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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完结) txt-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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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君年也急了:“幼捷,你平时的精明上哪里去了?这熊天平难道不知道这件事涉及的方方面面?下午张德常当他的面,对这事表了态定了性,他都敢装糊涂,硬拗着要办这个案子,我们平时又没得罪过他,他难道发了神经病非要和我们过不去?他敢这么做,说明他后台已经足够硬!他这么赤膊上阵,只说明他背后有人指使!还要问是谁指使么?这个局面是必然的,今天上午我听说稿子是左昀写的之后,就猜到他们要来这一手。”

刘幼捷低了头,眼泪扑啦扑啦地掉在沙发上,左君年别过脸去,咬了咬牙,才继续说道:“司法上的事我不很懂,我只问你,他现在所做的,可合乎程序?”

过了一会,刘幼捷终于不情愿地道:“程序上是没问题。但是,公安内部都知道,有些事,顶真办是一个说法,不顶真又是一个说法,手松一松,可以什么事都没有,手紧一紧,弄个三年五年的,也不是问题——”

“传唤最多能羁留人多久?”

“24小时。”

左君年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就得做好准备,他熊天平肯定要把这24小时用足了。24小时,他敢超过一秒,我就是书记不当,也把他们那一伙整个底儿朝天!”

刘幼捷捂着嘴,抽泣起来。

待她哭声渐渐低下去,左君年强笑着安慰她:“其实回头想想,这对小昀也不是什么坏事,这些年我们把她宠坏了,她又自恃聪明,处处顺风顺水,认定了的事啥都敢干,这种性格迟早要吃大亏的。让她受点磨难,对以后有好处呢。”

“说得倒轻巧!你没蹲过号子,你知道那是什么滋味不?”刘幼捷说着又哭了:“娇生惯养的一个女孩子家,在黑咕隆咚的留置室蹲一晚上,那是人过的日子么?换了你,你一个小时也待不下去的!”

左说不是,右说不行,左君年也有点急了:“待不下去也得待!她自己没有责任么?手机留给一个杀人犯,这个只要一查实,脱不了的包庇罪!你还是先省省心,别担心今天晚上了,要真让熊天平把罪名坐实了,那可不是关一个晚上的事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刘幼捷哭着,声音又高了:“我还有不清楚的,只要你放手让他弄,不出24小时,他就能让该开口的都开口,白的都能说成黑的!”

左君年来回踱了几步,自言自语地说:“放手让他弄?我能放手让他弄?!”

“你准备怎么办?”

左君年冷冷地道:“我另有办法。他有一施,我有一报。这件事,由得他们做文章好了,他们无非是想从赵根林或者贺小英嘴里挖出话来,根据我的判断,这两个人都不会吐口。”

刘幼捷冷笑一声:“你说不会就不会?”

左君年淡淡道:“贺小英写给小昀的情书我看过的,而且我听说他一直对小昀念念不忘的,要他出来指证小昀,除非刀架他脖子上——熊天平敢去得罪贺仲平?他今天下午连传唤贺小英都没敢呢。至于赵根林,张德常下午审讯他时,已经把该点到的话点到位了,老张说看样子他骨头还满硬的,不会乱咬一气的。”

“你是没见过熊天平办案是吧?”刘幼捷道:“白绵的报纸吹他是神探,我们内部谁不知道?他是出名的‘辣手神探’;田三被吊了一下午都哭天喊地的,那姓赵的骨头再硬,经了熊天平的手,也成烂泥巴了。”

左君年大怒道:“他敢!”

刘幼捷没再吭声,老左的分析是有道理的,这么多双眼睛,还有张德常在上面压着,熊天平无论如何也不敢瞒天过海刑讯逼供。

问讯室里虽然声色俱厉,熊天平心里其实虚极了。他和马春山约了在一个小饭店一起吃饭,进了房间才发现这一路上的汗,把腿弯都打湿了。他真的有点后悔,当时在厕所里被马春山一唬,就鬼迷心窍似地答应他,现在才发现果真是上船容易下船难,下午审讯了赵根林三个小时,说起杀死江勇的动机经过,他十分坦白,但问到他有没有从江勇身上取走什么东西时,他瞪着无辜的眼睛说,没有啊。而在问起左昀的手机为什么在他手里时,他干脆地说,她忘记拿走,我捡起来了。分明在投案自首之前,他已经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而且很可能还有懂得司法的高人指点过,回答无懈可击。

他的动摇似乎在马春山的意料之中,很爽快地说:“先别说那些了,明天晚上我请你吃饭,地点嘛,就在你一个老朋友家里,哪个老朋友?在锦绣花园住着呢,你说是谁?”

