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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神像的碎片(全文完)-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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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幅是一卷破被褥,棉花都露出来了,很旧,上面歪歪扭扭缝着一个疑似俄文字母В的图案。
注释是:青蛙王子降临人间之际携带的各种物件,立此存照。
你养母的细心真令人惊叹。
下一页就是你的“小王子的二周岁留影纪念”,你身穿水兵服,头戴水兵帽,神气活现地揣一挺做工精美的AK47玩具突击步枪。
哈,同古舒达的那张如出一辙!
接着自然是“小王子的三周岁留影纪念”、“小王子的四周岁留影纪念”、“小王子的五周岁留影纪念”、“小王子的六周岁留影纪念”……随着岁月的流逝,雏鸭般绒绒的头发变得浓密拳曲,杏核似的圆眼睛也逐渐变得纤细狭长。而从一九八一年起,才五岁的你就代替养母玛丽娅写起了注释,于是原本流畅成熟的字突然变得童稚笨拙,随后慢慢改观,最终定型为娟秀中透着一抹苍劲。
符拉迪沃斯托克市“夜莺”杯青少年歌曲大赛亚军。
全欧洲儿童电视音乐大奖赛优胜奖。
滨海边疆区歌舞艺术表演赛少儿组季军。
苏沃洛夫少年军校一九九一年全校射击比赛手枪组冠军。
苏沃洛夫少年军校一九九二年全校射击比赛步枪组季军。
哈巴罗夫斯克边区“白天鹅”杯业余花样滑冰大奖赛单人组第三名。
俄罗斯第一届远东国际音乐舞蹈大赛声乐组二等奖。
苏沃洛夫少年军校一九九三年全校射击比赛步枪组冠军。
……
姹紫嫣红的鲜花、灿烂的笑颜、闪闪发亮的奖杯、华美的衣裳,令我目不暇接,我如痴如醉地品味你不为人知的辉煌过去。
原来,我的符拉季连曾经那么优秀,那么健康,那么快乐,那么幸福,也曾经那么朝气蓬勃、无忧无虑。
我的鼻子有些发堵。
最后的一张,是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你躺在床上凝视镜头,抿着嘴笑得很羞涩,脑袋裹有一层层厚厚的纱布。
——玛莎,我醒了。我知道你是我的妈妈,我知道今天是我二十二岁的生日,九八年一月五日。我一切正常,感谢上帝,感谢你,感谢每一位善良的好心人,我爱你们。我相信,不久之后我会完全康复,并且把这本影集填满。
惨不忍睹的字,七扭八歪,难看得不行,简直像是闭着眼睛用脚趾头写出来的。
再后面就没有照片了,更没注释,什么都没有,剩下干干净净的十几页,如飓风横扫过的沙漠,一片空白,一片荒芜。
面包吃光了,酒喝干了,蜂蜜所剩无几,你的特别纪念影集也看完了,积达这家伙也不知到底在哪里风流快活,竟还未露面。
人一饱就容易犯困,即使是我也不能免俗。
百无聊赖地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一阵赛一阵的倦意,我着实有点吃不消,遂把四本影集往他的床上一放,就补觉去了。
*********
呵呵,其实积达在我这儿。你走后,我就给他发了短信,问他为什么需要我的那些照片,他的回复则答非所问,相当耐人寻味。
——事情过于复杂,几句话讲不清楚。你先安心休息。下午或晚上,倘若你方便,短信通知我,我当面跟你解释。
——好,你晚上九点过来吧。
我必须睡一觉,下午还要到市立医院全面复查,顺便上药店买药,又不能不吃饭,几番折腾下来差不多就这时间了。
积达来得颇准时,可他没立刻解答我的问题,却问我是否知道前世有一种叫阴婚的习俗曾流行于黄金帝国的部分地区。
活人给死人陪葬的阴婚?
