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沥川往事-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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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电话找你什么事?”
“他让我帮他订一趟商务专机。”
“商务专机?去哪里?”
“他说有个紧急的业务,要在一两个小时之内赶去昆明。”
“你你帮他办了?”
“不是很好办,不过,我有个朋友专干这个的,沥川又出了很好的价钱,所以很快就谈妥了,支票都是从我这儿出的,怎么,出什么事了吗?”
“沥川是癌症病人,最近抢救过一次,几乎病危,他昨天从医院失踪了。”
“我的天!他不会是”
“请你告诉我,你那位朋友的电话,我要向他打听沥川的下落。”听到此对话,大家的脸上均显喜色。
陈东村立即告诉了我,他的朋友老蔡的手机。打电话去问时,那位蔡先生说,沥川和小穆的确是坐商务包机去了昆明。沥川看上去病得不轻,在飞机上一个字也没说,什么也没吃。一切交接均由小穆代理,他们下了飞机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霁川夺过话筒问道:“老蔡,你的包机能马上再去一趟昆明吗?价钱你说了算。”
早上七点,我们一行人到了昆明。
已是立秋天气,初晨的薄雾中带着一丝寒气。
昆明虽然比北京小,可也是大城市,有六百万人口。
霁川和Rene则更加茫然,他们从没来过昆明,在机场他们双双问我:“小秋,你说,沥川会去哪里?”
我想了想,说:“个旧。”
沥川是个浪漫的人,曾多次向我问起我的家乡,问起我的小时候的生活,他说,他来过个旧,去过我的高中,从我家门口路过,可惜没有机会拜访我的家,认识我的父亲和弟弟。为此,他特地复制了很多张我小时候的照片和家人的合影。
我想,如果他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也许就是这个吧。
昆明距个旧有318公里,我们租了一辆小巴,走石林高速公路转326国防公路,三个半小时到达个旧。
一路上龚先生都在摇头,说以沥川的身体,挺得过三个小时的飞机,绝对挺不过三个小时的长途汽车。何况,这地方小,医院也小,抢救病人很成问题。
汽车将我们带到金河宾馆,放下行李我们就借了一本厚厚的电话簿,查问每一家宾馆和酒店,是否有一个叫沥川的人入住,半个小时之内,所有的大的宾馆全部问遍,查无此人。我又发动舅舅替我四处打听小一点的旅店。
怀疑沥川会借住小镇上的私人房屋,我和霁川在我家附近的街道上一家一家地敲门询问,没有消息。
我只好又带他去了南池高中的那条街,一家一家地打听。也没有结果。
一趟趟地敲门问下来,就已经到了黄昏,虽然沥川极不可能坐长途客运,我还是去了长途客运站,找所有的司机一个一个地问,有否看见像沥川那样的人乘车。大家都说没有。
晚上,龚先生带我去了附近医院的急诊室,看看小穆有否良心发现,送沥川去医院。没有。
大家心急如焚,不敢看龚先生的脸,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沥川失踪两天半了,我想,龚先生已在怀疑他可能不在人世了。
夜里,除了我和霁川,所有人都疲惫不堪地睡着了。
我独自在街上徜徉,霁川不放心,一直紧紧地跟着我。
大街上,走来走去的只有我们两个孤独的身影。
“唉,就算沥川真的来了个旧,这个时候,他也不会在大街上逛。”霁川拍了拍我的肩,“你还是回去睡一会儿吧,积蓄力量,明天继续寻找。”
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么肯定沥川会来个旧,也许我根本就错了,我试图想起点什么,可是大脑已经麻木,不能思考了。
我像一个幽灵灰溜溜地在夜半的街头游荡,凌晨四点,霁川强行将我拉回宾馆,我倒在床上,半梦半醒,直到天亮。我以为,像章回小说写的那样,沥川会托梦来见我,沥川没有出现,醒来我暗自庆幸,这至少说明,沥川还没有变成鬼。
早上七点,大家在餐厅里碰头,江浩天提议报警,然后在报纸和电视台播放寻人广告。虽然知道这样做找到的可能性也不大,但目前没有别的法子,我们分头去了公安局、当地报社及电视台。霁川甚至提出巨额悬赏,给任何一个通报重要线索的人。
中午大家再次到餐厅碰头,仍旧一无所获。
我头痛欲裂,独自去楼下的小卖部买了一包烟,在大门口猛抽。忽然有人从背后拍了拍我的肩:“谢大侠!”
