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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若有晴天-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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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怕。像是在安慰,又像是承诺。
她把他抱在怀里,抽泣着说:“我不怕……你可以挺过去的……我不怕。”
他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苦笑,“这就好……我当然不会有事……以前在泰国的时候,比这个更严重的,我也经受过……”伤口的刺痛令他再也说不出话来。在那个地下通道的时候,他其实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熬回到城中村,但是他熬到了。
他生怕再见不到她。
即使他认定了这是最后一面。
“你说话算话……你要撑住……”她吻了一下他的额头,“我陪你。”
“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米凉还没有听完,就拼命摇头。她害怕听到他用遗言一样的口气对她说: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情。
欧城用力扯出一个笑,“答应我,无论怎么样,你要对自己好好的……像你以前一样,一直都要用力地活……”
她点了点头,又使劲摇头,哽咽着不说话。
他又笑了笑,“傻丫头……我不会有事,会好好的……”
她才又大力点头。
“我想休息,扶我……”他说。
她扶他****,帮他盖好被子,他很快就昏睡过去。她在床边坐下来,一边流泪一边看着他。她握着胸前的那条忍冬鱼项链,心里默念着佛祖上帝主。她一直觉得他离自己很近,可是这一小段距离也脆弱得很,像是随时可以断掉。
大约凌晨四点的时候,米凉终于感到有些困倦。她摸了摸欧城的额头,有些微烧,但是气息平稳。她才放心地躺在他旁边合上眼。
清晨,米凉醒来的时候,却没有看到欧城。屋里还是老样子,他的行李箱还在,那个急救箱却不见了。
她怔了怔,心里咯噔一下,就飞快爬起来,连鞋子都没有穿就冲了出去。她一直跑下楼,在整条街道上搜寻一圈,哪里都没有看见欧城的影子。
她徒劳地在街上赤脚奔走,不愿就这样放弃。
然而,他就是离开了。
在他对她说“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的时候,她就应该警觉到,他也许是要预备离开。可她竟然都没有在意。
她一直在害怕,害怕他会离开。就在她这样害怕着的时候,他果真就离开了,带着一个又深又严重的伤口。
米凉回到阁楼,才发现桌上放了一张字条:
丫头,对不起。
我必须走了。与你相识,对我来说是最美好的一段。
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丫头,对不起。
千万记得,不要对任何人提起,你认识我。
不必找我。
丫头,对不起。
林靳
2007。5。30
这张小小的字条写了三句“对不起”,署名是两个陌生的字:林靳。她握着字条,心里发颤。原来,她的欧城,本来不是欧城。
他叫林靳。
她伏在桌上,眼泪终于决堤。
她原以为她找了那么久,终于遇见一个人可以收留她,而且那个人离她那么近。可是临了才晓得,她始终不曾接近他。连他是谁,她都没有弄清楚。
他终于还是没能收留她,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论他是欧城,还是林靳,他都是她的终点站了。
她的欧城。她的林靳。

13。第13章 水问鱼踪(1)
在我奔赴天涯之前,你对我耳语:不要留步。
2007年5月31号。
凌晨时分,晚点了三个小时的货运列车停在了云南边境的小镇车站。
搬运工们打开装满煤的火车车厢时,不禁大惊——居然有个人随着打开的车厢门摔了下来!那人摔出了车厢,身体狠狠砸在了碎石铺就的铁轨路面上,他的一张脸布满煤灰,但是仍旧看得出苍白,嘴唇干枯发裂,头发和胡楂凌乱。他们把他翻过身来,才看见他腹部浓黑的一团血渍。
欧城在落地的一瞬间,早已昏厥的神志又被伤口摔裂的剧痛拉回来。他感到自己被人抬了起来,一路抬到了室内,然后被放在了一张长椅上。屋子里的吊灯被打开了,头顶上强烈的日光灯照得他睁不开眼。他听见耳边有人不断地在问:“你受伤了吗?怎么会在车厢里……听得到我说话吗?喂……你听得到我说话吗?发生什么事了……”
他急切地想要拉回所有的意识,眼睛用力睁开,却还是有些模糊,只看得到几团巨大的光晕,还有几个在晃动的人影。“这里是……”他想开口,却发现喉咙出奇的干涩,一时间发不出声音来。他记起一天前,他带伤离开城中村的阁楼,钻进了一辆运煤的火车。
眼前的光线逐渐变得明朗,欧城使劲撑起身体,用尽力气,终于对他们问出一句:“请问……这是哪里?”
