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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鸟与暖风终年相遇-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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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楚襄虽然油腔滑调,却不全是开玩笑。
他真会打电话给关泽。
不知为什么,忽然吐口气,心里明明还在幸灾乐祸,嘴上却轻叹说:“算了。”两 个字蹦出来,自己也有点诧异。
“嗯?”
我仍不吭声。
“徐欢欢,不要这么善良嘛。”楚襄歪头看我,像看一只奥特曼,“你是不是喜欢 武侠片,决定演个一笑泯恩仇的都市升级版?”
他说着,手指触到拨通键上。我把手机抽走了。“别人公司的人事,你随便打电话 不太好吧,关泽会不高兴。”
楚襄一听,大受感动。
“你太关心我,其实不要紧啊,那人又不是姜太公,缺他不行。现在马路上满地跑 的都是毕业生,别说南嘉集团,有些小公司都不在乎。那个职位我如果不提,关泽压根 不记得。”
“你觉得他是小毕业生。他感觉自己挺牛的呢。”
“很多傻逼都认为自己很牛逼的。”
我乍一听“噗”地笑了,觉得这话刻薄得恰到好处,挺爽。
实际上吴诚确实是个聪明人,不然不能从职高考上大学,他也把自己看得很高,以 为自己比一般人能干,大概就因为这样,他内心深处有点瞧不起我了。低头看看楚襄的 手机,屏幕上闪闪两个字:关泽。只要按个确定,就拨通了。
楚襄吃着干丝凑过来,也看手机屏幕。
“徐欢欢,你想好没。”
“算了。”我笑笑,“反正,跟他已经没关系了。”
“不准备算账了吗?”
“嗯。”
“你这人挺有原则嘛。心肠不错。”
我嘿嘿一笑。
其实,倒不是心肠好,也不是潇洒,只觉得吧……谈了八年恋爱的两个人,真正论 ‘公平’,太难了。假若桩桩件件都要清算起来,永远计较下去就得了,还怎么继续过 好日子?
何况,如果时间回到高中时期,知道这个结局,我还会和吴诚好吗?答案是,会的 。
我还是会的。
当时年纪小,觉得太软弱、太孤单,觉得这个世界为什么会这样冷淡,谁都说为我 好,但仿佛谁都不爱我,父母、老师、社会的舆论……他们谁都不爱我。只有吴诚,他 让我高兴,让我觉得生活挺美好。
虽然现在一切都已经变了,但我并不后悔。嗯,我不后悔。
对我做出什么决定,楚襄显然不太在乎。他三下五除二消灭光手中的巢县干丝,把 用过的纸碗折起来,连筷子嗖地丢进垃圾桶。一片绿油油的葱花还粘在嘴角。
我掏出纸巾递给他。
他心满意足地揩起来了。“嗳——”又舒服地叹口气,抑扬顿挫很好听地背诵,“ 康德说,有两种东西,我们愈是经常反复地加以思索,他们就愈给人心灌输时时在翻新 、有加无已的赞叹和敬畏:头上的星空和内心的道德法则。”
我顿生警惕,用目光逼视他。
果然他嘀咕一句:“……喜鹊山森林公园的星星真的很好看。”
我忍俊不禁了:“有完没完啊。”
“徐欢欢,说真的,Sam和我约好了,月底去森林公园玩儿,伊丽莎白也去,住公园 度假屋,你正好跟伊丽莎白一间房,有没有兴趣?”
“再说吧。看星星就看星星呗,扯什么康德。”
“表扬你嘛。”他不以为意,满脸笑容,望着广场五彩闪烁的地灯,似乎突发奇想 ,“嗨,现在反正没事,去我公司参观下啊。”
“去公司?这么晚不关门吗?”
