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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谁较劲-孙睿完整版-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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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走出几步,停下,转身返回,走到何小兵面前,弯下腰:“抬腿!”
  何小兵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挪开了腿。
  母亲从座位底下抽出一个编织袋,堆在何小兵脚边:“我来的路上碰见王大伟了,他听说我要来北京,正好他们工厂分核桃,让我给你带半麻袋来,说你上学,需要补脑!”说完母亲兀自走了。
  何小兵打开编织袋,一眼就认出,这是老家产的核桃,他从小就吃这种核桃,熟悉它的形态。何小兵又抬头看了看走远的母亲,然后起身,拎起核桃,拿上饭盒,走向和母亲相反的方向。
  出了北京站,已经快一点,何小兵并不困,也不着急回去,知道回去也睡不着,索性在外面多待会儿,他拎着核桃沿着路边,一直走着。路过夜班车车站,也没停,继续往前走。
  每走一段就会有一辆从后面赶上来的或对面驶来的出租车,减速靠边,停在跟何小兵平行的位置,按喇叭,何小兵也不理他们,只管往前走自己的,出租车又加速离开了。
  这三年生活的片段,在何小兵的脑袋里,像放幻灯片似的,一幅幅闪过。何小兵觉得自己从这一刻起,不再是干什么事情都得先向家长汇报、商讨、得到批准才能去做的少年,而是一个有自主权的成年人了。何小兵明白,今后在精神上,他完全自由了,但那些因独立特行而导致的难以预料的不好结果,也只能由他一个人承担。
  何小兵贴着路边走着,到了路口,绿灯就直行,红灯就拐弯,走着走着,发现离夏雨果的学校不远了。自打两人分开后,一直没联系,今年的高考已经结束了,不知道夏雨果考得怎么样,何小兵决定去她的学校看看,已经快一年没有去过那里了。
  何小兵拎着麻袋到了夏雨果的学校,大铁门紧锁着,何小兵扒着门缝往里看了看,传达室旁边的公告栏上贴着高考学生的录取院校,光线太暗,何小兵只能看到第一行的大字。何小兵试图从两扇铁门中间钻过去,但太窄,他看见左边那扇大门上抠了一个小门,一推,小门开了,何小兵悄悄走进去。
  “干什么的。”突然一束手电光照在何小兵脸上。
  “什么都不干。”何小兵扭脸躲开光束。
  “麻袋里装的什么?”光束又落在麻袋上,一个老头儿从传达室的门里出来。
  “核桃。”
  “打开看看。”
  何小兵敞开袋口,老头儿举着手电照了照。
  “你是哪儿的,这么晚了还进学校,有事儿吗?”光束又落在何小兵脸上。
  “您别老照我。”何小兵眯缝着眼睛,“我就想看看录取榜。”
  “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吧?”老头儿上下打量何小兵。
  “我给别人看。”
  “给谁?”
  “给一个人。”
  “我知道是给人看,他自己怎么不看,让你看?”
  “您让我看一眼,看完我就走。”
  老头儿见何小兵并没有歹意:“你要看的那人名字叫什么?”
  “您借我手电用用,我自己找吧!”
  “不行,我给你找,我得确信你真是来看榜的,而不是来干别的的,你告诉我他叫什么?”
  “夏雨果。”何小兵不得不说了。
  “女生吧?”
  “您就找吧,别管男女了!”
  很快,老头儿找到了夏雨果的名字,录取院校是一所外地的二流大学,何小兵觉得夏雨果的分数至少应该能比这所学校高出一百分。
  “行了,看见了吧,踏实了吧,走吧!”老头儿关了手电。
  “这学校不止一个叫夏雨果的吧?”何小兵掏出烟,“要不然您再看看还有没有叫这名字的?”