熊天平正诚恳地说:“真的,我真的就不去了”听到锦绣花园四个字,舌头就软了,而身体的某个部位,却硬了。马春山发出几声不怀好意的窃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破案神速,多亏了你,我已经把情况向齐书记汇报了,你知道齐书记这个人是求贤若渴的,表示要找个机会见见你呢。”

提起锦绣花园,熊天平已经心旌摇动,又见说起齐书记,更是沉吟起来。马春山又旁敲侧击地点拨了他几句,齐书记调来白绵这一年,四套班子里的权力都从新洗牌分配过了,哪个要害部门都有了自己人,惟独公安这一块没机会插得进手,只要他相中了你,存心栽培,别说队长拨正,三年两年一过,刘幼捷算个屁啊。听得熊天平暗自心服。

见他不再支吾,马春山放了心,想了一想,叹了口气:“其实啊,熊队长,做大哥的也知道你的难处,上上下下这么多眼睛盯着,要叫你从赵根林牙齿里掏东西,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务啊”

熊天平呵呵一笑,轻描淡写地道:“那倒也未必。”

马春山惊奇地看着他,熊天平避开他的目光,赶紧声明:“我只是说未必,未必啊。”

“这就是你小子不对了啊!”马春山亲热地搂住了他的肩膀:“早就有了打算,却还在吊大哥我的胃口”

熊天平不好意思地笑了:“哪有啊。不过嘛,”他抽了抽微笑的嘴角,轻轻地道:“干了十年的警察了,要是这点事都摆不平,那不是白混了。”

临出门时,马春山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个信封,就势塞进了熊天平的上衣口袋,熊天平急了,赶紧从袋子里往外拿,被马春山一把按住:“兄弟,既然都是一家人了,你就别见外,这点小数目供你这几天办事开销,你要是过意不去,等那笔账到手之后,账上照扣就是。”

熊天平便把手从口袋上挪开了,笑了笑,带上包间的门,先走了。

他开警车回到公安局,却没进办公搂,而是绕进了宿舍大院,径直朝江永春家走去,窗户没有拉帘子,隔着窗户一看,屋子里的灵堂还设着,中间陈着冰棺,江勇的几个姐姐没在,老太婆张来弟一个人歪在一张藤椅里,目光呆滞,嘴唇蠕动着,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棺材里的儿子在絮絮叨叨。

熊天平停了一会,举手敲了敲门。
27 颜色2006…07…03 11:25:21     网友评论 3 条  熊天平打开问讯室的门,赵根林正在打盹,听到声音惊醒过来,困惑地眨巴着有点充血的眼睛,看着熊天平无声无息走了进来。

一个下午里,警察们走马灯似地在赵根林眼前来来去去,换了两三拨,有一个还是中学同学。不过看他没有认出自己的意思,他也懒得去套近乎。有些警察好像只是进来转转,充满好奇地打量他几眼,像参观一只落网的野兽,一边看一边还说笑:“看起来也不像个杀手啊。”还有人问:“喂,小伙子,你以前练过武术吧?”

 

赵根林就很有礼貌地笑笑:“没有。”

好几个警察都问了同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杀江勇。赵根林有条有理地把故事讲了一遍,他们都听得津津有味,重复了好几遍之后,他索性讲述得更加详细曲折,细致地描述了自己的心理活动,以满足他们的兴致。

一个年轻的警察还问:“你是不是很爱李三爱?”

