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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盖满京华-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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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正在见客人,老爷也在,大少爷回来了正好。”
听到这话,罗旭脚下一停,随即才淡淡地问道:“什么客人居然要父亲亲自见?门口停着那许多马车,前厅正等着一堆人,虽是父亲还未到中军都督府正式视事,可每日也顶多见两三个,这会儿竟然有女眷得惊动他?”
“是阳宁侯府的罗淑人。”
那婆子是随着威国公罗明远从云南回来的,因罗姨娘常来家里走动,那会儿早就被喂饱了银子,因而丝毫没注意到罗旭阴沉下来的脸色,跟在旁边絮絮叨叨地说:“要说罗淑人也着实是命苦,若不是阳宁侯太夫人仗着长辈之尊硬是说阳宁侯不告而娶,她好端端的千金怎会嫁了人做小?幸好皇上明察秋毫,如今总算是封了诰命……”
不等她把话说完,走在前头的罗旭便打断了那话头:“封了诰命?难道得了诰命,就不是侧室了?阳宁侯夫人乃是超品,这淑人不过是正三品。彼此之间就相差着四品。若是连皇上这浅显的意思都不明白,那三姑母便着实是太迟钝了。”
撂下这话,他也不去看后头那婆子是什么脸色,当即拂袖而去。因他不想见罗姨娘,因而也懒得去正房香茗馆,径直回了自己的畅心居,才换下大衣裳让丫头沏了一壶茶悠然自得地喝着,门帘就被人撞了开来。
“大少爷,老爷请您去香茗馆!”
罗旭仍是盖着熊皮毯子躺在躺椅上,半晌才眼睛半开半闭地说道:“知道父亲为了什么事叫我过去么?”
来的是威国公夫人林氏身边得力的大丫头听琴,见罗旭这般光景,她顿时有些急了,连忙上前在躺椅边上半蹲下来:“我的大少爷,您就别拖了,老爷刚刚听说您回来之后却不去正房而径直回了这儿,当下就是满脸不高兴,夫人面上也不好看。我知道您不喜欢三姑太太,可毕竟是亲戚,您总得……”
“罢了罢了,我懒得听这些,走一趟就是了!”
罗旭一个挺身坐起身来。随手指了个房里的丫头,比划了一个数字,那丫头立刻心领神会,不一会儿就捧出了一套干净衣裳来。换号了之后,他就跟着听琴出了屋子,一路上照旧又是闲庭漫步,等到了香茗馆的时候,他才进院门就听到里头传来了一声怒喝。
“那个孽障还没来?”
听琴脸色微变,罗旭却仍是不紧不慢。见正房门口一个小丫头打起了帘笼,他便微微颔首,随即才跨过了门槛,又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似的上前见过了父亲母亲,最后才朝罗姨娘施了个礼。见这位姑姑配饰虽比平日奢华娇艳了几分,但仍是松花配桃红,并没有着大红,他心里一笑,随即才规规矩矩地在末位坐了下来。
上首的威国公罗明远狠狠瞪了儿子一眼,这才看着堂妹说道:“之前我忙着朝中的事情,毕竟新官上任,所有门头都得熟悉起来,所以也顾不上你这头。这婚事是我答应过的,自然作数,如今你家那位既然已经承袭了阳宁侯,咱们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
林夫人一直手持佛珠默然坐在一边,但这时候见罗姨娘面有得色,终于就忍不住了,不等罗明远说完就重重咳嗽了一声,随即似笑非笑地说:“门当户对是不假,只是三姑奶奶这事情做的……怕是要被人说闲话。要说婚事。总得是两边的长辈出面,就算阳宁侯太夫人袖手不理此事,还有阳宁侯和夫人,如今阳宁侯在外未归,这夫人总是在的。姑奶奶如今有了诰命,行事就更不能让人挑了错处,你说是不是?”
罗姨娘先头就在大嫂这儿吃了哑巴亏,此时见堂兄出面,大嫂仍然死不松口,她顿时心生气恼,正要开口说话时,却不料对面的罗旭突然站起身对她歉然一揖,随即又看着罗明远说:“父亲,我今儿个出去,正巧遇见了一桩要紧的事情。虽说眼下三姑母在,但那事情耽搁不得,可否容我先禀报了?”
