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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忆之八苦系列-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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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猫!都是你惹的祸!——白五爷将牙齿磨得咯吱响。 

被白玉堂暗骂的“臭猫”,此刻正在百里之外的河中府。 
半月前,河中府通判范仲淹修书一封,向包拯借调展昭来协助修堤抗洪。水利一事,关乎民生。当日,展昭便带上一纸公文,骑上快马,日夜兼程赶往河中府。 
此时的河中府衙,已是空无一人。问及守门衙役,答道:“范大人在河堤督防,已经几日没有回府了。” 
范仲淹本是秘阁校理,与包拯政见一致,故而两人常有往来。平日里谈论的皆是如何废除旧制,大胆启用新政。只因得罪刘太后和朝中权贵,被贬至此。后几次上书陈情朝中弊端,皆未被采纳。 
展昭赶到河堤时,天已下起了蒙蒙细雨。只见范仲淹头戴斗笠,身披蓑衣,一身短装打扮,亲力亲为的和差役一起搬运土石,加固堤坝。见展昭近前施礼,用衣摆抹了抹手中淤泥,一把扶住了展昭悬在在半空中的手。 
“展护卫远道而来,范某本应尽地主之谊。只是连日暴雨,上河水势已是猛涨,河堤危在旦夕,恕范某怠慢之罪。” 
展昭道:“范大人客气!展昭前来为的是尽绵薄之力,如有用得到的地方,范大人尽管开口。” 
范仲淹哈哈一笑:“不愧是开封府出来的人!既是如此,你先随我到处看看如何?” 
言罢,便拉了展昭一路沿堤坝而去。 
“此处前年大雨被冲垮过一次,已被我用土石封上,暂无可虑。此处乃河道拐角处,虽重修过多次,却仍有隐患。”范仲淹边走边指指点点,说与展昭听,“还有此处,最是凶险,河宽而入口狭窄。每逢大雨,河势上涨,若多几日,便会冲垮堤坝。连累附近百亩良田颗粒无收,百姓民不聊生。” 
“方才经过几处瓦房,可是流民所住?”展昭想起适才所见一些面容悲戚之人,不似差役。 
范仲淹苦笑:“现在也只好如此。天灾虽猛,却大不过人祸。朝堂连年拨出银两赈灾修坝,却年年涝灾不止,百姓失所,你道是为何?” 
“范大人是说……” 
“诶!”范仲淹一摆手,止住话头,“不说也罢。我曾多次上书圣上,也修书与希仁兄,至于结果如何,要看圣意了。如今我只希望能在灾祸到来之前,将这堤坝修葺完毕,免去一场浩劫。” 
“展昭一定竭尽全力,协助大人。” 
但凡天灾,大多非人力可测。好比这水势,往往来的凶如猛兽,迅如雷电。 
当日夜里,暴雨突然而至。水位猛涨,河堤几处告急。众差役却躲在高处营地,迟迟不愿开工。 
范仲淹怒气冲冲的闯入营地:“为何没有人去河堤?熬不过今夜,这数日来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差役们相互看了眼,皆低头不语,有个胆大的站出来道:“范大人,不是我们不肯去。您也看到了,为了修这个堤坝,我们前前后后折了几十个人。如今眼见着它要保不住了,弟兄们实在不愿把性命一块儿搭进去。” 
范仲淹重重一叹:“你们也知性命攸关。但是你们的命是命,百姓的命不是命?河堤一垮,不止千亩田地要毁,数千条人命也要跟着去了!你们中大部分人都是生于斯,长于斯,那些人中哪些不是你们的父老乡亲,亲朋好友?你们就忍心看着他们去死?” 
范仲淹拿起一把铲子,继续道:“人总会一死,但求死得其所。我范希文今日便与这河堤同存亡。你们不想被后世子孙笑话的话,就随我一起守住这河堤!” 
言罢,大踏步的跨出营地直往河边去。营地中一时静默无声。 
方才那个大胆顶撞的,犹豫了片刻,终是跟了出去,接着一个两个的都投入到暴雨之中。 
堤坝旁,展昭已顶着暴雨,带着众人往岸边堆沙袋和土石。见范仲淹领着众差役赶来,忙道:“范大人,这些是赶来相助的百姓,请范大人示下。” 
“好!”范仲淹重重的拍向展昭双肩,向众人扬声道,“今夜没有官民之分,只有生死与共的弟兄!” 
