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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狐-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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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中布置得很是清凉,入目皆是青蓝浅色,扑鼻传来的是淡淡荷香。
  沈微不由脱口:“想不到这颗珠子很有些眼光。”
  话出口才捂住口,想起不该打草惊蛇,但为时已晚,已有人闻声自内阁走出。发髻可以看出原本是盘的一丝不苟,此时却有几缕散乱的乌丝落在胸口。嗯……胸口?
  因穿的是男装难免有些宽松,彼时领口微敞,露出一片白皙肌肤,其上几朵红痕格外醒目,便是不精此事如封瑜,也知那是什么。
  “你们……”
  沈微一心先发制人,抢言道:“废话少说,交出珠子,我饶你不死。”
  屋中一时静得有些骇人,那人怔了一怔,静了片刻,竟红了眼圈泫然欲泣。
  “我……我不走。”
  这货在干什么怎么看上去一副很可怜的样子,沈微将疑惑压下,咳嗽一声道:“你先别急着哭,我们要的是珠子,不是你……”猛然觉得这哭声有几分熟悉。
  “你是盈子珠?!”
  女子委屈地点点头,稍稍向后退了一步,侧过身将敞开的领口拢起来,这才以正面对着众人:“你就不能晚点来么?芙蕖姑娘刚刚才同意与我游湖……”
  一向在在关键时刻因为紧张少言寡语的苏瑞,此时终于见到了珠子却觉得有些失望,固然这珠子模样生得实在好,但与自己预期之中胖胖的奶娃娃或者圆滚滚的大珠子实在相去甚远,但终究觉得这珠子亲切,忍不住道:“这日子未免有些太悠闲了罢?”
  沈微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紧蹙眉头问道:“那么多糖葫芦哪儿去了?”
  盈子珠大眼里一片水泽未干,乍听此言又静了静,才吞吞吐吐答道:“吃、吃完了……”
  这倒霉败家孩子,那么多串竟在才一个时辰都吃完了,能吃也叫天赋的话,这货基本上已经是天赋异禀了。
  沈微抿了抿唇:“难不成,你方才一直在外面和芙蕖姑娘吃糖葫芦?”
  盈子珠对沈微有一种弱气相投的感觉,不由对沈微亲切一些:“哪儿有她的份呐……”
  话音落地,自里屋出出来一名女子,裙摆上绣着大朵的芙蕖花,瞪了盈子珠一眼:“还想和我游湖?仔细着老娘把你踹下湖去!”
  话毕余怒未消,连带沈微一众人一一瞪过一遍,这才甩门而去。
  封瑜懒懒将手从沈微掌中抽出,揽住沈微腰身,慵倦地将下颌抵在沈微肩头,凉声道:“现在看来你是闲下来了,随我们走罢,我们……陪你游湖。”
  盈子珠方才痛失美人,看着封瑜立在自己眼前秀恩爱,还抽空对自己咄咄逼人,一时有些楚霸王被逼到了乌江边上的悲壮之感,望着芙蕖远走的方向,沉声道:“芙蕖芙蕖奈若何……”
  向后退了几步,眼看着就要接近窗边,正待翻身,却觉一道力稳稳将自己止住。转过头,果不其然将封瑜抬起一只手,指尖逸散出淡淡白气。
  “你便是逃走,我们还是有地图,抓住你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你还不如留下来。”
  听得封瑜此言,沈微猛然想起地图来,忙从袖兜中掏出来,却见地图上什么都没有了。蹙起眉头,抚了抚原来黑框所在处,指尖过处又浮出微光来。
  竟是天玑的人像从中显出,沈微觉得这完全是天玑盗用了现代的投影技术,影像悬在半空,天玑仍然斜躺在青顶园亭的围栏之上,旁边置着一个酒壶,照例在天玑的怀中看见了一只通体雪白的灵貂幼崽,幼崽尚不及天玑手掌大小,灵貂似能感知到众人的目光似的,往天玑怀里蹭了蹭,懒洋洋打了个呵欠,圆圆的黑色瞳仁闪出些亮光。
