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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盖满京华-第2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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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就留吧。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平心而论,当年的事情最可恶的是三老太爷,让最爱权势的他丢了权柄,这就足够了,更何况别人?十五弟受到委屈,如今已经讨回公道,剩下的是江家的事,他们想借着讨好我的风头去赶尽杀绝,结果恶名还是我背,我可不做那种冤大头。”江氏自嘲地一笑,随即就苦涩地摇了摇头,“都说人不能选择出身,有时候我想想真是恨得很。因为这些亲戚,当初我被逼的走投无路,如今全哥到了这儿,咱们还老是因为这个被算计,真……唉!”
见江氏心绪不佳,陈澜想起自己的娘家阳宁侯府也是一样不太平,而母舅那一边虽说来往得不多,可那些亲戚也同样是潜在的麻烦,当下不由自主就轻声叹气道:“怪道人说,这世上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话一出口,她方才想起自己说漏了嘴,可见江氏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随即(露)出了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她便遮掩似的轻咳道:“娘别怪我说话刻毒,我真是想着就头疼。别人家都是太太平平,为什么咱们就摊上这些可恶的亲戚。”
“皇帝家都有三门穷亲戚呢,更何况咱们?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父母双亡的孤儿都大多数有叔伯娘舅,更不用说一当官的有无数人贴上来。哎,说是这么说,我比你大一倍的岁数,想到这些事情还是窝火,更不用说你了!”江氏没好气地挥了挥手,仿佛是要把那些东西都赶开了去,随即才淡淡地说,“事情处置完了告诉我一声,我也想见见他,终究是一个父亲。记得我嫁出去的时候,十五弟还小,他更是才一丁点儿大……我不像你还有那机会,没法为自己的弟弟铺垫好一切,让他能顺顺当当成才。”
“娘……”
“我是说真的,我每次看到衍哥儿,就会想到当年的十五弟。要是他当年能再大几岁,要是我能有你的能耐,也许他就不会是咱们之前见到的那副样子,也许我们姐弟俩也不会那么疏远。所以澜澜,日后回京了,记得常常让衍哥儿到家里来走动,我也喜欢他那(性)子,况且,千万别薄了你们姐弟俩这么多年来相依为命的情分。婆婆说这话时,那种惘然中却又带着期许的表情让陈澜心中沉甸甸的。尽管江氏接受了那个到京城投奔的嫡亲弟弟,但骨(肉)至亲的疏远却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的,有那样的前事,这一番告诫当然是发自肺腑。于是,她一时忍不住,竟是双手从江氏的双肩揽住了那脖子,整个人都贴了上去。
“娘,您放心,等我们回去了,您就是不说小四也会天天上门来!他是从小养成的(性)子,有些人理都不理,有些人却自然而然的亲。您喜欢他,他又何尝不是喜欢您,否则咱们在京城的时候,他怎么会成日上门来蹭饭?我和他很小就没爹没娘,祖母虽说后来待咱们亲近了,可终究是隔了一辈,所以有您这样的长辈,那是我和他以往想都不敢想的。”
“什么不敢想,你运气好摊着我这个好说好的婆婆,可我这个婆婆还不是运气好摊着你这个精明能干的媳妇?”婆媳俩虽说拉手依偎之类的亲密常有,可这会儿陈澜近似撒娇似的举动却是少有,从前就一直盼望着有个女儿的江氏只觉得心里熨帖,当即也顺势拉住了陈澜的手,“等回京之后,就立起规矩来,再有什么七大姑八大姨,让云姑姑和柳姑姑挡一挡,别阿猫阿狗都自己应付,费心费神,吃力不讨好!咱们只安心过咱们的小日子!”
