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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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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不妨还是由我们这边的基金会代管。”
我也劝她签字,接受这份馈赠,以后用到她觉得有意义的事上,也算不辜负哥哥的心意。
荆沙思忖片刻,签字。
【荆沙】
雨一直绵延到第二天,睡得不踏实,早早醒了。昨天之事还萦回眼前,我一夕之间暴得财富,如果爸爸在世,不知会做何想?他一辈子以贫病为苦。
突然很难过起来。我清楚记得父亲在我醒来时一记记抽自己耳光的样子,似乎唯有如此,才能一扫他的过错。但他终其一生都没有原谅自己,因为毁掉的除了我的前程,还有他的期望。他曾用力吹过一个华丽的泡泡,在最完满的时候,碎裂。
我病愈后,爸爸搬了家,在那时候还不显贵的八王坟地段租了一间一居室的房子。底楼是一家饭馆,爸爸借用人家的场地,承包了早餐业务。四点钟,爸爸就要起床,揉面做包子,煮茶叶蛋。我总是在油条与包子的味道中醒来,清晨的光线透过窗帘洒进来,因为蒸腾着油烟,看上去氤氲、厚实,宛如云彩。
我下去给爸爸搭手,他总不要。他眼睛快看不见了,血丝外渗,但是他似乎再无疼的感觉。生意极其清淡,除去租金,我们所剩无多。爸爸非常愧疚,有个晚上,他把存折给我,“密码是你的生日。”他说。我翻开来,上面只有三千五百块钱。
“这么多啊。”我很乖巧地赞叹。
爸爸说:“你是我的好女儿;可爸爸不是好爸爸。”他抚摸着我的脑袋。我的头发已经长出来了,薄薄一层,像个小男孩。
“爸爸,让我去打工吧。”我恳求。
爸爸其实是想我复读的,但没敢说那个字眼,怕牵扯出我的伤心,那其实是他的心病。他最后认命,容忍我在饭店做服务员,跟他一样靠出卖体力生存。
哀莫过于心死,认命的他以加速度老去,三年后死于抑郁。
我于是一个人做饭吃,一个人散长长的步,一个人上班下班,看日子在手下流过。当一切都变成了一个人自己的事,生活似乎也就安然下来。
我以为自己已经看透,但或许只是在逃避,当往事重新翻起,依然心潮难平。我并不后悔遇到觉,但我终究辜负了爸爸。也许,我还是该去完成他的心愿,哪怕他已经看不到。
在觉卧室的阳台看过去,我们学校就在眼皮底下,我还能清楚记得自己做操的方位。那时候,升完旗,我走到队伍后头,迎着初升的朝阳。我觉得未来也是红彤彤一片。然而命运已在这里埋伏、设坎,避无可避。
蓦然回首,一切都如烟散去,只是心里平添了很多岁月。
上班照例有一堆活。中午累极,趴办公桌上小憩,隐约间听李丽华和别人在聊天。不外乎公司糟糕的处境,银行追债,新产品的批文迟迟拿不到,合约作废,个别员工筹谋跳槽……不是锦上添花,就是雪上加霜,世事概莫如此。我想。
晚上照例加班,财务部的收尾工作基本都由我来做。用何平的话说,你年轻,要多学习,多表现,替老同志多多分担……他大道理一串一串,但究其实,无非是想要我臣服于他那点的权力。碰到李丽华就会娇嗔几句,“要死了,还让不让人活……”他碰碰人家胳膊、屁股什么的也就放人回家了,但我还是觉得加班比撒娇似乎还要容易些。况且,我喜欢人潮散光后的氛围,灯光漂浮,楼道空荡,有一种贴心贴肺的静谧。做完活,泡杯茶,站在窗口看看夜色,能听到时间在身体里流淌的节奏。那是一种叫人喜悦的充实。
这一天依然如此,干完活后,我不急着走,沏了杯普洱站到落地窗前。
