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花开-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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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滩的几里水路是倾斜着的，船似乎一直以自由落体的速度下滑，最后实现惊险的一栽。木船迭入阴森的谷底，突见雾气弥漫冲天，江水咆啸怒吼。天旋地转之时，船竟然又从浪墙里冲出来，全船湿透。船在穿过浪墙的同时，受惊的人啊猪啊以及浪啊风啊，似乎都发出一样的喊声：妈呀！
木船闯过头滩，从水底下钻出来，人们浑身湿透。
木船刚从水底一钻出来，马上就遇见了星罗棋布的豆子石，其中伸往江中有一个最大的岩石。
涧树突然看见，如果猪船对着岩石冲，船头必定打破；如果用力扳梢，船头过了，船尾必定转撞上岩石。巧就巧在新滩的驾长既要指挥用力扳梢，又要不扳过头，木船便这样刚好从星罗棋布的豆子石的石头之间穿过。在这里，如果不知道这个道理，稍不注意，便会将船打破，全体船工和乘船的客人定会遇难。你即使再会游泳，被撞碎的无数船板也会像激飞的利剑一样，将你刺杀身亡。
闯过豆子石，涧树立刻松了口气，说道：“妈呀，终于又闯过了鬼门关！”
船过了二滩，就不是很险了。那里有个二滩沱，木船就慢悠悠地荡着。这时，江边的小木船就划过来，将所有的放滩手接上船回到江边上岸，又走到上游去接另一艘载货的木船放滩。有些木船过了三滩即下滩，就在下滩沱那里装回拨出去的货物，或等到旅客到齐了，便开往宜昌。
不久，船过石牌明月湾。山上有几块石头像《西游记》中的师徒四人头像，晚霞映照下，犹如在演灯影戏，因此这里也叫灯影峡。江水在这里转了个大弯，航道似乎弯过来往回流。运猪船在弯道上行驶，全体船员拼命划船，尽量往江心划去，避免随着主流撞山。可是力不从心，船不能避开主流，只是跟着主流冲向山岩，轰地一声，散了架，木板钻出水面，刺向天空数丈高。
涧树从水底钻出来时，发现跟前漂浮的是一些金黄色的木板和黑色的猪头。涧树和木板、猪头一起顺浪箭一样下行，还不时被大浪压往水底。
好在涧树在高架河学会了游泳。他不慌不忙地抱住一块被桐油油过的黄色船木板顺水漂流。涧树漂着，突然遇见一个直径有一丈多宽的大漩涡。涧树抱着木板，让它旋个够，旋到黑森森的江底又旋出来。漩涡没有力了，速急变成激流下冲，涧树也被冲出来。
妈妈呢？涧树突然想到不会游泳的妈妈！“妈妈！妈也！妈也！”回答只有浪声。“妈妈！妈也！妈呀！”大风送来大浪封堵了涧树的口。落水的人不被撞碎的船板杀死，是非常幸运的。但妈妈不一样，不会游泳的妈妈即使躲过了船板的刺杀，也绝对不会逃脱洪魔的吞噬。




第４2章人间相会

　人在激浪翻滚的水面实在渺小，只能随波逐流，跟着主流一会儿往右岸，一会儿往左岸。三峡的人说这叫骑在龙头顺水流，只要龙不翻身就不会出事。等龙出了三峡，人才有靠岸的可能。
两岸的高山像灯影戏中的山一样，齐刷刷从涧树的身边往后退去。先前分散在宽广的江面黑色猪头和金黄色船板，此时已经不见踪影。
人漂到南岸时，进入山岚的阴影，江水也突然变得浸骨寒冷，令人只打寒战，登时觉得阴森恐怖。涧树抱着木板，想到不会游泳的母亲，后悔之极。
其实，孤魂传信是涧树精心安排的。涧树主要是想在那里吓唬妈妈一下，叫妈妈安心操持家务，免得他自己放学回家时六神无主。爹的声音是涧树躲在墓后学着说的。山路两边的草齐膝高，又蓬在一起，涧树就在坟路两边的草的中部打了个几死结，表面上看不出来，人从这里跑肯定要绊倒摔跤。母亲果然上了当，摔了一跤。至于阴沉木剑冒烟，那肯定是妈妈的眼看花了。涧树看见母亲兴奋的样子，一直不愿把话戳穿，现在才知道闯了大祸。