午后萧郎回来求见的时候,一进屋子就看到陈澜搀扶着江氏从西屋里头出来。虽说平日里看惯了这一对婆媳和睦的光景,可此时看在眼中,他却总觉得有一种平日不曾发现的和谐来。他本能地在脑海中勾勒着自己母亲的模样,只是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日后那个搀扶着自己母亲的女子该是什么模样什么(性)情,到最后,他的面色表情中都流(露)出几分微妙来。
“伯母,嫂子。”
“瞧你这风尘仆仆的,大热天又到什么地方去了?”江氏含笑示意萧郎坐下,随即就说道,“你不像荆王和罗世子,还有我家全哥,你这回下江南又没有差事,不用和他们一样整日老心劳力,不要学他们,他们一个个都是皇命在身,不得不殚精竭虑。你日后回了奴儿干城,有的是劳累的时候,趁着如今正好放松放松。”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三章 最后的落子
这一夜对于南京城里的不少人来说,大约算得上是最漫长的一夜。
然而,这个夜晚真正的起始却是黄昏。那时候,落日将西边的天空染得通红一片,尽管那金光不如正午阳光的炽烈,可是在这初夏的季节,盯着那一轮滚圆的夕阳看仍是愚蠢人才会做的行径,至于挽留那一轮就要落入西山之后的太阳则是更加不可能了。
因此,当有人奋而张开双臂,想要拦阻那些如狼似虎的官兵时,方才平生头一次体会到了螳臂挡车这四个字的真意。尽管当兵的不会用刀锋刀尖对付他们”但这些粗壮的军汉有的是结实的拳脚,以及不出鞘就可以打人的刀柄和刀身。尽管他们自诩为大楚的精英,未来的中流砥柱,可在那些从来都瞧不上的粗鲁军汉面前,一个个人狼狈不堪地被拨拉在一边,被打倒在地,更凄惨的则是捂着肚子或不知何处的挨打地方,在地上哀嚎连连。
而被那里三层外三层的学子牢牢护在中间,傲然挺立在山门处的何明钦看着那须臾就被打通了一个缺口的路障,看着那大步朝自己走过来的冯总督叶巡抚,还有按着刀柄大马金刀似的许阳,看着那些挨打之后或站着或坐着或躺着,一个个都大异于往日朝气蓬勃的脸孔,他虽说人仍旧站得笔直,但身上的衣裳已经不知不觉全都湿透了,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镇定自若,还不如说是僵硬若死。
他们怎么教……他们就不怕江南士子群情激奋一片哗然?
因而,等到人走到他面前时,他尽管嗓子沙哑,但仍旧恶狠狠地质问道:“你们知道,这金陵书院是什么地方?”
“金陵书院自然是江南著名的文华宝地。”冯总督环视了一眼四周的士子,见他们的目光仿佛要把自己吞进去心中不免有几分退缩,可是再一想那位荆王殿下话里话外的意思,他的腰杆立时就挺直了,当下冷笑一声道,“只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像尊驾这等人品卑劣的人担当院长,自然是坏了金陵书院的百年清名!”
何明钦未料到这矛头突然就转到了自己头上,震惊之后便是大怒,只一时急怒攻心,他那手指虽说是几乎点到了冯总督鼻子上,可应该说的话却都噎在了喉咙口。这时候,紧随其后的叶巡抚方才轻咳一声又慢悠悠跨上拼了一步。
“何院长在给学生们讲课时”口口声声的克己复礼,可你自己呢?这些年来,每年金陵书院招生百二十名,这其中的二十个名额,都给你转手倒卖了出去,每个名额叫价一万两,这事情可是有的?你如今已经年过五十可前两个月才刚刚迎娶了第九房妾室,而且人家是刚刚不明不白死了丈夫,正在热孝上头,这可是有的?这几天金陵书院一口气逐出了十几二十个学生,其中虽是罪名各式各样可其中有一个是正好得罪了你,所以你公报私仇,还在绳愆厅里给了人一顿板子这可是有的?”
叶巡抚原本就是都察院出身,最擅长的就是御前激辩,因而他此时口口声声全都是挑着何明钦的(阴)私来说话,话语声不高却偏生铿锵有力,周遭不少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再加上此时(骚)乱,一传十十传百,立时从远处到近处从学生们到军汉们,一个个都(骚)动了起来。
“你……你血口喷人!叶肃你别在这装圣人,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是堂堂正正把人抬进的门,不像你公然在家里养那些兔儿相公!”
