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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为途中与你相见-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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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把我打了一顿后,恐吓我,“你跟她整天混在一起,不是我吓唬你,他爸爸是抢劫犯,坐过牢的,有其父必有其女,你啊,以后就等着跟她一起坐牢吧!到时候我可没脸去给你送牢饭!”
我妈总是有这样的本事,在我设想干一件事之前,已经替我编排好了绝路的场景。
那个暑假我几经反抗无效,不得不接受他们给我安排的所谓前途一片光明的学校。只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我这样的水平,竟然被当时市里面唯一的国家重点高中录取。
在那样一个传说尖子生云集的学校,我算哪根葱呢?导致我当时一听到别人开骂你是哪根葱,就神经紧张。
事实证明全校花钱最多的6个学生里,我就是其中一个。真是应了我妈点着我额头骂的那一句:“你这个费钱又费力的讨债鬼!”
我至今仍不知道我妈是砸了多少血本把我送进去的,但是细想那个暑假她不点便能自燃的火暴脾气,我猜应该是个天文数字。
可见我入校的成绩有多垫底,底子薄弱得不堪一击。
米粒知道我去一中上学时,抱着我又是哭又是笑,她说她替我开心,却难过自己没有能力,以后很少能陪我玩了,我和米粒在街上游荡了一天,依依不舍地分别,看着她离去孤单的背影,我替她心疼,为了她的离去,为了她的无奈,还为了我妈妈因为她的家庭这样误解她。
开学第一天,我妈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努力向尖子生学习,不要白费她的血汗钱。然后送我上学的路上,遇到单位的同事,便开始谦虚低调,“没什么,哎呀,有什么大不了的嘛,市一中而已,以后还要看她自己的造化……哎呀,真的没什么的……”
其实,我妈的嘴角一直向上扬着的。
把我送到学校附近,嘴角就耷拉了下来,“你自己去,这点自理能力还是要有的,我刚才不是表扬你,你可别骄傲。”
我当时心里就愤愤,明明玩假谦虚真显摆的是你,凭什么把屎盆子扣我头上。
我妈扬长而去后,我背着书包气呼呼地想往回走,我就是不到学校报到你能把我怎么样,我就偏不受你摆布,我就要让你的虚荣心彻底破灭!
满心自以为足够叛逆的我刚疾走过学校西边的那条小巷,脚步就放慢了,陆陆续续有着和我相同年龄的学生与我迎面擦肩而过,大多满面春风喜笑颜开,那种笑容像是自此走上了康庄大道,唯独我愤怒又落寞,活像是被逼进了死胡同。
当时心里的苦水恐怕只有自己能意会。
我本不该是这里的一员,可我偏偏花了家里那么多钱死气白赖地跑到这里来装尖子生。
我极度厌恶这种感觉。
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我无力地抬头望望天,要是我去了建中,现在应该和米粒在一起了吧,以后还能和初中一样,一起上下课,一起上厕所,一起去小卖部买吃的,一起讨论哪个漫画好看……一切都已成为泡影了。
我长叹了一口气,“唉……”
我最终还是屈服在了我妈那如影随形已深入我骨髓的淫威之下,一想到她要哭丧着脸号啕这次在我身上堆积的花花绿绿的钞票,喷出一脸口水说我一手糟蹋了她滴滴见血的汗水钱,小小年纪的我就胆怯了,我不能想象若是我没去报到的后果,我怕等待我的不止是我妈的哭骂和咆哮那样简单,说不定到时候她会拉上我爸和外婆一起以围攻逆子的名义来声讨我,说我是白眼狼拿刀往他们心窝子里捅。
还能怎么样呢……大局已定,认输吧。
大人安排好的世界,总是前途一片光明的。
我们自己要走的路,终归是错误的。
此时此刻,就连我的影子看起来也是灰蒙蒙的吧。
而我就在那样一个自认为灰暗的满眼都是沙尘的日子里,遇见了他。
我几乎是哭丧着脸看着自己的脚步没骨气地又掉了个头,转了回来,却被路边一个骑得飞快的自行车刮了一下,幸好冲力不大,要不然骑车的人不但跌得四脚朝天,我也得摔得鼻青脸肿。当时我只是踉跄了一下。骑车的人毫发无伤且稳稳地坐在车座上,却回头看了我一眼,那是个20多岁的社会青年,两只小眼睛凶神恶煞地瞪着我,我从他嚣张的口型里读到了两个字,“晦气”!
