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沥川往事-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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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能少说几句不?”我没心情也没胆子和刚刚抢救过来的病人斗嘴。
       护士长来了,尴尬地对我说:“对不起,谢小姐。这位病人说你不是他的家属,要求你立即离开ICU。”
       我站起来,怒极攻心,几乎想掐他。只觉眼前一阵发黑,我的身子不由得晃了晃。
      护士长及时地扶住了我,将一旁的拐杖递过来。我气得手直哆嗦,拾起沙发上的手袋,将床边小柜上的手表、手机、钥匙、口杯一股脑地收进袋中。
       护士长忍不住替我解释:“王先生,您可能不大了解情况。您是这位女士送来急诊的。她在这里守了你七天七夜,几乎没合眼。您说,她不是家属。”她指着对面房间里躺着的一位老人,嗓音有点激动:“看见那位老爷子了吗?他的三个儿子都来了,在病床前面,为医药费吵得不可开交,最后跺跺脚,一刻钟工夫,全走光了。他们倒真是亲人,您说是家属吗?”
       沥川不为所动,双目直视天花板,沉重地喘气:“我要她。。。。。。立即离开。” 

5月4日手打八千三百字~~(小夜整理)


 他的脸痛苦地抽搐了一下,蜂鸣器顿时一阵乱叫。一群护士冲进来,为首的是值班医生。
      护士长连忙对我说:“谢小姐,病人情绪不佳,情况也不好,你还是回避吧。”说罢,她不由分说地将我拉出了ICU。过了一个小时,护士长出来了。见我仍旧守在门外,也不坐,撑着拐杖伸长脖子外里看,苦笑着摇摇头。
      “他怎么样?没事吧?”我赶紧问。
       “暂时脱离危险。我们已经把他转入普通病房了。你还是回家歇会吧,至少好好地睡一觉。”
        “哪个病房?”我问。
      “407。”
       “我去看看。”我拔腿就走。
        “唉…”身后再次传来护士长的叹息。
         407是单间隔离病房。
        我悄悄地走进去,一位沥川睡着了。不料,他竟睁着眼,迅速地发现了我。迟疑片刻, 我走上前去,轻轻地摸了摸他的额头。
        “Hi;”我心疼坏了,顾不得他生气,声音不知不觉地温柔了,“你觉得好些了吗?”
         他张嘴说了几个字,我听不清,把耳朵凑到他面前。
        他说:“回去。。。。。。睡觉。”
        到底还是顾念我,我心头微微一暖,眼眶顿时发红:“我哪儿也去不了,就在这儿陪着你。”
        “我有。。。。。。护士。”
        “我知道。”
         不知哪里闪过一阵疼痛,他用力咬了咬牙,身子卷起来,手紧紧地拽住床单,出了一头冷汗。
         “不舒服吗?”我紧张地看着他“我去叫医生。”
         “不。。。。。。”他急促地喘气,又似被痰堵住,想咳嗽,又咳不出,胸口发出嘶鸣之声,脸顿时憋得通红。
         我冲出去叫护士,护士进来,摇高了床被,半抱着他,轻轻地拍打他的背,助他排痰。折腾了十几分钟,他精疲力竭,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我本已疲惫不堪,见他像婴儿般虚弱无助,由人摆布,仿佛随时都可能出事,一时间又急又怕,睡意全无。我去二楼餐厅吃了点东西,又喝了杯滚烫的咖啡。回来时,在病房里看见了Rene。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小伙子,穿着护工的衣服。