“这里是火车站,”一个面孔黝黑的中年男人对他说,“你怎么会在货车厢里?”
欧城没有回答。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问道:“能不能给我一点水?”
他们递来一瓶水,欧城喝完了,感觉恢复了一点精力,他这才看清,自己是在一个破旧的候车厅里。
中年男人又问:“你家在哪里?”
欧城坐起来,只道了声谢谢。
“看伤得挺重的,打120吧!”有人发话。
欧城心里一紧,“谢谢,不用了。”他不顾他们阻拦,硬撑着站起来往外走。
“喂,送你去医院吧……”
他头也没有回,迅速离开了小站。
初夏的清晨,空气中还弥漫着寒气。欧城感觉自己腹腔的伤口,就在这寒气的催逼中苏醒过来,越来越疼。每走一步,那伤口上缝的线就拉扯一下,皮肉生生作痛。新鲜的血液从伤口处溢出来,他不得不加快了脚步。他得在自己虚脱之前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
没走多远,欧城看见一个小池塘,旁边就是小镇街道的入口。他走到池塘边,把脸上的煤炭和手上的血迹洗干净,清水有微微的凉意,令他重新感到饥饿。他找到一家很小的旅馆,走进去要了一间单人房。
欧城洗完澡,又用碘酒把伤口消了毒。在麻木的阵痛中,他支撑不住困乏,又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天是黑的。欧城看了看墙上的老挂钟,晚上九点。他应该已经在这个小旅馆睡了超过十二个小时。他走进卫生间,从镜子里看见自己满面胡楂的一张脸,苍白开裂的嘴唇,眼圈青黑,看上去像个流浪汉。
刚刚给伤口换好纱布,就听见有人敲门,欧城顿时呼吸一滞。他迅速褪去身上的血衣,穿上那件褐色的皮外套。
敲门声并不急促,外面有一个纤细的女声响起,“先生,要不要按摩?”
“不要。”
“先生,很便宜的,五十块。”对方不罢休。
“我不需要。”他仍然没有开门。
“四十块?”
“请你离开。”
对方在门外停了一小会儿,才离开。
欧城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刚才紧绷的那根弦才慢慢放松下来。他翻出外套口袋里的东西,手枪,子弹,还有那个闪存盘,一样都没有少。一张小照片从中掉了下来,他拾起它来,忽然鼻子发酸。
那是一张大头贴,米凉笑得一脸灿烂,欧城的笑容有一点苦。在遇见她之前的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忘记了发自内心的开怀大笑是什么感觉,直到遇见了她。米凉是乐观的,她常常那样放肆地笑,一身的灿烂明亮仿佛什么东西也挡不住。
如果米凉看到了自己留的纸条,她会怎么样?他不敢想。
那天凌晨,欧城带着伤离开城中村不久,就又被跟上了。他开着辆破旧的吉普车,一路奔逃,一路担心他们会不会也去找上米凉。后来,他终于在老车站附近甩掉了他们。在他刚下车的时候,却又听到了几声枪响。他来不及多想,就跳上了一列刚刚启动的货车。在货车里,他开始昏迷,昏迷中他一直在做梦。他梦见自己从一处悬崖落下来,掉在大海中。海水冰冷,如壳一般将人包裹起来,他在这壳里清晰地看见月食。那月亮一寸一寸朝他压下来,他在这阵阵光晕中,逐渐看到孩童时代的溪水山涧,看到泰国的蓝天,看到母亲提着水壶去给仙人掌浇水的背影,看到米凉穿着大毛衣站在路灯下,然后她的身影飘了起来,越飘越远,直到消失……这样长的一个梦,梦里面所有的人和事都越来越远,让他觉得他一直在目睹自己的死亡。
一路上,仿佛都是梦一般,连疼痛都仿佛成了梦幻。就在刚才,他又梦见他们一堆人冲进了城中村的阁楼,他就立刻惊醒过来。
欧城整理好衣服,去向旅馆的前台服务员借了一部手机,拨通米凉的电话。
手机很快通了,那边传来米凉的声音:“请问哪位?”她的声音很疲惫。
欧城舒了一口气。她总算还是安全的。
“请问是哪位?”