赵根林说:“不。”不过,听众显然流露出不相信的神气。他也不再辩解。

到晚上了,警察该下班的下班了,楼道里清静了许多,一个警察给他弄了一份饭,他很饿,戴着手铐狼吞虎咽地吃得干干净净。看他吃完饭,警察过来把他铐在铁栅栏上,锁上门就走了。

他们没有把他带回中午的羁押室,看样子,晚上还要继续问话。赵根林有点厌烦,他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除了关于左昀和贺小英的事,他们还要问些什么呢?看到熊天平神色复杂的脸,他一下子明白了。

有好一会儿,熊天平没有说话。张德常回家去了,没有新的案情进展,明天早晨10点前不会出现。陆杰在楼上给左昀做笔录,看他那屁颠屁颠的殷勤劲了,快赶上公狗打春了。丁一鸣也回家休息去了,熊天平看了看墙上的挂钟。9点30。

赵根林顺着他的目光,也看了看时间,不解地看着他。

熊天平把赵根林从栅栏上解下来,又铐了上去,只是稍微变换了一下姿势。刚才是正面铐,这会换成了背铐,刚才是用了一副手铐,这会是用了两副,一只手铐一副,一端铐住他一只手,另一端挂在了栅栏上。赵根林不得不躬下身去,弯下腰来撅起屁股,两只胳膊像翅膀,支棱在背后。

“你干什么?”赵根林紧张起来。

“我说,赵根林,你知道疼是什么颜色么?”熊天平亲昵地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脖子,像是打算和他玩个很有趣的游戏。

没等回答,熊天平便提起一只铐子,朝高处顺了顺。他用力一提,毫无防备的赵根林啊地失声叫了出来,疼痛像一把钢针猛地戳进了他的整个肩部。熊天平像没听到他的叫声,把铐子提到足够的高度,才挂扣在一格栅栏上,接着,他又去提另一只手铐,赵根林疼得又大叫起来,拼命朝前哈腰好延伸胳膊的高度,踮起脚后跟把屁股撅得更高了。

接着,他听到头顶上熊天平平静的询问:“东西呢?”

赵根林喘着粗气:“什么?”

“装B!”熊天平低喝一声,猛地箝住他的脖子朝下用力一按,赵根林惨叫起来,眼前猛地一黑,清晰地听到了自己肩膀和躯干之间发出的嘎嘣声。

“东西。”按住他脖子的手移开了,他在他耳边轻声说。

仅仅几分钟,赵根林整个身体都被汗湿透了,汗珠子从乱糟糟的头发绺下滑到额头上,他努力撅起屁股想减轻胳膊的压力,同时不得不用力绷紧双腿,企图控制住骤然间高涨起来的尿意。

“知道疼是啥颜色了不?”熊天平捉狭地在他头顶上笑:“黑的?”

赵根林确实两只眼直发黑,他听见自己小声说:“熊队长,你到底要什么东西?我该说的都说了啊。”说完这句话,他下意识地绷起肌肉和神经,等待着新一轮的袭击。

熊天平却没再动手,而是换了一个问题:“手机是左昀给你的,对不对?”

“这个问题很容易回答。”熊天平和言细语地劝说他:“左昀有当政委的妈,有当书记的爸,这点子小事,你说了实话,我们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她自己都承认了,贺小英也承认了,还带我们去了那个地洞,你还要死犟什么呢?我最讨厌别人说话不老实了。”

“别的不敢说嘛,我当了这么些年的刑警,就没有一个犯人在我手上不老实的!”熊天平放慢速度说完最后几个字,掐在赵根林后颈上的手又重重地压了下去。

这一次,赵根林过了好几秒,才喘着气喷出一声低沉的喊叫。疼痛让他失去了一小会儿意识。

在从晕眩里醒来的一瞬间,赵根林嗫嚅着,几乎脱口而出——是!是是是是是是,只要疼痛不再一拨又一拨地席卷而来,只要脖子上那只可怕的手拿下来,只要胳膊能稍微放低一寸,他简直愿意承认任何事,和这一刻的痛苦相比,任何事都不重要了。

