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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云暮迟迟归-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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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也越来越空洞。稻根藤鹿,她喊得那样不舍,他听出了诀别的意味。恐惧在他身边凝聚,他抓着她的手,生怕她会离开。他明白那种恐慌来自何处,就好象小时候奶奶去世时,也是这样喊着他,韶迟,韶迟,那样坚持地唤他的名,仿佛要用尽一生的力气。

稻根藤鹿,稻根藤鹿。

一遍又一遍,如同梦呓。她轻声唤他,声音却越来越远。他无能为力,左边胸口,是锥心的疼。

“Doctor Lu。Doctor Lu。你能听到吗?”眼前逐渐有了光亮,看到的,却不是以陌。他的意识逐渐恢复了清醒,记得自己闯了红灯,撞上了卡车。这里应该是云泽医院,正在给他做检查的医生曾经是他的下属,现在他却躺在病床上任人摆布。

“您出了车祸,昏迷了三天。我们给您做了全身检查,具体的报告下午才能出来。目前来看,您昏迷主要是脑部受了震荡,那个……那个其他的身体机能,那个……”年轻的医生查阅起了记录。

“报告出来直接给我看就行了。这段时间,就你们在这里?”

“是的,您送急症的时候可把院长吓坏了,特地吩咐要为您安排特护病房。”

“恩,你说我昏迷了三天?你把这三天心外科病人病情变化情况给我,我现在去心外科住院部看下。”

“不行,您还要观察,不适合下床走动。陆主任,您还是休息一段时间,别急着上班。”年轻的医生擦了擦汗,陆韶迟果然是铁人转世。

“你是主任还是我是主任?你知道不知道心外科的病人每天都可能出现意外,我应该只是轻微骨折,没什么问题。”他支吾的态度让陆韶迟有些疑心,他出车祸后送的是自己的医院,这事医院里上上下下肯定都议论开了,以陌不可能不知道。为什么他睁开眼,却看不到她?

在梦里,他听见她喊他的名字,真的只是幻觉?

第二十五章 微光森林 (一)

心里,有点点微光,如同天尽处的晚霞般不肯妥协,苦苦支撑着,也要破云而出。他的爱情,就好象这点微弱的光芒,即便是即将离场,也绝不放弃。…… 

透过阳光班驳的窗台看玻璃外的天空,蔚蓝澄澈,恍若咫尺。病房里暖气开得十足,干燥的空气,仿佛随时都能碎裂成粉末。窗前立着的女孩,对着阳光举起了手,光线从指缝中流出来。女孩出神地看着手掌,陆韶迟甚至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一寸寸地跃过指骨上清晰繁复的纹路,跃过圆润的指关节,然后落在了无名指间。箔金镶钻指环,复古的镂刻云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以陌。”陆韶迟扶着门轻声唤道,因为车祸的原因,他的腿目前行走不是很方便,说话的时候,头会眩晕。

“韶迟。”女孩转身,隐藏在黑暗里的侧脸逐渐明亮起来。但陆韶迟却感觉心一寸寸地暗了下去,暗到绝望。精致的瓜子脸,如画眉目,唇红齿白,那样健康的气色,面前的女人,不是以陌。

“戒指怎么会在你这里?”那是他送给以陌的戒指,上面的每一笔花纹都刻在他心里。隐藏在纹理间皇冠图形的是他亲笔画出的“L?M”,那是专属他们的。可现在,它却出现在别人手里。他在以陌的病房,找不到以陌。昏迷中的记忆排山倒海般地袭来,暖气十足的房间,他感觉异常的冰冷,从后背隔着皮肉,一直冷到了心底。

“你还玩神秘啊,这不是你预备给我的礼物吗?你的伤怎么样了?肖阿姨说你出了车祸,吓得我一夜没睡,一早就飞回国。有没有很感动,不过好在你有良心,知道送我这个戒指,也不枉我辛苦一场。话说回来,这枚戒指真的像为我量身定做的,M,莫欣颜,老实交代,你设计了多久?”莫欣颜笑咪咪地端详着手中的戒指,笑容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刺眼。