  “我刚把烟戒了。”老头儿闻了闻烟盒,抬起头说,“已经看了一个遍了,你自己再看一遍,看完赶紧出去,广播都没了,我也该锁门睡觉了。”随手关了传达室窗台上的收音机。
  又从头到尾逐行看了一遍,何小兵确信这个学校的高三年级只有一个夏雨果了。
  离开学校,何小兵不知道该不该自作多情地把夏雨果没考好和他联系在一起,他总觉得愧对夏雨果。此时,何小兵决定去夏雨果家看看,他清楚现在已经两点了,哪怕就在楼下看看她的窗口,如果她的窗口开着灯那就更好,他能感受到她在里面,心多少能安稳些。
  何小兵打了一个车到夏雨果家楼下,他想早点儿看到。
  如预料中的一样,夏雨果的窗口一片漆黑,拉着帘。何小兵猜测着,夏雨果这会儿正在里面睡着觉,还是床上是空的,夏雨果不在家。何小兵想起,以前夏雨果多次说过,高考完了,要和他去趟西藏,不知道这回她是否独行了。何小兵知道夏雨果对那里的蓝天白云湖泊的渴望,那次当夏雨果把攒了好几年准备去西藏的压岁钱给何小兵买吉他的时候,何小兵没有要,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挣出这些钱,怕耽误夏雨果去西藏。
  现在正是去西藏的好时候。何小兵找了一块石头坐下,点上一根烟,决定抽完就回家。
  烟头忽明忽暗,何小兵回想着和夏雨果在一起的时光。那种日子很轻松,不用动脑子,两人都像孩子一样,每天以童真的眼光观察着世界。虽然何小兵有时候会觉得夏雨果幼稚,但是两人对待世界的态度差不多,尽管面对的都是小事儿,难得两人总是想到一块儿去。这种简单的时光确实快乐,可生活一旦快乐了,就失去质感了,日子变得不实在了。何小兵不知道是自己这样,还是所有人都这样,只有每天能感受到痛苦,他才能觉得自己的存在。
  何小兵和夏雨果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喝啤酒就是喝啤酒,就的是菜,但和严宽他们或自己喝啤酒的时候,绝不是简简单单地喝,除了就菜,还得就点儿思想,无论深浅,反正得聊点儿和人生有关的事儿,与其说是喝酒,不如说是借机动动脑子,而且聊得越深,喝得越多。喝酒以外的时刻也是如此,总之,何小兵和夏雨果在一起的时候,觉得特轻省儿,而他又不希望自己轻省儿。
  何小兵觉得自己活得很混乱,不知道到底要干吗。
  烟自己灭了,就剩过滤嘴了。何小兵扔了烟头,准备离开,一起身,见夏雨果就站在身后。
  “你在这儿干什么呢?”夏雨果一身酒气地问,脸上看不到何小兵想象的因没考好而苦闷的表情。
  “这么晚了,你去哪儿了?”何小兵客气地问。
  “我凭什么告诉你啊!”夏雨果晃悠着脑袋说。
  “你抽烟了?”何小兵闻到夏雨果身上的烟味儿。
  “抽了,怎么着吧!”夏雨果得意地说。
  夏雨果身上的烟味儿是被熏的,她刚刚参加完同学的聚会回来。今天他们合伙叫来老师吃了一顿谢师宴,吃完去唱歌,老师着急回家,就先走了。老师一走,学生们原形毕露,男生开始抽烟喝酒,夏雨果也跟着喝了几杯。
  “我去你们学校看榜了。”何小兵说。
  “看就看呗!”
  “怎么没报北京的学校?”
  “我乐意!”
  “为什么没考好?”
  “你管呢!”
  “你能好好跟我说话吗?”