  陶夙言和苏瑞是第一次看见天玑,一边感叹于他绝世容貌,一边探出手想要摸摸天玑再摸摸灵貂,所幸被沈微半道揽住。
  天玑微微一笑,眸眉之间更多几分神采。
  沈微虽对于天玑有一股怨气,如今也忍不住暗自吞了吞口水,怨不得封瑜的哥哥封澜会为了天玑不惜魂飞魄散。封瑜方才的神色尚可说的上温和,此时看见天玑已冷肃了许多,看得出虽对天玑仍有感恩与服从,但对于封澜的死,仍然心存芥蒂。
  便是人间的皇帝都没让封瑜弯下膝盖,封瑜此时却已俯身半跪下去:“星君长乐未央。”
  盈子珠看见了天玑,亦是伏下眉,温顺地跪下身。天玑望了盈子珠一眼,神色微动,只将星点情绪沉入眸底,只是抬手拂过明明淡淡的瑞光,摆了起的手势。
  “恭喜你们,已经找齐了珠子。”双眸弯起透出闲适,微微垂下眼眸看了看手中的灵貂,指尖搭在皮毛上为其顺了顺毛,半晌收回眸光,似乎才想起还有话要对众人说:“朱陵这一次天劫难逃,然天劫将临之期约莫会更早,我不能插手太多,天庭的人又眼高于顶,若非祸及苍生,是不会理会你们的。你们此次自己化劫,切记慎之。”
  沈微知道天玑有说话不看人的毛病,不以为怪,只见天玑眉低得更深了些,周遭明亮皆照不到眼眸,瞧上去又是几分落寞味道。
  看向盈子珠,只道:“丹霓,你……好自为之。”
  原来盈子珠有名字,亏沈微方才纠结改叫盈子珠什么好,不知该叫叫盈盈还是珠珠。
  天玑话锋又转:“封瑜沈微……你们的事自然由你们决断,是去是留,在化劫后告诉我,千万记得提防身边人,”说着抬眼看了看陶夙言,只道:“我记得你测过沈微的命数。”
  不待陶夙言接口,又继续道:“很好,记得提点着些,沈微……有些粗疏。”
  仙人讲话太客气了,明明就是没脑子,竟说得这般委婉。陶夙言也不答话,只点头称下。今天天玑难得打开话匣子,望了望苏瑞,竟满意一笑:“满腹书华,紫气东来,甚好。”
  下一刻,似穹光湮灭,天玑已不见踪迹。
  苏瑞这才从震惊中抽回神来,瞠目结舌地看着沈微,讶然道:“天玑很关心你呀。”
  是啊是啊,关心到她在春宵暖帐的时候用雷劈了她。沈微难得淡淡神情,只说道:“这份关心来之不易,是他欠我的。”
  一句话出口,苏瑞即刻误会更多,一时感叹于这位仙人什么都好,就是眼神不好,还有点缺心眼。就算是对不起沈微,按着神棍的记性和节操来讲,大可不必对她负责。
  封瑜冷眼看着眼睛亮闪闪的苏瑞,忍不住又将沈微搂在怀里,似乎不觉得她这些日子比沈微流氓程度高了不止一个档次。在沈微羞答答地只晓得牵手的时候,她已经学会扒开沈微衣服钻进去睡了。
  丹霓得了天玑的话,似乎已经不打算逃窜,乖乖立在众人面前行了一礼:“听凭差遣。”
  人家天玑只说了好自为之,你还真就重新做人了?
  沈微道:“好乖好乖,快到我怀里来。”
  说着伸展手臂,似是等着丹霓跳过来,可看着丹霓纹丝不动,怀中已经一沉,沈微不由低下头去看,果然看见狐狸化了兽形,半眯着在沈微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好,不过片刻竟然咕噜噜打起呼噜来……
  沈微在众人惊异目光之下,尴尬一笑:“她晚上睡觉其实不打呼噜的。”
  众人觉得自己仿佛明白了什么。
  想起青莲已经饭后的事情,愧疚之下,沈微在路边买了两个烧饼裹在油纸包里给青莲带过去,方才掀起轿帘儿坐进马车里,狐狸的呼噜声顷刻便已停住。
  化了人形,坐在青莲对面,余光不着痕迹地扫了沈微一眼,一边从袖中掏出几个果子递给青莲,满意于沈微铁青脸色,却见沈微掏出两个烧饼兀自啃起来。
  抬手戳了戳沈微:“分我一个。”
  沈微看着秀气吃着果子的青莲,一时感觉不忿:“你分明有果子!”
