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沥川往事-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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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有是个外国人,正往这儿赶,我这就打电话”
我拿出手机准备拨号,坎肩RENE从门外一头大汗的跑过来。我向他招手大叫“RENE快过来!这位医生需要知道沥川的病史。”
RENE急切的用英文问我“那个医生懂英文吗”
“我是翻译,你说,我来翻”
“对。对,是我糊涂了”
“ALEX是 OSTEOSARA 二期。”
天哪哪壶不开提壶,其实医学词汇我多年前有专门背过,进了CGP以后,脑子就被建筑学词汇塞满了,一时转不过弯来,所幸我还知道分析词根,“OSTERO是骨,”SARA 是恶性肉瘤,结合在一起指的是什么,有否专门术语来指称,就不知道了。
RENE 见我迟疑,补充了一句,“BONE CANCER(骨癌)”
我的身子猛的一晃,当的一声拐杖掉到地上,他及时扶住了我“你不要紧吧?”
我摇了摇头。RENE也太小看我了,这种时候我岂敢昏厥?
定了定神,我对一声翻译“病人曾经患有骨癌,OSTEOSARA;二期”我把英文重复了一遍,协和是北京最好的医院,这里的一声对医用英语应当不陌生。
〃ALEX;十七岁检查出骨癌,做了截肢手术和化疗。二十五岁那年发现肺转移,做了肺叶切除。〃 RENE继续说。
我麻木的翻译着,好像一个死刑犯在听最后的宣判。
“经过三年的化疗,癌症暂时控制住了,没有复发。”他顿了顿,看了我一眼说“可是,化疗的过程中,医生又发现他白细胞减少,免疫力降低,后来红细胞也渐渐减少,贫血症状明显。”
翻译到这儿,医生已经知道了大半,问道“是不是MDS?
我不知道什么是MDS,看了看RENE;RENE显然知道这个词,他点头“是的”
“哪个型?”
“RA”
医生神情凝重,将我拉到一遍,递给我一张纸,沉声说“病人病情很危急,你们要有心理准备,这是病危通知,你签个字吧。”说完,他就回急救室了。
我接过那张纸,只觉金星乱冒,半天都看不清上面写的字,我揉揉眼镜,逼着自己往下读
病危通知单
诊断:感染性休克,急性呼吸衰竭。
尊敬的患者及家属:
你好,你的家人现在在我院接受治疗,目前病情严重,随时可能进一步恶化,危及生命,特此告知。请予以理解并积极配合医院的抢救治疗。尽管如此,我们仍会采取有效措施积极救治,如果还有其他要求,请在您接到本通知后立即告诉医生。
患者或家属签字:
交代病情医生签字:倪永康
我将通知书逐句译给RENR。RENE苦笑,说沥川像这样的病危,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们家人和朋友的神经,除了老人以外,已经被锻炼得很坚强了。
我倒在守护室的椅子上,身子不断的发抖,震惊的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RENE一直紧紧的拥抱着我,用断断续续的中文安慰我:“ALEX不会有事的,ALEX福大命大,一定不会有事的。”
我凝视着急救室里隐约的灯影,心中默默祈祷。
无论如何,这样的等待都太可怕了,里面传来的每一个响动都让我惊恐。门上的挂钟无声的移动,每根指针都是一把剑,向我刺来。
等了很久很久,几乎半个世纪吧,墙上的指针告诉我只过了十分钟。
觉察到我的身体仍在不停的颤抖,RENE去买了一瓶果汁递给我,让我喝一口,说这样可以减轻压力。
我满头冷汗地看了他一眼,神经已紧绷得快要断掉了。我摇头拒绝,说什么也不想喝,甚至感到胃部在不停地翻腾,有一种呕吐的感觉。
为了转移注意力,我深呼吸一口,捅了捅正在用含糊不清的发清的法语念着某种经文的RENE:“唉,RENE;沥川的病,你在讲详细点。”
他回过神来,反问:“刚才那些,你听了还不够?还不怕?”
