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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盖满京华-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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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统共只用了二十几年,宫中还有一位贵妃娘娘,正可谓是泼天的富贵,而如今世子爷蒙恩下场会试,先是得中贡士,如今又高中二甲传胪,这仍旧是一桩了不得的大喜事。
因而,当罗旭经历了一场跨马游街,金殿传胪回来,就只见大门两旁整整齐齐站着两排下人,见着他下马就齐齐行礼道喜。而等到进了里头,那一个个磕头道喜的人就更多了,到最后总算捱到香茗馆,一整天从行礼到拜同年已经头昏眼花的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林夫人当初年纪轻轻就带着罗旭到了京城,母子俩多年来相依为命,因而如今眼看儿子并不因为一个世子的名分而荒怠放纵,反而如此争气,脸上心里自然全都是欢喜。尽管对于丈夫威国公罗明远因为京营操练而不在家中有些遗憾,但她还是让厨下预备了丰盛的一桌酒宴,这会儿就亲自笑吟吟地给罗旭斟酒。
“娘,这怎么使得”罗旭慌忙站起身来,见林夫人瞪了他一眼之后,仍是满斟了一杯,他连忙赔笑抢过了酒壶,又给林夫人斟满了,这才举起自己面前的酒杯说,“娘,这么多年我在京城人眼中文不成武不就,最是纨绔,只你从来都放任我在外头闲晃,包容了我那许多胡闹,既然要喝酒,应当是我先敬您一杯”
“傻孩子,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不信你还能信谁?”
林夫人嗔了一句,眼睛中却流露出了几许水光,见罗旭捧着酒杯看了她一会,随即仰起头一饮而尽,她自是也跟着满饮了。及至放下酒杯,她就看到罗旭殷勤地给自己又斟满了,继而又将一个全都盛着她爱吃的菜的攒盒换到了她面前,她只觉得心里满满当当尽是暖意。
母子俩说笑了一会,林夫人就问起了金殿传胪的情景,罗旭自然是发挥了一贯插科打诨的本事,将好端端一桩庄严肃穆的事说得极其有趣,可是当酒过三巡,品评起那一堆本科同年的时候,他渐渐醉意深了,那字里行间就少不得带了几分刻薄。
“今科的会试主考官原本是张阁老,但张阁老一退,咱们这一科就算是断了座师这一尊最大的靠山大佛,只余下了那些房师。所以,说是天子门生,一帮人跨马游街的时候,除了名次高的几个之外,其余的都是愁眉苦脸,那情形就仿佛是人欠了自己多少银子似的”
“二甲第十七名那位是打苏州来的,江南文华之地,他又是少年中举的天才,于是少不得酸溜溜地在我的出身上做文章,话里话外不外乎是说我要不是从云南到了京师,要不是有个好父亲,也不会有今天。我倒是想问他一问,要是自小就得离乡扔在一个熟人亲戚都没有的陌生地,成日里外出都是瞧人冷眼,身边就几乎找不到一个真心人,他是不是还会觉得那是人生幸事要不是我记着韩先生的教导,争口舌之利没意思,一定和他辩个清楚不可”
“名次正在我后头的那位据说是宋阁老的同乡,文名卓著,原以为一甲有望的,结果却落到了二甲,而且连个传胪都没挣上,出了金殿就想找我明日会文,其他人也乱哄哄地围上来套近乎……想当初我刚中了贡士的时候,多少人笑话,如今倒是都换了一副嘴脸”
林夫人眼看罗旭一杯接一杯把美酒当成水一般地灌进了肚子,原本还要劝说,可听儿子说着说着已经流露出了压在心底的真言,顿时止住了那念头,只把房中的丫头和两位妈妈都打发了出去,随即才劝慰了他两句。眼见罗旭那迷离醉眼中稍稍恢复了几分清醒,她才叹了口气说:“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有你这个儿子,我就知足了。你也不要一味离你爹远远的,他毕竟是你父亲,分别多年,隔阂总是有的。背地里他说起你的时候,一样也是自豪得紧。”
母亲这般劝着,默默听着的罗旭却没有吭声,随即低头又斟满了一杯酒一扬脖子喝了。等到林夫人面带恼怒一把抓住了那酒壶,他方才抬起头说:“娘,我依您的话就是。我知道让咱们母子俩进京不是他的错,他一个人在云南镇守,总会有女人陪着,可我们走的时候,娘你又不是没有留过人而且,他偏偏还听那个女人的蛊惑……”
“好了好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尽管自己也深恨罗姨娘,但林夫人毕竟不想丈夫儿子隔阂太深,连忙打岔道,“说起来你这孩子没考之前就信心满满,明日的游园我该下的帖子都下了,原还以为不会有几个人来,没想到你这一中传胪,今天下午来探口风提亲的就有好几位,我只是一概含糊着。你如今出尽风头,还怕没有名门闺秀可配?”
