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我的那盘菜-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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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久没有回家了？远远看见小城的时候，陶子衿甚至有些激动。
上大学之前，陶子衿从来没有离开过小城，这里的每条街道她都熟悉得要命。可是工作之后，回来的机会就太少了，即使小城离B市那么近。
陶子衿的眼睛有些湿润，这次回来尤其有些感触，刚刚因为移除某人而空荡荡的心，好像一下子被填满了。
小城变化很大，在陶子衿看来，变化并不意味着变好。
如果说B市是姨太太的扮相，那么小城顶多算是个小丫鬟。可是现在这个小丫鬟不守本分，硬是要向小妾发展，举止打扮开始学习姨太太的派头了。
小城的主街拓宽为原来的两倍，街边鳞次栉比地也有若干商场百货超市。象每个城市一样，千篇一律地还出现了麦当劳、必胜客和星巴克。陶子衿觉得小城以前并没有这么繁荣，可是在车上走马观花地看去，到处都是纷扰嘈杂的人。
以前宁静的感觉，找不到了。
陶子衿坐了出租车回家，路上竟然看见一个别墅区。几年前那里还是大片的低矮平房。
司机热情地讲解，这是新开的楼盘，听说是B市有名的房地产大亨盖的呢。
陶子衿好奇地问，会有人买吗。
司机骄傲，怎么不会，第一期开盘的时候，很多人排队都没买到呢。可别小看了咱们小
城，有钱人多着呢。
这点陶子衿是知道的。小城很富裕，因为本地盛产陶瓷和水泥，只这两项，小城每年就催生出许多千万富翁来。

陶子衿的家境倒是平常，父亲是普通机关干部，现在也已经退休，而母亲则是享有盛名的中学语文教师，退休后又被某私立学校聘请，继续从事毁人不倦的填鸭式教育事业。
陶子衿敲门很久也没人应，她等了一会儿，就拉着行礼走出小区大门。
陶子衿记得谁说过，悲伤是最消耗体力的情绪。现在，她饿了。
陶子衿特别想吃一种小城的特色小吃，可是现在，她找不到哪里有了。这还是她的家乡吗？

日期：20100816　23：29：25

身后有个声音迟疑地唤她，陶子衿？
陶子衿回头，仔细端详着似曾相识的脸，你是……严哲？
男人笑出两眼鱼尾纹，是我。刚才我还想呢，这女人从背后一看风调雨顺的，不知道长得会不会让人惊讶，没想到你一回头真吓我一跳，这个美女我居然认识。陶子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还是一点没变，那么爱贫。陶子衿扯出微笑，我刚到，还没进的去家门。

严哲说太好了，天赐良机，我有机会弥补少年时期的遗憾了。你想吃什么，今天我请你。
结果陶子衿也没吃上小吃。用严哲的话说就是，你让我开着宝马站在地摊边吃臭豆腐，身边还陪着一千娇百媚的美女，不是蛋黄蘸酱油装螃蟹呢吗。要吃，咱们改天换衣服步行来。
是，陶子衿爱吃的小吃，是小城特有的臭豆腐。
而严哲，开得车也的确是宝马。
日期：20100821　22：27：07

68　花生猪脚（2）
严哲说你皱眉头的样子让我感觉我的品味很差选的饭店很失败，是不是对家乡水土不服
了。
陶子衿笑笑，对不起，只是最近有点疲惫。
的确，刚刚失恋的人难免容易走神，理应得到原谅。
其实对于陶子衿来说，这时候跟一个从十几岁就相熟的、很多年没见面的人相对并不是那么令她愉快的事。她目前并没有心情向谁回顾和汇报这么多年的思想生活和感情经历，而且，她情绪上的低落很容易让人误解为态度的冷淡和对友谊的怠慢。
好在，从中学起严哲就是热闹的人，现在愈发变本加厉。他一个人也能唱一出活泼的独角戏。
他说你说咱们班的那些同学啊，在家的和出去的很多我都有联系，你比较关心谁？对了，我还没你的电话号码呢。
他说谁谁也在B市你们没有联系吗？又说谁谁谁现在混的很好，已经成了他们系统最年轻的研究员啦。
他说，听说你离婚了？
陶子衿本来是勉强自己认真倾听的，这个问题的戛然出现，打断了她把若干年前的娃娃脸往成熟身材上按的心理游戏。
她解嘲地说，康熙年间的事了。不过，你怎么知道？
严哲说这有什么奇怪的，你姑妈跟我妈是同学啊，我们又是同学，互相交流信息是很方便的。怎么样，没有再找一个吗？

