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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忆之八苦系列-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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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扶着眉角叹气,忽而心念一闪。
“白玉堂,今日那小童你是何处寻得?”
白玉堂剑眉一挑,双臂抱胸:“猫大人,虽说在下是奉皇命带罪思过,却也不是你的犯人,无需回答你的任何问题。”
展昭只得敛气抱拳:“还请白少侠不吝赐教。”抬头再看时,白玉堂已是笑得十分的高深莫测。
十八卦:山风蛊(蛊卦)振疲起衰
中中卦象曰:卦中爻象如推磨,顺当为福反为祸,心中有益且迟迟,凡事尽从忙处错。
下巽上艮,久安而衰败,衰败则新生,混乱终归平静。
太庙后院内,贾欣站在那棵歪脖子树前,淡淡的看向二人:“你们终究还是追来了。”
展昭踏前一步,横剑胸前,问:“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要加害李氏母子?”
贾欣凄凉一笑:“展大人听说过其人无罪怀璧其罪的典故么?我就是欣儿,却也不是欣儿。”
他顿了顿:“应该说我根本不是人。”
两人皆是初次遭遇此事,不由得一愣神,正当他们思索这些话的真假之时,贾欣微叹一口气,将事情始末缓缓道来:
我本名沈业欣。六年前,家乡涝灾,全家十余口只剩下我们母子逃难至此。那时我已病入膏肓,母亲身无分文无以为继。将我掐死后埋入这棵梅树下,我本应入轮回之道再世为人。却因心有执念,魂魄附于梅树而不散。两年后听闻母亲再嫁生子后,心灰意冷准备离去之际。母亲却在一日夜里来此哭诉。原来新生小儿得了重病药石无效,母亲觉得是自己的业果报应,故而来求我原谅,希望能一命换一命。
其实我心中有怨是真,但却也恨不起来,也知当时她是无奈之举,有一半思量也是不想我再在人世间受苦。她哭得声泪俱下,我便尾随她回了贾家一看究竟。可惜我们回去后,贾欣已经身死。沈业欣是欣儿,贾欣也是欣儿。我觉得这是上天给我的机会让我们再续母子之情,便附于贾欣肉身伴其成长,只可惜……
“只可惜,李氏再度有孕,你便起了嫉恨之心,想独霸母亲是也不是?”白玉堂怒目而视,“怪白爷爷我有眼无珠,当初就不该帮你!”
“白兄,”展昭一臂虚拦于白玉堂面前,“我相信贾欣并无歹意,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离家出走,更不会在此间徘徊。想必终是人鬼殊途,事难两全。”
贾欣略一点头:“正是如此。一般人阳气旺盛,足以自保。但胎儿无所依凭,极易受到阴气的伤害。”
“难怪我看那李氏气血不足,”展昭接道,“是你的缘故。”
“嗯,本来我下定决心,却不由想见母亲最后一面,不料差点铸成大错。”贾欣转身轻抚梅树,“现在是时候该走了。”
一时三人相对无言,四下寂静。
白玉堂莫名心中窒闷,想五爷我仗剑江湖,怎样的生离死别不曾见过,怎样的大风大浪不曾熬过。如今却为一个萍水相逢的小鬼伤怀。
不由向前几步,右手在半空停留了片刻,终还是轻轻的落在了贾欣的头上。
“小鬼,没想到你还真是个鬼,”白玉堂轻叹,“安心的去吧,下辈子记得找户好人家。”
没想到你白五爷也会用因果轮回这样的话来宽慰别人么——展昭动了动嘴,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如此气氛下实在不想和这白耗子短兵相接。
那厢小鬼拉了白玉堂的衣袖,道:“大哥哥你表面凶巴巴,却是个难得好人,可惜无人懂你。我走了,你要保重。”
说罢便消失在梅树中,一阵风吹过,树梢微微一抖,绽放出满枝梅花,暗香涌动,春天已悄悄临近。