妻子摆明了是不乐意,罗姨娘却又楚楚可怜再三恳请,罗明远本来就有些心烦意乱,毕竟,他在外是封疆大吏,不但管着云南军务,就连政务也事无巨细需得报他知晓。可回到京师却是处处大佬处处掣肘。这会儿听罗旭这么说,他看了罗姨娘一眼,微微颔首就站起身来往东次间去了,罗旭这才冲母亲打了个眼色,又急忙恭敬地跟在了后头。
午间,信心满满出了门去的罗姨娘又是面色阴沉地回了阳宁侯府。虽不至于再次迁怒下人,可等到进了翠柳居自己住的后罩房之后,她到了里间就劈手砸了炕桌上的一个瓷盏,随即将一个好端端的引枕硬生生撕扯了开来,面上竟是露出了几许疯狂的恨意。及至得知今天苏家老太太来过,蓼香院闹得不可开交。她顿时心中一凛,慌忙出了门去。
罗姨娘回家后是什么光景,罗旭自然不会去管,暂时说服了父亲的他总算松了一口大气,于是在母亲面前哄了好一阵子,最后撂下一句不在家吃晚饭就匆匆离开了家。这一回和早上不同,他只带了两个随从小厮,走的又是后门,自然没引来什么人的关注。
尽管京师有夜禁,但对于真正的权贵富人来说,消遣的地方容易找,回来的时候也不用考虑什么犯夜。巡夜的五城兵马司只要打点到位了,夜里遇上也会熟视无睹,真正的贵人甚至还能得到护送,因而这夜禁两个字只是对寻常百姓而言。
眼下已经是黄昏时分,罗旭带着两个随从风驰电掣地拐进了朝阳门大街旁边的一条胡同,立时听到了一阵丝竹管弦的声音。再往前走,就只见一座座小楼门前大红灯笼高高挂,迎门的全都是些衣着体面的小厮,见着他无不是笑脸招呼,大公子长大公子短的好不热闹。而他虽是挂着招牌式的懒散笑容,却是一处不停,直到胡同深处一座不甚起眼的二层小楼前,方才在下马石前下了马。
这里便是京师有名的勾阑胡同了。唐宋之时官员出入青楼楚馆,也不知道留下了多少传世名篇,到了本朝太祖的时候,虽是一度禁绝了这等行当,但正如某个后世一样禁得了明面禁不了暗处,时隔百多年,整个京师也有了三四处如这勾阑胡同一般的销金窟,只内城的就只这儿一处。别看那一座座院子并不起眼,内中却别有洞天,迎来送往的全是达官显贵。
罗旭一进门就把两个小厮全都留在了外头,随即熟门熟路地穿堂入室,经过一个挂着好些灯笼的精致花园,这才到了一座小楼前。推门进去,他便看到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一个人。那人左手拿酒杯。右手持笔,正自得其乐地低头描绘着什么。
见此情景,他也不出声,背着手上前到其身边看了两眼,随即就笑道:“才见过一面,你就画的这般出神,要是晋王眼下在,非得吓一跳不可?”
“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我还叫什么圣手刘?不过,亏得你带挈了一回,否则这张晋府梅花宴,我还画不出来……啧啧,可惜这画虽是你愿意高价要,却是得深藏库中没法见人的!”那画者一面说,一面笑眯眯地落下了最后一笔,这才满意地看着桌子上那长幅画卷,“不枉我花费了半个多月功夫,总算是画上了这许多人物。”
长长的画卷上,艳红的梅花林中,一个个达官显贵虽只得寥寥数笔,却勾勒得栩栩如生,看得罗旭赞叹连连。坐定下来,两人换盏痛饮了几杯,他渐渐又把话题转到了这画上,正要说正事的时候,耳边却传来了圣手刘的打趣。
“都是大男人,有什么好看的……听说那天晋王府还请了好些名门千金,只恨我不得一睹,她们入画可比这些大男人有趣多了。对了,你爹回来了,你的婚事怎么说?”