他的语气平稳，好像离还是不离，根本不是一个问题。
陶子衿摇摇头，没有心情。
是啊，连续的吃错东西，再坚强的胃恐怕也要休整一段时间吧。
严哲识趣地换了个话题，他说你看家乡变化多大啊，你们生活在大城市的人不觉得，但是对于我们草根阶层来说，出门坐上一块钱的公交车就可以到小城最大的商场超市买跟B市一样的东西，周末还能领孩子吃顿麦当劳，已经算是国际化的生活了。

陶子衿说开着宝马的草根阶层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样说来我该算什么阶层呢，泥巴吗？
他笑着说当然不是，你是贵族，在我心中你永远是贵族。班干部出身，血统高贵。
陶子衿笑，说说你吧，怎么当上了开着宝马的草根的？
严哲咧嘴，我的奋斗史要说起来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简言之就是你们上学的时间我用来赚钱了，虽然起点没有你们高，但是胜在出发比较早。

他走到窗边，意气风发地说你看，那条路、那栋楼还有那个社区公园，其中都有我的汗水。这么说吧，我就是大家常说的基础设施建设的中坚力量——包工头。
陶子衿了解，上学的时候严哲的聪明、淘气以及吊儿郎当同样有口皆碑。凡举打个架啦、斗个殴啦，早个恋啊这样的好事他均有涉猎，美好的高中生活他只坚持了一年。后来听说家人把他送去南方读了个中专。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严哲有个背景和眼光都比较靠谱的老爸。待严哲在野鸡学校学成归来回到小城后，就自己拉起一只队伍搞上了土木工程。靠着他老爸的关系，借着农村城市化的东风，严哲这一路很是赚了些银子。
陶子衿说都是你们这些人闹得，村村都有小超市，镇镇都有步行街。乡土风味一点也找不到了，整个国家成了一个没有区别的大垃圾场。
严哲反驳，凭什么你们城里人都用抽水马桶，我们农村人就一定得蹲村头厕所？追求更美好的生活，是人民群众的内在需求，也是创造经济价值的最大动力。陶子衿，我也看经济半小时的。
陶子衿说我还是觉得以前的小城好，有自己的风格。而现在的小城就象小屁孩在玩COSPALY，虽然看上去似模似样，可是骨子里却透着那么寒碜、蹩脚，没有底蕴。
严哲说我承认我说不过你，咱们换个轻松点的话题。你觉得我这个人跟上学时候比有什么变化？
陶子衿认真观察后得出结论说，你是个奇迹。在十年间完成了由猴子到人、再到猪的进化。如果猪真的是进化终点的话。
他摸摸鼻子，你的眼神这么诚实，简直敲碎了我一直以来的自信心，莫非风流倜傥真的离我远去了吗？

陶子衿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至少有一万光年那么远。
严哲苦笑，你要知道我在小城的圈子里是以英俊潇洒著称的。
陶子衿笑起来，所以我说我们的家乡前景堪舆。
日期：20100823　22：01：11