叫我外号的人,只可能是我的高中同学,我一回头,看见了齐涛,高二(3)班的体育委员,也有六七年没见了,他没考上大学,留在个旧做服装生意。
“嗨!”我没精打采地打了一个招呼。
“你怎么抽起烟来了?”他大吃一惊:“三好学生也抽烟?”
这个时候,我哪有心情开玩笑?便随口问了一句:“你怎么在这里?”
“我陪朋友来吃饭,小冬好吗?你家人好吗?”大概是随意寒暄,他忽然意识到我父母已经去世,连忙改口:“你姨妈好吗?”
我呆呆地看着他,半天没说话。
“你怎么啦?大白天跟见了鬼似的,也不是见鬼,我看你跟鬼差不多。”他还像以前那样跟我打趣。
我拔腿就跑,去敲霁川的房间。
霁川和Rene正在低声说话,见是我,齐声问:“有消息?”
我颤声道:“沥川他在昆明,翠湖宾馆。”
“你确信?”
“百分之九十。”
我们以飞快的速度赶到昆明,直奔翠湖宾馆,到了服务台,说明来意,给工作人员看了医院开出的证明,工作人员说,最近客人比较多,宾馆非常忙碌,但表示一定配合我们寻找。
我直截了当地说:“请先查709号房间。”
服务员在电脑里打了几个字,立即抬头道:“住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外国护照:L。C。Wang。”
龚先生马上打医院的急救电话,我们拿过备用钥匙就冲进了电梯。
楼道静悄悄地,七楼是昂贵的套房区,住的人不多。
龚先生在电梯里叮嘱我们,要安静地进入房间,不能引起病人的惊慌,他说沥川的血小板太低,又有肺部感染,他会咳嗽,咳嗽会导致胸腔出血,出血占据了肺部,肺部无法张开,极有可能出现呼吸衰竭。
转过一道走廊,霍然看见709号房间的门口静静地站着小穆。
大家看着他,很愤怒,却都不敢动气。
他的神情非常肃穆,我的脊背一阵发寒,浑身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只觉得双腿有千斤重,半天挪不动步子,蓦然间,我的手臂被人一挽,霁川半扶半抱地将我拉到小穆的面前。
“小穆,沥川他还好吗?”我柔声地问,生怕惊动了他。
“我想,”他安静地看了一眼大家,“他是在弥留之际了,他让我出来,在外面等他结束。”
第二十一章
我抽出电子房卡,轻轻地打开门。
六年前,我在这间房里照顾过沥川,至今还记得枕头和被套的颜色,一切还是那样熟悉。
沥川静静地躺在床的中央,盖着一张浅绿色的毯子,小穆将他擦洗得很干净,他的脸毫无生气,双目微合,又没有完全闭上,仿佛无力睁开,却又要透过一条缝隙,再看一眼这个世界。
一缕阳光照在他的额头上,苍白的肌肤几乎是圣洁的,他的嘴角残留着一丝微笑,仿佛陷入在某个美好的回忆之中。
沥川还是那么美,那么英俊,哪怕是在他最后的时刻。
我在他床前跪下来,拉着他的手,一连叫了几声“沥川”,他都没有反应。
我不禁失声哭泣。
龚先生听了听他的呼吸,又按了按他颈上的脉搏,他掀开毯子,我看见沥川的身上有一片一片皮下出血导致的淤青。
“沥川,是我,小秋!”我将他的手放在我的脸上,轻轻摩挲着,手迅速被泪水打湿了,“你醒醒!我求你醒醒!”