天已黑定，两岸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两岸的航标灯在远处，一闪一闪，发出鬼火一般的蓝色或红色的微光。
一股力量把涧树冲上沙滩，等浪还没有回落，涧树便突然丢掉木板发力往上攀爬。浪退走了，涧树终于躺到沙滩上。后面的大浪又来了，涧树急忙站起来跑上岸。涧树终于得救了。
涧树发现前面不远有两个黑影，还隐隐约约听见一个女人嘶哑的哭声。是妈妈！是妈妈在哭！“妈！妈也！妈呀！”涧树喊着，扑向哭喊的地点。
“树娃子！是树娃子？是树娃子？”妈妈站起来，呆呆地望着奔跑的涧树。涧树急忙扑向妈妈的怀抱，大哭一场。涧树哭诉着，但不敢向妈妈坦白他曾经装神弄鬼的骗人。
妈妈说：“树娃子，眼看锅里没有煮的，到了下半年就要饿死人。我们到了宜昌街上，说什么也不会被饿死。我们一边找你爹，一边找点事情做，等过了灾害年我们再回去种田。”原来，妈妈已经作了充分的准备，是到宜昌街上来躲灾的。到宜昌来找父亲不是唯一的原因。
涧树问妈妈：“你怎么到了这儿？我刚才看见两个人的，还有一个人呢？”妈妈连忙把涧树拉到地上，喊快给他磕头。涧树连忙向那个人磕了几个头，正要说感谢你的救妈之恩，发现竟是一头黑肥猪，它的四只蹄子陷在稀泥里身子不能动弹。可能江水喝多了，肚子胀鼓鼓的，横在地上像个大螃蟹。
涧树说：“妈妈，你疯了？现在还有心思开玩笑！”
妈妈说：“不是开玩笑。船翻了，我在水里乱抓乱抓，抓到什么都不敢放手，竟然抓到一只猪尾巴，它就一只把我拖到这里来了。它是我的救命恩人。”
涧树就说：“是救命恩猪。”
妈妈说：“不管什么，它是救了我的，你就要给他磕头。”
涧树立即又给猪磕头，表示感谢。涧树磕头后站起来，和妈妈一起往有人住的地方走去。不久，发现前面有一个亮灯的地方。走近一看，是一间房屋，一家人正在热火朝天地弄晚饭。这家门开着，浑身湿透的他们站在门外，被灶里燃烧的柴火刺得眼睛只眨。
涧树妈说：“老板，你好啊！”
这家男老板点亮煤油灯，走过来，叫进门坐，还叫赶紧换衣服，免得受冻感冒得病。
涧树妈说真遇到好人了。还撒谎说，他们到宜昌来卖生猪，船翻了，只剩一个猪在江边的淤泥里。
老板叫涧树妈赶紧洗热乎，换上他老婆的衣服，又喊她的女儿：“金雕神女，把你的衣服拿来给这个哥哥穿上，我看你们差不多大，衣服都穿得。”
金雕神女把她的衣裤拿来，叫涧树把身上洗干净再穿上。好在那时男女服装的颜色区别不大，只是裤子分前裆开口和不开口，男生是开口的。这时涧树穿的蓝色裤子前面没有开口，觉得有点别扭。
金雕神女的爹叫上一个外地人到江边去弄肥猪时，金雕神女她妈就对涧树妈说：“我们这里叫戈家坝，是长江出峡后的一个小岛，这里已经是宜昌的郊区。帮忙赶猪的外地人是下江一带的人，在我们这儿做木匠活，有活钱，我们叫他把猪买了好让你们弥补损失。下江人回来问你是哪里的人时，你就说是戈家坝的，免得他乘人之危压价。”
涧树妈妈说：“猪呀猪呀你莫怪，你是一碗菜。我晓得怎么说了。”
金雕神女在灶跟前喂柴烧火，被烟子熏得鼻涕流。
浑身是泥的灌水黑猪被抬进门，趴在地上。老板叫金雕神女给抬猪的下江木匠师父到茶。
涧树妈妈看见猪连忙说：“猪呀猪呀你莫怪，你是一碗菜。”再向木匠套近乎：“这位大哥，你家是哪里人啊？”
木匠说：“我是奸你的。”
涧树妈听了，好不高兴。
木匠好像觉得涧树妈妈没有听懂，又说：“我是。。。。。。奸你下面的。”
涧树一听，木匠说话和街上算命的人发音一样，应该是下江一带的人。