  “这饼子很香,我也不是果子狸。”
  沈微闻声忍不住翘起嘴角,狐狸今日居然还能开个玩笑,果然是和自己呆久了,连幽默感都培养出来了,沈微甚至可以脑补到不久的将来,她可以和封瑜在路边进行相声表演。
  脑补让沈微心情大好,欢欢喜喜给剩下的烧饼递过去。
  对面青莲看着,眼中掠过一闪而没的光芒,旋即敛下去,沉至无人可见的所在。
  作者有话要说:  


☆、云敛艳迹(五)

  沈微一向不承认自己是个小心眼的人,但从来不否认她自己慧眼独具。是以,轻易看穿了青莲姑娘对于封瑜深深的眷恋以及浓浓的仰慕之情,她觉得很苦恼。
  沈微的初恋就是栽在小三的手里,时至今日她依然记得初恋微笑时的恬静和一对深深的梨涡,诚然她也只记住了那一对梨涡。小三估摸也是看中了这些,在高中毕业那年,某个炎热的正午,沈微在看着小三和初恋十指紧扣依偎着离去,给沈微留下两道潇洒的背影。
  沈微伤感地咂咂嘴,感叹小三和她的眼光一样好。
  初恋对于每个人都有不可言喻的地位,对于沈微是一道致命伤,或者文艺一些的说,是心口的一点朱砂痣,床前的一抹明月光。
  鉴于青莲的容貌着实不错,甚至可以压沈微一头,沈微将摊牌的日期一再推前,算算来,今天总算到时候了。
  沈微端起面前自己亲手泡的花茶品了品,笑眯眯指着青莲面前的那一杯,温和道:“总喝你泡的茶,有些过意不去……”
  青莲水汪汪的大眼轻轻一眨,面上的梨涡显出,更多了几分乖巧:“封姑娘爱喝就好,至于沈姑娘你,想喝当然也可以偶尔来尝尝。”咬重了偶尔二字,笑意更浓几分,说着端起面前的花茶,抿了一口,眉头即刻紧紧皱起,艰难地咽下一口。
  那杯茶被放在案上,再也没有被动过。
  沈微倒不在意青莲给不给自己面子,指尖沿着杯壁走过一圈,继续说道:“我琢磨着青莲姑娘的茶艺这些日子里着实精进不少,搁在任何一家茶楼里,都能比最好的茶博士高上那么一头……”
  青莲抬手掩唇,浅浅地一笑。
  “姑娘过誉。”
  “不过,我估摸姑娘的精元已然养好,若在留下来,按着姑娘你的人品来说,你一定会觉得很不好意思。”
  青莲脸上笑意一僵。
  “当初是我让姑娘留下,如今也是由我来送姑娘走,最为稳妥,你道是也不是?”
  青莲面上笑意倏尔更浓,甚或隐隐透出媚意,转眼又如水烟清波,淡然至极:“很是。”
  沈微坦然一笑,将杯中花茶一饮而尽,清清嗓子道:“择日不如撞日,我瞧今日艳阳高照,正是送客的好时机,不如就此别过,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恐此一别无缘再会,青……”
  话未说话,却怔住了。
  青莲指尖浮出一道浅青光芒,笼着一颗花生米大小的白果实,面上笑意纹丝不动,只是眼神已然不同:“青莲人微力薄,但众所皆知,莲化为妖最是艰难,可一旦化成,得其莲子可涨百年修为。请沈微姑娘千万相信,我是不经意知道你们要回朱陵化劫,而我这一颗莲子,对于封姑娘来说,聊胜于无,对于应劫而言,有益无害。”
  慢慢垂下了眼帘,清浅一笑,似能将柔肠融化:“若我愿意将这颗莲子送给封姑娘,请沈姑娘再想想,要不要留下青莲?”
  沈微怔在原地,这才发现,若要拼城府,她尚还嫩得很。又安慰自己,人家多少活了百年,自己才活了二十多,输了并不丢脸,更何况来日方长。
  问道:“你说这莲子这么重要,有什么证据。”
  “但凡妖界无人不晓此事,姑娘若有什么疑问,一问便知,”转了转水眸,眼里柔情似水:“人妖有别,姑娘不知道,也属常事。”
  有个莲子便得意成这样,可以看出这只妖很是肤浅,这一番话倒也不是白说。
  沈微收了心思,对着青莲微微颌首。
  “倒是有用,那你留着罢,我养你便是”说着轻轻敲了敲桌面,迎上青莲目光,柔和笑道:“我还有一件事,想要垂询姑娘。”
  青莲眸凝秋水,笑着点头:“但讲无妨。”
  “莲花晒干,清泉泡制,这一杯舌灿莲花,不知青莲姑娘喜不喜欢喝?”