“这枚戒指我设计了两年,M不是莫欣颜,是安以陌,我的未婚妻。从和她交往开始,我就在等那么一天,把戒指戴到她手上,向她求婚。所以,请你还给我。”陆韶迟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如果不是长期的克制让他学会了隐藏情绪,现在他绝对不可能平静地站在这里和她对话。

“安……以陌?”莫欣颜呆滞了一下,她自言自语地重复着这个名字。笑容在她脸上瞬间冻结,慢慢地,唇间溢苦色来。

“你说这戒指不是给我的?你说它,它是给什么安以陌的?”莫欣颜咬着唇,声音有些颤抖。

“是。”

“为什么,陆韶迟?”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韶迟心不在焉地回答,他心里很乱,以陌一定出事了。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越来越强烈,她去哪了?她的手机早就丢了,现在该如何找到她?

“不明白?你知道不知道,肖阿姨把这份礼物交到我手里的时候我有多开心。我等这一天,我等了多久你知道吗?我当时真的觉得,我放弃一切回国是值得的。谁知道,真的是我太傻。从一开始,我就知道陆家是我这种女孩子高攀不上的。但我天真得以为你们不会那么市侩,不会介意身份和背景。我太相信爱情,我相信你会像以前一样坚持,无论肖阿姨多么反对,也会坚持和我一起。我以为真爱可以跨越一切,我努力地学医,努力到仁心工作。可是我没想到,我在努力的时候,你放弃了,和其他女人订婚了。”

她狠狠地取下钻节,丢在陆韶迟身上。

“十二克拉的钻戒,那么重,我戴不起。你拿去哄那些名媛贵族小姐们吧。”

“欣颜,我想你误会了。我们之间,从来就不曾有过爱情。”

“你说什么?你怎么能这样,就算你想娶别人,你一句话就可以。你怎么可以把我们过去抹杀掉?如果不是爱情,为什么以前要对我这么好。肖阿姨为了分开我们,还故意把我送去美国培训,你现在告诉我,我们以前没什么,是误会!”

“我不认为对朋友体贴有什么不对,欣颜,你配得起更好的。”

“原来是我自作多情,我以为阿姨催我回国,把戒指给我是她肯接受我了。没想到她是想用这个方式羞辱我,让你亲口令我死心。我早该料到,我一个教书匠的孩子,凭什么要求别人的爱。”

“欣颜,即便我不爱你,但你依然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不希望你因此,就否定掉自己获得幸福的权利。我说过,你配得上更好的。”

莫欣颜抬头,她从陆韶迟的眼中读不出一丝敷衍。他的眼神毫不躲闪,直接坦白。是的,他不爱她,不爱得光明磊落。这让她更加的可悲,陆韶迟,为什么你要这样坦荡,不给她半点奢望的余地。

“欣颜,世界上不仅仅只有一个陆韶迟。感情也不仅仅只有爱情,你难道真的感觉不出来,谁才是对你最好的那个吗?”说完这句话,韶迟转身就往外走,他走得太急,受伤的腿让他的脚步不稳,有些趔趄。妈妈一定知道以陌的下落,他昏迷的三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

因为走得太快,脚上的伤口又一次裂开,白色的纱布外露出点点猩红,触目惊心。嶙峋的面孔微微泛白,可他却感觉不到疼痛,因为心里有块地方比伤口更痛。那种疼痛,叫失去。推开院长办公室的门的那一刹那,他已经耗尽了所有耐性。

“以陌在哪里?”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冰冷得不带半丝温度,如果站在面前的不是自己的母亲,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你受伤了就不要到处乱走,你自己也是医生,怎么这么不小心,万一留下后遗症怎么办?”肖仁心上前一步,扶起了他。

“以陌,她在哪里?”站在面前的是他的母亲,无论她做什么,他只能承受,不能责怪。

“她有手有脚,去了哪里我怎么知道?”