“生死与共!生死与共!” 
誓言透过重重雨帘,穿过奔腾河水,响彻天地…… 
暴雨过后,必是光照四方。 
后因范公治水有功,赵祯将其调回京都述职,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比起河中府的生死一线,汴梁城中却另一番风景。 
京中各家铺子已做足了准备,就等十五那日好好的借着举城同庆的热闹劲儿,打出自家的名望,一气将来年的单子拿下。若是能混个名次,或能赶巧遇上个织造府的人,说个好字的,明儿就能打上“御用”的招牌也不定。故而,各家各户卯足了劲,事无巨细,都苛求一个形神俱备,内外兼修。 
掐指算算也是,离中秋赏菊大会,可就剩下不足五日了么? 
白玉堂在甜水巷漫无目的的逛着。街头巷尾,陆陆续续的挂起了自家扎的小菊灯,门前也插上了几株早菊。虽不比商铺上卖的,却也是花了自家心思,皆有特色,倒显的与众不同。 
可惜此情此景白玉堂无心观赏。 
自那日以后,公孙策对于绿牡丹的看顾几乎到了一丝不苟的地步。虽然错不在己,但每次面对公孙策,白玉堂都莫名的感到底气不足,遂以为陷空岛众人买礼物为由,避开见面时的尴尬场面。 
想我堂堂锦毛鼠白玉堂,什么时候如此狼狈过,而且对方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白五爷颇为烦躁。 
正埋头走着,拐角处迎面撞来一人。好在白玉堂乃是习武之人,反应迅速,两人一触即离。 
“阿弥陀佛,吓死贫僧了!原来是白施主,多日不见,近来可好?”那人正是展昭的师兄,北婆台寺的主持明镜。 
“还好还好,多谢禅师挂念。”白玉堂淡施一礼,见那明镜身披袈裟,手持锡杖,问道,“禅师可是要去做法事?” 
明镜念了句佛号,答道:“今日是薛老施主的头七祭日,贫僧前去念一段往生咒,也不枉与他相交一场。” 
原来已过了七日。人常道:年难留,时易损。不仅仅只对世人言,对往生之人也是这般。 
“禅师与那薛家也有来往?”白玉堂问道。 
“薛老施主慈悲为怀,对品茶和品菊见解不凡。贫僧私下曾向其请教过茶道和园艺。” 
“可曾谈到,花若是伤了根气,当如何补救?”——也罢,死马当活马医吧。 
明镜眯着眼,仔细打量白玉堂,似有所思。 
白玉堂被他盯的浑身不自在,正欲发作。只见那明镜狡黠一笑,满脸高深莫测:“白施主面带黑气,恐有妖孽缠身呐……” 
想来,初次见这和尚时,也是一句“妖孽缠身”。可是如今这“妖孽”不应远在河中府么?——白玉堂不由“黑气”更盛…… 
回到后院,白玉堂琢磨着临走前,和尚的一番话:万物自有定数,故遇事不可强求而行。凡事皆有因果,种其因而得其果。白施主须知顺其自然,强极则辱。 
释迦弟子都是这般说一半留一半的么?既是要顺其自然,多想也是无用——白玉堂心道。 
说起这开封府的后院,建设初始,便设有南北厢房,作客房用,平素少有外人进出。相对于处理日常公事的前厅,自是清静了不少。 
原本以展昭的品级,大可在京城中另觅宅院。但展昭虑及包拯的安危和处理公事的方便,且常年闯荡江湖,风餐露宿早已习惯,对于住处无甚要求,便想与众衙役同住一处。众人思及展昭生性淡泊,便将南厢房一隅收拾妥当,留给展昭居住。 
每日点卯前,展昭都会和众校尉在院中习武。名为切磋,实为指导。晚间时分,也会帮公孙先生打理院中花草。而今因其出差在外,倒生出几分冷清之感。 
此刻院中站有一人,青衫罗裙,黛眉朱唇,虽无沉鱼落雁之貌,倒也生的清秀可人。只是怔怔的看着书房的方向,好似在等什么人。 
“姑娘可是何人的家眷?还是前来鸣冤的?”白玉堂问道。 
那青衣女子低头久久不语,久到白玉堂几乎快要失去耐心时,才轻声道:“请问公孙先生可在府中?” 