  青莲面色一瞬沉了下去,却被沈微抬手勾了勾下颚。
  “我当姑娘晓得呢,瞧这脸色,原来是不能喝的。你说人妖有别,的确不错,人较之妖更百无禁忌,常常心之所向便尽力逐之,更何况如今喜欢的人就在身旁?”
  松了松手,望着青莲一派纤弱之样,似笑非笑摆手道:“话止于此,姑娘一路好走。”
  青莲起身,拂袖扫落那一杯花茶,急步离去。
  日头转至碧空中央。
  陶夙言不愧是半吊子,修道不成,情路坎坷,如今连吃饭也不大顺利。
  目光盯着苏瑞,看着苏瑞和丹霓相交甚欢,终于鼓起勇气对苏瑞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虽然不到黄河心不死,但也不是那般死缠烂打之人。苏瑞,你今日就告诉我,你究竟断是不断?”
  难得清河县水产丰富,苏瑞正剥虾,猛地听陶夙言此言,手上动作顿了顿。
  沈微托腮饶有兴致的看着,连封瑜眸底也隐隐有光。
  默了半晌,苏瑞继续吃虾。
  “你究竟断是不断,俗话说优柔寡断非男儿,大丈夫应当气魄如山,你饱读诗书,难不成独独漏了这一句么?”
  丹霓耿直道:“道长,这一句分明是你的杜撰,纵使苏瑞再饱读诗书,也读不到这一句的。”
  陶夙言直直盯着吃虾的苏瑞,难得目光坚毅如许:“你一个圆不隆冬搅什么局?!滚路边吃糖葫芦去!”
  丹霓眼眶微红,噙着泪珠别过头去。
  扯了扯沈微袖子,委屈地擦一把泪:“他怎么能欺负我……”
  您不去垮台,他怎么会欺负你?约莫您的脑子和糖葫芦的签一样是笔直的,连半点弯弯都没有么——沈微对着这颗珠子,莫名其妙就有吐槽的欲望。
  苏瑞将一只虾送入口中,慢吞吞咽下,这才将木箸放下,轻咳一声。
  “拿刀子来。”
  沈微一惊,怪不得这只虾吃得这么仔细,原来是最后一餐。
  陶夙言登时双目瞪圆,拂袖立起:“你若不肯,我还会逼你不成,何必以死相逼?我走就是!”
  封瑜倒是变出一把匕首来,刀柄上玄色为底,画了一个爪印,又画了一根棍子,小字写道:百年好合。沈微扶额,一时心寒于狐狸眼里自己就是一个棒子。苏瑞抬手接了匕首,慢慢向手腕处挪去,陶夙言红了眼,却被封瑜法术束缚住,连同沈微一起,动也不能动。
  想不到这只狐狸,和苏瑞居然宿怨已深。
  再看丹霓,依然不见踪影,估摸真是圆润地去买糖葫芦了。
  苏瑞挥刀不疑,却将左手的袖子裁下,上前几步,又动手连陶夙言的袖子一并裁下。满意地看了看那一卷断袖,套在自己手臂上,又将自己衣服上裁下的袖子,套在陶夙言手中。
  字字句句,掷地有声:“我与陶夙言自今起,有断袖之谊,世事变幻不可断绝,流光如箭不可泯灭。”
  陶夙言只觉心口一处被熨帖抚过,极柔极烫。
  ——文人的世界,总是浪漫的。
  沈微为两人松下一口气,手被封瑜紧紧握住。
  狐狸凑到身旁,温热气息吹在耳边:“不必艳羡,尚不如你我生死相许。”
  我死你生,就叫做生死相许?
  沈微虽是这般想着,却不由面颊滚烫。
  只急促呼吸几声,随意寻了件正事止住封瑜:“天玑说天劫将至,青莲那有一颗可涨修为的莲子,你记得向她讨来,明日我们便赶路回朱陵。”
  不想隔日气氛却有几分感伤。
  沈微牵着枣红马驹的缰绳,递到苏瑞手里:“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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