当然知道,并且我还曾亲眼目睹。幸亏那个时候我反应迅速,否则一位花季少女就会由于某些匪夷所思的原因香消玉殒了。
事情发生于以王后的名字命名的菲利希迪州。十六岁那年,我奉姑父鲍尔沙克——州首席贵族的命令,带兵前往该州的远川郡临浦县新海町镇,将一个因倒买倒卖私盐获罪的商户押解至雅雷史安受审,同时软禁他的家眷并查没全部财产。
我们风尘仆仆赶到他家的时候,发现该在的人全都在,只是他十九岁的长女不见了。
她的母亲和三个弟弟哭哭啼啼地告诉我,她为追随因意外身亡的未婚夫,于十几分钟前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尸体已被运往她未婚夫的墓地,以便二人合葬,按当地习俗举行阴婚,使这对不幸的小情侣至少在地底下能长相厮守。
哦?说得倒是很感人,但我可没这么好哄。
恐怕阴婚是假,装死逃跑是真。
问明白墓地的位置,留一部分兵丁负责清点财物、监视家眷,我即刻率领另一部分兵丁匆匆赶去那儿一探究竟。
半道上,我们看见一支奇特的队伍——人们皆穿着大红大绿的衣裳,吹奏着喜气洋洋的乐曲,像是富贵人家娶亲的架势,不过打头的却是二位浓妆艳抹的中年妇人,跟在后面的则是一口由四个壮汉抬着走的、装饰有红绸缎的楠木棺材。
我凭直觉感到事有蹊跷,于是策马上前亮出姑父给的玉牌,喝令他们停止行进、接受盘查。
果不其然,这伙人正是未婚夫家派来的迎亲队伍,两名妇人分别是送亲太太与接亲太太,棺材里自然应该是商户长女的尸首。
真的如此吗?
跃下马背围着棺材慢慢绕圈,我仔细端详、侧耳倾听,竟然有微弱的呻吟断断续续自里面发出。
有诈!
我来不及考虑那么多,抽出马刀一劈,棺材盖喀啦一声飞出去,落于几步开外摔成两半。
棺内确实躺着一位少女,双颊铁青、嘴唇发紫,已然摸不到脉搏,但身体还是热的,细探仍有时断时续的微弱鼻息。
迎亲队伍中的某些人由于我刚刚的行为开始低声咒骂我,不外乎什么“亵渎纯洁无辜的未婚女子会遭报应”、“谁破坏棺材,谁将来八成不得好死”、“侮辱死者的人下辈子都得倒霉”之类的,满口的封建迷信令我忍无可忍,便朝身旁的士兵们使眼色。
于是几十柄明晃晃的短剑利索地架在这帮家伙的脖子上,有效制止了此起彼伏的鼓噪。
救人要紧,我赶忙将女孩抱出来平放在地上,三下五除二解开她的衣领,跪在她的身侧,实行心肺复苏术。
胸外心脏按压实在很累人,我曾一度想叫几个士兵来帮忙,不过考虑到不专业的救护极可能适得其反,就打消了此念头。
历经将近半小时的努力,她终于恢复心跳,呼吸亦逐步趋于稳定,脸色渐渐好转。
又过了一会儿,商户的女儿一声嘤咛,睁开眼睛。
我不禁长舒一口气,抹了一把汗,轻手轻脚地扶着她坐起身:“你好,女士,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她满面绯红,目光散乱,呆呆地望着我,就是不张口,似乎尚未完全清醒。
会不会留下后遗症呢?
思索片刻,我吩咐一名士兵快马加鞭去帮这女孩请大夫,同时小心翼翼地抱她上马,准备护送她回家。
不料接亲太太跟送亲太太不依了,吵吵嚷嚷地非要我先交出商户家收下的聘礼。
我没工夫同她俩扯皮,便板起面孔宣称,若再胡搅蛮缠就以妨碍公务为由将两人关入大牢治罪,才总算顺利脱身。
“……哦。那么,你还记不记得这个姑娘的相貌?她的名字呢?假如再见到当年的她,你能否认出?”
积达耐心听完我的叙述,认真地问。
“估计不能。她叫真裕佳,长相……好像也没什么特别,胖乎乎的,圆脸、黑头发,别的就想不起来了。”
“她后来的命运,你清楚吗?”