尾声:
又七日,白玉堂带着一坛子上好的梅酒和一炷清香出了门,想人若死了,其他还好,没酒喝实在太过无趣。
路过贾家铺子,听闻李氏几日前诞下一幼儿,煞是可爱。可惜李氏不知是产后忧郁,还是中了邪气,抱着初生婴儿痛哭不止,当夜悬梁自尽了。贾家大儿子也莫名身死,好好的一家人家破人亡。
一说是遭人嫉恨中了咒,还有一说是那李氏做了见不得人的事,遭冤鬼报复。
白玉堂不由摇头:比起真相,市井小民更关心的是趣味性而非真实性。因为现实往往太过伤痛和难以承受。
转眼间后院就在眼前,却见红衣一角迎风而动。白玉堂没来由的心慌闪躲,转念思量,不由恼怒起来。
白爷爷什么时候需要如此鬼鬼祟祟,更没道理怕一只官猫!——思罢,乎的一下转身而入。
梅树前的那人不知想什么如此专注,完全没了习武者该有的警惕性。凭风而立,挺拔如松,红梅红衣更是衬得那人眉目如画。
恍惚间白玉堂觉得:那猫……穿这身红衣,并不是那么的讨厌……
二.老
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有道是:三月三日上巳之辰,曲水流觞。
无须忙于生计的闲人,正好踏青赏花。
近来九曲十八巷的媒婆都蠢蠢欲动,各家待字闺中的适龄少女也频频打探。只因张驸马家的三公子准备纳妾。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深深庭院困住了多少少女的青春年华,却挡不住一群群人削尖了脑袋往里钻。
为的是朝中有人好做官,为的是半世荣华享受不尽,为的是人比人气死他人。
原本婚姻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在众人寻找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核算生辰八字的时候,传出一则惊天消息:
张公子迷上了一位琴姬,且这位琴姬初来乍到,无人知其来龙去脉,身家底细。
一时间成了茶余饭后,众人揣测和论道的话题。
驸马府自然不会允许这般败坏门风的事情发生,熟料那张公子如同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心一意的非卿不娶,差点闹出了父子恩断义绝的戏码。一气之下,张家公子离家出走自立门户,终日流连于琴馆之中,旁人百劝无用。
倒是长公主自有见解:“想他也是一时兴起,就由他在外边吃些苦,到时候迫于生计会自己回来的。即使不回,那女子见无财可图,也会离他而去。”
既然是公主发了话,其他人也不敢违背,事情就这样拖了一月有余。
说起那琴姬,白玉堂也是认识的。
一日,他祭拜完梅树,经过甜水巷,闻得一曲古乐便循声而去,不想寻得巷子深处的一家琴行。酒香不怕巷子深,曲高不愁无人赏。他白五爷是懂得品酒之人,亦是懂得欣赏丝竹之人。
只会舞刀弄枪,那是莽夫;只知吟诗作对,那是书呆。文武双全,六艺皆通那才是风流天下我一人的白玉堂。
琴行乍看上去朴实无奇,正门“吴越居”三个大字,是仿柳公权的楷书,瘦劲之余,透出一股清秀之气。想必是出自女子之手。步入堂内各类琴,弦,松膏品种齐全。一旁的梨花木椅上,女童拿着尘扫,以手为枕,睡眼惺忪。
白玉堂一笑,随着琴声径自步入内堂,曲径通幽的竹林尽头,一女子约莫双十年华,正悠然抚琴。只见她柳眉凤眼,带着江南女子的灵秀端庄,高挽发髻,玉簪为饰,一袭青衣出尘脱俗。一如她的名字:茗烟。
一来二往,两人引为知音。闲暇之余,白玉堂多了个品茗论琴的好去处。
后来出了张公子事件,多少风流才子和自命风流才子的,挤破脑袋,为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一睹伊人风采。都让白玉堂给一一挡了回去。
那夜闯皇宫,盗宝留书的主,不是谁都敢惹,也不是谁都惹得起的。纵有那么一二个仗着自家财大气粗,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每每骚扰过后,不是发现自家的花园一毛不拔,便是金库的钱财被劫富济贫了去。几次下来,再笨的人也看得出端倪。苦于没有实证,金银也多是不义之财,只好有苦往肚子里吞。