别人都说陶子衿的母亲林兰老师性情单纯，在教育界混久了，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况味。
别人眼里的林老师一直都是以温柔典雅的形象出现在大家面前，头发永远一丝不乱，衣服永远纤尘不染，行为得体，言辞温和，就象是教科书里走出来的高门贵妇。
有一个真理叫做，眼睛最容易被欺骗。
林老师说这么着回来，许是受了什么打击了吧。眼神热情，语气冰冷。
陶子衿知道自家母亲的底细，已婚的灭绝师太。即使关心人，也要藏着掖着用讥讽的语气表达出来，否则就不足以表现自己的实力超群。尤其是面对亲人。
林老师的性格是在嫁进陶家之后，在陶子衿的父亲、祖母和姑妈的全方位、持续性、立体式打磨中逐渐形成的。当然，这个原因也是林老师某一日悟到之后讲解给陶子衿的。
据林老师说，陶致远同志年轻的时候是个极其不着调的主。跟同事打扑克输了钻桌子都能钻一宿，家务活丁点不做，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嫁给他就是领养了个儿子。
林老师还说另外附赠婆婆和大姑子这对绝代双骄，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极尽欺压排挤刻薄之能事，陶家实在不是人待的地方。要不是考虑到陶子衿小朋友的幸福，她林老师早就另谋高就啦。
可能是物极必反吧，陶子衿的祖母仙去之后，林兰女士逐渐开窍了。陶子衿上中学的某一日早晨醒来的时候，她赫然发现家里出现了一位灭绝皇太后。
林老师在家庭政变中杀伐决断、挥斥方遒，陶致远很快被镇压，陶子衿很快被招安，自此天下一统，四海升平。
陶子衿印象里，父亲生活中的漫不经心从此不复存在。


69　花生猪脚（3）
陶子衿放下箱子说，想家了。
林老师撇撇嘴表示不信，随后吩咐陶致远同志出去买肉买菜买海鲜。
陶子衿见父亲唯唯诺诺地应了，领了公款，穿上笔挺的大衣下楼去。
想起父亲母亲的罗曼史，陶子衿感慨非常。
林老师年轻时候并不是顶美丽的美人，只能算是普通姿色，而陶致远则是方圆十里内公认的帅哥，且家境清白，成分高贵。最终陶致远选择林兰，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镜，只是因为林老师出名的温柔贤惠。
正是因为自知技不如人，林老师过门后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地操持家务，力求能向所有人证明陶致远的选择是对的。所以林老师人生的前45年一直是内外兼修的可人儿。
直到那个注定的历史时刻。
霹雳一声震天响，妇女翻身把歌唱，林老师的革命成功了。陶致远同志也终于翻身，做奴隶了。
自此温柔成了追忆。陶致远凌乱的发型、挤牙膏习惯、打呼噜的频率、吃饭挑拣的毛病……统统成了被批判的理由，一举一动受到林老师严格的监督，动辄得咎。
陶致远生来性情懒散，又被家中女性娇宠得象新时代的贾宝玉，他根本没有做个好当家的打算，但是却也没有做个好公仆的自觉，他只想坐享其成，醉生梦死。这么严格的管束一时自然接受不了，可惜，身为江湖末流低手，怎可能与一派掌门对垒？试图反抗的结果自然是一败涂地。
之后陶致远在家就变成了现在大家看到的样子。眼神飘忽，精神涣散，无精打采，笑容虚弱。

日期：20100831　17：12：55

陶子衿说妈，你们中午怎么都不在家。
林老师说谁让你不提前打个招呼，我跟你爸参加婚礼去了。对了，就是你姑妈的小叔子家的儿子结婚。
陶子衿说怎么样，一定很热闹吧。
林老师满脸不屑，俗气得那样卖力，不愧是你姑妈家的亲戚。
她说新郎家的品味触目惊心，你姑妈还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看着真是累眼又累心。不过好在新娘很给人以希望，肚子已经藏不住了。
陶子衿偷笑，你不也是姑妈的亲戚。
陶子衿说陶致远先生和林兰女士一定是在场最得体，最和谐的嘉宾吧。
的确，陶子衿的双亲非常合适用来装点门面。男人高大英俊，女人气质高雅，在外人面前形影不离，看上去伉俪情深。
林老师用手拢了拢头发说，还不就是那样，眼睛里却有掩饰不住的得意。
陶子衿暗想，妈妈一定要以别人赞赏的眼光来肯定自己，还不是源于骨子里的不自信。