他已经感到心底的那股酸痛,漫过了胸口,眼眶就开始发热,却仍旧不敢做声。
那边沉默了片刻,才问,“……是欧城?”
欧城心里一慌,立刻挂掉了电话。在挂断电话之前,他还能听见米凉在电话里急切的声音:“欧城?是你吗?欧城……”他放下手机,觉得心脏在被一只手握紧,捏得生疼。
在欧城挂掉电话后,米凉立刻又拨打过来。
旅馆的服务员接了手机,“请问找谁?”
她一听,是陌生的声音,于是只好说:“……对不起,打错了。”
手机听筒的声音很大,欧城都能听见米凉的那句“对不起,打错了”,他一边转身上楼,一边有滚热的眼泪从他眼眶里滚落出来,掉在破旧的木质地板上。
还好,她还安全,这比什么都好。
米凉接到这个电话的时候,正在江边的工地上。两天之内,她几乎找遍了整个城市,找遍了他可能去的所有的地方,比如火车站、江滩、酒吧……她最后找到江滩的建筑工地,全部都没有发现欧城的身影。
准备回去的时候,米凉接到那个沉默的电话。在对方沉默了几秒以后,她几乎立刻肯定,电话那头就是欧城。再拨过去,却变成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她不甘心,又再拨了好几遍,直到对方冲着她破口大骂“再来骚扰,我要报警了”她才作罢。兴许是自己太紧张了。既然他不让她找到,又怎么会再给她电话?
她心里再次空下来。就像一场风暴过境卷走所有的东西,空得什么也不剩。
初夏夜里的江滩,空气里是微凉的,米凉打了个寒噤。她觉得自己没有力气再走了,就挨着路边站台坐了下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视线模糊,泪流满面。以前,他总是刻意远离她,总是从她的范围内消失,但每一次她都能把他找到。这一次,她知道他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姐姐,买一朵花儿吧。”跟前传来一个细小的声音。
米凉抬头一看,是一个很小的女孩子,穿一身不合体的旧衣服,扎着两个凌乱的羊角辫,尖瘦的下巴,苦楚的大眼睛盯着她,怯懦地问:“姐姐,能不能买一朵花?”
米凉心里发酸,这个时间,又是这么偏的地方,她又能找到几个人买花?“剩下的都卖给我吧。”米凉边说边准备掏钱。谁知就在她放下背包掏钱的一瞬间,身边的一个男人飞快抢了她的背包,拔腿就跑。
米凉立刻反应过来,她上当了。那一瞬间她的心猛然一沉——那条忍冬鱼项链还在背包里!
她马上起身朝那男人追去。她拼命奔跑,追着那男人一直跑过了三条街道。一边跑,一边能听见心脏跳动敲打胸腔的声音。到了一个转角路口,米凉一口气扑上去抓住了那男人的手臂,“该死的!把包还给我!”
