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园-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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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乔心碎的悲伤仿佛看到池荷的痛苦，她不敢想，不能去想，池荷那么孤僻，像一只遍体鳞伤的小兽。她感觉到肚子里的生命要破体而出，他在体内翻江倒海，躁动不安得要见这个世界，她的疼痛撕扯在每一处肌肤，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要冲破而出，要血肉撕裂的巨痛感几近晕厥，这疼痛比起思念池荷已经占据了上风。
小非坐上出租车来到医院的妇产科，小乔的汗湿了全身，额头也是大汗淋漓，那疼痛像是骨头撕裂开的尖锐，她感觉到自己阵痛的颤抖，身体就要撕碎般的流血。到了医院小乔动弹不得，疼痛控制着神经，却有一种动力要她坚持，她知道只要她坚持很快就是幸福的诞生。
小非看着医生把小乔推到手术室，给小乔交钱办手续，紧张的好像那个孩子是他的似的，三个小时后医生推开门出来说是个男孩，小非突然觉得充满希望起来，然后医生给小乔安排了病房，医生说孩子是早产儿，身体很健康，母子都平安无事，到了晚上小非去打水。
不巧的是妇科楼的水突然水管在修理中，小非出了妇产科楼绕了个圈，自己也不知道进了什么楼，看见一个护士走来，开口正要问开水房在哪里时，突然听到一个医生对自己旁边的护士说，
夏池荷的化疗开始减少，以后每周两次，另外打针的药和口服药到我办公室来拿。
小非听到夏池荷，夏池荷，突然僵在原地，不知所措。他拿着暖瓶跟着护士不敢询问，直到护士进了27号病房，他站在门口远远的看着，
护士走进病房，池荷转过脸来，头发已经快掉完了，稀稀疏疏的白发，面色不见得有多坏，她在打针，护士告诉她抽血化验的结果有很大好转，化疗开始减少，说完护士就匆匆走开，池荷默默不语的看着窗外，夕阳很舒缓，时间像清浅的沙漏，淅淅作响的走着。小非看着她，她看着温软的阳光。
他的心撕扯的疼痛着，在呼吸里绵延不绝，然后大颗大颗滚烫的泪水席卷而来，心潮澎湃的激情肆溢开去，像是回到了多年前，他那些监狱里的委屈变成一只厚厚的茧，裹住双眼
，时光沦陷的情爱早已干涸，彼此再见竟是这样的场景，他的心失望得不能呼吸，他以为她嫁做他人妇他以为她会幸福，可是那个稀疏白发，不言不语的竟是多年不见的池荷，是小乔苦苦寻找的池荷，是他在监狱里朝思暮想的池荷…。。
他转身迅速离开，他后怕的不敢多看一眼，不想匆忙转身撞到一个娇小的惹人怜惜的女子，
哎呦，看着点看着点，我这熬的上好的人参汤！
对不起，对不起…。。小非想立刻离开这里，生怕见到池荷。
哎，来来来…。。女子忙叫道，
什么事？请问？小非脸刷的一下红了起来，
你的暖水瓶吗？女子问道。
他才回过神来，愣了愣说，是。
突然听到池荷喊道，
玉娥，什么事啊？
玉娥走进病房，门依旧开着。小非拿着暖瓶迅速逃离了那个心里期盼的现场。玉娥笑笑，
我看到一个男人鬼鬼祟祟的在咱们门口，一直不走，然后突然又走了，差点撞到我，走时忘记拿暖瓶，我就提醒他。
池荷定了定神，抬起头看了看门口，什么也没有。
小非拿着暖瓶飞野似的走出这栋楼，头也不回，刚才的一幕恍惚如一场梦，原来走出来那一切就像不复存在，他依旧怀着美好的愿望，觉得池荷是幸福的。他一路跌跌撞撞来到小乔的病房，来时才发现自己没接水。他一直回想着池荷那一头稀疏的白发。小乔躺在床上，等着医生把孩子送来，那些怀想的快乐感突然不见了，平静得出奇，只觉得浑身疲惫不堪的阵痛，也有了这么久以来的轻松。