叶巡抚本以为何明钦刚刚就已经被挤兑得说不出话来,自己这一番重药下去”必然是不但能够让人哑口无言,说不定还能把人气昏过去。因而此时遭到这凌厉的反击”他一下子慌了手脚,看了一眼冯总督,见对方比自己还要措手不及,他只得一把捏紧了拳头。
“你别想岔开话题!除了那些,你还支使人行刺镇东侯世子,挑唆士子罢考,坏了好一群人的前程”甚至和坊间商户(勾)结,支使他们罢市!单单就是这么几条,你这个院长就已经辱没了金陵书院百年的名头,来啊,给本抚将其拿下!”
这一声厉喝,随行来的那几个巡抚衙门的亲兵立时齐齐涌上来,有的扭胳膊有的抱大腿,毫无章法地将何明钦按倒在地。然而,也不知道是慌张之下的疏忽还是别的什么,这些人竟是忘了堵上叶巡抚的嘴,一时间,一通凄厉的骂声顿时从地上传了出来。
“叶肃,你不得好死!你别忘了你上任的这几年,通过老夫往金陵书院里头送了多少子侄族人!你别忘了每年金陵书院的分红好处你拿了多少!你别忘了,你和冯嘉英全都是从金陵书院出去的,眼下竟然吃里扒外……”
“快,快给我堵住这老东西的嘴!小在好一阵慌乱忙碌之后,何明钦声嘶力竭的骂声终于变成了低声的哼哼。而周遭的士子们虽说仍是不时有(骚)动,但在全副武装的兵卒维持下,终究是不曾再有什么大乱子。离得稍远一些的许阳冷眼旁观刚才那犹如猴子把戏似的一幕,嘴角自始至终挂着一丝冷笑。
直到前头那督抚二人回身过来,强笑着对他说这人已经抓了,接下来是否可以收队回去,他这才皮笑(肉)不笑地用脚下那粗厚的靴子摩擦着地下那平整的青石表面。那种嘎吱嘎吱极其刺耳到声音顿时让冯叶两人面色更难看了。
“早就听说御史嘴笔如刀,今天终于是有幸见识了一回,叶大人还真是宝刀不老啊!”许阳言罢看也不看叶巡抚那(阴)沉得几乎能滴下水来的表情,自顾自地说道,“好教二位大人得知,这位何院长还有一桩大罪。就在今天早上,江家十八老爷到总兵府门前长跪谢罪”结果被一通抢白昏了过去,竟是从身上搜出了一把匕首而且还是淬了毒的。据他交待说,他是听了何院长的挑唆,想要到总兵府前拿刀子装装样子演一出闹剧,结果知道刀子淬了毒就立刻傻了。啧啧,要说金陵书院还真是人才辈出啊这挑唆教唆的本事真是一流!”
因为自己儿子的事,许阳的心里窝了一肚子尖,自然不会如冯叶两人一般只把脏水往何明钦一个人身上泼,话语中直接把金陵书院一块捎带进去了。他是正牌子武进士”一路带兵打仗厮混出来的,这粗大嗓门自然不是那几个区区文人可比,这一嗓子下去,四周十丈方圆的人顿时全都听清楚了。当是时就有人大声喝骂但须臾就被不知道什么给砸下去了。
说到这份上,许阳还有些不解气,回头望了望那高悬的金字牌匾,那在夕阳余晖下各处建筑都笼罩上了一层金光的金陵书院,他不觉还想要损上几句。可就在他清了清嗓子还要再说话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响亮的叱喝。
“报”
许阳一惊,这才回头,见是自己留在守备府的一个心腹亲兵当即问道:“,什么事?”