要是说别的也就罢了,林夫人说起下午有人来探口风提亲,罗旭的酒劲立刻醒了一半。他支撑着黑木方桌坐直了身子,随即面色古怪地说:“娘,有件事我想求您。”
母子相依为命那么多年,林夫人对罗旭的脾气自是了若指掌,此时见他突然换了一副极其正经的表情,又开口说了一个求字,顿时心中愕然。可是,当罗旭一改往日的爽利直接,吞吞吐吐地说,自己有了看中的姑娘时,她方才一下子愣在了那儿,好半晌才换上了正色。
“我知道你平素不看重那些礼法,可有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老实说,可有像那些戏文上写的那样和人私会定了终身?”
“娘,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人家是什么人……就算我敢,人家拂袖而去都是轻的”罗旭吓了一跳,那剩余的一半酒意也一下子全都没了,赶紧诚恳地说,“我只是求您,千万别把婚事立刻定了,父亲那儿也请设法拖延拖延……我的那篇策论当是对了皇上心意,只希望能有些效用……不行,如此人家必定觉得我是恃强力逼……”
听到罗旭说到后来竟是满脸为难语无伦次,林夫人心中顿时更奇怪了。虽说有道是门当户对,可若是儿子真瞧中了小门小户,只要身家清白,她未必就不能接纳这个儿媳,为何罗旭不说清楚,只让她拖延,又提到了皇帝?莫非是想求皇帝赐婚……可休说这事太难不说,为何又会联系到什么恃强力逼,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一时间,一向心性刚强的林夫人顿时陷入了一片茫然中。直到一个丫头在门口张望了一会,随即蹑手蹑脚走进来,在她耳边低声言语了几句,她才一下子回过了神。
竟然有几十个锦衣卫突然到了宜园门口守护,说是京师出了蒙人细作
南居贤坊门楼胡同杨府并不是那些成日里宾客盈门的权贵之家,因而应门的门房得了清闲,家里的主人也一样乐得轻松。只是,这一日从前门大街上回来之后,江氏便有些心事重重,一个不留神,她险些在一幅做了好些时日的山水插屏上犯了差错。好在发现得快,手忙脚乱修整了,但如此一来,她就再也继续不下去了。
在旁边陪着的庄妈妈是江氏当年唯一的陪嫁丫头,今天跟着出了一趟门,又看到听到那样的情形,怎会不知道她心中的牵挂,少不得在旁边婉转相劝,可平日里很是豁达开朗的江氏却置若罔闻,只是眉头紧皱地在那里发呆。良久,就在庄妈妈已经有些心里发毛的时候,江氏才长叹了一声。
“他太像他父亲了。”
庄妈妈不明白江氏为何会突然提起杨进周,想要插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顿时有些为难。好在江氏没头没脑地叹了这么一句之后,随即就若有所思地说:“他不会说谎话,所以但凡遇到要搪塞我的时候,都会尽量长话短说,这一回出门也是如此。今天宣大的报子到了京师,先头晋王刚刚带人去了那儿,只怕出什么大事,你吩咐下去,家里人除了采买不许往外头走,外人上门问明了出处,不相干的就一概挡驾。”
杨进周说了谎话?