“嗯,大致了解一些。听姑父鲍尔沙克讲,她父亲被依律处死后,母亲闻讯自杀,接着三个弟弟被充军发配,她则被招入皇宫中,成为最低等的宫女……然而,这件事情跟我那些十四岁至十六岁期间拍摄的照片有何关联?”
他语出惊人:“有极其重要的关联。符拉季连,你大概不晓得,荷米丽安进宫前的名字就是真裕佳,新海町镇也是她的家乡。她曾告诉我们,她十九岁时被一位少年所搭救,整个过程同你描述的几乎分毫不差,不过有趣的是,她相信那少年是你的堂弟古舒达。尽管古舒达再三表示对此事全无印象,荷米丽安依旧坚持认为是他贵人多忘事,而不是自己认错了人。”
接着他便把你们听过的故事绘声绘色地向我转述一番。
原来如此。
想不到我当年救下的女孩就是朴木麻里惠的前世,更想不到她居然能把我错当成古舒达,真讽刺。
“我与他有这么像?”我哭笑不得地问。
“其实倒不是。他的嘴唇比你的厚,眉毛比你的浓;你的眼梢比他的细长,鼻梁比他的高;他的下巴方,你的下巴尖;他的皮肤黝黑,你的皮肤白净……呃,反正差别挺显著。”他挠挠头,“但或许少年时代的你俩确实很相似也说不定。”
我轻叹了一口气:“所以……你托拿拉达问我借照片做甄别比照?”
“没错,可以那样说。倘若一切都和我先前的推断吻合,我打算找个合适的时机,在司令室解开尘封已久的历史,将事实公诸于世。毕竟,朴木夫人有权利有义务知道上辈子她真正的救命恩人是谁,这不仅是还你一个公道,也是还古舒达一个公道。”
积达讲得振振有词,故而我未表示反对。尽管我隐约感觉,他的做法似乎并不靠谱,这桩陈年旧事亦远非他设想的这么简单。
☆、Debris。86 图形处理软件
Debris。86 图形处理软件
积达这小子太不够意思了!我冒着挨主人剋的风险千里迢迢帮他借来那么多你的相片,他却耍赖,不仅不肯立刻兑现承诺,还厚着脸皮要求我和赛西达再帮他一个忙——从你的全部留影中,筛选出五张最像古舒达的。
“为什么?”赛西达简直是个好奇宝宝。
“现在暂时不能说,但我肯定会于一星期内揭开谜底,拭目以待吧。”积达拍着胸脯保证。
鬼话!
我恶狠狠地剜他一眼:“傻瓜才信你!拿我俩当猴子耍呢?”
“别冤枉我。不管你们信不信,我说的话绝对算数,如果希望早些知道答案,你们就快点过来帮忙。”
没长脑子的赛西达被他这番花言巧语一哄,很快同意了。
至于我……唉,尽管那家伙一副食言而肥的嘴脸令人生厌,然而好奇心害死猫,我最终也步你表弟的后尘加入了挑选照片的行列。
不过这件事比我认为的要复杂,我原以为最多半小时就能弄完,结果三个人不知不觉竟忙活了整整一个白天,才终于搞定。
五张相片均为彩照,都拍得很不错。
其中一张取自“十五岁的小王子”,一张取自“十六岁的小王子”,三张取自“小王子的特别纪念”。
全是单人照,都是正脸。
在舞台上,在靶场旁,在化妆间,在雪地里。突击步枪、左轮手枪、高山滑雪板、系着宝蓝色缎带的芭蕾舞鞋。
哈,符拉季连,我发现了,你虽长得不算出众,可挺上相的,镜头感十足。
日光下、灯光下,你眼波流转、顾盼生辉,矜持地纵情燃烧着灿烂夺目的青春年华,如火一样热烈,似雪一般洁白。
将这些影像扫描进我的电脑,积达用一款叫“照相馆”的图形处理软件——我此前听都没听说过,天知道是他几时悄悄下载安装的——新建一个空白的图像文件,把你的脸从原始图片里一点点抠下来,粘贴到那上面。
这道工序花的时间更长,他从黄昏一直磨蹭到半夜。赛西达年纪小熬不住,没等弄完就打着阿欠回屋休息了。
我睡眼惺忪地问:“你又干嘛?”