往往人就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就越在乎,越是看不清的就越想看清。
“吴越居”顿时声名鹊起。没闲钱的图个热闹,街头巷尾的越说越神乎;有闲钱的争相送自家闺女来此处学琴,有幸能被哪家王孙公子看上,可保半世衣食无忧。于是“吴越居”堂外依旧保持营业,堂内却改作了教坊,专教女子琴艺。
比起白玉堂的逍遥自在,展昭这些日子却是食不知味,睡不安寝。只因城东出了几件无头公案。
先是陈家的女儿无故失踪,后是梁家,黄家接踵而来。几个案子的共同之处在于失踪的无声无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问及去过何处,苦主们抽抽搭搭的一商量,比出三家:
张驸马府,大佛寺,和吴越居。
驸马爷倒是相当配合,只说为了小儿纳妾之事,见过三家的姑娘。
“后来……”张驸马叹道,“后来的事情想必展护卫也有所耳闻,小儿自立门户,至今未归,真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张驸马的证词倒也无漏洞可循,出了驸马府一路北行至吴越居,却被茗烟的贴身女童告知:小姐和友人一早去大佛寺许愿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怎么都赶到一块去了——展昭心想,只是这友人……
茗烟的友人当然非白五爷莫属。
自太祖开国以来,崇文尚禅,大小寺院遍布,沙弥僧人常遇。
汴梁作为京都,繁华自然远胜他处。寺院僧侣只多不少。在众佛寺中,最大的,自然要推相国寺。
相国寺位于汴梁城的中心,宣德门前。除了皇家一年固定的祭祀外。每月总有几次庙会,庙门内各式摊子琳琅满目,殿前百戏尽显人间百态。若逢初一、十五,香客更是络绎不绝。
官家的佛堂么,当然要气派出众。
不过这城西的大佛寺,却是个幽静的去处。有僧舍一百单三间,僧侣二百余人。避开了勾栏瓦舍的聒噪,却也与世俗比邻,有点大隐隐于市的味道。白玉堂素爱凑热闹,但也不喜走寻常之路。品位独到,另辟蹊径才是他白五爷的风格。
试想,平常人家找人打个架,斗个武,需要抬出皇帝逼人就范的么?且不论他人是作何感想,以白某人的标准而言,这才是风雅和富有创造力的表现。当然,这架最终还是没有打成,白某人独特的行事方式也无人欣赏,还被冠上了不识大体,任性胡闹的名号,让他颇为受挫。
前几日,白玉堂觅得好茶来找茗烟品评,无意间聊起了汴梁城中各大寺院道观。五爷自告奋勇的当起了护花使者兼向导,择吉日陪伴伊人礼佛许愿。
面对肃穆的大雄宝殿,此刻白玉堂倒也虔诚。至于许愿么……无非是愿亲朋好友诸事顺利,干娘身体安康,珍儿快快长大,习得一身好本事。末了,再加上一条:愿五爷能有机会锉锉那臭猫的锐气,好让江湖人都知道,老鼠怕猫,那是谣传!
想着想着,嘴角不由带出了一丝笑意。看得一旁的茗烟心中重重一跳。
要说那白五爷,自然是极好的。且不论相貌生得万里挑一,琴棋书画也样样精通,远胜过自命才子的贡院后生千百倍。重要的是为人自有一套原则,不比那些满口仁义道德,背后男盗女娼的伪君子。可惜这样的出色男子却似月色般清冷,与人相近却又似相隔千山万水。就连那笑容也是不带半点温度。却不知方才那样的笑意,是想到了怎样的佳人?
若是被白玉堂得知,茗烟以为的佳人,正是他口中的臭猫时,估计得吐血三升。
这厢茗烟正思绪万千,却听得耳边一声佛号。从偏厅里走出一个和尚。
本来寺院中遇到僧人好比皇宫中遇到宫女,不值一提。只是这僧人长的实在太过瞩目:寛眉圆脸圆鼻头,膀圆腿粗眯缝眼,配上裹得略紧的粗布僧衣,让茗烟不由的多打量上几眼。
想那僧人也习惯了这种目光,倒也不以为意。与白玉堂四目相对时却明显的精神一振,连头上的戒疤似乎也跟着亮了起来。
“这位施主,”和尚道,“我看你气色不佳,血脉不畅,恐有妖孽缠身呐!”