〃Rene;这位是?”我端着咖啡,顾不得黎苗,指着那个小伙子问道。
    “江浩天先生给介绍了一位护工,他叫小穆。他父亲重病时是他照料的,非常专业,也非常仔细。我怕护士们忙不过来。再说,Alex病起来不好伺候,脾气特大,还闹别扭。在苏黎世的时候他就把Leo和他爸爸折腾的够呛。就他爷爷有时过来吼他两句,还管用。”
      我莞尔,这段描述完全符合沥川在我心中的印象。沥川不想让任何人看见他的虚弱,尤其是我。在这一方面,他异常顽固,我已领教多次了。
      “嗨,小秋,你的黑眼圈太吓人了,快回家睡一会吧。这里有我,你明天再来。”
      我坚决摇头:“我不放心,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待着。”
     “你已经七天七夜没好好睡了。”Rene观察我的脸,“别沥川的病好了,你倒下了。”
       “不是我不想睡,可是,万一阿生了什么意外。。。。。。”我的嗓音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我是不会原谅自己的!”
      Rene想了想,说:“这样吧。ICU房外有家属休息室,你去那儿休息吧。”
      “Rene,”我突然说,“我得洗个澡。”  

 RENE开车送我回沥川的宾馆,在路上我随便买了几件换洗的衣服。我在浴室里匆忙地洗浴了一番之后,又被RENE送回了医院的家属休息室。
   我和衣而卧,睡了整整16个小时。睁开眼,我发现RENE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
   他的目光是湛蓝的,奇怪,这个人怎么擅离职守?不去守着沥川,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我需要和你谈一谈。”他说,“不代表我自己,代表ALEX。”
   我坐直起来,找了把梳子梳头。
   “ALEX希望你立即离开北京,由我来送你去机场。”这话的口气好像是警方人员要把间谍递解出境,我心一烦,手用力一拽,拽断了一小把头发,语气强硬了,“你打算怎么送我去机场?绑架?”
   “安妮,ALEX的一直不是轻易可以改变的。如果他能改变,你们俩也不会受这么多年的罪。”
   “我的意志也是不可以轻易改变的。”
   “他不愿意见你,也没力争论。我想,”他的目光不知何时,变得很莫测,“在这种时候,你还是不要和他争辩了。你的公寓在哪里?行李早已准备还了吧?你打算去哪个城市?我给你买机票,还有…”

“你别劝我了。沥川现在这样子,随时都可能挂掉。你想让我这时走?不可能。”我尽量保持镇定,“活着,我要等到他康复;死了,我也要跟尸体告别。”
Rene一脸的无可奈何:“你知道,泵人有权利不让你探视。”
“我也有权利在门外等着。”说罢,我拿着洗漱用品去了洗手间,洗脸、梳头、化妆、更衣。然后,我去餐厅吃了一顿饭,香辣鸡块加红烧牛肉。吃完了我端着一大杯浓咖啡,哪里一本杂志,盘腿坐在407门外的地板上。
RENE 看着我,恨不得拔自己的头发:“你这是干什么?静坐示威?”
“练瑜伽。你不让啊?”
   他深深地叹气,将我从地上拉起来:“进去吧,他要见你。”
推开门,我看见小穆正用轮椅将沥川从洗手间里移出来,送回床上。护士进来换了一袋药水,检查点滴的情况。
不知是错觉还是窗外的阳光太明媚,沥川的气色比在ICU时好了很多,只是他七天粒米未进,瘦的有些刺目。他的胸口半敞着,一个纽扣型的针管直接插在锁骨下方一个微微鼓出的、硬币大小的肿块上。在ICU时Rene告诉我,这个急救室“内植式中央静脉导管”,是手术植入皮下的一个输液装置,以前用于化疗。由于沥川有凝血功能障碍,需要长期输血,传统软针穿刺会对身体造成伤害,也靠这个来输液。其实在瑞士时我就发现了这个肿块,因我当时沥川不那么瘦,所以不那么明显。而且,沥川很容易过敏,我还以为是过敏引起的大包,不敢多碰。问过他,他遮掩过去了。
我想起刚才吃过的红烧肉,也许沥川能喝点粥,便问护士:“他能吃东西吗?”
护士摇头,用一种专业的语气说:“病人吞咽有困难,不能吃饭,也不能喝水,靠营养液维持。你没看见他还插着胃管鼻饲吗?”
 