“不够。你说了一大堆术语,我对付着听了个半懂。”我说:“这么说,沥川的腿,不是因为车祸?”
“是车祸发现的。”RENE说,“那年沥川的妈妈开车带他去买东西,半道上出了车祸。他妈妈死掉了,他的大腿受了轻伤,可是好久也不见好,还痛的要命,接着就查出是骨癌恶性的。当时医生说,情况太严重了,化疗保腿和截肢的生还机会都很小。只有进行保守的放疗。”
“。。。。”
“那时,大家都以为ALEX只有几个月的活头了,一家人伤心的要命。想不到放疗之后,运气不错,ALEX的病情竟然迅速好转。于是他父亲就带他到美国去看一位名医。那位名医认为还有机会做一个大胆的手术尝试。于是,ALEX做了高位截肢。手术之后继续化疗,恢复得很好。有整整8年没有复发。在这些年中,连医生都告诉我们,ALEX的癌症已经根治。虽然走路不方便,可是,他可以像一个正常人那样生活,不必成天担心死神的降临了。”
瞬时间,故事所有的环节在我的记忆中一环一环地扣上了:“六年前,沥川突然离开我,是不是因为他的健康出了问题?”
RENE点头:“沥川每半年就会回医院做例行的检查。那一年回瑞士,他被查处癌症转移到肺部。你知道,骨癌肺转移的成活率非常低。这等于向他宣判了死刑。他说你当时正在热恋之中,只有17岁,不忍心告诉你,怕你伤心。他更不想让你看见他受苦的样子,宁愿你恨他一辈子。所以,他下定决心离开你。”
我咬着牙,不让自己抽泣出声:“那他。。。那五年。。。。是不是过得很苦?”
RENE叹了一口气,点点头:“医生对转移的病灶进行了肺叶切除,之后他经过了整整三年的化疗。人瘦的脱了行,头发也掉光了,非常虚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说真的,他的样子完全变了,就算你见了也不会认得他。化疗的副作用很可怕,此外,他还有骨痛,有几次,实在太痛苦,他想一死了之,却又怕他父亲和爷爷奶奶们伤心。总之。。。那三年,若不是有你的EMAIL,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下来的。”
不知不觉,我的脸上满是泪水:“那他为什么不给我回信?至少我可以劝劝他,陪他说说话,替他宽宽心也好啊!”
〃ALEX下了决心的事,是不会改变的。”RENE叹道,“ALEX德意志无比坚强,不然也不可能和癌症斗争那么多年,还是会要你走。”
我看着rene;吸了一口气,继续问:“rene;什么是mds?
”骨髓增生异常综合症“他说,,”是一种造血细胞异常增生分化所导致的造血功能障碍。我不知道中文应当怎么翻译。“
“造血功能障碍?”我还是不懂。
“简单地说,就是一种非常难治的贫血症。可能是由于alex的长期化疗引起的。这种病有百分之三十的可能性会转变成急性白血病。所以alex的免疫力特别低,生活需要特别小心。任何一次感染或出血,都 可能导致死亡。”
我想起了那次沥川跳下垃圾箱,手臂流血,他哥知道后,像 发了疯似地骂他。
“因此沥川每天都要吃药?吃那些让他呕吐的药?”
“是啊,他每天早上要吃一种药,防止骨质疏松。因为骨癌和化疗使他的骨质产生了变化,很容易骨折。每天饭前三十分钟他还要空腹吃下另一种药,排铁。”
我觉得rene对这些术语的了解,只怕已让医学院的学生们羞愧了。
“排铁?为什么要排铁?”
“为了治疗mds;alex需要定期 输血。长期输血会导致体内的铁超负荷。为了防止铁中毒,alex需要服用排铁剂。这种药叫作 deferasirox;对胃和消化道 的刺激很大。吃下之后容易恶心,呕吐。”他再次叹气,“alex特别不想你知道他有 mds,因为你有晕血症,而他,动不动就要去验血,输血,严重的时候每周一次。”
“就没有一种可以完全根治的办法吗?”我着急地问,想起以前看过的各种悲情电视剧,《血凝》之类,“比如骨髓移植什么的?他不是有哥哥么?”