但他似乎又清醒了,低而急促地喘着气,嘴巴里喷出腥甜的气味:“真的,手机是她——掉在那儿的。”说完这句话,他闭上眼,再次绷紧身体。

熊天平把手拿开了。他走到离他一米远的地方,躬下身,手撑在膝盖上,像博物学家审视一幅鸟类标本,面对面地盯着他。

“外面有个人很想见你呐。”熊天平说,声音里的“关怀”让人不寒而栗:“你大概不想见她的。江勇的母亲,想来看看你。我给你实话说吧,”熊天平忽然发现自己用上了马春山的口头禅:“不想见她呢,两个问题你就回答一个。”

赵根林口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儿,让他直犯恶心,他咽了口唾沫,挣扎着仰起脖子,这个动作让他眼前顿时蒙上了一抹血红的纱幕,透过晕眩的红,熊天平的脸像一块青色的花岗岩,对着花岗岩他呓语似地说:“熊队长,我说的都是实话。”

熊天平的牙床挫出声音来:“小子,你自找的。”他直起身,就朝门外走去。

赵根林唤住了他:“熊队长。”

熊天平停住脚,得意地转过身,还没来得及露出笑容,脸又僵硬了。展翅飞翔的赵根林慢慢悠悠地说:“我知道疼是什么颜色了。瞧,是蓝色。”

他那张因为充血发紫的脸上,歪曲的鼻梁扭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怪异的笑:“你听过这首歌吗,《斯卡波罗的集市》,这首歌,也是蓝色的。”

熊天平出去之后又在门口停了一小会儿,只听里面的人嘟嘟囔囔地说:“管他呢。”接着,就哼哼唧唧地唱起歌来,还是一首外国歌,叽里咕噜地,先是哼哼,接着,扯开嗓子喊叫似地唱了起来。

他走到自己办公室,把等得早已经不耐烦的张来弟带到了问讯室。看着张来弟母狼似的眼,熊天平撇撇嘴,好奇地幻想了一下,如果换做自己此刻会是什么心情,只想了一个画面,就打了一个寒噤。丧子的女人比豺狗还要凶残,何况是以泼辣闻名的张来弟呢。

趁着间隙,熊天平走到二楼去看看。他故意放轻了脚步,果然,听到陆杰在和左昀说笑。见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门口,笑得前仰后合的陆杰险些没呛住,慌忙站了起来,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红潮,窘迫地叫了声:“熊队长。”

熊天平故意不去看左昀轻蔑的目光,冷冷地看着陆杰:“你这个笔录,做得很享受嘛。”

陆杰不敢辩解,陪着笑,可怜巴巴地看着队长。

熊天平忽然问:“对了,《斯卡波罗的集市》是首什么歌?”

陆杰费解地摇摇头,左昀在一边冷笑起来。熊天平看了看她:“你知道?”

左昀抱起胳膊,深深瞧着他,眸子和窗外的星星一般闪烁不定:“熊队长,这首歌翻译起来很复杂,大致意思是说,人世无常,人应该给自己留有余地。”

熊天平赫赫笑了,转身问陆杰:“笔录做完了?做完了带她去留置室。”

在熊天平的监督下,陆杰一脸不忍地把左昀带到楼梯拐角下的小间里,一个大约5平方米的小楼梯间,本来是有比较正规一点的留置室的,但后来大楼里的办公室不够用,就把留置室改作了办公使用,把楼梯间改成了留置室,陆杰开了灯,左昀看了一眼,就明白陆杰为什么迟迟把她拖延留在问讯室里了,和这间小黑屋子比起来问讯室简直就是总统套房了。

里面惟一可以坐的地方是一张铺着草席的小行军床,顶上嵌着一个灯泡,糊满灰尘,在极暗淡的灯光下也可以看出草席生着大块大块的霉斑。

左昀呆呆地站着,直到门在背后关上,还是没勇气坐下。

陆杰看熊天平下楼去了,赶紧又溜到留置室外,拿手指敲了敲门上的玻璃窗。

“别怕啊,”他小声说:“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随时叫一声。”见左昀背着身不说话,他万分不忍地又补充了一句:“现在都快11点了,最多10个小时,他怎么着也得放人来日方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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