 看得出沥川想和我单独说话,他的眼光闪闪,默默地等待护士离开。偏偏那个护士不肯走,他他身上的管子、针头检查了一遍一遍,有给他量耳温、量血压。她问他冷不冷,不顾沥川摇头,给他换了一条刚刚烘暖的坛子,有细心地替他掖好。
没办法,沥川就是长得太好看了,不放电也有电。
我在一旁站着,耐心地等着护士照料完毕,做了记录,终于离去。
“Hi”一直睡眸若睡的他,忽然抬起头来凝视我,“昨天睡得好吗?”
我觉得,他的口气有些生疏。这种时候,沥川绝对不愿意看见我。
“挺好,睡了十六个小时。刚才到餐厅里好好地吃了一顿,红烧牛肉。”我还以为刚才的事生气,脸上不知为什么,竟挤出了一个笑容。
他眸中掠过一丝怀疑,反问:“你不是吃素吗?”
“改了,吃太多素,人会、、、、会没力气。”没油没盐的句子,我居然都说得嗓音发颤,好像当庭作证似的,生怕说错一个字他听了生气,会昏厥过去。
他的目光落到我的腿上。
“腿好些了吗?”他黯然地说,“为什么、、、、、”他突然垂下头,没说下去。
“已经好了,只是肌肉还需要一段时间。别盯着这拐杖,我是觉得很酷才用的,其实没它我也能走。”
“别骗我了,”他说,“就你骨折过啊。”
我愣了愣,继而释然。沥川的心态和我是一样的,不是吗?我们谁也不愿意让对方知道自己有病,看见自己受罪。
“难受吗?”他又问。
“什么难受?”
“一个人独自住在医院里。”他喃喃地道,“像我这样,一袋又一袋地吊着点滴。我以为,这回你总该恨我了吧。”
“不难受,也不恨。呵呵,我天天看《雍正王朝》来着,还复习了全套的金庸。对了,那电视剧挺好看的,我买了全套的碟子,等你出院了我赔你再看一遍,好不好?”我想让语气显得快活点,说出来,又嫌夸张了。 
“出院?”他哼了一声,嘴角漾出一丝苦笑,“这些年,我住院的时间比出院的时间还长。我爷爷居然对我说,在家养病也是一种重要的工作。”
“、、、、、、”这话有点逗,我想笑又不敢笑,终究还是笑了。
“这么说,那个博士,对你还不错。”
“是啊,对我挺好的。”我半天玩笑,其实说的也是实话。
他的腮帮子动了动,手用力拧着床单,仿佛咬牙切齿:“不会骑摩托就别骑,我真想揍他!”
我暗笑,不动声色。
“过来,小秋,”他轻轻伸出手,“我有话要和你说。”
我们的距离很近,我却走了好几步。到了床边,他握住我的手,将它放到自己的怀里,微微的心跳闪电般传入我的指尖。他的额头淡然无光,几缕被冷汗浸湿的头发搭下来,脸孔深陷,气息微弱的拂着,那样稀薄、那样无力,带着几分消毒水的味道。
“离开这里,好吗?”沥川很少求我,这种纯粹祈求的语气,从来没用过。
“不好”我的回答坚决又果断。
大当然预料到,无奈地看着我:“RENE已经告诉了你我的病情,对吗?”
我点点头。
“他说的,其实只是阳光的那一面。”
“什么?”我傻眼了。——骨癌、MDS、截肢、肺叶切除、化疗、、、、、、这还叫阳光啊?
”他没有告诉你,我的癌症复发的可能性很大。我是混血的亚洲人种,骨髓配型也非常难找。现在我的抵抗力几乎全线崩溃,已经支持不了多久、、、、、别瞪我,根我没关系。我真的已经很小心了,按时吃药、定期输血、注意营养、医生说什么我听什么。可是,情况仍然在恶化。你千万不要对我的未来抱太多乐观的想法。”  
 