“不知道今天有没有人加班,反正我有大门钥匙,写字楼是通宵的。”
我有点好奇了,不知道这个古里古怪的设计师,公司会长什么样,说不定也装修成 古里古怪,那就很好玩。“行啊,去见识见识。”
大概回答太爽快,楚襄感动地看我一眼。
我们乘那辆苹果绿QQ车,离开滨江广场,很快CBD辐射的区域被抛在身后,路过春宜 商场,驶进老城区。车子在一条双向四车道的乌黑柏油路上跑了半晌,悄无声息拐入一 幢半新不旧写字楼狭窄的停车场。
这写字楼十来层高,有块金色字牌,叫“金欣大厦”。
电梯厅亮着灯,很干净,角落却堆着许多没来得及处理的硬纸板箱,电梯门上的不 干胶安全标识被磨掉三分之一,但墙面媒体广告的液晶屏却崭新的。
楚襄揿按钮,很高兴地说:“十一楼。”
楼层指示灯依次亮起来,“叮”一声,他乐呵呵地先窜出去了,掏钥匙开门。我尾 随而至,发现他的公司占据全层一半,进门去,冲眼有个米白色前台,深色隔墙上镌刻 古意盎然的四个字——青云策划,附近还摆个风水盘。
“不错吧。”他微微一笑,“公司名字我取的。”
“有什么含义吗?”
“王勃<滕王阁序>,‘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他神气地说,“成熟的 穷人除了不开卡宴车,还要不坠青云之志。”
他领着我长驱直入。
公司内部,方方正正的格子间,方方正正的会议室,还有几个方方正正的独立小办 公室。除了装饰画还算构思独特,其余的,电脑、文件柜、日历、书本……连一点儿花 哨都没,总之很正常,很质朴,也很老实。
本来我满怀期待准备开开眼界,登时有点小失望。
楚襄大摇大摆,走进一间独立办公室,颇为志得意满地介绍:“徐欢欢,这是我的 办公室。”把大座椅拖出来,让我坐下,又把椅子滚到桌后面,打量说:“嗯,不错, 挺像老板。”
我手肘搁在桌面,不禁笑了。
楚襄的办公室也非常普通,有一对皮沙发和一个书柜。墙上贴满小纸条。我靠在他 的大椅子里,好奇地四下打量,问道:“公司是你一个人的?”
他坐沙发,搁起腿:“不是,还有个合伙人。”
“楚襄,听说你们广告公司有叫4A的,好像比较厉害。是不是A越多越厉害?”
“你也知道4A?”
“嗯,有个朋友,她前男朋友是4A公司的,据说日本外企,挺强的。”
“日本……电通旭通还是博报堂,他叫什么名字。”
“早就忘掉了。哎,4A什么意思啊?”
“哦,4A啊……”他想了想,又想了想,郑重其事地说,“4A很简单,就是加班A、 熬夜A、动脑筋A,所以钱A。你说的没错,A越多越厉害。”
这个活宝不能跟他认真,我翻个白眼。
楚襄又站起来,客气地说:“给你倒杯水喝啊。”
“谢谢。”
他从容走出去了。
我漫不经心观察他的办公桌。有台苹果笔记本电脑,三五本提案,一摞图纸,收拾 得井井有条。隐蔽处还鬼鬼祟祟藏着只木头相框,扑倒在小矮柜上。
翻起来一看,是张多人合影,楚襄、关泽夫妇和陈小安夫妇都在里头。仔细分辨场 合,像什么典礼上照的,关泽和他太太站正中,穿礼服,胸前别着鲜花。众人头顶,粗 黑钢笔写的字很醒目——天行健,地势坤,信关泽,公司得永生,宋敬学题。
照片有些旧了,笔迹犹新。
真逗,我呵呵一笑。
随手又捞起便笺翻了翻,只见纸上信手涂鸦,各式各样的铅笔绘画,还留着他无意 识下乱写的字句,一笔行书,非常漂亮,交叠的“北京”两字重复了好几页。
除了“北京”,另外有个名字,散乱在各处——“欢欢”。
我不禁看怔过去了。
这时楚襄端着水杯走回来,足音跫然。来不及多想,忙把便笺放好。
他喜滋滋递水给我,两手很自然地插兜里,有些试探的样子,问道:“徐欢欢,你 觉得,公司怎么样?”
“很好呀。”
“唔,跟你知道的4A不能比,这里起步阶段嘛,业务尚可,混个吃饱饭。”
我一下子又乐了。
“楚襄,你怎么会这么谦虚,不像你呀。”
“我一直品德高尚,你怎么才发现。”
“去你的吧!”