我们公司在中关村,寸土寸金的地方只能挨紧了再往上发展,想要开阔的视野是不可能的,大家都是钢筋水泥森林的一分子。但是,写字楼的格子窗颇有赏鉴意味,可以根据里头的格局、布置猜测公司的性质。有时候还能有幸望到同样在窗口矗立的加班族。虽不至于像《单身男女》中用报事帖来表情达意,但大家隔空相视一笑,也有“同是天涯加班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浪漫。
不知不觉喝完一杯茶,我打算去茶水间再添些水。刚迈进楼道,就听得有脚步声从东头走来。
我们公司是上下两层,楼下是业务部门,楼上是财务、人事等综合部门,因为综合部门人少,几个老总的办公室也跟我们忝居一处,他们在东区,我们在西区。中间隔着电梯和茶水间。
听那脚步,不必猜就知道是孟昀。全公司的人都知道这个老板非常辛苦,每晚要工作到午夜,夜不归宿也是家常便饭。如他哪天不在办公室,那必然是在外面应酬。但我加班多次,还没有机会与他迎面相逢。
要回避已来不及,我同他打了个招呼,他点了下头,拐去电梯。
我进入茶水间,不免想到上次同他跳舞的情形。他的舞姿是应酬速成出来,算不上专业,但自信的气度,以及听音乐时的专注,让他周身散发出特殊的魅力。在他臂膀间,你没法不怀着某种莫名其妙的钦佩仰视他的脸。
脚步声又过来了,孟昀瘦长的身影甩在我脚下,“电梯坏了?”他在问我。
我想起物业的通知,连忙道:“好像说今天十点后要检修。过十点了吗?”
孟昀看看表,“十点十分了。你还不走?”
“就走了。”
我等他走,但他依然把着门站着。我只好端着水杯站到他面前。
“公司都要倒闭了,你怎么还有那么多活儿呢?”他说。背着光,所以我看不清他的脸色。
我愣住,道:“你不也有很多活吗?如果你还在努力,我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我这是挣扎。”他的语气带着嘲弄。
我笑,“那还是不甘心,那证明仍有希望……麻烦借过。”
他往边上让了让,转身跟上我。“好几次了,看到这边灯亮,知道是你在。”
我没料到他居然是注意的,倒是怔忡了下。“事实上,我只是没有家累而已。”我说。
“你待了这段时间,对公司有没有生出点儿感情?”他又问我。
老实说,不强烈,但也不是没有。我记得刚来上班那会儿,什么都新奇,隐约还有几分自豪。那时候,我对自己说,荆沙,一定要好好干,不辜负老板的期望。
他不等我回答,接着说:“可这里是我的全部,我付出了一切,青春、梦想、心血。很难想象当一切失去。”
我知他是为公司的前途担忧,安慰说:“老板,我记得海明威说过,你尽可以打倒我,就是打不败我。你不认输,怎么可能输?”
他微笑,“言之有理。”
我继续搜肠刮肚找名人名言,“我还听里尔克说,有何胜利可言,挺住意味着一切。结局如果是我们不能把握的,就不必多虑,做好每一个当下。”
他笑,“你还聆听过哪位圣贤的教诲,说来听听……”
我道:“你等下啊,网上有的是。”
说话间,到了我的工位。他看整个办公区的灯都关着,只我案头开了盏小小的台灯,便说:“帮我省钱吗?黑魆魆的也不怕闹鬼。”
我把灯开了,一片银赤色的光立刻洪水一样溢满室内,玻璃幕墙明晃晃的,整个空间很像一个硕大的游泳池。
我经常有这样的联想。尤其是白天,日光倾泻进来的时候,将每张脸模糊成一片动荡的粉红色,那就更像了。有的人直直往前游,有的人与人结伴踩水,有的正浮出或潜入水面。当然,更多人是在水下一潜一整天,久而久之,就闷死了。
我把我的联想跟他讲,指指隔断横梁,“以此为水平线。”
他做出抹汗的姿势,说:“你在控诉我吗?”
我倒了几粒M&M巧克力豆给他,“咀嚼可以缓解紧张情绪。其实我想说的是,对您来说是事业,对我们来说,无非是工作。工作一久,就失去了热情。一个人能感觉到痛苦其实不是坏事,像我们好多人是不知道痛痒的。”
他说:“你很会做思想工作。”
我说:“不知道有没有用?”