刚才医生来病房了，说我住三四天就能出院了，顺产的孩子很健康很结实。小乔见小非回来说道。
小非笑了笑，无心言语。他们各揣心事，都突然生熟起来。小非有忍不住想告诉小乔池荷在哪里的念想，然后又恍惚以为看错了，他甚至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到过有医生说道池荷的名字。不一会儿医生把孩子抱来，小乔坐起来，幸福感在皮肤里跳动，她看着孩子，小非走过来，
他真难看，我以为生下来的孩子好漂亮呢，来，妈妈抱！小乔接过孩子说道。
你看看他这小脸，红红的，一个小肉球样。小非凑上来。他不敢静下来想池荷离自己这么近却仿佛那么遥远。
小乔突然开始想温良逸，他竟不知他的儿子出生了，她突然可怜起出生的孩子，没有依靠感，没有归属感，她又遗憾池荷不在，不禁默道，
池荷又不在，还是不习惯。
小非看着小乔
一脸的憔悴，心疼的支不起眼睛看这个孩子，默默走出病房。他实是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池荷怎么需要做化疗，为什么是一头白发，那个差点撞到的女孩是谁…。。每一句话都是一个巨大的问题。他沿着自己刚才走过的路到了那个有池荷的病房门口，迟疑的不敢靠近，然后倒吸了一口气，终于鼓起力气敲起了那扇门，然而门却迟迟未开，他突然懈气的摇摇头准备离开，然后突然猛地推开门，病房里空空如也，病床床头标签真真实实的写着夏池荷的名字，他甚是几近晕厥，癌症病人，他心如刀绞，怎么可能，这种出人意料的结果，他走出病房跌跌撞撞的泪流成河，然后自顾自的蹲坐在楼梯口的墙角落里，悲伤连绵不绝起来，抽搐的表情，眉宇间凝成一个疙瘩，这便是他一直要等的要找的池荷，他抱着头撕扯着头发，深深的难过。
小乔坐在床上抱着孩子，竟不知该给孩子还起什么名字，她看着自己的孩子那般软嫩，心疼的要碎了，她看着孩子，默默地想到，
一个人一旦出生它就没得选了，没法选自己的父母自己所处的环境，甚至看到这些无法选择的东西就已经看穿了它的将来。
这样想着，小乔便觉得凄楚，她怜爱的抚摸着孩子，暗暗觉得可怕起来，似乎是那般强烈的抗拒成长，害怕时光流逝人事易迁，生命的苍老，她突然觉得自己的时间不多了，看着孩子不禁泪流满面。
31
池荷和玉娥到了医院重新做了检查，接受了新的治疗方案，除了每天打针吃药，还需要做化疗。玉娥在家里做好饭，炖的鸽子人参汤，当归中药补品等等各种调血疏经通脉的汤来。
她们每天谈论□人生，各自的滂沱遇见。
时而久之两人感情便越加浓烈起来，而池荷的身体日见好转，玉娥的病情虽一直在控制，可始终抵不过病毒的侵袭，消瘦不食，言语减少，身子日渐疲弱。
冬天一天天逼近，寒露不期而至，阳光面如死灰的懒在地上，几只枯枝败叶在风里哗哗作响，预示着生命最后的凋零。玉娥和池荷谈论起雷强依旧疼痛难耐，无法抑制的悲伤，他便死于这样的寒冬，这是一块深不见底的疤痕，每每这样的冬天她便回忆起雷强僵硬的身子歪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表情痛苦，双眼紧闭，她把他推了一把，他便直直的落在地上，像寒冬里冰冷的枯枝，干涸空洞。
她抱着池荷，身子颤抖得厉害。池荷便想起和安振清有关的回忆。回忆已经变成了一张浅薄的纸张，因为太多次的温故，便没有更多新意，陈旧不堪的模糊起来，面孔朦胧，言语飘渺
，池荷常常问自己，自己为何活在回忆里，曾经那么多优秀的男人出现在生命里，怎么不去接受一段感情，苦苦等候着没有结果没有方向的一段故里，却不知让自己的人生再有些简单的乐趣。她看着怀中的玉娥，才直觉自己的回忆多么简易，没有丝毫繁花落尽该有惆怅之理，可是那些回忆竟然就这样轻易占据了她的心，她承认她的人生有那么多的局，环环相扣，无法摆脱，可也不该使自己的人生过得如此颓唐。
