们在床上的时候,难道你就不想想那到底是谁?而你完全知道他们可以如此自由地进出扬展的身体,他们的转换就象冷热水的开关一样方便。”女王埋着头,焦虑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你闭嘴!”杜若兮被彻底激怒了,“事情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如果连这一点我都不能肯定的话,我还是个女人吗?我还是名心理医生吗?我还是杜若兮吗?”
“我真不明白你如此的自信从何而来?”
“但是……妈的……这难道还需要什么的自信吗?我的意思是说,当你爱人的躯壳被另一个灵魂所占据的时候,那是多么容易地被察觉出来。”
“即便如此,你都不应该跟唐青上床,你何苦……去让这个人格更加完整?这件事会让整个治疗蒙上一层不可知的迷雾。哪怕是外行都能感觉得出来,人格越完整,融合越困难。”女王摇摇头然后坐在了椅子上,苦笑起来,“而且这爱情的结果你也完全预料得到,可你还是要一头载进去。你比那些拒绝诱惑、最终只是围着老鼠夹打转的老鼠都不如。”
“最终融合与否取决于唐青和扬展的意愿,我的责任是促成他们达成一致。如果唐青知道了这一切的话,他绝不会自私到为了爱情而拒绝融合。”杜若兮看着电脑里正放着唐青讲述扬展的自杀过程,轻轻地说,“即使他再痛苦也不会,即使他知道我的痛苦,他也不会。”
“把猜测当作事实永远都是一件危险的事情,你应该与唐青做个了断。你可以继续进行治疗,但是我绝不容许你在其中如此地感情用事。”
“不,”杜若兮带着一种看待陌生人的表情说,“这完全不符合我的风格。”
“你的风格就是非要去品尝这杯爱情毒酒的傻姑娘,你的风格不会让你有任何好下场。让我们看你这位奋不顾身地往陷阱里跳的、愚蠢、自大、傲慢的家伙最终会得到什么。”女王愤怒得两道眉毛悚然而立,“你只能、你必须、你非得同他了断不可!”
“我做不到,”杜若兮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象是砸象女王的冰块,“或是说,你做不到。”
伊丽莎白一世呼地一声拉过她拖在地上的裙子,目光森然:“难道你要挑战女王的权威?”
“不,”杜若兮迎上她的目光,毫不躲避,“我挑战的是老是将我当成小姑娘并把我藏在她裙裾之下的老妇!”
女王楞了一下,突然她的目光变得茫然了,仿佛有些迷失。她叹了口气,转过头去看着窗外。
“你有得苦头吃了。”短暂的脆弱之后,她迅速恢复了常态,但她看上去有些落寞。
“女王,不必为我担心。一直以来,我都知道我在做什么。我是极少数经历的不多、但却可以保持头脑清醒的人之一。”
“不,我并没有为你担心,我知道你同我一样坚强。”女王轻轻地说道,她变得温和了,但目光里蕴藏了更多的沧桑,“我只是……不想为你哭泣。”
杜若兮顺着女王的目光望着窗外。阳光以它恒久不变的热情照耀着大地,树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摆。一只小鸟落在树枝上,用审视的目光瞪了她们一会儿,然后悄然离去。远处传来小孩子的笑声,那声音沿着长长的管道消失了,回荡着,微弱下去。空气在流动,地球在旋转,这个世界并没有改变什么。它无知无觉,无恃无畏。杜若兮突然感觉自己的一部分回到了当年的那个院子,手里拿着三张画,望着载了扬展的那辆卡车转过街角不见了;而她的另一部分依然站在自己的房间里,跟伊丽莎白女王一起望着窗外斑驳的树影。这两者之间是将近20年的岁月。
杜若兮最后轻轻说了一句:“那么在你哭泣的时候,请不要让我看到。”
第六十章
唐青回到家里,拿出他的“家庭画本”。家庭画本很大,几乎有半个书桌那么大,是他们用绘画的方式记录了家里发生的一些事情。每个人出现的日子和长的什么样子他都画得好好的。沈俊的伤心事、封肃在马路上长跑、蓝靖阳的复仇行动、扬展自杀时的情景还有自己拼命学画的样子等等,他都把这些画了下来。家庭画本几乎就是整个家庭的真实记录。但文字极少,几乎全是画,它们已经积累了20厚本的样子。那些画页有点参差不齐,因为有些事用那样一张纸不好画,于是就找一张更合适的纸,仔仔细细画下来之后折成差不多合适的大小再装订到家庭画本里去。唐青从柜子里把画本拿出来又放了回去,然后他在画板上绷上一张画布,并把梵高的名画《星月夜》钉在对面的墙上。他要画的是昨晚上在睡梦中一直在他和杜若兮身边旋转的星河,那是他从未见到过的壮丽景象。那条星河给他的感觉同梵高的《星月夜》惊人地相似,他要把这幅画临摹下来,放进家庭画本里去。
《星月夜》是梵高几乎完全凭想象创作出来的杰作。唐青还没见到过谁能在描绘静谧的星空时体现出几乎要爆裂出来的激情。无论小星星还是大星星都带着不可思议的漩涡,就连金黄色的月亮也包围在一个漩涡里。一片巨大的星云象卷龙一般横越天际,整个宇宙仿佛在某个神秘的定律下威严地运转。风景在发狂,群山在骚动,状如火焰的丝柏翻卷上升,tian舐着云端,整个画面似乎被一股汹涌动荡的激流所吞噬。扬展认为这幅画是在疯狂与激情都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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