“据说公孙先生今日去了枢密院,恐要过了戌时才回。姑娘若有急事,可留下只字片语,白某愿代为转达。” 
那女子垂眸,道:“如此,便罢了,奴家改日再来。”便向白玉堂福了一福。 
白玉堂推开房门,见身后动静全无,以为那女子还有话说,转头再看时,院中哪还有半个人影在? 
一阵秋风掠过,莫名带出一股寒意…… 

公孙策回到开封府,已过了掌灯时分。正打算沐浴更衣,却见白玉堂怀抱一酒坛来敲他的门。泥封出,红色字条贴着的正是“潘家楼”三个大字。 
公孙策起身将白玉堂请入房中,笑道:“潘家酒楼的菊花酿可是千金难求。白少侠真是懂得享受之人。” 
白玉堂岂是听不出其中的戏谑之意,哈哈一笑,拍开泥封,一时间酒香四溢。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在下今日特邀公孙先生共饮一杯,如何?” 
公孙策道:“学生先行谢过。但若为当日之事,白少侠大可不必如此。学生相信,白少侠与当日之事无关。” 
“那这几日先生为何……”为何杀气如此之重,白玉堂暗自恼怒。 
“这几日忙于公事,怠慢了白少侠,是学生之过。但学生可有为此事,来指责过白少侠一言半句?”公孙策笑容满面道。 
论起诡辩,白玉堂也是个中好手,多年来不曾遇到劲敌。但面对“温文儒雅”的公孙策,却也只有投子认输的份。 
无招似有招才是最高境界。 
这回是彻底的栽了——白玉堂无语。 
“对了,”公孙策赶忙岔开话题,免得开封府的家当惨遭池鱼之殃,“展护卫今日来信,说河中府的水患已得到控制,但范大人的盛情难却,恐怕要过了中秋方可回来。展护卫让学生代为转达,多谢白少侠的相助之情。改日必亲往陷空岛登门拜谢。” 
那猫回不来么?白玉堂心中一沉,忽然觉得这二十年的菊花酿没了滋味。 
公孙策看出些端倪,故意拿话激他:“正好白少侠也要回陷空岛,半年不见,陷空岛众人必是万分想念。京城与陷空岛两地虽然路途遥远,但人生漫漫,总还有相聚的机会。” 
是么?那猫整日里这么个忙法,一年到头也歇不了几天。若是这样回去了,恐一时半会儿是见不着了。——白玉堂陷入沉思——只是为何单想到“见不着了”便如此恼人? 
不行!五爷和那猫胜负未分,怎可就此回去?不明白的人还道是五爷我怕了这三脚猫! 
白玉堂眼睛一亮,主意一定,呼的一下便起身向外走去。才一出门,便又折了回来。只见公孙策捻着胡子,含笑而视。 
“咳咳。”白玉堂一清嗓子,面色微窘,“差点忘了要紧的事。今日有一绿衣女子来找公孙先生,二八年岁。先生可认识?” 
白玉堂不过是随便一问,公孙策却变了脸色:“白少侠何处遇到此女子?她可有说些什么?” 
“后院遇上的,也没说什么。见先生不在,说改日来访。” 
公孙策叹了口气,道:“白少侠请随学生来。” 
两人穿过边廊,一路行至花房。公孙策见四下无人,便落了门闩。 
何事如此神秘?——白玉堂不解。 
那厢公孙策已小心翼翼的搬出绿牡丹。摔碎的瓦盆已被换过,盆内也添上了新土。只是那花却看着有些不足。恐怕那日伤了根本。 
自古红颜多薄命,不想花也是如此。——白玉堂感慨万千。却听公孙策轻声道:“出来吧,这里没有外人。” 
只见一缕轻烟自花蕾中扩散开来,幻出人形,眉目渐晰,正是白玉堂院中所遇的青衫女子。 
“奴家见过公孙先生,见过白少侠。”那女子上前,给二人见礼。 
“原来公孙先生早就知道了。”白玉堂剑眉微挑,拿眼看向公孙策道。 
“确是如此,只是此事说来无人相信,请恕学生相瞒之过。”公孙策对白玉堂一揖。 
“不敢。”白玉堂道,“而今先生打算如何处置?” 