爱情是什么，各有千秋，无从谈起。有时既而感叹，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全叫人心一晌贪欢，只道当时最是寻常。
治疗开始时池荷需要两天做一次化疗，每天早上起来洗漱，大把大把的白发便开始脱落，她抓着一手的白发，近乎自虐般的撕心绞痛。玉娥常是来陪着池荷，煲汤，说话，两个人好容易有了些生气，天气渐渐转寒，眨眼就已经是两个月，这时医生安排给池荷抽血检验，次日，医生说病情有大的好转，可以减少化疗次数，听到这些话池荷和玉娥甚是欢喜，于是玉娥便回去给池荷煲了上好的人参鸡汤来，来时却见一个男人站在病房门口痴痴作看，那男人英俊苍桑，低头叹气，黯然伤神，玉娥亦不知这个男人从何而来，她慢慢地走上前，谁知男人突然转身离开，险些撞到她，她甚至没看清他的容貌，好奇的咧咧着，
哎呦，看着点看着点，我这熬的上好的人参汤！
谁知男人慌忙道歉，连暖瓶都忘记了拿，他走后池荷问起时他已走了。吃罢饭，便去做化疗。
晚上两人回了别墅，玉娥强撑着开车，一进门玉娥开始身体不断抽搐，浑身酸痛，腹泻，呕吐不止，嗑血，精神恍惚迷离，池荷抱着她，焦急的不知所措，她看着玉娥，玉娥越发的瘦弱起来，抽搐后泪流不止，嘴里念叨着雷强，喊着韩大哥，池荷跪在玉娥身边看着玉娥也跟着难过起来，这无常的人生，安慰的言语是多么苍白无力，忽听到玉娥道，
我太多想念成疾，不活这一遭也罢，怕是我坚持不住了，不能陪你把病看好了才走，昨夜我梦见雷强，看到他瘫坐在椅子上，痛苦的表情，池荷，你可知道我有多疼痛，我那么爱他，爱的宁愿先他而去，他就撒手人寰了可好。我想放弃了池荷，池荷…。。
玉娥，快休说了，哪里的话。我知道不能长久，可我的心…。。你看看这漂亮的小脸，为这病魔成了这般憔悴模样，玉娥，不要难受不要离开我，现在我一无所有我只有你了…。
胡说什么，你还有你的小乔你的母亲，你的安振清，你以后的路还要好好走，千万要
把病看好，我死后和雷强葬在一起便罢了……玉娥话未必，一口痰血卡在咽喉，吐出一嘴的血来，昏厥在地。

池荷抱着玉娥，哭天抢地，她怜惜起来，为玉娥走过的坎坎坷坷的人生路，她抚摸着玉娥，似乎香气就要消殒而去，玉娥体温渐渐凉下来，呼吸游丝般微薄，池荷把她抱到床上去，擦洗了身子，换了衣服，坐在床边寸步不敢离，黯然伤神的厉害。
次日清晨，玉娥醒来，咽喉更加疼痛起来，不能食不能言语，她也渐渐懂了雷强，她想起雷强抽搐完后不能食不能语，痴呆恍惚，只能任病魔摆布便泪流不止。人能把一生走下来已经不容易，在死前却也还要经历这般体肉之苦，玉娥便不能自已。
池荷在家陪了两天玉娥，医生打电话来要去做化疗，池荷执意不肯去了，玉娥看池荷这样慌了起来，嘶哑着喉咙要池荷去医院，泪流满面的开始抽搐，情绪激动起来，又开始呕吐，没吃过什么东西，都快把胃翻遍的吐出来了，血和胃里的东西统统吐了出来，玉娥双眼布满血丝，脸气的涨红，眉宇紧皱，双手颤抖的把池荷推开，蜷缩在被窝里不肯见池荷。
池荷看着玉娥这般状况只得去医院为好，她隔着被子抚摸玉娥，像一只病弱的遍体鳞伤的野猫，瘦若柴骨，她打了个寒颤，隔着被子仿佛摸着了玉娥尖锐冰冷的脊梁骨，大滴的泪珠浸湿被子，池荷站起来转身离去。
她转身的刹那，可怜起玉娥的命数，转念心狠起来，这一切都是初时就埋下的因果，这病好不了了，终将人去楼空，她顾念着，一个个都离她而去，和小乔相见，和安振清相见，和母亲相见，还有那不知去向的父亲，遥遥不知的未来路，该如何走。这些念想无数次跳出来，池荷却无能为力。