 
 沥川的语气非常漠然,好想他自己是医生,在说别人的病情。我暗暗地想,这么多年病下来,一波又一波的治疗,一次又一次的打击,承受这一切,需要一个多么强大德意志啊!而我和他的那一点点短暂的欢乐,又该是多么的珍贵。沥川那么地需要爱和支持,却又那么坚决地拒绝我,他的固执真是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我忍不住嚷嚷:“小心?你这叫小心啊?你跳垃圾垃圾箱割破手、冒雨和我吵架、去酒吧喝酒,吐的要死还要逞强…这一切都说明,你不会照顾自己。”
   “小秋,”大约说多了话,他疲惫的咳嗽一声,眸光转暗,“如果癌症转移,继续转移到肺,我已经切除了大半个肺,没有什么退路了。如果是骨转移,我会被截肢。我绝不同意再做任何截肢手术。MDS继续恶化,是急性白血病,死亡率很高。等待骨髓配型,遥遥无期。就是配上了,也不是一了百了,还会有层出不穷的并发症。你还想听更多吗?”
     “你继续说”
     他低头沉默半晌,定定地看着我:“治疗期间,我们不能要孩子,也许永远不能有。经过多次化疗。。。。。。我可能。。。。。。可能会令你生出外星人。”
     我终于明白了。这一定是沥川最大的心结。我一直和沥川说我喜欢孩子,喜欢很多孩子,发誓要给他们足够的母爱。
     “不要就不要,咱们可以领养。我还省事儿呢,我特怕疼!”我再笨也知道保住了分母才有分子。没有沥川,我什么都没了,还谈什么孩子。 
 
 
  “怎么?”他张口结舌了,“听了这么多,你一点也不害怕?”
      “不害怕。”
      “我答应你,小秋,如果你。。。。。。”说的太急,他不得不停下来喘气。过来十秒钟,方能继续,“如果你现在离开北京,我一定努力地活下去。”
       “不,我不离开北京。我喜欢北京。”
       “那好,你留在北京,我去别的城市。”
       “你去哪儿我都跟着,别想甩掉我。”
      他苦恼地看着我,脸是灰色的,头大如斗的样子。
      “小秋,”他抚摸着我的脸,蒙住我的眼睛,用催眠术般动听的声音在我耳边说,“你只有二十四岁啊。二十四岁的女孩子,如花似玉,多少男人愿意珍宝般地把你捧在手心里。你不必跟着我这半死的人去混日子。除了痛苦、担心和恐惧,我什么也不能给你。你应当有个幸福完整的人生、一份长久的爱、嫁一个可以呵护你一辈子的男人。或者至少你受欺负了,他可以为你去打架。。。。。。”
        〃沥川,〃我瞪着他,“既然知道‘如花似玉’这个词,你少耽误我点,好不好??再说,我本来已是要走的,是你自己给我打的电话。所以,是你球员我留下的,”
      “我?”他眉头凝成一团,“我什么时候给你打过电话?”
       “辞职的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我没给你打过电话。”他肯定地摇头。
       “你打了。”
       “我没打,”他说,“绝对没有打。”
       我给他看来电显示:“这是不是你的号码?”
       他看看我,又看看手机,愣了愣,说:“我真的没打。我当时觉得有点不舒服,想给Rene打电话,刚按下键就觉得反胃,于是扔掉手机去了洗手间,回来的时候我不大舒服,趴在桌上睡着了,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我就不知道了。”
        我张大嘴,额头亮晶晶的,被打击了:“这么说,你是按错了键?”
        他的眼睛像两只冰雹子:“恐怕是的。”
       “我问你,Rene是‘R’,我是'X',中间差多少个字母?”
        “在我的手机里 你是‘Q’,秋。”
       我找到他的手机,打开通讯薄,果然,我的名字是Qiu,正好排在Rene的前面,两个号码挨在一起。  
 
 我气馁了:“沥川同学,你就不能浪漫点?就算不浪漫,你也得给我一个浪漫的回忆不是吗?”
     “我觉得,得实事求是。”
     他配备地应付着我们的谈话,配备地呼吸着,那只握着我的手,渐渐变得没有任何力道,最后,像块石子似的坠在我手中。
      “歇一会吧,”我拖着他的腰,给他垫了一个枕头,“等你好些了咱们再讨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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