“任何善意都是有用的……可以走了吗?”
“去,哪里?”我一惊。
他很可爱地嚼着我的巧克力豆,说:“我饿了,你这玩意不够塞牙缝,不如陪我去吃点东西?”
我们在附近的金鼎轩吃夜宵,席间因为都谈到小时候喜欢吃水果罐头,便提议留点胃口去寻找童年时的滋味。结果因为时间太晚的缘故,罐头还不好买,找了好几家便利店,方才搞到两瓶。
出了店门,我们俩直接坐在马路牙子吃。那样子应该是很古怪的,死冷寒天的,我们两个道貌岸然的成年人,像孩子一样一勺一勺挖着冷冰冰的水果吃。要不是装束的正经,别人会把我们当成乞丐吧。
两个同病相怜的小乞丐,这个念头让我颇觉温暖。我瞅瞅他,忽然扑哧笑出声来。
他说笑什么笑,说出来,让我也乐乐。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像两个风餐露宿的流浪儿。”
“你是在暗示我穿着没品?哪”他放下罐头,凑到我边上,抓着自己的衣领说,“衬衫是Mugler,西装是Montana,听过这个牌子吗?意大利货色。”又撸起袖子,指着腕表,“江诗丹顿,总知道吧。”
我知道他在逗我,愈发笑不可抑,“你这样子,像个暴发户。”
他点点头,很无辜地说:“跟你坦白,我家里金碧辉煌的,打造得像皇宫,我也跟其他暴发户一样喜欢用古董和书籍做装饰。只不过口味不能与时俱进,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我怎么也做不到。胃本身是糙的,装模作样的话自己受罪。这玩意,”他把罐头重新举起来,“比较合我口味。你不觉得很好吃?”
“我的胃都要冻麻了。”
“可是,我觉得很甜蜜。”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用了双关语,脸倒是热辣辣地红了起来。
他若有所思地看我,然后举起罐头,“能碰到一个可以不顾体面率性而为的人也不容易啊。丫头,来,碰一下。”
我们的玻璃罐头撞在一起,发出清越的声响。
我说:“干了。”
“啥?”他一脸惊恐。
我又笑了。
他摇摇头,感叹,“要让你们女人快乐起来真容易啊。”
“那是我们不像你们有那么大的野心。”
“丫头,”他想了想,对我说,“别用性别给自己找偷懒的台阶,给你几句箴言。首先,要多读书。文凭不重要,重要的是始终保持学习的劲头。其次,不要把上班简单当成谋生,要当成经历。每一个阶段,无论你做什么,哪怕是做最基层的,你都要注意观察,学会总结概括,提升为自己的经验智慧。时间是最宝贵的。”
“我谨记在心。”我又问他,“孟总,你当时怎么想做企业呢?”
“误打误撞吧,但是少年时代已经埋下一颗种子。那是“文革”末期,社会环境还很糟糕,我遇到一个老师,他在“文革”中被批斗,很惨,他弥留之际跟我讲了很多,国家,人生,还有他自己的命运。那时我十五六岁,正是立志的时候,听了他的话,我心里被一种什么东西鼓胀着,想以后自己一定要做点什么,一定要让自己的工作对社会有意义。”他抬头久久望着天空,“那或许就是理想。靠着这个,我坚持到现在。但现在想想,也有点可笑。回首过去,我似乎没做成什么事,只是不停地犯错误……”
我静静听他说。告别的时候,他帮我在马路边打上了车。
“丫头,谢谢你今晚的陪伴。”他握住我的手。骨节粗大,掌心干燥,是一双让人信赖的手。他的身后有青白的夜色,月亮是薄淡的一牙,悬在高空,有点瑟瑟发抖的样子。高楼大厦一层层伸向高空,一层比一层小,最后迷失不见。
他松开我的手,一转身点上了烟,然后划着猩红的烟圈跟我告别。车子渐渐远去,我扭着头不停地看,他孤单地矗立街头,越来越小,最后连那红点也模糊了这一幕一直铭刻在我此后的记忆里。
丫头心头忽然兜上了这个称呼。亲切的,温暖的,但不是平级的。他是在用辈分提醒我什么吗?