我当时有股压抑不住的冲动,仿佛有种前所未有的力量要喷薄而出。
可是那人却骑得飞快扬长而去。
一瞬间那人的背影仿佛和我妈的背影重叠在了一起。
我脸憋得通红,把身体重重地靠在小巷的青泥墙边,拳头捏起就这样直直地砸了下去,结果可想而知,疼得龇牙咧嘴的也只能是我。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个低低的男声,“乖,皮鲁,听话,回家去!”
我把头微微向前探去,便看见巷子里一个身着白色短袖衬衫的少年,正蹲在离巷口不远的距离抚摸着一只白色的大型犬,那只狗伸出红红的舌头舔着少年的手心,眼睛慵懒地眯着,像是在笑。
少年轻抚着爱犬的头,与它沟通,“如果再不回家,下次就把你关起来了哦。”
阳光洒入巷口,少年的脸在白色衬衣的衬托下光亮得几乎透明,一瞬间我感觉耳朵里嗡嗡作响,从未有过的奇怪感觉仿佛在一瞬间吞噬了我的心扉。
仿佛刚才的愤恨烟消云散,只是呆愣地站在巷口的墙角边,看着少年用温柔的语气和一只漂亮温顺的狗说话。
至今,我仍不能解释自己为何痴痴地被吸引住,就像一道闪电劈下来,我只能怔住,看火花四溅。
是少年温柔的语气,还是明净光亮下那张清秀的侧脸,抑或只是这幅画面的整体感?
就算是如今的我,也根本找不到答案。
只可惜,那只狗的警惕性似乎要比主人强,或许是闻到了一个窥伺者的气息,抬起头来冲我的方向犬吠起来,少年拍着狗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从小一听到狗叫就慌张的我生怕那只大狗冲出来撕咬,下意识地喊了一句:“我的天哪!”然后不顾形象地立刻往学校的方向慌乱逃去。
在一刹那慌神中,少年转面而来的漆黑眼眸对上了我惊恐的眼睛。
我想我永远也忘不掉第一次遇见他时的场景,前面一系列的美好,随着我不争气地惊呼和慌乱逃窜画上了一个滑稽的感叹号。
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少年竟然会成为我的同班同学。
开学第一天,我就知道,我和他的差距到底有多遥远。
他的入校成绩是第一名,数理化大满贯,听闻名字,大家都如雷贯耳,其实我也早就知道这个天才少年的名字:江子墨。
我想如果我成绩够好的话,说不定会被我妈拿来整天与他做比较,庆幸,我跟他的差距,我妈还不至于厚脸皮地拿他来给我做鞭策教的是材。
我,坐在教室的倒数第二排,成绩倒数第一。
他坐在我的旁边,也是倒数第二排,顶着全校第一的名头。
开学第一天班主任就当着全班人的面慷慨激昂口沫横飞地说:“我们班有个全校第一,同时,也有个全校倒数第一,现在我把他们两个人的座位安排在一起,就是先进带动后进。”
全班新同学有的满脸不屑地笑,有的在窃窃私语,更有甚者直接把眼睛扫向了我这里。
班主任虽然没有点名道姓,大家却不用看学号,只要扫一眼江子墨旁边的位置,便知道谁是拖班级后腿的人了。
接下来一节课的自我介绍,更是将我的自尊彻底粉碎。
老师说顺序按照学号由后向前,我是班级里第一个做自我介绍的,没有任何心理准备,表现得非常糟糕,结结巴巴不说,就连腿都不争气地在颤抖,往日活跃的劲头在这一帮优等生和严苛的老师面前,被剥离得一点也不剩。
“我叫姜唯,姜子牙的姜,唯一的唯……”
我的话音未落,下面已经有人笑了起来,班主任轻轻咳嗽了一声,“继续说,不要紧张。”
“我来自江城六中,我热爱画画,热爱大自然,热爱一切美好的东西。希望以后能和同学们好好相处……为班级争光。”