龚先生把我拉到一边,拍了拍我的肩,半是安慰半是警告:“他命悬一线,已失去了抗争的意志,这个时候,你要尽量鼓励他。”
我含泪点头。
“他最想听什么,你就说什么,让他高兴,让他放心。”
我将嘴轻轻地凑到他的耳边,柔声地呼唤:“沥川,我在这儿!你别离开我我求你别离开我我再也不逼你啦!你放心,等你好些了,我马上就move on,我会离开北京,我会去别的城市,我不会给你打电话,也不会再来找你啦。这一次是真话,我说到做到,再也不变卦了!你答应我,一定努力活下去,好不好?”那一刻,我觉得,我的话他听进去了,因为他的眼皮终于轻轻地动了一下。
抢救病人的平车进来了,随行的医生说:“救护车就在楼下,医院那边已经按您的要求准备好了,病人情况如何?”
“严重脱水,地穴容性休克、呼衰。我怀疑还可能有血胸和急性肾衰。到医院后立即拍胸片、抽血。先给他500毫升生理盐水扩容。请通知医院准备全红细胞和血小板,各四个单位。我到现场插管,准备好呼吸气囊手动通气。”龚大夫果然是名医风范,临危不乱,井井有条,随行医生应声忙碌开了。
消毒程序开始后,龚大夫让我和霁川到门外回避。
过了一会儿,门猛然开了。插着气管的沥川被医务人员推入电梯,救护车风驰电掣版冲向医院。我和霁川、Rene以及江、张两位老总紧随而至。
沥川这回在ICU里待了整整十七天。龚大夫说的不错,由于凝血功能障碍,肺部出血,造成大量血胸,他被插了胸管。撤掉呼吸机之后,胸管还是不能拆除,一直插着,每天都有粉红色的血从管子里留出来,呼吸时痛得浑身打颤。越是如此,医生反而越要鼓励他咳嗽、深呼吸,以便尽早排出肺内痰液和血块。见沥川如此痛苦不堪,我请求医生给他注射吗啡或者杜冷丁。医生说这些止痛药都会抑制呼吸,不能用。
这段日子,连我的头发也稀疏了。每次握着沥川的手,都能感到他的痛,身子痉挛着,冷汗湿遍全身。连一旁的我,都跟着发起抖来。
苏醒之后,沥川不和任何人说话,包括我在内,仿佛意识已离他而去了。大多数时候他都在昏睡,很痛的时候会醒,谁较他都不理睬。
沉睡的时候他会拉着我的手。任何时候都紧紧地拉着,仿佛那是自己的手,如果轻轻用食指抚摸的他的偶,他会睡得很快,好像婴儿一样。
一个月之后,沥川略有好转,霁川坚持要送他回苏黎世治疗和疗养,毕竟那里的医生更加熟悉他的病情。临行前,龚先生坦白地告诉我,两次抢救,立传的身体已垮掉了大半,健康正在迅速恶化。如果不及时进行骨髓移植,前景非常不乐观。
沥川去苏黎世时我没跟他告别。霁川请求我陪着他们一起去,我也没有答应。
我履行自己的诺言——Move on。
事实证明,我不在的时候更利于沥川养病。他一连为我三次病危,我不能再让这种情况发生了。
我回北京继续托运行李,到昆明找了一家小的翻译公司,继续干我的本行。
一切终于烟消云散了。
我感到幸福,也深深感谢上苍。毕竟,我所爱的人还活着。
三年过去了。
我所工作的开源翻译社在一个商住楼的第二层。一共有十个正式员工,其余全是临时合同制。我的工资只有在北京时的一半,据说,在昆明还算高的。我在单位附近的一个小区租了一套公寓,我捐五百块给残疾人基金会,五百块给癌症基金会,完全匿名,所以虽然我算是高收入,但我的生活远离奢侈,过得马马虎虎,翻译社的福利远远不能与九通或者CGP相比,工作的强度却不相上下,中午没有免费的午餐,我有时吃盒饭,有时吃方便面,很少去餐馆,尽量节省。
大约是方便面吃太多了,加上工作忙碌,生活无规律,我的胃大出血过一次,住了十二天的医院。小冬在医学院读博士,闻讯回来看我,照顾了我五天,被我赶回啦广东。