却冷不防那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匕首,对着米凉就是一刀。米凉一闪,匕首在她手臂上划下了长长的一条,血立刻涌了出来。她却仍旧死死抓住那个背包不放。对方大概没有料到这次碰到这么一个不怕死的,握着匕首又要朝米凉划过来,米凉猛然咬住他的手臂,那人突然吃痛,一下放开了背包。
这时,附近公交车站台刚刚有公交车靠站,米凉抢回背包就立刻上了车。她打开背包,找出那条忍冬鱼项链,幸好,那条项链毫发无损。想想刚才劫匪的匕首,她这才感到后怕。
手臂上那条伤口突突地刺痛,不断有新鲜的血溢出来。她没有觉得有多疼。那个时候,本能地只有唯一的念头,就是抢回项链,连生死都忘了。那条项链她觉得太贵重,所以不轻易戴上,但每天都会带在背包里。她有一个强迫自己去相信的坚定信念:这条忍冬鱼项链会保佑她,保佑她终有一天结束流浪。
过去的几年,米凉走了那么多的地方,换了很多个工作,忍受了许多的病痛和孤独,她都已经习以为常。有人说过,爱情使人独立。然而米凉却深知自己,只有孤独可以使她独立,爱情会让她成为藤蔓,一旦失去了赖以攀缠的大树,她这株藤蔓也许会匍匐在地,慢慢死去。爱,是一种离她太远也太奢侈的东西。她始终也抓不住它。
米凉并没有离开城中村,她继续住在阁楼里靠帮人缝玩具熊来填饱肚子。她也没有出去找工作,她要等他。她想,也许他终有回来的一天。
她每隔几个小时就拨一次欧城的电话。可是每一次,都只听得温柔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她明白,他说不必找他,就不会给她找到的机会。她一直是在挂念和担心。起初是挂念他,希望他能重新出现在她面前,她也担心他的伤口,会不会裂开,会不会感染化脓,会不会遇到更麻烦的事情。到后来,就只剩下担心。如果能知道他过得好,即使她再也见不到他,也总好过如今这样的焦急和难过。
米凉也想过去张贴寻人启事,但是这个念头又马上被否决了。她懂得他的处境,他需要隐藏自己而活。她一直只知道他是活得和她一样清苦和孤寂,却没有料到,他连自己的名字都要抹掉。
原来,都在破碎地活。
整整一个月,米凉几乎没有同别人讲过话,每天只是等在那间阁楼里。在这段时间里,她缝了两百多个玩具熊,给他的手机打了无数次电话,她手臂上的那条伤口已经结了长长的疤,间歇性的失聪开始越来越多地光顾她。痛觉和听觉都开始慢慢麻木,就连对于再见到欧城的信念也开始麻木。她觉得自己过得如同行尸。
如果不是接到欧城的一个电话,她几乎已经认定,他们是永远再无交集了。
那天,他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正在给玩具熊缝耳朵。她看见那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先是一愣,接起来说了一句“你好”,她就听见他低低地唤了一声“丫头”。
听到他的声音,她先是一惊,然后立刻开始疯狂地掉泪,颤抖着嘴唇,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丫头。”他又叫了她一声,再也无话。他本来不打算找她,也就是在某一刻,忽然没有克制住,就拨出了电话。他本来也没打算和她讲话,只想知道她还好不好,但也就是在那一刻,忽然没有克制住,就叫了一声“丫头”。这两个字在他的意识里和身体里已经积聚了太久,他在听见她声音的那一刹那,终于毫无防备地冲口而出。
丫头。
“欧城……”她喃喃地说,“……是你……”
“丫头……你还好吗?”他的声音有点哽咽。
米凉怔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你到底去了哪里?你知不知道你有多过分……你就这样留了一张字条,偷偷地走了……我每天担心,也不知道你的伤好了没有……”
“丫头,对不起。”
“你说让我不要找你,你让我没有办法找到你……可是你总要让我知道,你是不是还好好地活着……”她失控地对他哭喊,那只玩具熊的耳朵被她的眼泪打湿了半边,耷拉下来。
“对不起……”他说了三个字,就哽住。
然后是短暂的沉默,电话两头仿佛可以听见两个人呼吸和哽咽的声音。
良久,她轻声问他:“你现在在哪里?”
“我很好……”他没办法回答她,于是只问一句,“你好吗?”
“我也很好……”她顿了顿,“就是想你。”
也有别的人对他说过,就是想你——他的母亲,他大学时代的女朋友,还有他的好友死党,都对他说过想念。可是都没有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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