“大人,是罗世子那边派人送口信。说是金陵府其他三大书院博阳、上元、长河已经答允,金陵书院何院长因为一己之私而无故逐出的那十几名学生着实无辜,他们愿意全部接收下来。他们还说,书院乃教书商人之所想不到有如此卑劣之人在其中弄权营私,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们愿意联名上书请命请朝廷另外委派大儒前来担当院长,辅佐艾山长。”
此话一出,原本就灰头土脸的何明钦险些不曾一头栽倒过去。倘若不是嘴上堵了东西,他几乎能吐出血来。这一刻,他心里又是恨又是气,当听到许阳哈哈大笑,继而高声对士子们把那一番话转述出去的时候他终于再也忍不住心头急怒,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
金陵书院淡泊居。
一个月之内官兵第二次出现,这一次甚至不是所谓的帮忙维持警戒而是直接的拿人。继而又是学生挨打,何明钦被抓,甚至那些(阴)私之事被公诸于众,再加上其他书院联手发难,一时沸沸扬扬,这一切的一切都让艾夫人为之心力交瘁。尽管她确信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大局,何明钦都不至于愚蠢到吐(露)那些内情,她仍旧是满心烦躁,大半夜的仍然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踱着步子,一个个跃上脑海的法子又被她硬是按了下去。
也不知道兜了多久的圈子,她就只听外间传来一个妈妈的话语声:“夫人,京城来人了!”
她早就等京城消息等得心火都起来了,此时自然是立时吩咐把人请进来。待到那人一来,她也不等人开口,劈头盖脸地问道:“都这个时候了,为什么这么迟才来?”,来人恭恭敬敬地弯下了腰,低头说道:“夫人恕罪。京城那边元辅被锦衣卫盯得很紧,最近风头松弛些,这才能派出信使来。况且朝廷这段时日虽说很少议江南的事,但重头人物都到了这边,再加上还有曲公公在,所以一时……”
尽管那人说话毕恭毕敬,但艾夫人今天白日里已经一忍再忍,此时哪里忍耐得住,当即冷笑道:“曲公公?要不是京师送信来说道了那番话,那个老阉奴怎会有戏耍我的机会!父亲都是当了几十年官的人了,怎么会看错了人,等得我白白丢掉了一举奠定胜局的机会!”
“夫人息怒,元辅和曲公公也不止是打了一两回交道,怎也没想到他竟然会是……”见艾夫人脸色更加不好,那人便知机地截断了这个话题,只是从怀中毕恭毕敬地取出一封信来双手呈上,待到安夫人动作生硬地一把抢了过去,他又低下了头,“小人也走进了南京城才知道这边的情形,一定会一五一十禀报元辅。”
“等你禀报就什么都迟了!”艾夫人也不是第一回见这个信使,知道他是父亲最信赖的心腹之一,此时便当着他的面审视了封口又随手撕开,就这么取出信笺在人面前匆匆浏览了起来。待到从头到尾看完,她本就不那么好看的脸色更是一下子变得铁青,随即竟是捏着信使劲拍在了一旁的案桌上,“父亲早先还吩咐说不能让上头控制江南如今竟然要让我退让?都做了这么多事情,两边早已经是不死不休的结局,他让我退让,我往哪退?”
见艾夫人狂躁地把信捏成一团随手一扔,旋即毫无半点淑女风度在屋子里团团转口中不时迸出一些大逆不道的字眼,那信使只是一味低头不语,仿佛什么话都没听见。直到艾夫人好容易冷静下来”他才低声说道:“俗话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江南这边向来是夫人主持,若是元辅这信上所说已经不合如今局势,夫人临机专断也并无不可。”
“就是这话!”
艾夫人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回到了案桌后头悠然坐下,随即开口说道:“虽说此前连番受挫,可我们毕竟占的是地利,又有这许多年来在江南积攒下的名声和人脉。之前不过是被他们一时连番重击打得有些乱了方寸,真要拼起来,就算他们是皇上最看重的年轻才俊,可也决计压不住金陵书院这地头蛇!更何况,荆王就要走了熬过这几天,他们就是群龙无首,届时再使上一把劲……”,见艾夫人突然就笑了起来,那信使微微低着的脑袋上,脸色突然有些变化但仍是在那笑声渐渐停下来之后轻咳了一声:“就连元辅也说过,夫人这神机妙算少有人能及”想来必定深有把握。只是行前元辅问过龙泉庵主给夫人的信不知道还在不在?”
“她的信?”艾夫人微微蹙眉,随即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父亲也是的,那个女人死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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