我信守承诺,从没主动给沥川打过电话。沥川倒是偶尔会打电话给我,有时候还发Email,基本上两三个月一次吧。我过生日,他会寄巧克力饼干。逢年过节也会专门来电问候。总之,大家还是朋友。
他不大谈自己的情况,大约时好时坏。
去瑞士后的第二年,沥川终于找到了合适的配型,便立即去了美国做了骨髓移植。结果弄出了一大堆并发症,有整整七个月没来电话。后来我问他情况如何,他说好些了,但不是很稳定。病了那么久,他已变得不怎么相信自己的身体,再好的时候都会突然坏下来。除了配合治疗,也不能指望太多。
沥川就像我手中的一个气球,哪怕已飞到了云端,哪怕已远得看不清颜色,轻轻一拽,还在那里。我和他之间,可以变得很冷,也可以变得很热,也可以变得不冷不热,但那一根线,永远扯不断。
偶尔他也会老调重弹:“你呢?move on了没有?有没有新的男朋友?”
我轻描淡写地把问题挡回去:“既然答应了你move on,自然会信守诺言啦。你问那么多干什么?我才不告诉你,给你快感呢。”
爱这样一个人,爱了十年。自己的心,被推下了悬崖,两次。我只想后半生平平静静,“爱”这个字,再也不要提了。单身挺好。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这一年的生日我是在医院里度过的。小冬给我买了一个大蛋糕,我们除了一小半,剩下的与病友们一起分了。
说来好笑,小冬来医院看我时,对我的现状很不满意。第二天就出门买了几件时尚的衣服送给我:“姐,你二十七就穿二十七岁的衣服,好不好?不要看上去好像三十七岁的样子。还有头发也弄一下啦。不要是鸡窝短发了,半男不女的。那个,烟也抽得太凶了,下个决心戒了吧。”
这就是亲人。亲人很可爱,也很唠叨。小冬还加上一条:霸道。自己穷的要命,还非要塞给我两千块钱。做的粥巨难吃,我还得强笑着吃下去。住了五天,我只想他快点走。
我出了医院,收到了沥川的一大堆留言。有一条说:“小秋,生日快乐!给你寄了礼物,收到了吗?希望你喜欢。”又有一条说:“小秋,你出差了?为什么一连七天没人接电话,连Email也不回?”
我的留言机只能录二十条留言,一下子全占满了。
毕竟是病人,还是沉不住气啊。我苦笑着把留言全删掉了。
出院之后的第一天我就去上了班。我在英文部,工作非常积极。翻译社的很多工作都
是计件的,译的越多,年终奖也越多,所以我努力挣钱。
忙了一整天,我骑自行车回家,外面下着雨,楼道里很黑,我看见里面有个人,静静的站在那里,身影十分熟悉。
“HI,小秋!”
我吓了一跳,拍了拍手,灯亮了。打量他,沥川还是那么迷人,下巴刮的光光的,有点瘦,不过比离开昆明时要结识得多。气色也好得多,他拄着双拐,身边放着一个中号的行李。
我呆呆的看着他,似真似幻,觉得大脑有点木,他向我笑了笑,我又有点迷失,沥川离开后,我的生活过得很乱,而且似乎退回到了原始状态。
见我一直愣着不说话,沥川说:“对不起,事先没通知你,我找不到你,以为你出了事,打电话到翻译社,他们说你胃出血住院了。”
“哦,已经好了。”我说
“什么时候出院?”
“昨天。”
“出院了你就上班?上了一整天?”
“嗯”雨衣还在滴滴答答的往下落水。
“把雨衣脱了吧。”他轻声说,接着就帮我把雨衣从头顶揭了下来。
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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