“戒指,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她还给我了,也许她自己也知道配不上它。或者,她突然不想陪你玩下去了。韶迟,我知道以前我是干涉你太多了,这次小颜回来,你多陪陪她。我以后不会反对你们在一起。”肖仁心有些不耐烦,她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

“为什么把她找回来,为什么把我送给以陌的戒指给她?你以前,不是很讨厌我们走得太近的吗?现在,这么做又是为什么?”

“谁说我讨厌小颜了,我讨厌她当初怎么会送她去美国呢?她爸爸是我们医院的得力干将,也是你的授业恩师,我怎么可能讨厌她。你以为,个个女人都像那个安以陌一样龌龊吗?”

“做这么多你不累吗?无论如何,以陌没人可以替代。就算其他人再好,对我来说,那都是‘别人’,不是她。”

“你非要和我吵么?韶迟,你不是青春叛逆期了,你需要做这么幼稚的事情吗?你只要冷静想想,那个安以陌是什么背景,爸爸是个受贿被革职的记者,自己是个做过援助交际的女人,而且她还干出盗窃医院机密资料的事情来。别说是我,换任何一个妈妈都不会接受自己的儿子找个这样的媳妇!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以为我势利,以为我是门户之见。如今只要你带任何一个背景清白的女孩子回家,我都不会反对,可你偏偏喜欢这样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你让我情何以堪?”

“到底是以陌人尽可夫,还是你对她有偏见。你对她做过些什么,你究竟为什么讨厌她?”

“你胡说什么,我以前根本不认识安以陌,怎么……怎么可能对她有偏见。”听见儿子的质问,肖仁心脸色大变,言辞都变得闪烁起来。她突然转变的态度让陆韶迟有些疑心,难道以陌以前的事情,真的和自己的母亲有关?

“我最后问一句,以陌在哪里?”

“我不跟你说这个话题,晚上约了莫家的人吃饭,你和小颜早点到,你伤没好,不能开车,我让司机送你过去。”肖仁心语气软了几分。

“以陌在什么地方,她是不是出事了?”

“莫教授待你如亲生儿子,晚上想请你一起吃顿饭,你都不肯么?那个女人有那么重要么?”

“我一定会去看莫教授,不过是带以陌一起去拜访他。我谢谢你帮我拿回了戒指,我还欠以陌一个慎重正式的求婚。你不肯告诉我以陌在什么地方,我去问陈楚洋。”

“陈楚洋不在云泽。”

“不可能,欣颜回来,楚洋绝不可能这个时候离开。”

“是我把他派走了。我不知道你们三个搞什么,他去北京封闭式培训了,不可能接你电话。”

“那我去北京找他。”

陆韶迟转身离开的时候,看到门口的莫欣颜。她呆呆地望着他,神色如同将落的暮照般漂浮。他看了她一眼,却什么都没有说。她应该已经听到了他的话,也许她会受伤,会难过,但这些都不重要。他不习惯暧昧的摇摆,坚定的拒绝,有时候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走廊里;陆韶迟边走,边将缠在手上的绷带一圈圈地解开,随手丢弃在垃圾筒里。他径直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拉开衣柜,随便拿了套衣服就换上。外套勾动伤口的时候,他眉头皱了一下。

“小刘吗?我陆韶迟,替我订今晚飞北京的机票,越早越好。”

第二十五章 微光森林 (二)

“你没有去接回以陌?你来北京干什么!以陌出事了!” 

飞机起飞的时候,陆韶迟烦躁的心渐渐的平静下来。想起肖仁心愤怒的眼神、莫欣颜受伤的表情,他有些无奈,原来自己并不是一潭死水,总有一些事情会让他方寸大乱,风度尽失。以往,并不是和母亲没有过冲突,他或妥协或漠视,总能够将事情不露痕迹泰然处置。他一声冷笑,陆家的人都极爱面子,他也不例外。今日肖仁心将莫欣颜带到他面前,将往事一件件扯出来撕破脸质问他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和她的间隙已经这么深。从前的老成持重,从前的骄傲从容,不过都是幻想。原来,以前的和睦相处,并不是因为他的处理方式有多么的精彩完美,而是因为这个世界大多数人习惯了粉饰太平。这世上,又有几个人会如以陌一般,爱恨都写在脸上,固执地拒绝长大,拒绝一切的世故。正因为如此,她不懂得奉承,即便是索求什么,也只知道孩子气般撒娇讨好。这样的女孩,肖仁心又怎么入得了眼?这样的女孩,他又如何放得开手?