罗旭脸色一变,苦笑着正要说起今日事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一阵轻轻的叩门声,紧跟着就是一个压低的嗓门:“世子爷,刘先生,不知怎的突然有锦衣卫进了这勾阑胡同,如今正在各处小院里头,仿佛在搜查什么要犯,也有人冲咱们这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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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六十二章 婚约(下)
第六十二章 婚约(下)
苏家的事马夫人知道得早。那会儿爵位还在丈夫身上,她生怕自己的女儿遭殃,于是还很是煞费了一番苦心。可让她没想到的是,一番轮转之后,家里头的情形竟是天翻地覆,她一下子丢掉了最大的倚仗,因而今天老太太将她和徐夫人一找来,她便知道大事不好。刚刚苏家老太太陈氏直截了当开口提了婚事,朱氏又张口便是长幼有序,她怎能不急?结果逞了口舌之快,却惹得老太太动气发病,可此时遭了这番教训,她竟是死活也忍不下。
因而,马夫人甩开祝妈**手,索性就往地上直挺挺一跪:“老太太教训,我自然知错,可是世上哪有凭一块玉佩就判定婚约的道理?且不说咱们是传承百多年的侯府,就算不是,婚事也万没有那样草率的!那苏家当初就不知道是用什么法子攀上了老侯爷,骗了这块玉佩,如今更仗着这东西上门求亲。把咱们侯府当什么了?那苏家老太太张口就要咱们侯府的嫡女,若就这样答应她,别人还以为咱们侯府软弱可欺,随便来个人就能讹诈一番……”
陈澜见苏婉儿脸色有些苍白,又见朱氏已经恢复了精神,那眸子亮得很,略一思忖便上前拽起了苏婉儿,低声指了指对面。苏婉儿却先看了一眼朱氏,犹豫片刻才点了点头,起身往外头走去。看到马夫人还在说,陈澜又上前在朱氏耳边低声说道:“老太太,大夫应该快到了。您和二婶说话,我这个晚辈不好呆着,索性到西梢间里头陪着婉儿表姐,您有什么事让绿萼姐姐出声唤我就是。”
朱氏看了陈澜一眼,见其脸上丝毫异色也没有,这才轻轻点了点头。眼见陈澜闪身出了门去,这屋子里除了绿萼之外,就是跪在地上的马夫人和那边满脸惶急的祝妈妈,不禁冷笑了一声:“指腹为婚的事情,京里的勋贵也不是没遇到过,甭说那块玉上头有咱们阳宁侯府的标记,就是苏家……你别忘了,苏家虽败落了,却还有个正打算应会试的举人!你既然打听过他们没什么得力的亲戚,你怎么就没打听过,他的门师是谁。他乡试的主考官是谁!”
马夫人张了张嘴,却是发现自己确实没在意这些。那会儿丈夫还是阳宁侯,想着苏仪不过是区区一个举人,今科能否得中还是未知数,她哪会想着去打听他的门师和主考官。怔了一怔,她好容易才憋出了一句话来:“媳妇是不知道那些,可媳妇却听说,那一日在护国寺那个苏仪遇见晋王一行,却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出了老大的洋相……”
“他的门师是滇中名士于怀,和当朝礼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宋阁老是一个座师。他的乡试主考官是当朝兵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张阁老的门生!该打听的全都没注意,不该打听的倒是问了个详细,晋王殿下又不是本科主考,你道那一定就是个不能出头的?”
被朱氏这样当头棒喝下来,马夫人不觉气馁,最后便嗫嚅道:“媳妇却是没留心这些,可是……老太太,就算婚约在,也不能拿二丫头……”
“谁说我要把二丫头嫁过去了?”朱氏见马夫人一下子抬起了头。脸上又惊又喜,顿时哂然一笑,冷不丁却觉得胸口隐隐有些发闷,不禁不耐烦地说,“那枚玉佩只是定了婚约而已,至于是谁娶谁嫁,这都是说不准的事。苏仪那后生兴许书呆子,苏婉儿看着却还大方,再说,小户千金不骄纵,持家做事都能强些,咱们娶回来也行。就算这不成,你不是还有个女儿?苏仪若是能中进士,她嫁过去也不吃亏!”