白玉堂本就不耐僧人道士的念念叨叨。记得早年跟着兄长上山拜访道友,那道士一见他,大呼惊奇,非拉着他出家学道不可,每每相遇便道法自然的唠叨个没完。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内,白玉堂对方外之人无甚好感。
如今还遇到个妖孽缠身这一说的,立马黑了脸,带着茗烟就走。
身后和尚还在继续,不急不缓。
“此乃猫妖,红如烈火;生于南土,却定居北疆。”
白玉堂如被点了大穴般僵在原处,眼前闪过了那张熟悉的官猫脸,脱口而出:“可有破解之道?”
一定是那时的艳阳正好,否则五爷怎么会产生一种错觉:那和尚的一双小眼正闪着精光。
如果有人问展护卫,远离故土,独居汴梁,最想遇到的人是谁,他会说:师兄。
那最不想遇到的人呢?他犹豫片刻:白玉堂。
展昭走进大佛寺后,看到的便是如下的一幕场景。
白玉堂心不甘情不愿的送上一张白家字号的银票。那一头,和尚堆着奸商般的笑容,却努力摆出释迦弟子的超然。
“师兄?白兄?”
那声“师兄”叫的和尚舒心,五爷闹心——敢情那猫是少林弟子?看着身边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实难想想出自同一师门,不过黑心黑肺倒是一脉相承。好比那十五的元宵,看着白嫩圆溜,其实一肚子黑馅儿,还是黑的发亮的那种。
“咳咳,”和尚一清嗓子,“展施主,贫僧已了尘世俗缘。这世上再没有师兄,只有明镜。”
“明镜禅师在此甚好,”展昭无奈苦笑,“展昭正有要事请教。”
说罢向白玉堂身边亭亭而立的女子淡施一礼:“想必这位便是吴越居的茗烟姑娘,展某唐突,请姑娘借一步说话。”
茗烟还了个万福:“展大人客气了。民女斗胆猜测,大人想问的可是这几日的失踪案?民女对此也略有耳闻,对妹妹们的下落也甚是忧心。只是今日天色已晚,展大人与禅师久别重逢,想必也有要事相商。若展大人不嫌弃,明日移驾吴越居,茗烟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何?”
白玉堂迈前一步,不着痕迹的将茗烟护在身后,正色道:“茗烟你不必理会这只臭猫,官服穿久了,看谁都是恶人。”
“白玉堂,你!”展昭狠狠的瞪了这无风也要掀起三尺浪的白耗子一眼,正欲反驳。却见明镜一脸光彩的看着眼前那人。
“原来阁下就是大名鼎鼎的陷空岛锦毛鼠白玉堂白少侠,久仰久仰!”——白衣白鞘,除了你白玉堂谁会如此张扬。今日讹的就是你。
“好说好说,江湖朋友错爱而已。”白玉堂也是咧着嘴,笑得极为热情——方才一不留神被你算计了去,咱们来日方长。
两人眉目间电光火石,容不得第三人插足……
当日,展昭暂住大佛寺,白玉堂则护送佳人回吴越居。
出山门前,小沙弥匆匆赶来,双手合十:“白施主,明镜大师留了一封书信给施主。请施主务必回府后才能查阅,阿弥陀佛。”
白玉堂疑惑的拿着信笺,不免皱眉,那和尚又搞什么名堂?
翌日,展昭如约前往吴越居。一路东行,正遇上义棚施粥。
衣衫褴褛的乞丐争先恐后的赶来,有每年灾后的遗祸,有丧失劳力的残障,个个骨瘦如柴,年迈和幼童居多。顿时将巷子挤的车马难行。
历代王朝中,无论兴衰,都逃不过“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有生于王孙贵胄家,享尽荣华者;有生于商贾富豪家,衣食无忧者;有生于寻常百姓家,奔波劳苦者;更有生不逢时,颠沛流离者。所谓“同人不同命”大抵如此。
好比这汴梁城中,唱的是国运昌盛,说的是吾皇圣明;盖的是红墙琉璃瓦,披的是罗绮香云纱。如昼灯火的背后是深深暗巷,流水车马的角落是三餐不继。每逢天灾人祸,城外的乱葬岗更不知要添多少枯骨。
官府的赈灾也只能解一时之危,设粥棚,行义诊,却是杯水车薪,难以为继。民间自发的义举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治标不治本。
展昭一声轻叹。
“何事让展大人如此忧心?”正对上茗烟款款而来,“若是为案情,去寒舍详谈如何?”
“如此便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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