我大脑一片空白,已经记不得自己说了什么,只听下面一个女生尖锐的声音响起,“你只要不再是倒数第一就算为我们班争光了。”
我和那个女生的眼光对视着,她高傲地抬着下巴看着我,眼神里写满了不屑一顾,我不知道自己的脸是不是憋得通红,只知道脸迅速发热,班主任在一边又咳了一声,“记得要努力,下一个。”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座位的,只觉得同学们奚落的眼光全落在了我的脸上。
我心里沮丧到了极点,从未有过的羞辱感像根刺扎在了我的心头。
这是个以成绩名次争天下的地方,而且角斗异常激烈,没有人会同情你,也没有人会在乎你的自尊,只会鄙视最后一名这样一个头衔。
我对我妈妈的情感第一次由厌恶升级成了恨。
更关键的是,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有成为全校倒数第一名的这一天,而且当着全班的面,被人嘲讽。
看着我的书桌和江子墨书桌的距离,最多一人宽,却足足横亘了年级几百人的距离,也许更甚。想到我妈跟她同事说话的表情,我现在终于知道什么叫现实讽刺意义了。
同学们一个个上台自我介绍,有的人滔滔不绝,有的人寥寥几句,有的人甚至比我表现得还紧张,也有些人似乎把那儿当成了自己的舞台,而刚才当众给我难堪的女生则是自信无比地一上讲台就昂首挺胸扫视全场,她的名字叫张怡然,人却不如其名,说话的神情和架势给人过度强势的感觉,说的话也是咄咄逼人,“我之所以这么优秀,来源于我良好的家教和我个人坚强的意志,在以后的相处中,希望同学们有什么疑惑的地方,可以跟我一起来探讨,我随时欢迎。”
我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她以为自己是谁啊,这么拽。”
她之后两个男生谦逊地自我介绍完毕,江子墨从我身边走过,掠过一阵淡淡的清风,我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失神,心中却又像打鼓一样咚咚乱响,毫无节拍,我看到了班主任凝视他时和煦亲切的笑容,眼神里对这位优秀学生的喜爱丝毫不做掩藏,我想起我上台时,班主任那双严苛的没有一丝人情味的眼睛。
待遇还真是天壤之别……
我以为他这样的天之骄子,人人羡慕的超级优等生应该是口若悬河,最起码这短暂的自我介绍时间也该和别人不一样,就像电影里放的那样,说起话来慷慨激昂振奋人心,可是结果却刚好相反,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名字和曾经就读的初中,自我介绍这样简洁的男生不少,他却偏偏让人这样意外。也许是老一套见得多了,原本以为他这样优秀的典型即使自己不愿意说太多,也会被老师要求说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话吧。
他很快回到了座位。
又是一阵清风从我身边掠过,他的气息,像是夏日里淡淡的薄荷叶。
自我介绍完,班主任说了几句开创美好未来的话,就宣布大家自由活动,教室里的声音开始纷杂了起来,只是我没有想到,我们的第一句交谈,是他主动的。
“刚才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我的耳朵热热的,像是有股热蒸汽在烟雾缭绕地熏,我摆摆手,笑容僵硬,“没有,没有,你家的狗长得挺可爱的……是不是萨摩耶?”