“骨髓移植讲究的是hla的位点配型。霁川很愿意捐骨髓,可是他的骨髓不合适。就算移植了,成功率也很低。ALEX已经申请了骨髓移植,可是,到目前为止一直没有找到理想的配型。”可能是被我问累了,RENE眼观鼻,鼻观心,专心的看自己的大拇指去了。
我在病危通知书上签了字,看见一位60左右的男人,满头银发,匆匆向急救室走来,边走边穿白大褂。RENE站起来,向他迎了过去:“DR。GONG!”
那人似曾相识,仔细再看时,我们猛然想起他就是几年前和沥川在咖啡馆沥喝咖啡的老人,我还记得沥川叫他龚先生。
那人站住,冲我点了一下头,对RENE直接说英语:“怎么样?正在抢救?”
“恩,”RENE说,“室感染性休克,急性呼吸衰竭。”
“是呼吸道感染引起的吗?”
“可能是。这一段时间他咳嗽得很厉害,我让他去医院,他不肯,还冲我发火。估计是心情不好。”
“我先进去看看再说。”说完,他就到急救室去了。
我问RENE这人是谁。
“哦,他是协和医院的龚启弦教授,重病监护科的主任,是沥川在北京的主治大夫,以前沥川的父亲在中国心脏病发作,龚教授曾救过他的命,所以结下了很深的友谊。刚才你给我打电话之后,我立即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让他过来一下。他对沥川的病情非常熟悉…”
正说着,急救室的门突然打开了,龚启弦走了出来。
我和RENE同时从椅子上跳起来:“怎么样?”
“情况暂时稳定。已经把他送进ICU继续观察。目前沥川靠呼吸机维持呼吸,
靠升压药维持血压。为了上呼吸机,我们用了镇静剂,所以他还是不省人事
…这回幸亏送来的及时。”
我和RENE更换了衣服、戴上了口罩,经过一道道严格的消毒程序,一起进
入ICU病房。果然和我梦见的一样,沥川半躺着,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全身
上下插满管子。
“你们可以在旁边陪伴,不过,不要动他。会有来护理专门的护士来护理。我
建议你们坐一会就走,明天再来。反正不撤掉呼吸机,他不会清醒,你们也帮
不上任何的忙。”他指着一旁的两个沙发,示意我们做下,“我还有一个病人
在2楼,过会再来,有急事给我打电话。”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RENE看着我的腿,终于问:“安妮,你的腿怎么了?”
“我出了车祸…骨折。沥川没有告诉你,是吗?”
“没有。”RENE说,“难怪他这段时间心情不好,跟吃了火药似的。天天晚
上拉我去逛酒吧。他又不能喝酒,就坐在酒吧里发呆,整晚整晚地不说话。后来
我要读资料就没再陪他,他经常自己去。”
“我知道,”我叹息,“他的心很苦…他太会折磨自己了。'
ICU病房只允许有一位陪客,RENE对我说:“你的伤没完全好,不如我们都回
去,明天早上再来看他吧。”
沥川在ICU一共躺了七天。第三天血压才开始稳定,医生撤掉了升压药。第七天呼吸功能才有好转,撤掉了呼吸机,镇静剂一停,沥川很快就苏醒了,可是他一时还不怎么能说话,他看见了我,指间微动,我紧紧的握住他的手。
我陪了沥川七天七夜,除了吃饭、上厕所,没离开过ICU每天睡不到三个小时,都是在沙发上打盹。RENE白天过来看我,觉得我不可理喻。他说沥川在瑞士一切都有护士,家里人和亲戚不过是轮流地去看他,陪他说说话什么的。大家都很忙,沥川住院又是家常便饭,看完病人大家就各忙各的去了,没有谁像我这样,不分昼夜、寸步不离地守在床前,他说我纯粹是瞎操心,浪费时间。
咱这叫中国式关心,你懂嘛?我抢白了一句。
“所以我每天都来看你,我觉得ALEX不需要我看,你需要。”RENE调侃道。
我问RENE:“霁川知不知道沥川又病了?”RENE摇头:“我可不敢告诉霁川,那个暴君。如果他知道ALEX又躺进了ICU,肯定在第一时间弄回苏黎世软禁起来,他们哥俩又要大吵大闹,以前大家都还向着沥川,这一回肯定不会了,全家都要对ALEX宣战。”
我迷惑了:“为什么呀?”