几乎是从有记忆开始,他就失去了撒娇的资格。从小的教育,让他时刻提醒自己是陆家人,自重自强,不可示弱半分。父亲母亲,不是承欢的对象,而是仰望的权威。他们需要的不是调皮闯祸的孩子,而是一个可以让他们骄傲自豪的陆韶迟。而他拥有的,绝不是宠爱惯溺,而是那样近乎苛刻地教育培养。当以陌可怜巴巴地举着要饭的牌子,拉着他衣角时,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同样可悲的自己。他喜欢她孩童式的算计,不舍得揭穿,喜欢她撒娇无赖的霸道,不忍心拒绝。他一味的宠溺,只因为贪恋她的依赖。他就好象一条从小就失去同伴的鱼,逆流而去,即便再如何高高在上,对那生而或缺的亲密却有着天生的渴望。

他轻轻地靠向坐垫,闭上眼,仿佛还能看见她一蹦一跳地窜到自己面前,喊他“稻根藤鹿”。还记得刚拍拖的时候,她第一次去他的公寓。她站在衣橱边,把他的西装拿出来,小鼻子凑到领口闻。然后装出妒妇般滑稽的表情不怀好意地说,好象有香水的味道哦。他使坏般地将衣服扑簌抖动,细小的尘埃浮了起来,她皱着眉头连连几声哈啾。陆韶迟,这件西装你多久没穿了,她捏着鼻子问。他笑着取笑她,买回来一直没机会穿,还能闻到香水味,真是狗狗的鼻子。她叉着腰说,衣服买来不穿,都快被虫子咬出洞来了,陆韶迟,你就这么打理这些的么。他清楚记得自己那时候是如何回答的,他说,没办法,谁叫他家缺一个替他打理的女主人呢。

原来,那么早开始,他就想和她过一辈子的。其实她不会照顾人,煮饭能把饭煮焦,烧菜能把菜烧糊,洗衣服的时候要拿着说明书来操作洗衣机,洗碗的时候会不小心把碗摔烂把手割破。她甚至不会照顾自己,会忘记吃药,会不小心吃到过期的药,会突然晕倒,太多的,他都不敢去想。这一次,以陌不告而别,让他想到了最坏的可能。

他和以陌,已经没有时间去耽误。本来,他已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以陌接受了他的求婚,答应做他的新娘。可偏偏在他感觉到自己一步步走到她心里的时候,一切都被打乱。

以陌,你在那里?

他看向远方,眼前是成片的云海,巨大的机翼压着夕阳,生生地将天空切割成了蓝黄两色。一点薄如蝉翼的光亮,在云与天之间,喷薄而出。黄昏时分,在飞机上看云暮迟落,居然是这样震撼的壮丽。他突然觉得心里,有点点微光,如同天尽处的晚霞般不肯妥协,苦苦支撑着,也要破云而出。他的爱情,就好象这点微弱的光芒,即便是即将离场,也绝不放弃。

以陌,你听到没有。无论如何,都不要先放弃。

他握紧了手中的钻戒,坚硬的钻石,割得他掌心隐隐发疼。

飞机冲破云层,缓缓下降,眼前的光亮更加的盛大起来,一团团的金黄,如画卷般铺展开来。首都机场光亮如黎明,走出机舱的那一瞬间,陆韶迟压抑着的心情,突然找到了释放的出口。以陌无论你在哪里,我一定会找到你。

未做停留,他直接打车去了陈楚洋培训的地方。等到了陈楚样宿舍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陈楚洋此刻也正焦躁不安,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一看到推门而入的陆韶迟,他猛地站了起来。

“韶迟,你怎么来了?你的伤怎么样了,你那天真吓死我了!欣颜回来了没有?你见到她了没有?”他抓着陆韶迟打量个不停。

“先别说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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