他凝视我,嘿嘿地笑,很开心。
大概我很难忘掉,这幢普通的写字楼金欣大厦,夜晚空旷而静谧的办公室里,楚襄 年轻英俊的脸上混合着真诚、可爱与意气奋发的笑容。可惜的是,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 这一点。我轻视了一个男人最丰美的热忱。
作者有话要说:
、6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有音乐
春分之后,这个南方城市温度骤然上升,精心养护的行道树顷刻间已经枝叶苍苍, 红太阳新村的社区花坛,几棵樱花撒了满地花瓣,然而我的阳台里,楚襄帮种的风铃花 和矢车菊却一直没动静。
有点耐不住,我去了趟网吧,想查查花籽究竟几天才会冒头。打开谷歌,乱搜一阵 ,忽然鬼使神差又输入了“喜鹊山森林公园”七个字。
网页很快跳出来。
喜鹊山森林公园位于城市西北,山水优美、风光独特,一方面保持着原始林态,另 一方面遗留不少人文古迹,属于国家级森林公园,不可多得的“城市氧吧”。交通也非 常方便,私家车去只需要七八十分钟。
不禁想起那个凌晨,楚襄从公司把送我回家。
车停在单元前,照出一团光亮。他双手搭在车门上,目送我上楼。
“嗨,徐欢欢。”
刚刚跨楼梯,忽然又被他叫住。转身看去,他很认真的样子。“喜鹊山森林公园, 去过的人都说值得,不骗你。”
“嗯……再说。”
“不要再说,一起去玩嘛。城里呆久了要运动运动,排排废气,新陈代谢。”
“上班没时间。”我搬出万能借口。
“我也上班,抽一天时间啊——大不了不过夜,不看星星了,当天来回。”他眯着 眼,笑容可掬,又有点志在必得,“去了给你个惊喜怎么样。”
“惊喜?”
“弹吉他给你听啊。”
……
回过神,我对着网吧的电脑显示器,独个儿忍不住好笑,原来楚襄不会拉二胡,倒 会弹吉他,大老远跑去森林公园弹吉他,亏他想得出。所以小疯子就是小疯子,思维独 特。
手机铃刹那巨响,我吓了跳,不会吧,想到他,他就给我打电话?
拿起一看,屏幕却显示“吕雪”。
吕雪小妞儿生活节目太丰富,平常想不起我,今天怎么难得打电话过来了。赶紧接 起,准备跟她热闹寒暄几句,谁知她开门见山就问:“欢欢,你现在是不是还没男朋友 ?”
“啊?”
“告诉你啦。”她不由分说、一口气往下,“认识了个男的,28岁本地人,独生子 女,身高一米八二,长得还可以,性格挺老实的,从来不泡吧。是个警察哦!家里父母 都有正当工作,领退休工资。没车,有婚房。”
“……”
“他想找个女朋友,要人好一点温柔一点,样子别太难看,最好也是知书达理的家 庭。欢欢,我马上想起你了。”
“……”
“你不是喜欢稳当一点的吗?我觉得那个警察,总体还不错,有没有兴趣见面吃个 饭。行的话就把手机号码告诉他了。”
迟疑一下,我没吱声。
吕雪在那边追问:“行不行啊?”
想半天,不正面回答,只笑说:“吕雪,你的资料真详细……”
这方面她向来非常爽利,大概感觉到我遮掩,娇嗔起来:“给欢欢姐介绍,当然要 打听清楚啦。哎呀,真是的,别不好意思,朋友见面吃个饭不是很正常吗?难道你失恋 以后,现在连正常社交都没了?看不对眼就拜拜,重新再来过!”
顿了顿,她仿佛生疑,陡地问一句:“你不会已经有男朋友了吧?”
“没有。”我忙说,“没有没有。”
“这样好了。”她一听马上出主意,“警察托我买一双阿迪达斯的鞋,我又托了你 老板,今天他下班以后会去店里拿鞋子,你们正好见见面,中意的话再交往。欢欢姐, 我感觉你们两个很有夫妻相的!”
我噗地笑了。这个换男人比换衣服勤快的小妞儿,也看得出夫妻相吗?
前阵子旗舰店调进一批“三叶草”。
“三叶草”只用在阿迪达斯经典系列产品上,很受追捧,最近市面又流行穿板鞋, 老板专门保留了一双限量版,说朋友订下来的,原来就是吕雪。
“欢欢,怎么样嘛?”