“你们这对傻鸳鸯,ALEX为了你向全家人宣布他不再回瑞士了,他说他自己时日不多,愿意死在中国,葬在北京,他已选好墓址,连墓碑上的话都选好了。”RENE闭上眼,好像面前有一副棺材,然后用牧师的声音说:“这里睡着王沥川,生在瑞士,学在美国,爱上了一个中国姑娘,所以死在中国,阿门。”
仿佛为了配合RENE的剧情,床上的沥川一动不动,双眸紧闭,平静安详,我无限心酸。
苏醒的时候沥川很虚弱,还不怎么能说话,虽然不需要呼吸机,仍需要吸氧,护士在他身边忙来忙去,我双腿盘着,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继续打盹,大约过了一个小时,ICU里又送进来一个病人,大声地呻吟,把我吵醒了,睁开眼,我看见护士正在帮沥川翻身,他的皮肤苍白,没有半分生气,身上缠绕着各种管子,翻好身后,护士用酒精擦拭他身体受压的部分,我过去将床铺弄平整,协助护士将几个枕头塞在沥川的背后。
“RENE;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呆一会。每次见到沥川,沥川都让我走。现在,让我好好地陪陪他吧。”
我在沥川的身边,一直坐到天亮。其实,我没什么可担心的。合适每隔十五分钟过来根据血压调整强心剂(升压药)的剂量,每隔一个小时观察他的排尿量,每隔两个小时替他翻一次身。沥川的嘴半闭着,一根四十厘米长的软管从口腔一直插到他器官的底端,胸膛在呼吸机的支持下,缓缓奇虎。我看见一个护士走进来,检查了他的情况,又将另一根几乎同样长短的软管插进去,定期吸痰。这么痛苦的程序,床上的沥川看似毫无知觉。他只是静静地躺着,肌肤苍白得近乎透明,甚至发出幽幽的蓝光。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我才意识到,蓝光其实来自于呼吸机上的显示,上面的字数不断地跳动着,很生动、很欢快,好像某部动画片。这一夜,我的眼睛几乎是一眨不眨地看着沥川,看着他蜡像般地躺着,生命的迹象仿佛消失了一样,我忍不住每隔一个小时,用带着手套的手轻轻地抚摸他的头发,又摸摸他的脸,以确信他还好好地活着。
早上五点,那个龚医生进来了,对我说:“你还是回去休息一下吧,或者至少吃点东西。二楼又餐厅。”
我对他笑了笑:“不了,我不饿。”
从小到大,我都不怎么相信机器。我仔细聆听呼吸机的声音,怀疑它会出故障,不在供给沥川氧气;又怀疑那个四十厘米的软管会不会被堵住,让沥川窒息。我观察点滴的数量,怕它太快,又怕 它太慢。每次蜂鸣器一响,我都以第一时间冲向护士,弄的他们有点烦我。
正在此时,沥川突然张口对着护士耳语了几句,护士没听清,他又说了一次,护士就离开了。我们相互对视着,一时间都不说话。
过了一会,他说:“so;你是,我的家属,”语气很轻,声音嘶哑,几乎每个字都要重音。“Since when?”(从何时开始的?)
没想到一睁开眼的立场就那么咄咄逼人,我蓦然失语了。
“不是说,你,要离开北京吗?”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为什么,还没走?”
“你能少说几句不?”我没心情也没胆子和刚刚抢救过来的病人斗嘴。
护士长来了,尴尬地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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