涧树妈正要发恼，老板解释道：“他是坚立人。坚立下面的人，也就是坚立的农村人，他们发音就是这样，把坚立说成奸你。”
涧树妈妈就笑了，说：“我是秭归戈家坝的。”木匠就说：“哦，原来你是搁机巴的。”
涧树妈正要发烦，老板连说：“他们说的搁机巴就是戈家坝，不要钻字眼。闲话少说，书归正传，这头猪你说个价。”
涧树妈说：“猪呀猪呀你莫怪，你是一碗菜。三十块大洋吧！”母亲从来没有卖过猪，更不知道城里的行情，叫价太低。
老板见叫价太低，就说：“猪肉的供应价是七角钱一斤，生猪价五角。这个猪有一百多斤，直五十多块钱。考虑到它是一个典型的注水猪肉，五十元成交行不行？”
涧树妈妈说行。涧树妈妈心想到：“五十元啦！要发大财了！”
木匠说，荒货一半价，你看这个注水猪，卖不到多少钱。我的钱也不是大水冲来的，身上只有四十元，行，就成交，不行就拉到。双方僵持不下。母亲在等金雕神女的爹发话。
金雕神女的爹发话：“我看四十五元行不行？”最后成交价是四十四块钱。
晚上，涧树和金雕神女睡一头。
金雕神女脖子上戴着一个玛瑙石，在被子里发着暗色的红光。金雕神女说，她一生下来就有这么个东西，人家说她是林黛玉。
被窝里，涧树问金雕神女：“林黛玉是什么人？”
金雕神女对涧树说：“就是姓林的女娃子一生下来就戴着一个玉石，所以叫林黛玉。我的石头比林黛玉的好，是玛瑙石。你看，上面长着２１个眼睛呢！”
涧树透过月光仔细观看金雕神女的玛瑙石，果然看见上面有２１个小眼睛。涧树再看金雕神女的眼睛：两个眼睛的外眼角往上翘，有点像凤凰的眼睛一样。涧树伸出食指去扒她的眼角，把她的眼角往下扒，但扒下来又翘上去了。
金雕神女问：“涧树哥，搞宋子？”
涧树说：“好玩。”
金雕神女笑着说：“涧树哥，哪里不好玩，玩宋子眼睛？”
涧树就问她：“你怎么叫个金雕神女？”
金雕神女说道：“我姓金，雕字倍，自然就叫金雕了。妈妈说，我生下来的时候，手脚一直不停的动，神得很，就把小名叫神女。”
涧树在朦胧中，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金雕神女，但始终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涧树扒她的眼角，想改变一下她的脸型，以便使涧树想起在哪里看到过和她一张相同的俏丽的脸。这一夜，涧树总是在迷迷糊糊地寻找，寻找和金雕神女一样的那张亮丽的脸，有时候，手还摸到金雕神女熟睡的脸上。
第二天清晨，眼见杀猪佬进门，涧树妈和涧树连忙换上大半干的衣服离开那里，避免看见救命恩猪被宰下锅。他们临走时给了老板十块钱，但不论涧树他们说什么，老板就是不要。
老板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我们要一辈子做好事，收了你们的钱，好事就成了坏事，施恩图报可耻啊！”
涧树妈说：“我不是感恩，是出住宿费和饭钱。”两人推去搡来。
老板看见老板娘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就把钱收了。
临走时，金雕神女从里屋跑出来抓着涧树的手臂喊：“涧树哥，你把我的裤裆撕了个洞，赔！”
涧树想起，夜间小便时着急，以为是自己的男裤，忘记脱裤子，习惯性地伸手往裤裆里抓，就胡乱抓破了一个洞。
金雕神女的妈妈连忙说：“赔了赔了，这个金雕神女，客人面前还这么神！”
涧树他们乘坐渡船走了很远了，涧树妈妈还在念叨：“猪呀猪呀你莫怪，你是一碗菜。早死早托生，来世好变人。”
涧树他们有了一点钱，就在宜昌租了房子，两块五角钱一个月。涧树每天就陪妈妈找爸爸，晚上回家睡觉。