“唔唔……好的。”
“亲一个。”小妞儿愉快地把电话挂了。
捏着手机干坐片刻,我关掉喜鹊山森林公园的网页,几步就踱出了网吧。
踩在花坛的水泥沿儿上,低头慢慢地走,边走边觉得吕雪的话有道理:彼此认识认 识,朋友一起吃个饭很正常。再说……我确实没男朋友。
当然最近和楚襄走得比较近,但他不能算男朋友。
望了望前方,不知为什么我有些茫然。
晚上上班,由于不是周末,旗舰店顾客并不太多。
我给一个半大不小的男孩试篮球鞋,试了好几双,不满意。其实男孩很满意,然而 男孩的妈妈东挑西拣,嫌红色太靓,浅色容易脏,网层布面难清洁,皮革则不够轻…… 每抱怨一句,男孩的脸就往下拉一分。
有双深灰面、气垫底、贴反光条的鞋子,标价860,男孩试穿了三回,恋恋不舍,不 肯脱下来。妈妈直摇头:“样子难看,像地摊货。”
男孩明显着急了,顶回去嚷嚷:“找这么多理由,你就是嫌贵不想买!”
妈妈登时就沉下脸,发作道:“要这么多球鞋干嘛?家里还有两双,够你穿的,去 年买了双耐克给你,现在又想买新的,你考试怎么不考个前十?”说着喝一声:“脱下 来!”
男孩哭丧脸把鞋脱掉,一副摘了心肝似的表情。
母子俩拉拉扯扯走出去了。
同事朝我挤挤眼。
其实这种戏码撞见过好几回,见怪不怪。我蹲地上收拾男孩试过的鞋。
这当儿眼角余光正好瞄见,玻璃大门被推开,又进来一个顾客。
他恰跟我擦肩而过,一句话却清清楚楚飘到我耳里。
他说:“请问徐欢欢在不在?”
下意识转身去看。是个高个儿年轻人,不胖不瘦,两道浓眉,仪表堂堂,有种现在 男人比较少见的英武气质,像个可靠的邻家大哥,阳光实诚。
大概察觉到有人观察他,他蓦地一侧身,正面对我,露出笑容。过会儿,居然很确 切地问:“你就是徐欢欢吧?不好意思,托你们老板留了双三叶草限量版,你知道吧? ”
我忙点头,捧起收拾好的东西,去仓库取了鞋盒来。
他试穿一下,很高兴,马上付了款。
整个过程出奇爽快,最多十分钟。他没跟我闲话,一副速战速决,打算扬长而去的 样子。于是我像平常送顾客,帮他拉开大门。
他拎着纸袋盘桓门口,忽然冲我笑笑:“谢谢。”
“应该的。欢迎下次光临。”
“哦……我叫李飞。”
我一听,不禁微微一怔,瞅他几眼。想半天,也笑笑:“听说你是警察?”
“对,刑警。”
我诧异道:“刑警,就是破案抓坏人的那种?”
他似乎有点尴尬:“差不多吧……”
吕雪说他是个警察,第一反应是公安局行政,或者派出所登记户口的,总之文职人 员,没料到竟是刑警,不由自主肃然起敬。
“上班很忙啊。”他望望店里,显然也没话找话,“你们生意不错。”
“还好。”
“那以后有空请你吃饭?”
“啊?哦哦。”
“谢谢。”他又道谢。
“不用谢。”
“再见。”
“再见。”
他朝我点点头,笑笑走出去了。
果然吕雪的眼光不差,我的第一印象,这警察挺正气,脾气也可以,是那种上门见 家长,长辈都喜欢的类型。更重要的是,女人的直觉告诉我,他对我感觉也不坏。
心底滋生出刹那的窃喜。
可古怪的是,这种窃喜很快就被另一股抗拒压下去了。而且毫无道理,心情猛地变 成了一只刺猬,反正摸哪儿都不舒服,满肚子的别扭让我心烦意乱。
直到深夜旗舰店打烊,掏出手机看。有短消息,楚襄发来的:“喜鹊山森林公园很 好玩。”
我这才有点开心,边走边忍不住笑,脚步轻盈地穿过滨江广场的夜宵摊子——那小 疯子真是唐僧,一有机会就啰啰嗦嗦,唐僧旁边的小妖怪,扛不住,自己找绳子哇哇上 吊了。
农历三月初三,我记得很清楚。清早下楼扔垃圾袋的时候,对门雷奶奶分了碗乌米 饭给我,说她家畲族,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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