心里不明所以的庄妈妈还想发问,就被后头这几句话给堵得严严实实,前头的疑惑顿时扔到了九霄云外,忙问道:“老太太,那这些天在胡同里游荡的那些人怎么办?那些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路数,如今大人不在,就更加变本加厉了。要是撂下不管,指不定会做出更下作的事情来,总得时不时派两个人出去净一净,不然就递条子到顺天府也行……”
“咱们家又不是那些勋臣世家,递什么条子,平白让人笑话”江氏眉头一紧,随即一字一句地说,“家里那些老人不是随老太爷出生入死,就是和阿全一块打过仗,因为受伤才退下来的,请他们这几天多多留意。外人在外头闲逛也就算了,如果敢趁乱进家里偷鸡摸狗,立时打断了腿扔到大街上去”
看到一贯脾气好的江氏满脸怒色,庄妈妈顿时心里一缩,知道老太太是货真价实怒了。想来也是,早年间夫妻俩的一片好心全然喂了驴肝肺,还落下了那样的名声,到如今还被别人一而再再而三算计了上来,谁有那么好的气性能够一直忍下,早该给点厉害瞧瞧
想到这里,她顿时深深吸了一口气,屈膝答道:“是,奴婢这就出去传命”
PS:无奈地说道两句,如果单论婚事感情,得,进展是不快,陈家那架势我也没法快起来。如果论其他,我写的人物事件都是相关的,彼此关联性注定了没法一下子解决。不想说了,头痛中……
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一百五十六章 肃杀缤纷游园日(上)
第一百五十六章 肃杀缤纷游园日(上)
尽管威国公府宜园邀约游园的帖子是很早就送来的,但由于昨日锦衣卫突然上门看守,陈澜原不想多事,心里觉得罗旭这聪明人应该也会在这当口取消此次游园。可让她没想到的是,一大早她见过朱氏之后,朱氏就用炭笔在纸板上歪歪扭扭写了一行字,意思是今天让家里的兄弟姊妹一块去。她嘴上答应了,心里还在犹疑,可门上突然派人进来报信说,锦衣卫倏忽间全部撤走。这一遭变故让她大为意外,请示了朱氏之后就立时派人出去打探。
不到半个时辰,确切的讯息就传了进来,只这消息让屋内的朱氏郑妈妈和陈澜齐齐怔住了。在这听着就让人心惊肉跳的惊讯之后,宜园又派了人来,言说是今日游园照旧,家里都已经预备齐全,因而心思各异的三个人少不得各忙各的。
徐夫人如今有孝在身,马夫人自然少不了领头,而前两次出门都顺顺当当获准的罗姨娘暗想此次是前往威国公府,少不得又向徐夫人请缨,结果被徐夫人推到了朱氏跟前,最后郑妈妈看了一眼朱氏纸板上那寥寥数字,轻描淡写几句话给打了回来。
“姨娘如今是诰命淑人,出门拜客原也是不妨的,但今天毕竟场合不同,到场的都是公侯伯夫人,万一别人心怀不满讥刺一两句,反倒连五小姐也一块脸面无光。还不如就让他们兄弟姊妹一块去,彼此之间有个照应,再说还有二夫人领着,宜园那边必然也会妥善照料。”
听了这话,罗姨娘想到嫂子林夫人对于自己素来极不待见,冷眼相对也就罢了,万一当着一众女客的面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也许真要连累了陈汐,只得咬了咬牙,回屋后便把早就预备好的一套套行头和首饰全都捧了出来,和几个丫头一块围着陈汐张罗,足足大半个时辰才把人收拾停当。只满脸欣悦的她丝毫没注意到,珠光宝气雍容华贵的陈汐出门时,精致动人的脸上,一对眸子仿佛木偶一般没有多少神采。
不止是陈汐精心妆扮过,陈冰和陈滟姊妹两个也都在妆容下狠下了一通功夫。自打那天争执过后,陈澜就再没见过陈冰,此刻见她一身大红潞绸百蝶穿花对襟衫,银红色羊皮金滚边的褙子,百花争艳的水红湘裙,再加上头上手上的珠翠,瞧着越发是彩绣辉煌金光灿烂,倒是将那艳丽容颜给比下去了。反倒是陈滟驼色衫子樱草色裙子,通身上下唯一的配饰就只有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和耳上不起眼的金丁香,反倒显得素雅。
马夫人以及姊妹四个一共两辆清油青幔车,陈清陈汉和陈衍则是骑马,至于年纪还小的陈汀,以及三房那三个年纪还小的庶女,则是自然而然留在了家中。陈澜和陈汐同乘一辆车,她早习惯了陈汐越来越明显的沉默寡言,一路上也没有主动挑起话题,只当坐在门口的红螺轻声提醒了一句,说是西四牌楼已经到了的时候,她才将窗帘挑开了一丁点。
如果说,出现在各家勋贵高官府邸门口的锦衣卫们声称有鞑子细作让不少人心生疑窦,那么,如今高悬在西四牌楼那根木桩上的十几个脑袋就让这一切质疑声顿时化作了乌有。
尽管这儿向来就是行刑杀人的地方,树立了多年的高木桩已经因为鲜血和风吹日晒雨淋而变得发黑,可那些迥异于中原人发型的头颅仍然引来了路人的抬头仰望,在好些人窃窃私语的同时,也有人油然而生惊悸。车中的陈澜仅仅看了一眼,胃里就泛出了一种难言的滋味,连忙一下子丢下了窗帘,足足用了好一阵子方才平静下来。
“西四牌楼又杀人了?”