  “我累了,睡觉去了,拜拜!”说着夏雨果上了楼,把何小兵一个人扔在楼下。
  何小兵看着夏雨果的身影消失在楼口,觉得生活真比他接触过的任何科目都难,要是能退学,他真想也给退了。
  
  第五章2004年,继续死磕
  如果说去年那个夏天是何小兵躁动的开始,那么今年这个夏天,并不是何小兵躁动的结束。此时,他正光着膀子,只穿了一条内裤,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睡着觉。
  一只苍蝇围着何小兵的脑袋飞着,落在他脸上,何小兵抿了抿嘴,苍蝇飞了,他醒了。想喝水。从床上晕沉沉地坐起来,巡视屋里,竟然连个杯子都找不着,真不知道这两年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地上堆了几个空的饮料瓶,其中两个还被塞满了烟头。
  何小兵下了床,准备去院里喝水,正要推门,发现自己穿得少了点儿,又套上一条大裤衩,出了屋。直奔水管子,到跟前儿,头一低,脖一仰,嘴一张,拧开就喝。
  “大早上就灌一肚子凉水,行啊?”房东老太太正坐在自己那屋门口的小板凳上择豆角,择好的扔到地上的搪瓷盆里,看着何小兵揪心地说。
  何小兵顾不上老太太,只管自己先喝个痛快。
  “没事儿!”喝够了,何小兵才关上水龙头,擦着嘴说,然后晃晃悠悠地回了屋。
  进屋一看表,才七点多,每次都是这样,喝多了,反而醒得早。何小兵觉得胳膊有点儿疼,抬起一看,青了一块,腿上也有破了的地方,这才想起昨晚发生了什么,好像喝多后和人打了一架。
  昨天何小兵被大学同学叫回学校吃散伙饭,何小兵接到电话的时候一愣:还以为他们就一直在学校待下去了,原来也有离校的那天。
  何小兵和大部分同学并不怎么熟,完全可以不去,但他又想看看这些完整上了四年大学的人在毕业的时候变成什么样了,是不是依然让他瞧不起,同时,何小兵也愿意帮他们分享一下用了四年才换来的来之不易的快乐。
  但是坐下来,何小兵就后悔了。散伙饭一共三桌,有两桌半在聊找工作、在北京买房、开什么车来劲的话题。怎么就没有人聊聊自己最近在想什么,哪怕是在看什么书呢,何小兵很是费解。所以,当有一个人也不说话,只是默默举起杯和何小兵碰的时候,何小兵觉得这个人可以成为朋友,可惜没有在入学的时候发现。
  散伙饭总是让人把它和伤感联系起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在这顿饭上都喜气洋洋的,似乎都保研了,即将离开学校并不是从此不再相见,只是放假,等开学了,又能坐在一个教室里上课。
  何小兵很纳闷儿,自己不伤感有情可原,没怎么建立起跟他们的感情,可是他们之间怎么也不伤感啊。不知道是都绷着,不好意思释放呢,还是除了何小兵外,其实每个人在四年大学里,也没有什么难忘的友谊。
  吃了半天,啤酒也没见下,服务员搬来六箱,才喝了一箱多。学校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各届学生都在照办,每年毕业,必须喝躺下几个,这样毕业才壮烈,才显得这个班集体团结。如果把这个标准量化的话,每桌怎么着也得喝两箱啤酒这饭才能算得上散伙饭。
  班长看了看表,时候不早了,他得站好最后一班岗,带领大家完成任务,把这些酒喝完。虽然离开学校后没几个人会记得曾经还有这么一个班长,但他自己要善始善终,很把自己当回事儿,否则他就不会喜欢做班长了。
  班长要时刻维护集体荣誉,此时他的任务就是,负责大家喝醉。其实也有很多人想喝醉,四年了,终于熬到头了,或者觉得,四年啊,全他妈耽误了!可是没人开这个头,不知道跟谁喝,便都拘着,现在班长带头,组织了喝酒的游戏,于是瓶起子成了抢手货,每桌都轮流叫喊着:“起子呢?”
  何小兵看着这些不太熟悉的同学推杯换盏,有些不胜酒力的同学已经倒下了,被抬到一旁,拼了三把椅子,把他平放在上面,为了防止他轱辘下来,椅子对着墙放,椅背靠外。
  陆续有人倒下,班长仍不忘自己的角色,照顾着沉睡中的同学,为了不让他们躺在地上着凉,不停地招呼着服务员:“再添两把椅子!”
  每倒下一个人,熟悉他的同学就开始肆无忌惮地讲该人上学期间的糗事,不熟悉他的同学这时才发现,原来他是这样一个人。
  何小兵看着那些喝得不省人事的同学,在分别前夕他们以这样一种方式给同学们留下深刻记忆,多年后,一提起他的时候,同学们会想:他的酒醒了吗?他会知道,他自认为的好朋友,当着众人说过他不想让人知道的事儿吗?