公孙策叹道:“绿牡丹伤在根气。虽不致命,但也难现往日风采。恐怕无缘于今年的赏菊大会了。” 
“其实奴家倒是知道一古方……” 
“不可!”公孙策抢言道,“此方无异于饮鸩止渴,切不可用。” 
绿牡丹淡淡一笑,却满是绝决:“绿牡丹今日来寻公孙先生,正是为此事相求。人活一世,花开一季,皆有所求。绿牡丹先逢薛老爷的知遇之恩,后得公孙先生的照顾之情,无以为报,本不该拂了先生之意。但与其苟延残喘,终日郁郁寡欢,倒不如死得轰轰烈烈,也算不枉活过一世。” 
公孙策不忍道:“你可是想仔细了?或许还有别的……” 
“奴家心意已决,望先生成全。”绿牡丹一拜到底。 

八月十五那日,三秋恰半,谓之“中秋”。 
城中百姓或安排家宴,团子女,以酬佳节。或登高赏月,逛夜市,酌酒高歌。此夜月色倍明于常时,金风送爽,雨露生凉。巷街卖买,直到五鼓,玩月游人,婆娑于市,至晚不绝。 
公孙策一早便捧着那株绿牡丹去了花市。这种送他人赴死的场景白玉堂不愿去看,只记得最后一眼中,那花大如碗口,形如芍药,开的万物失色,却不失清雅从容,不喜也不悲,不生亦不灭。 
如此也好,至少无所牵挂,去的自如。 
等到华灯初上,开封府众人也都回家团聚,需要轮值的自去忙着。 
白玉堂便沿着城东,随人流慢慢向西走动。 
歌舞杂技,乐声和众人的喝彩声连绵不绝,不过在白玉堂看来稀松平常。汴水河边,挂着各式花灯,有小童扯着父母要猜灯谜的,有文人雅士作词对赋的,还有放河灯祈福的,也不过是寻常事物。 
随处找了个做走马灯的小贩,画了一鼠一猫在面上,由着灯面转动,倒似那猫被老鼠追得苦苦的跑着,倒是还有些意思。——白玉堂一手提了,晃晃荡荡,看着这满是人挤人的场面,倒想寻些安静的去处。 
只是这安静的去处,在节日里头,也是难以安静的。 
往日少有行人往来的城西一角,此刻也是挤满了赏月的人。白玉堂皱着眉,正犹豫着是否回开封府得了。却听远处一阵锣鼓,想是哪家的瓦子开戏了。于是这“呼”的一下,人又都退了去。真是来如潮去也如潮。 
只剩下一人一灯笼的独立于金梁桥上。 
“西关南去是金梁,明月桥头踏晓霜”,这“金梁晓月”便是汴梁八景之一。讲究的是天上人间共享此景,却又是镜花水月空一场。 
想到此间,白玉堂不由的眯了眼向水中望去: 
当空明月与水中倒影相映成趣。银色光环将人整个的笼了去,明晃晃的,却不存半点瑕疵。冷清清的,却让人贪恋这份光明。 
一如那人不急不缓的那声:白兄…… 
白兄? 
白玉堂猛的睁开眼睛,晃了晃脑袋:莫不是被晃的产生了幻觉? 
白兄! 
待到那人走近时,白玉堂觉得不是自己幻觉过了头,便是再次被公孙策给耍了。 
“白兄果然在此。”展昭欣喜道。 
辞别范仲淹从河中府匆匆赶回,展昭多少是带着点私心的。虽说挂念开封府众人是原因之一,但也多少存着些侥幸:若是那白耗子还留在汴梁…… 
可惜刚回到后院,就看见自家房门四敞八开着,屋内漆黑一片不见人影。展昭失望之余不由自嘲一笑,摸出火折子一点,一下便瞧见了悬挂在床头的宝刀,白鞘白穗,煞是惹眼。 
也是,耗子在夜里怎么能闲的住呢。不正该偷油打洞凑热闹的么?—一思及此处,展昭由衷的挂出了笑意。 
臭猫!亏你还笑得出来!——白玉堂想起了自己这些天遭遇,心中不免憋闷,正打算抱怨几句。却见展昭面色不佳,衣裳风尘仆仆,已是出了一层薄汗。——想必是赶路赶的急了,回府后也没顾得上换件衣裳便来寻他。——到了脑门的怒气就这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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