听到这个淡淡的声音,陈澜不禁吃了一惊,抬头一看才发现陈汐正看着自己,便苦笑道:“昨天有锦衣卫奉命在家门口护持,今天一早就全都撤走了,据说是鞑子细作都抓到了,脑袋都挂在西四牌楼。既然路过这里,我就想看一看,结果……这情形果然碜人。”
陈汐面色微变,也掀开自己那一面的窗帘瞅了瞅,结果同样是犹如碰到毒蛇一般一手摔下了帘子,随即深深吸了几口气,紧跟着就再没有说话。这难言的寂静一直持续到了宜园门口,耳听得外间传来了说话声,陈澜才随口说道:“也不知道今天会多热闹。”
她本是没指望陈汐会回答,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陈汐却哂然冷笑了一声,随即方才冷冷说道:“要不是大舅舅一回来就入了中军都督府,皇上分明表示了倚重,这次邀约的人十停里头能来一停就不错了;要不是这一回表哥中了二甲传胪,顶多能有一半人来;可现如今大舅舅占了五府之首,表哥又是前途正好,不管是从前看不上威国公府的勋臣,还是那些觉得罗家不过暴发户的权贵,如今也多半会来凑个热闹。”
对于陈汐的刻薄评价,陈澜并不觉得夸张,事实上,就连罗旭自己也这么自嘲地评价过自家。只是,当马车徐徐停在了宜园二门,她稳稳当当下来,却还没来得及打量这座京城人口中极具名声的园林时,就有一个提着裙子的人影匆匆跑了过来。
“阿澜”
“惠心姐姐?”
陈澜是真没想到张惠心竟然会来。且不说韩国公府和威国公府素来并无往来,就是韩国公府如今那远比自家更复杂难为的处境,宜兴郡主就理应不会放着女儿随意外出做客。因而,见张惠心笑吟吟上前来,她连忙抢上前几步。趁着红螺在身边看着,别人离得还远,她就低声问道:“你家里也早就接到了威国公府的帖子?”
“是啊,宜园建好了之后,有缘到其中一览风光的人还不多呢,那会儿接着帖子我就高兴了一阵,想着正好能尽情乐一乐,偏巧今儿个天公作美,这么个明媚的大晴天”张惠心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上上下下往陈澜身上一打量,又狡黠地眨了眨眼睛道,“还是你好,你是没瞧见刚刚进去的那几拨,一个个仿佛都把家里的金玉首饰都收拾了出来,也不嫌戴在身上太沉。对了,我还带了好东西给你看”
张惠心一边说就从后头拿上来一样颀长的东西。陈澜等其一翻手,这才发现是一个绣工精致的扇袋。见张惠心小心翼翼地从扇袋中拿出一把扇子来,又轻轻打开了,她就看到扇面赫然是一副工笔仕女图,即便是以她那不甚高明的眼光,也能瞧出那画风细腻精丽,再一看那落款仇十洲,原本那一缕已经淡去的记忆陡然之间又浮上心头。
先是汤显祖,再是仇十洲……有些另一个时空里的名人不曾出世过,可还是有些人的轨迹却不曾变么?
“柳玉台的扇骨,方氏的扇面,仇十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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