  何小兵想走了,每次都是刚要起身,就被一个举着酒杯走过来的同学按住:“哥们儿,虽然咱俩不熟,但是你的事迹我早有耳闻,什么都别说了,干了,一路走好!”
  何小兵只好举起杯,干了,然后坐下,希望没人注意的时候走掉,但是刚有机会,下一个人又会举着杯过来:“哥们儿,那年我真希望你没走啊,你一走,我就在班里垫底了,体会到你当年的滋味儿了,一会儿咱俩留个电话,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就说话!”
  直到六箱啤酒喝完,没有清醒的了,班长也晕了,但还觉得有件事情没干,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该哭了,要不然这个大学上得不完整。于是班长让全场安静,举着杯说了一番煽情的话:四年前,我们从五湖四海来到这里,组成一个班;四年里,我们一同学习、生活、成长;四年后,我们将我们将像朴树的歌里唱得那样,散落在天涯。我们会有老了的那一天,希望到时还能彼此记得,幸运的是,我们曾互相陪着开放过!
  人群里传来女生抽泣的声音,开始有人独自在墙角哭泣,随着班长的讲话,没哭的人安慰着哭了的人,结果自己也哭了,于是两人抱头痛哭,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多,最后连成一片,终于可以毕业了。这时班长冲门外大喊一声:“服务员,拿餐巾纸!”
  何小兵这时候也有一些伤感,并不是跟具体哪个人恋恋不舍,而是觉得人生的分别,这事儿本身挺让人不好受的。
  好在剩下的班费够埋单的,要不然真不知道这时候班长还向每个人收取班费,那些哭红了眼睛的同学会作何反应,也幸好埋完单,班费所剩无几。如果数目重大的话,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擦干眼泪,建议说:“趁着人都在,是谁的钱就给谁吧!”
  那些倒下的同学,有的已经睡醒一觉了,起夜去了卫生间,有的还在睡,被同宿舍的同学抬走,何小兵和他们在夜色中分别。

  拐过宿舍楼,经过教学楼前,何小兵走着走着有了尿意,楼里就有卫生间,但他觉得还是把尿留在教学楼前的树下比较有纪念意义,特别是在今天这样一种时刻。往常还会东张西望,确保没人,才在露天方便,喝多了后,也东张西望,即使有人,也大大方方地尿了。
  浇灌完树,顿觉畅快,何小兵准备收工离开。突然,教学楼一层某间屋子的窗户开了,而屋里却黑着灯。何小兵想可能是风吹的,打算上前关上窗户,刚迈开腿,一个黑影从窗户里冒出来,还背着一个包。如果他光明正大地从窗户上跳下来,何小兵也不会把他往坏处想,但是他鬼鬼祟祟的样子,何小兵知道自己撞见贼了,而这个贼,何小兵还认识,就是他的同学。
  在何小兵退学之前,他们宿舍和附近的几个宿舍就频遭窃贼光顾,从作案手法、作案时间、被盗情况,能判断出犯罪人就是他们身边的某个人,并有了嫌疑对象,只是没有抓到现行。嫌疑人也知道大家在用敌意的眼光看他,但他仍顶风作案,并屡屡得手。总是在众人放松警惕的时候,可能就是一秒钟,某人的CD机就不见了,过几天,又是一转眼的工夫,另一个人的钱包就瘪了。好像没几个人在上学期间没丢过东西,幸亏何小兵中途退学了,要不然也得为该人贡献点儿什么。这会儿,估计这哥们儿是在为回家的火车票凑钱呢。
  何小兵觉得不能再让这个人顺顺当当地背着包走掉了,倒不是何小兵有见义勇为、铲凶除恶的爱好,否则当年他就报考公安大学了,而是他觉得生活太没意思了,一直期待发生点儿什么,正好碰着这事儿了,可以让自己兴奋一下。他知道两人肯定得动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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