“是。”
“听说萨摩耶很温顺的。”
“对。”
就这样的简单几句,好像已经攀不上话了,而我也没有勇气一直聒噪地去跟他攀谈。
就这样自然地结束了对话。
我手中握着新买的圆珠笔,嘴唇微微抿着,教室里同学们的交谈声越来越大,我的眼睛忍不住向身侧微微移动,看到他白净的手指撑在了黑发间,窗外的微风轻轻吹来,带来了花园里青草和花的香气,他利落的发丝在这样的风息间,微微颤动,我的手指按着圆珠笔的笔尖,在略显陈旧的书桌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极细微,低沉。
开学很长一段时间,我和他鲜少有对话,就算笔掉在地上他帮我捡起来的这些常见桥段都寥寥无几,也许,除了那次我被他的爱犬吓到的事,我和他是算不上有一丁点交集的。
抑或许,我这个年级倒数第一的身份,在他的面前,实在是过于滑稽了。
可是这一切,都难以阻挡我心中那颗在见到他第一眼时就埋下的种子破土而出,发芽,直到渐渐生出枝叶来。
只是单纯的崇拜吗?因为在学生以成绩为天的世界里,他是绝对的强者,而我弱小得不值得一提。
可又不完全是。
上铺小女孩闹着要上厕所的声音传了过来,我睁开混沌的双眼,看着车厢里床头小灯闪起微弱的白色光亮,听着小女孩和她妈妈下来的动静。
年轻的妈妈先下来,张开双臂接住小女孩幼弱的身体,拍打了下小女孩的屁股,示意她不要吵闹。
我本就睡不着,看见小女孩拽着裤腰撅起嘴巴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周身疲倦至极,我从枕头里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已经是半夜两点了,车厢内并不算宁静,疲累的旅客们打呼噜的声音此起彼伏,间歇会有人推拉门走动着,还有些窃窃私语声在这狭窄的空间里流转。
我半坐起来,随手拿起被我卷成一团扔在角落里的杂志,这是辛潮送我进站时买来消磨时间的,她说她特爱来火车站,这里卖的杂志内容不但新鲜而且生猛,5块钱就可以从古代后宫看到当今娱乐圈的各种秘闻,感觉像吃了一锅麻辣烫,过瘾至极,完全符合辛潮爱追八卦的特质。只是她老人家看完后就直接扔我这里,我把卷得像蛋卷的封面摊开,蓝色的封面上写了一行小字: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鱼与飞鸟的距离。
我的眼睛往杂志下方移动,那个被卷得变形的字体差点让我笑出声来,“一代美人陈圆圆和农民领袖李自成的绝世爱恋,凄楚悲歌!”
我看着那三个感叹号,就知道这个绮丽的故事虚构得有多震撼,难怪辛潮看的时候眼球瞪得忽圆忽扁。
对面的男人不知道在做什么好梦,大声地咀嚼着,嘴巴左右来回嚅动,配合着呼噜声此起彼伏,我羡慕能在旅途中睡得这样安稳的人,同时也不胜其扰,我干脆下了床,腰背翻来覆去酸疼得厉害,我捏了捏就穿着鞋走出了包厢,那一对母女正好回来,小女孩细声细气地问我:“阿姨起床出来玩儿啊?”
“我们吵到你了,真是不好意思。”年轻的妈妈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声说。
我摇了摇头,“是我自己睡不着。”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车厢里那盏白色的小灯熄灭了,小女孩的哼哼声也消失不见,我坐在过道的餐桌边,白色的透明窗帘半遮半掩,月光下的树影像是婆娑的篱笆在我眼前一一晃过,我看着天上的月亮,孤影伶仃,就好像这长长狭窄过道里的我,只有一个人坐在这里。可此时我的内心并未涌出孤独感,脑海里只回想着辛潮前天晚上问我的话,“常常想念一个人的滋味,真的……难以形容,只知道很难受,你是不是也这样?”
那样的滋味,确实是,难以形容,只有真正喜欢一个人,才会容许那种滋味在自己的生命里无限蔓延,尽管并不好受。
只是,常常想念吗?
这些年,我其实不常想起他,我有我的学业、生活、朋友、工作,各种人和事几乎占满了我这些年所走的轨迹,留下的缝隙,便是我自己偶尔发呆,偶尔因为某个不经意的事去失神想念,就像将他的影子叠放在内心深处的木盒子里,总是在我无意中偷偷地溜进我的脑海,而我自己,鲜少亲自去打开盒盖。
也许是因为年岁长了这么多,也许是因为我遇到了年少时的故友,也许是从我着手新漫画开始……哪有这么多也许,是从我再次遇到他,我便开启了木盒子,任由那个影子,在我心里四处游荡。
我托着腮凝视着眼前这条昏暗的过道,心里那个影子游荡的声音像是月下吹拂的清风,仿佛吹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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