陶子衿的父亲陶致远的长相太容易给人以压迫感，象三十年代的电影明星一样，天生就应该受追捧；而母亲林兰的外形却又过于普通，象菜市场上随处可见的大白菜，是被随意挑拣的对象。普通人跟父亲相处久了，在那样一张脸上找不到瑕疵和岁月的痕迹，难免会有些心虚。
林老师把这种心虚在漫长生活中转化为动力，她一方面尽力提高自己以弥补先天不足，一方面打击迫害陶致远，以便让他在心理上蹲下来与她平视。
现在看来林老师是成功的，陶致远只有跟林兰一起出现在外人面前，才是精神饱满，得体的。在家里则永远是恹恹的样子，提不起精神。用林老师的话说象是只退役了的警犬。
这时，退役警犬买菜回来了，马上又有新任务，被勒令帮厨。
陶子衿自告奋勇去帮忙却被赶出厨房，林老师说你先歇着去，我们俩在厨房里都转不开身你就别添乱了。
日期：20100902　13：19：11

陶子衿回到自己的房间。蓝色的床单一尘不染，碎花窗帘透着温馨。陪伴了她无数个日夜的绿色台灯，还忠实地守在书桌的一角。
回家，真好。
把头埋在枕头里，陶子衿呼吸着家的气味。心突然变得很脆弱，眼泪无声地流进枕头里。

她是真的受伤了啊。
那个人，那段情，那么一点一滴地渗入骨头里，生生抽离，怎能不伤筋动骨？
陶子衿甚至觉得放弃韩逸比结束自己的那段婚姻还遗憾，因为她知道他们刚刚站在两情相悦的起点上，未来本该有无限美好。
就像有一首歌在唱，命运，插手得太急，我来不及，全部要还回去。
陶子衿此时是自艾的。她并不怨恨韩逸，只是委屈。

她感到万分的委屈。
阳光照进房间，陶子衿哭得痛痛快快。
林老师说多吃点排骨，怎么这样的瘦法，透着寒酸。
林老师号令天下，陶子衿不敢不从，乖乖地夹了一块排骨到碗里。
陶子衿知道自己的母亲因为看惯了父亲这种浓眉大眼的款式，对大气的长相有种盲目的偏爱，一直对自己的小脸削肩耿耿于怀，嫌自己欠缺了些厚实宽阔。
可是林老师忘记了造成这个现象的原因中，她自己正是罪魁祸首。
林老师以优美的姿势夹起一片西芹放进嘴里，子衿，最近有没有交男朋友啊？语气闲闲的，象是在谈论天气。
陶子衿说工作很忙，不过这个问题我会考虑的。
日期：20100902　13：27：31

林老师用很官方的语气说这样啊，子衿你要知道自己的斤两，不要还抱着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碰见差不多的也别太矜持了，你也不是什么稀罕人物了。
陶子衿点头称是，自家老妈的风格自己知道，她可没有勇气在这个时候逆风飞扬。
林老师又说尤尔找了个什么样的，你知道吗。
陶子衿摇头，我不关心。只是听说他有了一个女朋友。
林老师哼了一声，他能找到什么好货色，谁家姑娘瞎眼了才会看上他。

陶子衿暗叹，亲娘，您这不是当着和尚骂秃驴呢吗。貌似当年您对他也是越看越顺眼的吧。
所以说前夫是最不好评价的人，诋毁他，说明自己眼光差；表扬他，又证明了自己无能。最好的做法就是不言不语，不闻不问。
既然错过，就说明他不是自己的。多想无益，徒增烦恼。前夫如此，分手的情人也是如此。
陶子衿突然间顿悟了。
过去的那些往事，无论快乐悲伤，都不应该勉强自己去想起，也不应该勉强自己去忘记。就让它在该在的地方，伴着自己年华老去。

直到想念变成了想起。
那些人也该是如此。

70　花生猪脚（4）
林老师说没什么事你请假回来干嘛，你工作那么忙。
陶子衿回答说我们春节例行不放假，所以我想，不如跟你们一起过元旦。再说很久没回来了，想家。
陶致远边擦手边说歇歇也好，子衿平日里工作太忙了。
陶子衿抬眼看去，陶致远的形象依然无可挑剔。衣衫挺括得象从国家大剧院听了歌剧出来，而不是刚刚在厨房洗过碗。

你不得不承认，有些人气场就是比较强烈。陶致远就那样随便地坐着，看上去淡漠又高贵，象新鲜出土的宋瓷花瓶，或者唐三彩。
还好这个人是爸爸，陶子衿想，如果让自己每天对着这样一个外形得到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