去了医院化疗室做了化疗，池荷戴着帽子，急匆匆要赶回去看玉娥。一直低着头走到医院里的楼下大院，无意间抬头时看见路对面那女子和小乔是那般相似，旁边的竟然是安振清！她痴呆的僵在那里，看着他们在拉拉扯扯些什么。她直直看着他们，看着小乔一会哭一会笑，抱着个孩子，天气干冷的让人呼吸险困，接着他们走了，池荷站在原地，刹那心就崩溃了，她不敢确定那是不是他们，突然放声大哭起来，那些思念破血而出，每一只毛孔都都流出思念的汁，溢的周身刺痛。
小乔和小非转过身来，只听一个女子撕心裂肺的哭泣，落在陌路冰冷的空气里，他们看着她，小乔抱着孩子怔怔的痴呆在原地，小非认出了池荷，三个人痴痴相对。
小乔认出池荷，两个人跑向对方，池荷看着小乔的容颜还抱着
孩子，泪流不止，小乔从帽子边上看出几缕白发，哭着说道，
当初怎么放你走了？我当初是怎么放你走了的…。。再见时物非人非事事休，我们错过了多少相聚芳华，这些年你怎么走过来的？小乔在池荷耳边默默道。
是我，是我怎么放你走了，这些年我过的是多么清苦，不相见辜负了多少韶光想念，我的小乔我的小乔，你回来了，我回来了，再也不能分开了，再也不能够…。。池荷说着哽咽着。
难舍难分后孩子哭了起来，池荷看着孩子，欣喜起来，
怎么，结婚了？孩子也有了？
嗯。当初没说的现在不知道还迟不迟？
还有什么过不去的，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不迟不迟…。。
小非远远看着小乔和池河相拥相聚，热泪盈眶。拿出烟来抽着，想起自己在角落里为池荷情绪难控，这相见不辜负自己那般情意，幸福来得有些迟，迟的让人生气。
池荷问了孩子是刚出生，该快点回去，不应在寒冷的外面吹风。转身抬头，看着安振清，陌生感早已淹没了回忆，曾经有过的肌肤之亲仿佛一张空阔的网，冰冷寒凉，没有温度。
彼此间就这样相视着，竟无从诉说起化不开的念想。池荷全当安振清是个贪污犯她亦是能接受的，呆呆的相望着，也疑惑怎么在这样的时候相见了。小乔哼哼的抱着孩子，逗着孩子开心，看到池荷和小非的神情也惊呆了。
小非还如当年那样张开双臂，笑意点点漫开，然后眉头紧皱，眼里湿润起来。那些久别重逢的情意胀满肌肤，忘记了空气中的寒冷。池荷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起来，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
安，安老师，安老师好！池荷低下头。
小非双臂迟迟停在空中，那个久别的拥抱空洞干涸起来，然后放下来恍然明白，已经时过境迁。
夏池荷，你好。小非念出这几个字才觉得拗口，原来彼此已经不再是恋人，那些爱突然开始坠落。
池荷的心跳得厉害，做过无数的幻想，内心痴呆的停在刚才那个苍老的手臂里。
池荷，你要去哪，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了？小乔抱着婴孩，禁不住撕心的痛了起来，她看着池荷，不能言语。
池荷胸口慌闷，转过身不去看小乔和小非，这一切该从何说起，她想起玉娥来心便抽丝般疼痛，她慢慢转过身看着她眼里的安振清和陆小乔，他们似乎像极了一家三口，她想起自己这么多年那么多个夜晚，那么多的梦境，用尽那么多心思想念的两个人……她脑子里回荡着自己的猜测，他们像极了
一家三口…。
你们…。。池荷摇着头，一眼都不想再看他们，一瞬间她就要崩溃了，那熟悉的感觉回来了，血液开始迅猛的流动，都听得见呼吸仓促的起伏，然后一片空白。小非和小乔看见突然晕倒的池荷，小非冲上去抱起池荷，瘦得像一朵轻飘飘的花，仿佛一捏就碎了，他触到她的肌肤，开始心疼的躁动，撕心裂骨的疼了起来，崩腾的泪流了出来，他抱着她，冲向急诊，大喊，
池荷，夏池荷，夏池荷，我还有那么多话没跟你说，我的遗憾那么多你给我个机会，你可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