眼看钱要用完，涧树母亲找了一件活儿干，就是帮别人拉边绳，即别人拖板车，她用一根绳子在旁边帮忙拉。宜昌的大街小巷没有一条是平直的，全都弯弯曲曲，不是上坡就是下坡，一个人拖板车很费力。一个鸡公四两力，需要加一个人帮忙拉，哪怕只出四两力，板车走起来就快些。涧树妈妈每天的工资是一块二角钱，出满勤一个月三十六元，相当于二十三级干部的工资。
不久，高山爹从香溪口下来，帮涧树转了学。高山爹说，运猪船打破后，戴叔叔淹死了，成了失踪的水鬼。上十个船员都平安回了家，猪子一个都没有找到。
高山爹在宜昌的那几天，是和涧树母亲睡在一起的。高山爹临走时一再保证，要把杜翠花在犀牛山的老屋保管好，万一涧树他们在宜昌呆不下去了，还是回香溪口对岸的三峡犀牛山来住。
涧树和金雕神女一个班。比涧树小一岁的金雕神女长大了，出落成一朵水灵灵的鲜花，丹凤眼格外出神，越来越像涧树熟悉的人，但涧树又不知道那人是谁。那时候不晓得谈情说爱，一身正气，没有丝毫私心杂念，更不懂梦中情人一词。如果有这一词汇，也许，金雕神女就是涧树的梦中情人。




第４３章　三峡躲灾

日寇在戈家坝设立碉堡，枪炮朝着长江三峡。鬼子上岛时，枪杀了数百名男女老少，只留下部分青壮年给鬼子修碉堡。宜昌街上，经常遭到鬼子的轰炸。
神女在街上找到涧树，哭诉着说：“我们家被鬼子烧了，一家就留下我一个活口，我是偷偷游泳到宜昌城区的。”
涧树连忙把神女带到家里来。一进门，看见曹东方校长在这里。涧树把神女的情况给母亲讲了。
涧树妈说：“学校也被炸了。曹校长约你们到三峡犀牛山考察，说是准备以后建三峡大坝。宜昌这里太危险，你们和周校长一起，回三峡犀牛山躲一段时间也好。”
这样，涧树、神女乘坐民由客轮和曹东方校长前往三峡犀牛山老家躲灾。
民由客轮躲过敌机轰炸，偷偷摸摸前往三峡。船过长江三峡庙河时，曹校长向他们讲述一段惊人的话语。曹校长说，从香溪河直到清江河一带，活跃着史前的生物。这些情况是他的老师李四光发现的，李四光还叫这里为震旦系保护点。
曹校长的讲述为涧树他们走进清江河兵书洞起到重要作用，让涧树和神女找到了无价之宝、那本举世罕见的孤本《巴王金书》。
曹校长这时就讲起震旦纪的建立。他说，震旦纪是晚期的一个纪，是在中国命名并向国际推荐的一个地质年代单位。开始于约8亿年前，结束于约6亿年前。在这一时期形成的地层称震旦系。
古印度人称中国为Cinisthana，在佛经中被译为震旦，故名震旦纪。震旦纪分为早震旦世和晚震旦世，相应的地层为下震旦统和上震旦统，分界线为7亿年前。　　一九二二年，根据中国地质调查所的建议，在其《震旦系》一文中，将震旦一词明确为系一级的年代地层单位名称，并作为古生界的第一个系，其范围包括泰山群或五台群变质地层之上、寒武系之下的一套不变质或仅轻微变质的地层。
目前，我国正在讨论建议以李四光一九二四年建立的湖北西陵峡东部震旦系剖面为其标准剖面，明确震旦系是上前寒武系最上部的一个系一级的年代地层单位，代号为“Z”，其范围限于湖北长江三峡东部剖面为代表的一段晚前寒武纪地层。
江风拂来，送来阵阵清凉。
曹校长继续讲到：根据用铷－锶、铀－铅、钾－氩等方法测定的震旦系的同位素年龄值，一般介于7。98！8。74亿年之间。三峡震旦系剖面的莲沱组上部层凝灰岩中的铀－铅年龄为7。48亿年。根据上述同位素年龄资料，震旦纪的下限推定为距今8亿年左右。
当然，现在以革命为主，这个震旦纪研究不研究不要紧，反正三峡是永远摆在这儿的，那些震旦纪里的生物或生物化石啊什么的，还在这里躲藏着呢，以后有的是时间研究，把抗日斗争进行到底最为重要。
涧树他们就问：“你怎么知道这些深奥的东西？”
曹校长就讲，他其实就是清江的人，父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