马夫人只要陈冰不嫁去苏家便是万事皆好,陈滟若嫁过去,于她也确实不吃亏,再加上她根本没有儿子,因此苏婉儿好坏与她没有半点干系,慌忙连连称是。为了弥补先头太过莽撞的过失,她又是反复赔罪自省,等到最后祝妈妈将她搀扶起来的时候,她已经是觉得整条腿都没了知觉,但心里却高兴得很。
不论是长房还是三房娶了苏婉儿,那对她来说全都是再好不过了!三房承爵,正是兴高采烈的时候,娶个小家门的女儿,也就失了一门后援。至于长房……那根独苗要娶了个比自个大三岁却又家世平常的姑娘,那可是什么希望都断了,看陈澜那丫头还能神气得起来!至于陈滟。要真能嫁个进士,也该知足了!
朱氏和马夫人多年婆媳,见她脸上露出了一丝掩不住的得色,哪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心里暗自冷笑,面上却淡淡地说:“回头去一趟苏家给人赔礼。苏家老太太是什么人你应该比我清楚,别给人留下口实。”
“是,媳妇明白了。”
眼见祝妈妈搀扶着马夫人一瘸一拐地走了,朱氏方才使劲按了按胸口,竟是觉得心口真有些不舒服。这时候,恰巧外头有人报说是大夫来了,她使了个眼色,绿萼连忙亲自出去将大夫引了进来,却是之前晋王妃荐的太医院刘太医。因屋子中本就没有其他人,绿萼原还要在旁边侍立看着,朱氏却示意她去西梢间里头看看,等人走后,这才在那小枕上放下了手。
刘太医是做老了太医的人,诊过脉之后,对朱氏叮嘱了两句老话,这才起身退了出来。此时,徐夫人也已经送了苏老太太回来,在隔仗后头略问了两句便请人将刘太医带下去开方子。而陈澜也让人送了苏婉儿回房。又跟着徐夫人进了东次间。
“只是动了些肝火,不是什么大事,你那边还有事情要处置,先回去吧。”朱氏也没问徐夫人送苏老太太出门的时候可有什么事,吩咐这话之后又添了一句,“如今你既是身子好了能管家,也记得让人看好汀哥,他才三岁。”
陈澜看到徐夫人面色凛然一变,随即屈膝答应后就带着两位妈妈走了,哪里不明白这位如今已经是给逼上了梁山。只是,随即朱氏便拉着她坐下。她就把这思绪暂且搁下,毕竟,比起关心别人,她更需打足了精神应对这位最是精明的祖母。
“听说你准备的千秋节寿礼是一双绣鞋?”见陈澜点了点头,朱氏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我知道你的针线功夫好,可红螺说,这鞋子既不曾用金线,也不曾缀明珠,用的不是丝绸而是棉布,竟是比家常穿的还普通些,这也未免太寒酸了。”
“老太太,皇后母仪天下,要什么华贵的东西都有,前些年既然一概免朝贺,这次又下了千秋节贺礼不许铺张的旨意,我想着兴许是真的不愿意太奢华。再说,穿在脚上的鞋,并不是漂亮名贵才舒适,您看看我脚上的?”陈澜轻轻提了提裙角,露出了一双青布面子绣蝴蝶的千层底布鞋,随即才轻声说道,“外出的时候自然得穿上好的,可在家里却还是这鞋子更舒适,毕竟,这鞋袜和中衣一样都是贴身穿,自个舒服了才是最好的。”
朱氏闻言一怔,想了想也就没再计较,横竖她的打算本就不在这寿礼上头。况且,据她所知,皇后应该是真的想看看各家小姐的秉性手艺,这费尽苦心却显然有别人帮手的反而落了下乘。只说了几句话,她感觉到胸口猛地一阵阵发闷,紧跟着又是心悸,顿时面色微变。
这些日子先是因为家里夺爵还爵的事情动了几次气,今天不过是想着借此发作了马夫人——最好人人都以为苏陈两家的婚约定了,不是陈滟嫁过去。就是最年长的陈清把苏婉儿娶进来——倒并不是真有什么不妥当。可如今她的感觉却好似是真的发病了一般,莫不是老天爷和她过不去?她越想越是心慌,深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感觉好些了,脸色也镇定了下来。
就在这当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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