“减少干扰排除差异。”他回答道。
你听懂了吗?反正我没懂。
接着,他问我要了一张A4复印纸,把那些处理好的图像打印成黑白的,再裁成一小张一小张。
“……搞什么?要练习剪纸也不该浪费我的东西吧?”
他站起身伸伸懒腰。
“吝啬鬼!行啦,实验材料皆已准备妥当,待我舒舒服服睡一觉,明天再去找小白鼠。你嘛,就只管看好戏吧,哈哈!”
*********
……
……
(没有意识。)
☆、Debris。87 同居
Debris。87 同居
嬉皮士女孩克谢尼娅·索洛维约娃又给我来电话了。不过……咳,不瞒你说,当时我已经把委托她寻找你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您好,这里是阿卜杜拉·穆哈诺夫。”
“嗨,帅哥,好久不见!报告你一个独家新闻,我又看到那个骗了你十亿多英镑的符拉季连啦!他就在家中,机不可失,你快来抓他!要不要我帮忙?嘻嘻!”克谢尼娅兴奋异常地问,语速一如既往地快。
我顿时哑然失笑。
哎呀呀,这算哪门子独家嘛!我早就到过你家,见过你,还同你交谈过,那丫头居然这会儿才跟我汇报……晚喽!
不过,既然她这么主动,聊一聊倒也无妨。
“符拉季连是什么时候回去的?屋里除了他自己还有别人吗?”
“还有我,嘿嘿!应该是两天前吧,听邻居们讲。”
我不由地大吃一惊:“你……你……竟然跟他同居了?他不反对吗?你是有丈夫的呀!”
“那又怎么样?反正尼涅尔这会儿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而且如此一来不是也更便于我监视符拉季连吗?哈哈哈!再说本姑娘可是智慧与美貌并存集千娇百媚绝代风华万种柔情于一身的人间尤物,别说结过婚,哪怕生过孩子,男人们照样趋之若鹜。”
我一阵恶寒,鸡皮疙瘩掉落满地。
符拉季连,不是我说你,就算你饥不择食以致男女通吃,也不该和那种货色搅合在一起吧?你瞧瞧她,要外表没外表,要内涵没内涵,要气质没气质,要知识没知识……总之浑身上下毫无半点吸引人的地方,真搞不懂你为何会看上克谢尼娅。
她甚至比不上你原先曾经中意的贝尔!人家贝尔前世好歹是皇亲国戚,还会运用超能力,长相嘛……勉勉强强也算是过得去。
是的,我不明白,我不愿意。我觉得你俩不般配,我不希望你跟她一块鬼混,但我依然像个绅士一样很好地克制住了自己的感情。
我没有立刻冒冒失失地跑到你家,大吼大叫冲你发飙。
我没有发短信给你打克谢尼娅的小报告。
我也没有私下里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逼迫她马上同你断绝此种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想到你的泪水与颤抖,以及幸免于难的西门子手机,我决定尊重你的选择,即使我不喜欢,不理解。我一度以为我做得对。
*********
透过防盗门的纱网看见蓬头垢面的克谢尼娅叼着一支雪茄衣衫褴褛地站在我的面前,并不是一件叫人心情愉悦的事。
尤其在午夜十二点之际。
我认识她,知道她是尼涅尔的妻子,但不懂她为何打扮成这样来找我。
稻草般干涩枯黄的短发、布满破洞的卡其色吊带裙、涂歪的唇红、被烟熏妆掩饰的黑眼圈和浮肿的眼袋。
“您好,有事吗?”
“公公跑啦,老公进局子啦,我没钱花啦,没地方去啦。看在婆婆的面子上,让我住一晚吧?”
她喷着浓郁的酒气无精打采地答道。
莫名其妙。身为尼涅尔的妻子,即便不晓得丈夫因何入狱,亦应当对我和谢尔盖父子的恩怨略有耳闻,怎么仍然敢投奔我?不怕我拿她泄愤,让她遍体鳞伤或死于非命吗?她究竟是真傻,还是装傻?莫非她的脑壳里塞的全是浆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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