【晓苏】
孟昀的访谈还是没有做成。他三思后选择放弃。大概是觉得在这种风口浪尖出头,无疑找死;不如低调一点,静等时间把公众的热情抹掉。
事实上,虽然我没有与孟昀面对面对上话,已做了不少功课,包括拿到第一手资料,采访华诚员工,列出采访大纲,撰写人物小传。当主编通知我采访取消,望着电脑屏上的资料,我并没有感觉如释重负,相反为自己的精力付诸东流而惋惜。
有次跟老李吃饭,我无意说起这码事,他不愧是做网络策划的,很敏感,“稿子继续写嘛,我们这边要……其实不受制于杂志,反可以有自己更自由的表达……不用担心,都什么时代了,总有言论自由嘛。”
我用了两个晚上突击出稿子,鼠标一点就传给了老李。倒不是贪图那点稿费,实在是这个选题跟了这么久,有了想法,不吐不快,也自认为写得公允。待到那篇稿子在老李他们网上挂出后,我却傻了眼。因为,经过老李的大刀阔斧和添油加醋后,我的文面目全非,展示在公众面前的孟昀简直就是一个打着振兴民族企业的旗号、混水摸鱼的地痞流氓。关于他做保健品生意时的劣迹那一块陈述得尤为严重。
我质问老李,“你怎么能断章取义呢?”
老李说,“效果不错,点击率疯狂增长。新闻是做出来的嘛……你就要学会搭民众的脉搏,大家想看什么,我们投其所好。好啦好啦,我会给你申请多一点的稿费。”
我万万没有料到一篇文有这么大的杀伤力,据说,三日后,审计局入驻华诚,而我的记者生涯也到了尽头。
那天正好是老李将两千块钱的稿费打到我卡上的日子,钟主编把我叫去,如炬的目光投在我身上:“晓苏,是你主笔的吧。”
我不能辩解。虽然上稿时,老李用了化名,但主编一定看得出,只有我才能把孟昀的历史理得那么完整。
主编点开网页,说:“其实你写得未尝没有道理。”他指向屏幕
“他们往往是旧体制的冲决者,对社会的进步、民族的复兴有着十分纯朴的信念和责任感。可是,在具体的经营活动中,他们又往往是经济秩序的破坏者,是一个完全忘却了哪怕是最起码道德的功利主义者。他们可以在宣传自己产品的功效时顺便诋毁别人,可以在各大城市拉拢各级卫生部门、工商部门、质量监督部门人员;可以在对方内部安插线人,分级瓦解代理商等等……他们的智慧让人惊叹。
“如果你是个身无分文的创业者,你不妨到那些充满了暴利和游戏规则不健全的产业中去捞取你的‘第一桶金’;可是如果你又是一位胸怀大志的企业家,那么,你就必须马上把双手洗干净,然后尽快而永远地离开那里。这就是孟昀的逻辑。”(注:以上两段评价摘自吴晓波《大败局》)
主编说:“晓苏,你的文章个人情绪色彩很浓,但不妨碍你的见解,也不失为一种风格。你有做一个优秀记者的潜质。但是,做我们这一行,有些基本的操守与原则是不能破坏的。你的确有发表个人观点的自由,但你不能不经授权利用社里或者客户提供的内部资料。晓苏,很遗憾,你破坏了社里的规章,我不得不解雇你。”
就这样,为了两千块钱,我失去了一份工作。
收拾了下个人物品,我垂头丧气回家。拿出钥匙正要开门时,隐约听到屋内有动静。端木似乎来了客人。
我踌躇了下,不知道是进还是不进。这时,里边的对话便断续地传进我耳内:
还是上次那个女的?不会吧,还没上手?你也太衰了。我年后就换了好几茬儿了。女人跟女人真是不同啊,我现在明白托马斯为什么喜欢在女人身上寻寻觅觅了。
得,别无聊了。
你真的以为自己在做好事,给市民提供廉租房啊……要不,是有了感情?哈哈,你小子也会有人类的感情。
别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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